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肖如月和后头新建的藏恩楼,竟然是这样的来历。
竟然还有一个旧的藏恩楼,有一个不曾露脸的肖妈妈,新的藏恩楼竟然是为了攀扯出废太子逆贼和倭贼才立的,这柔弱的肖如月竟然担了这样一个大任。
谢春风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
就好像是笃定蜗牛是蜗牛,但突然有人跳出来笑着告诉你,这分明是黄鹂啊。
等你定睛一看,原本看到是蜗牛的东西,还真的是黄鹂。
谢春风懊丧。
说不上信,也说不上不信。
陆汀敢搬出李皇,搬出大内官万辛,这件事的实情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若然,陆汀在京都府内讲这些话,那就是可诛九族的罪。
“刘葵歌都跟你说什么了?”
陆汀挑着一侧眉,问谢春风。
谢春风将视线撇开,微微垂下,看肖如月,一时也不回应。
她一时想不到善后的法子。
若肖如月真是担了大任,京都府如今对她用刑,在李皇那儿可就是逆罪。
陆汀倒是气定神闲,等着。
做内官的,在宫里什么人没见过?只要再露出一些破绽,就算是老蚌成的精,他也有法子叫他乖乖张嘴说话。
“我认得你,谢大人。”陆汀道,“你来京城那年,我也来的京城。”
陆汀抱着双臂,饶有趣味将谢春风看着,看谢春风惊愕抬头。
“你不记得了?一群人里头,你是大姐姐。你分了我半个馒头,自己挨了一路饿。”陆汀思及往事,好笑出声,“他们原来要把你和我们一起送进宫的,但后头出了变故,你到了吴敬春手上。”
他脸原就偏阴柔,大概是因小小年纪就被送到宫里做内官,自骨子里散出来的阴柔之气,叫他看起来像个姑娘家。
谢春风想起吴敬春曾说这平步青云的内官陆汀,是和秦不知一样,用好皮囊和蜜糖嘴蛊惑李皇的心的奸臣。
她那时候见过他?她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不过说实话,她往事不记,最久远的记忆就是吴敬春将她带到京都府来。对这之前的事情,还能有什么印象呢?
她只记得自己叫谢春风,别的——譬如从哪儿来,爹娘是谁,怎么到的京城,一概不记得。
吴敬春只跟她说过,她是被人牙子拐到京城来的,被京都府解救下来后,因想不起家在哪儿,只能由他来收养。
陆汀笑嘻嘻,道:“谢大人是想找家乡和爹娘吗?所以查到藏恩楼以往和孩童拐卖案有牵连,就被刘葵歌绕了进去?”
谢春风不答这问,皱眉道:“京都府办案,应当不必和陆大人禀明。”
陆汀微微侧身,有意看一眼身后的李昭南,再同谢春风道:“那若是昭南殿下想知道呢?”
李昭南顺着陆汀的话,冲着谢春风微微一笑,柔柔点头。是在佐证陆汀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这两人这两年在宫内外形影不离,陆汀就是李昭南的声音,替他发声说话。
谢春风咬咬下唇,揪着秦不知后背的衣服更紧了些。
“当前的重点,在刘葵歌和白妈妈一案,谢大人的事情可以放一放。”
秦不知此时出声,声冷,透着威慑力。
陆汀谨慎瞧他面上神色,是当真有了不悦。
不悦什么?谢春风的事情又不是他们搞出来的。
陆汀忌惮走回李昭南一旁,有了靠山似的,“切”了一声。
“咱们在说的不就是刘葵歌么?藏恩楼是陛下交待我义父,布在京中的假据点,为的是要引出和废太子勾结的倭贼。谢大人这一来,极有可能已经打草惊蛇。去年来的倭贼就谨慎,迟迟不肯直接露面。今年要来了,被谢大人这一弄,啧啧啧。”
陆汀颇为不耐烦,也站不住,软软挨着李昭南的椅背,看谢春风的眼神,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事关东南国门,兹事体大,谢春风拳头微微一颤,叫秦不知握在了手中。
“别慌,万事有我。”
秦不知侧首,低声安抚。
谢春风压下心中惴惴,低声道:“事关重大,若是真的坏了陛下的计谋,没道理将你牵扯到这件事情中。”
“我是本案主办。”秦不知低声回应谢春风,又扬了声音,同外头的陆汀和李昭南道,“我是本案主办,不知道藏恩楼是贵人名下产业,触犯了贵人,这不足为奇。”
陆汀想到秦不知是当今皇上的外甥,又想到秦不知因着这样那样的缘故,颇得李皇宠爱,一时踟蹰,有个这个事情便这么算了的意思。
但李昭南攀上了陆汀的手,手指轻轻敲打。
秦不知眼眸微眯,看着李昭南打出一个“不纠缠,把肖如月从这桩事情里摘出来”。
陆汀迟疑了一瞬,才同秦不知道:“秦大人既然是本案主办,那肖如月如今无罪,是不是可以走了?”
秦不知偏头,看进谢春风眼里,眼珠子却微微一滞。
眼风之中,那满身是血的新郎鬼站在肖如月一侧,手上紧紧拉着一个——
刘葵歌?!
他这是……这是又瞧见了?
秦不知呼吸停了一瞬,连心跳都漏了一拍似的,看着面目狰狞的刘葵歌的鬼魂,伸手冲着谢春风来。
状似要掐死谢春风。
“如今还没有证据证实不是肖如月杀的人。”
秦不知突然恼怒,瞧见那鬼手要触及谢春风,将谢春风用力一扯,自己则站到刘葵歌鬼魂和谢春风之间。
那鬼手已经触及到他的肩,秦不知只觉得手上一紧,是谢春风惊惶之余用了力。
“肖如月还是要继续待在这监牢之中,等我们寻到新的证据,证实她无罪了,才能放出去。”
秦不知强势道,瞪着刘葵歌的鬼魂。许是他身上的阳气和怒火,叫刘葵歌面上大惊,瞬间变脸,哀痛之中又流下血泪,状似凄惨地往后缩去。
陆汀莫名其妙看着秦不知瞪着他眼前的空气,像瞪着什么仇人。可那儿分明什么都没有。
这小世子是魔怔了不成?
“不行,等不了太久。”陆汀好奇看秦不知眼前的空气,李昭南的手指在他手背上敲打,他从善如流翻译,“倭贼前些日子已经联系上肖如月,如果肖如月不在,倭贼起疑,那这两年在藏恩楼的部署就白白花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