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风察觉秦不知的手微微紧了一紧。

但他看着的那个方向,分明还是少年新郎鬼和刘葵歌的方向。

他方才探手到后头,将她的手握住的时候,她就不该顺从他。

只是那时候从他身上辐射出来的热度和气势,叫她感觉有了倚靠。

这么多年,她还没从别人身上得到倚靠过。

秦不知几乎将她全然护着了,他是微微侧身站着的,她身后就是地牢冰冷潮湿的墙。

他替她挡住了陆汀和李昭南,也挡住了刘葵歌的魂。

天知道刘葵歌是为什么突然变得狰狞,要袭击她。

是听到陆汀要求放了肖如月?还是听到秦不知说要将肖如月继续扣押?

“莺歌楼除了刘葵歌,还有白妈妈的案子。”

谢春风在秦不知的身后小声提醒。

秦不知一凛,回身将谢春风逼到牢房一角,用自己的背将旁人的视线隔绝在外头,压低声音问谢春风:

“你那天夜里,怎么知道白妈妈死了?”

这问题简单,但谢春风总不能回答是看到白妈妈的魂魄在街上游**,是个新死之人的状态。

谢春风下意识垂眼看还缠在她手上的秦不知的手。他这样握着她的手,接触她的皮肤,所以他才能看到少年新郎和刘葵歌。

谢春风的手上立即发了汗,动了动自己的手,妄图将手从秦不知掌中抽出。

秦不知却不理。

“春风,你是不是……是不是能看到什么东西?”

秦不知小心寻着措辞,也想着铺垫铺垫,说起有冤魂跟着她的事情。

谢春风不抬头看他,赌气似的,只看着他的胸膛。

“秦小世子,你们干嘛呐?”陆汀好奇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谢春风虽然没看到陆汀的人,但从他戏谑的语气中,想也知道这内官大概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是不是以为秦不知正同她做什么暧昧的事情呢?

秦不知回头,冷冷瞪了陆汀一眼。

陆汀识趣,眼神撇开,东张西望地心虚。

也不是没惹恼过这小世子,正儿八经挨他眦一眼,那么凶狠的,还是头一回。

“春风,你还记得吗?肖如月回藏恩楼之后,没多久我们就去叫美英去叫我大哥去了。这期间,我们盯着藏恩楼,肖如月就在藏恩楼中走动。”

秦不知放轻音量,同谢春风道。语气放低放软,有个同她商量的意思。

谢春风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说,白妈妈这件事情,肖如月没有作案时间。”

秦不知点点头,“这也只是一个猜测,撇开刘葵歌的案子,在白妈妈这一块,肖如月之前都和我们在刘葵歌的房间里,之后回藏恩楼。犯下白妈妈这案子的人,得有力气,更有技术,毕竟将白妈妈——”

秦不知说到此,略略一顿,面色更白。

今日已经太超过他的承受能力了。

他两年多前在这间牢房看见一个逆贼活生生摁爆几个同伴的人头,进来的时候,那些鲜血淋漓的鲜活记忆一下子就涌进了他的脑子里。如今又在这间牢房之中不得不回忆白妈妈的惨状。

这样一来,秦不知便有些晕眩。

“秦不知?”

手上有个外来的力道将他用力撑着。

是谢春风。

秦不知在一片白茫茫中看见谢春风关切的眼,霎时间,那些原本要逐渐覆盖他视野的白光消散。从谢春风手上传来的源源不绝的力量输送到他心里,像是树从大地汲取养分,秦不知觉得自己又活络起来。

“我没事,我没事。”

说是没事,秦不知还是略略往谢春风方向踉跄了一步,更近了。索性就这么低下头,将额头抵上谢春风的肩,继续低声道:

“白妈妈那个样子,作案的人需要有不短的时间,要有精细的手法和大力气。”

将白妈妈分解是精细活儿,把白妈妈分段吊上房梁,还要能拼凑成原来的样子,是要巧劲儿的力气活儿。

“春风,你去试一试,肖如月会不会武。”

秦不知悄声道,站直身子,放开谢春风的手。

谢春风深深看秦不知一眼,自他身侧掠出去,一把揪住肖如月的衣领,将惊得发懵的她用力一提,从地上提起来。

“谢春风!你干什么?”

石斯年赶紧拦谢春风,双手一扣谢春风的手,紧紧扣住了,面上浮现张皇和恼怒。

谢春风不发一言,用了巧劲儿挣脱开石斯年的禁锢,将石斯年往后一推,推到牢房角落去。

几个试探的招数接着打向肖如月,并有意将肖如月拉得背对牢房外头,叫她没法瞧见陆汀和李昭南。

免得他二人吩咐她藏起锋芒。

肖如月一开始还能抵挡,但都不是习武的招式,不过是人下意识的挡脸或者挡下谢春风拳头的动作。

没出三招,谢春风一掌打在肖如月肩上。

纵然只用了三成力,但肖如月今日大惊大惧,又受过刑,哪儿挡得住这力道?

又偏偏谢春风一时不察,已经将她推搡到牢门附近,这一掌一推,叫肖如月往后倒退几步,出了牢房,要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时候,被李昭南稳妥一接。

“世子殿下。”

肖如月鬓发凌乱,额上香汗淋漓,眼中梨花带雨。李昭南这拦腰一抱,叫她一直被悬着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李昭南微微颔首,立即将她松开。

转身要拉陆汀的手,被陆汀躲过去了。

陆汀双手背后,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看,平声道:“世子殿下若是打手势,我也是能看得懂的。阿弥——不是,是言照清教过我,在南理的时候。”

李昭南微微有个发愣,但旋即面色如常,从善如流,做起手势。

要说这手势,秦不知也是看得懂的,不外乎还是叫秦不知有话早些问,问完他们就将人带走。

谢春风试探完毕,返回秦不知身边,看秦不知靠着墙,将秦不知一只手臂搭上自己的肩,把人搀出来。

“原来肖妈妈不会武。”谢春风同秦不知道。

秦不知语气无辜,“对啊,咱们都不知道肖妈妈不会武,那白妈妈应该就不是肖妈妈动的手。”

转过头,秦不知同独自惶惶站立的肖如月道:“肖妈妈要走可以,但有些事情,咱们还是得再问清楚些。比方说,肖妈妈发现刘葵歌死的那天,是什么时辰到的莺歌楼,又是什么时辰离开莺歌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