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光了,牢房之中就剩下秦不知和谢春风。
站立半晌,谢春风动动自己僵硬得发酸的肩,肩上凹处被秦不知的下巴戳到生疼。
“秦小世子,你好些没有?我送你回府,然——”
“春风,你要撇下本案主办,自己去审五言,用你们的方法?”
可怜巴巴,秦小世子语带抱怨,死皮赖脸不肯从谢春风肩上起来。
谢春风皱起眉,他这是想干涉京都府的办案程序?
“若是方才不用刑,你说肖如月会不会如实说?”
秦不知在她耳旁嘟嘟囔囔的,“她本来说的就是实话,被你们审讯的法子逼得——成成成,你别动,我不说了。我也不是说你们的法子不好,但是还没审就先动刑,若是有屈打成招的人,死后成了冤魂,跟着你,那——好了好了,我真的不说了。你别动,我真的头疼。”
秦不知将谢春风紧紧抱着,死乞白赖赖着,期间还委屈抽搭两下,一双干涩的唇微微嘟起。
他从午饭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上呐。
这案件的进展缓慢,走到如今,好像什么线索都没得到,又要从头开始。
不过知道了五言会歌仔戏里的木偶,又知道了刘葵歌和肖如月之间的龃龉,也算是隐约摸到了作案动机。
想起刘葵歌的疯狂行径,秦不知一怔,心中发了恶寒,站直了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方才紧紧抱她,试图从她身上得到依靠和力量的人突然松开她,谢春风只觉得身上倏地一轻,但心头却莫名一重。
背后的温暖疾速离她而去,好像有流动的风,将她心里的什么东西也一同搜刮走。
“春风,我和刘葵歌不一样。”
谢春风转身,看见侧身斜靠墙上的秦不知白着唇解释。
谢春风摸门不着,疑惑看着秦不知。
秦不知舔一舔干裂的唇,急切看着谢春风的眼睛。
“我喜欢你,但是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不会像刘葵歌,因为喜欢,就把一个人强行困在身边,叫她吃苦受难。”
谢春风眼神微微飘忽,避开同秦不知的对视。
“我去给你倒碗水来。”
“春风。”秦不知伸手拉住了她,手掌中的温度灼热得厉害,“若是……若是你觉得我困扰了你……”
秦不知挠一挠头,说不下去。
他知道自己确确实实困扰着谢春风,但叫他放手,他觉得自己可能得剥下心上一块肉,还是心尖尖上的那一块。
搞不好他会像言照清一样,成一具行尸走肉,外在看起来是好的,能说能动。但心腔里头早就空了。
“十二年前,京都府破获了一起贩人案,解救了三十七个孩子,我就是其中一个。”
谢春风微微挣开秦不知的手,将秦不知的视线装在眼中,也把牢房之中的少年新郎鬼装在眼角余光之中。
肌肤相亲,会叫秦不知见着这些恶鬼。
好在方才肖如月出去的时候,刘葵歌的死魂已经跟着出去了。
秦不知的模样有些怔,看她的眼里都是心疼,好像想叫她不要说,又好像想听她说下去。
谢春风道:“我是被人拐来的,无父无母,身世不知,还年长殿下许多。我这样的人,难担小世子殿下错爱。”
说罢,谢春风后退两步,抬手行礼。
规矩,端正,且疏离。
秦不知闭一闭眼,眉头蹙起来,“但是,春风——”
“刘葵歌大概是从某处听说,我在查找当年的拐卖案。”谢春风垂着眼,打断秦不知的话,“小世子之前问,我怎么知道刘葵歌房中的衣箱是做了茶几用,那是因为我去过。”
秦不知睁开眼,急急道:“你是为了查办废太子逆贼的案子,上门走访。”
像是为谢春风开脱着什么似的。
谢春风微微一笑,道:“我说谎了。我不知道你可不可信,是不是真心要破案,还是像绥远一样,拿这个案子当做往上攀登的踏脚石。”
秦不知皱眉,往前又要抓住谢春风的手,好像这样抓住她,她就不会飞走。
但是他怎么觉得她会飞走?
无力感慢慢攀上他的心头,他知道谢春风在开始提点二人之间的差距。
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年岁,甚至是各自的经历。
谢春风微微往后收手,接着道:“刘葵歌确实告诉我,藏恩楼的女子来处不知,可能都是从李朝各地拐过来的。他还说他已经在收集证据,等收集好了,他会一块儿给我,让我一举破了藏恩楼。”
现在想来,这分明是针对肖如月。借京都府之手破了藏恩楼,那肖如月就再也没法在京城待下去,只能跟他回亓州。
秦不知收回手,捏紧了拳头藏在袖中。
春风不愿意他靠近她。他如果再一意孤行地待她,和刘葵歌这疯子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那天去到案发现场,是因为刘葵歌约你见面了?”秦不知问道。
谢春风意外他的聪敏,点头,“他说已经有证据了,找了个孩子传讯叫我去。但我当天被下闻坊的盗窃案羁绊住了,等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被挂在梁上,绥远也已经到了。”
秦不知脑中一个激灵。
“刘葵歌约了你什么时辰相见?”
谢春风赞许看他,“口讯说,卯时后都可相见,最晚不要到辰时末。”
秦不知一阵后怕,“若你没有迟到,按时去了,那说不好……”
秦不知说不下去。
谢春风接替了他的话,“说不好被冤枉杀了刘葵歌的那个人,就是我。”
秦不知额上发了汗,“难怪,难怪,难怪听音坊并非你管辖之地,你却出现在案发现场。还好,还好,还好你是在绥远之后到的。”
说罢,强行一拉谢春风的手,大步往外头走去。
“这桩案子,得好好梳理梳理。咱们暂且将白妈妈的案子放下,若是能将刘葵歌一案的谜团解开,白妈妈案子的真相自然会浮出水面。”
秦不知拉着谢春风疾走,出了地牢,西晒的日头还算盛。秦不知脱离那阴暗潮湿的地牢,得了阳光普照,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按时间线来,咱们从刘葵歌遭肖如月暴打的那天往后推。”
拉着谢春风在京都府中一处背风的石桌旁坐下,秦不知整肃脸色,同谢春风正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