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知低头,瞧着紧紧环抱他腰身的谢春风。

春风抱着他?

春风抱着他!

秦不知的嘴要大咧着笑开。在瞧见谢春风脸上的愠怒的时候,到底还是收了。

不成不成,春风在生气,这会儿可不能笑。

“你疯啦?你要不要命?!”

谢春风后知后觉自己强抱秦不知的腰这个姿势十分不妥,忿忿放开,一双眼瞪着他,防着他再往上跳。

开玩笑!这秦小世子真是喜欢这般突兀行事。

昨天晚上自三楼往街上坠的场景,那心里倏地失重的感觉还揪着谢春风的小心脏呐!他方才倏地往上跃,屋顶虽不高,但衬着他那惨白的脸,着实也叫她瞬间窒息。

秦不知没明白谢春风生气的点。

“我……我就攀在房柱上头,不会破坏房梁那枚脚印,也不会破坏上头丝线拉出来的印子的。”

谢春风瞪大眼,她说的哪儿是这个?!

“你又不是铁打的,你才晕倒过,前天也才晕倒过,做什么大跳大跃的?!”

秦不知恍然大悟,好像是这么个理儿。但是——

但是春风这是在关心他?

秦不知心头有暖流缓缓流动,顺着他的心脏慢慢爬到他的四肢百骸,渐渐温暖他被北风吹得麻木的整个身躯。鼻尖一酸,竟然想哭。

春风在关心他呢。

瞧着秦不知双眸水润,一瞬间好似春风照拂过的山间清泉,波光漾漾。那副我见犹怜的泫然欲泣模样,换成别人早想疼爱一番,谢春风谨慎拉下脸,后退了一步。

“春风,你关心我。”

秦不知抬起双臂,状似是要来揽抱她,谢春风持刀抬手将他肘窝一打。

“秦小世子为了这桩案子劳心伤神,这种力气活儿,让卑职来就好。”

谢春风冷下脸,又恢复以往冷漠待秦不知的模样,生怕这秦小世子对她有别的什么误会。

秦不知微微一黯,但仍旧维持脸上的笑,连连点头,“好,好,有劳春风。”

窗外有人高喊了一声“春风!”

谢春风“哎”了一声,走到窗边冲着窗外的人挥手示意。

不多时,两个女捕快扛着一把梯子上楼,将梯子在房梁下头立好,才规规矩矩给秦不理行官礼。

“世子殿下。”

秦不知心思全在爬上梯子的谢春风身上,平平“嗯”了一声,不太在意那两个女巡捕交换了个眼神。

那眼神,和京都里的大部分人没什么差别。

谁会看得起一个只会混日子的世家子弟啊?他们表面上敬他、奉承他,背地里恨不能啐他一口,轻蔑他不过是命好,生在了一个好人家。

“鞋长七寸六,前后踏实,鞋小了,这应当是个男子。”

谢春风在上头用软尺丈量房梁上头的脚印,同下头的女巡捕说道。

女巡捕便详细记下来,又顺着谢春风“丝线悬挂梁上,人是提着丝线出去的。我猜他没发现房梁上积了这么厚的一层灰,没注意到自己蹬了一脚在这儿”字字都记在一个随身的小本子上。

莺歌楼之前很穷,房顶是刘葵歌来了之后才修缮的,不然这儿一直漏着,瓦片残缺。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怎么可能不积一层厚厚的灰?

秦不知方才在莺歌楼门口等着的时候,早就将莺歌楼以前和现在打听清楚了。

包括案发这几日莺歌楼有什么异常,刘葵歌死的那夜又有什么异常,周边的花楼妈妈和花娘们根本不吝啬自己的消息,围着秦不知将自己知道的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连瞧见过刘葵歌抱着个娃娃似的东西站在窗前的事情,都争着和秦不知分享。

秦不知还觉得困惑,昨天跟着绥远上门的时候,这些花娘和妈妈们明明没有这么热情,怎的今天都换了副嘴脸似的。

但知道了莺歌楼许多事情,秦不知还是很满意的。

谢春风爬下梯子,看秦不知已经踱到窗边。

街上有人热闹嚷嚷,海卫军撤了之后,只有京都府的人守在莺歌楼和藏恩楼的门口。巷道恢复了正常通行,今早堵着两头围观的这会儿随意散在四周。

秦不知往下看,他们也抬头看他,好像想要从这面色苍白的废物美人脸上看出案件进展,好及时同周围人传递八卦似的。

远一些的花楼上,有花娘冲着秦不知招摇那花花绿绿的大水袖,暧昧勾引。

秦不知反感又烦躁地撇开眼,觑一眼谢春风,将视线放到对面的藏恩楼上。

对着的窗户,藏恩楼的妈妈肖如月坐在那儿,还是方才那个侧坐的姿势,也还是似笑非笑将他看着。

那俊朗的男青年将肖如月搂在怀里,垂着头专注看她,仿佛这世间没有别的事情值得他关注。

两相依偎,那青年的手就搭在肖如月的肩上,缱绻多情地将她轻轻抚摸着。那是情人之间才会有的亲密动作。

秦不知看他的那双手,手指修长,看着保养得当,竟给人一丝娇嫩的感觉。

像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不曾做过一点儿粗活。

“大人,大人。……秦不知!”

秦不知正皱着眉同肖如月大眼瞪小眼,听见谢春风在房中唤。唤了几声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谢春风是在叫他。

皱起的眉倏地舒展开,秦不知的嘴角和颧骨都向上扬起,大大应了一声,“哎,春风!”

谢春风眼神飘忽一会儿,清了清嗓子,有礼道:“仵作将刘葵歌颈上的伤痕和挂着她的红纱比对过了,确实是红纱绞死了刘葵歌,凶犯又用同一根红纱将她挂上房梁的。”

秦不知像只天真的狗子一样笑着看谢春风,谢春风说半句,他就点点头,眼中的光尽是“春风可真厉害”这样明显的赞美之词。

谢春风无奈,皱皱眉,“红纱也是刘葵歌房里的,是刘葵歌才买回来的纱料,打算要做衣裳的。房梁上头有红纱摩擦的痕迹。我猜凶犯力气不大,比刘葵歌矮,所以刘葵歌颈上的勒痕是往下的,而房梁上头的擦痕,是尝试了许多次才将人挂上去才有的。”

秦不知傻傻笑着,又点点头,“春风,你可真厉害。”

这无脑的夸赞,叫其他两个女巡捕偷偷笑起来。

谢春风面色窘迫,想要斥责他,却好像没处下嘴。

这全然不知道自己叫人家看了笑话的小世子还无辜看那两个女巡捕,再看向谢春风,那双会说话的桃花大眼好像在问:他们在笑什么似的。

谢春风将羞恼全往肚里咽,看着那小世子将方才蒙眼的纱巾递给她,正儿八经道:

“走,咱们去我家一趟,问一问美英她曾见过谁给刘葵歌施暴。然后再去看看衣箱那个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