谢春风在听音坊中疾步穿行。

藏恩楼中没有昭南世子和肖如月的身影。

何止是没有,藏恩楼一个人都没有,人去楼空,连一楼招客的多嘴鹦鹉都被人带走。

所有人走得匆忙,东西都不及收拾,藏恩楼各个房间一片狼藉,好像有人曾进来翻找过什么东西。

只才短短一段时间。

谢春风安慰自己,以止住心里的惶惶然。昭南世子才带着肖如月离开一段时间,未必先去藏恩楼。

问了临近的花楼,可曾见过藏恩楼里的人撤离。正是晚膳时候,吃好了就要开门迎客,谁都没注意到藏恩楼的人什么时候走的。

有个卖糖水的指了个方向,说好像看见肖妈妈看病去了,她脸色惨白,看着不太好的样子,有个长相贵气的公子搀扶着她。

卖糖水的形容了一阵贵公子的长相,谢春风没法肯定那是不是昭南世子。

因为卖糖水的说。

“就他们两个,没有旁人。”

李皇赐给昭南世子的随扈众多,是自十六卫中精心挑选。大概是经过永寿公主的走失一事,李皇对这寻来的外甥格外珍惜,从来没有叫他轻易落单的时候。

就算随扈不在,陆汀万不可能不跟着。陆汀那女里女气的举动和神色,往常走在路上多少人注意?今日不可能没人注意到。

谢春风往卖糖水说的那个方向去,快步走,边寻找有无昭南世子和肖如月的痕迹。

走至某个巷角,突然被人攥住手臂,用力一拉扯,直将她拽到一旁的巷子里头。

谢春风躲避不及,还不及看对方脸面,当下抬手先给对方一拳,打在那人胸腹。随即刀出鞘,要往那人身上刺去。

身旁有人低低一声斥骂,谢春风眼风扫见出声那人向她撞来,肩膀一重,直直巷子更里处踉跄而去。

待好容易站稳,借着未落下的浅薄天光,才看到拉她那人是李昭南,撞她那人是陆汀。

巷子里头还有几个惊慌探头的花娘,肖如月被拥在其中,面色煞白,双目含泪,像风雨中飘摇将凋落的梅,很难不惹人心怜。

谢春风一愣,旋即回神,觑一眼被自己打得捂住了胸腹的李昭南,赶紧收刀行礼。

“见过世子殿下。”

陆汀没个好气,给向她张着委屈双臂的李昭南揉被打疼的地方。

“谢大人真是好身手啊。”

咬牙切齿的,不像是夸赞。

这当然不是夸赞,谢春风急忙垂头,“秦小世子在京都府中查出倭贼异状。”

说罢,谨慎扫一眼那头的肖如月,靠近李昭南,低声道:

“肖如月的弟弟,五言。秦小世子说他是倭贼。”

陆汀听罢,狠狠一跺脚,气势汹汹往肖如月去,将人用力一拽,怒不可遏拉着走。

李昭南示意谢春风,一同抬步跟上。

几个梨花带雨的花娘都不敢说话,默默垂泪跟在陆汀和肖如月后头。走不多远,谢春风察觉身后有人跟上,转头看去,是李昭南的随扈,连同执金吾才哥儿,石斯年也一瘸一拐跟在后头,面色肃然。

谢春风原想有意落后一步,问石斯年,李昭南抬手将她一挡,她便不得不跟他并肩而行。

走不多时,就到巷子尽头一堵墙。执金吾才哥儿疾步上前,在墙上几下摸索,巷子一侧的砖墙上便开了一角,能够容纳一人通过。

一行人鱼贯而入,进了一旁一家小院。在小院的另一侧,就是热闹的街市。

谢春风在同李昭南上楼的时候看向外头,一怔。

斜对方就是藏恩楼的大窗扇,这走了一阵绕了一圈,竟然又回到藏恩楼附近来。

几个花娘被安顿到楼中别处,肖如月被陆汀带着,进了一间较宽阔的房间,才被陆汀推搡进去,双脚一软,扑倒在地。

她手上又有伤,这样直直扑跌,手自然先着地,痛叫一声,被陆汀拎着,攥住了双肩。

“贱人!真是贱人!我师父两年苦心布局,全败在你一人身上!”

说罢,想要用力扇打肖如月,掌至她脸侧,又猛然停下。

陆汀气得手发抖,双眼猩红,死死咬了下唇,忍了半晌,到底还是没法下手。只将肖如月用力一推,踢踹一脚,狠声问一旁的随扈。

“如何?”

有人答:“除了这几个,没一个活口。暂且先将尸体安置在隐秘的地方了,正如世子殿下所料,我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京都府的人,说要查案,硬是往里头闯。”

京都府的人?

谢春风错愕,旋即想到,“邱一峰么?”

楼梯上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是有人被推着上来。门开,一个人被推进来,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邱一峰。

还真的是他?

陆汀冷声问,“问出什么来没有?”

带邱一峰来的那个恭敬答:“说只是京都府的万户,是秦小世子叫他来的。”

邱一峰憋着一股劲儿,道:“就是秦小世子叫我来的!他说藏恩楼里头有倭贼,我就来了!不信你们问谢春风!”

谢春风被当前的情势摸不着头脑,但李昭南和陆汀看向她,她便如实道:“确实是秦不知叫他先到听音坊来的。秦不知担心他不来,叫我跟着。”

邱一峰脚程比她快,还没到听音坊他就没了踪影。谢春风还以为他是没当回事。

“莽夫,险些坏了我们的大事!”

陆汀冷然哼一声,怒火自方才起就没消过。

李昭南将陆汀手一拉,敲打一阵。

陆汀全做他喉舌,问谢春风:“秦不知如何判断五言是倭贼的?”

谢春风如实将秦不知的话转述,“他脚趾缝开得极大,是长期穿木屐所就,他双腿微微罗圈,是跪坐出来。秦不知在他指间还发现了一枚暗器。”

李昭南身上有个大动作,面色一凛。陆汀不等他敲打或是有手势,立即狠戾出声:

“有暗器?!那你就把秦不知一个人扔在那儿?你不知道他那三脚猫功夫吗?”

这一句,叫倒在地上的邱一峰不自觉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陆汀横眉竖目,“你们京都府的人干出这些蠢事,还有脸笑?!”

邱一峰面色讪讪,惭愧低头。

谢春风道:“秦不知可不是三脚猫功夫。”

至少他方才揍邱一峰的时候,可不像是三脚猫功夫。

房外又传来人上楼的声音,声沉稳但轻微,是有意控制了声响。

不多时,一人推门进来,并将身后人让进门,同李昭南道:“在附近见到了秦将军,是京都府的人带来的,卑职鲁莽,唯恐打草惊蛇,将人带上来了。”

秦不理见着李昭南,急忙要行礼,被李昭南一把扶住。

“秦将军不必多礼,十万火急,东南布防图和海卫军投名状在五言身上,咱们要跟倭贼抢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