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衣箱里头那婴孩是怎么死的?

“你又见不了死人。”

谢春风拉着蒙着眼的秦不知下楼,嘀咕了一句。

秦不知没听清,挠了挠谢春风的手心,在谢春风身后问:

“春风,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语气还有些无辜。

谢春风被他手上的小动作惊得将手一甩,像甩脱一个烫手的山芋。忘了还拉着人走在楼梯上,疾步走下三个台阶,回头怒瞪,却发现那失了牵引的傻子茫然还往前迈腿。

莺歌楼自院中往二楼的台阶是白妈妈修补的,台阶级高和阶面宽度全都不一致,盯着看都还得犹豫一瞬才好下脚。像秦不知这种双眼被蒙的……

谢春风眼睁睁看着他迈出的腿迈得太开,错过下一级台阶,整个人身子往前猛地一倾。她一声惊叫还来不及发,秦不知就往她这儿失重扑过来。

“哎,你——”

秦不知这般迎面一跌,谢春风就站在他前头,还比他矮,没法不被他带得往后仰面倒。

又是在楼梯上,两个人缠在一起,翻了几个跟头落到楼梯底,在莺歌楼的院中又滚了几滚才止住了那势头。

谢春风觉得浑身疼得厉害,一下子竟没法动弹。

压在她身上的秦不知重,那被楼梯硌着撞着的地方也痛。

这下落的翻滚活像被马车碾过,谢春风望着眼前的蓝天白云,和秦不知一张放大的脸,咬牙忍了一会儿疼。

偏秦不知蒙眼的纱巾因这翻来滚去的激烈而松脱开,在他脸上斜着,只遮了他一只眼睛。另一只眼没法聚焦,只能迷迷蒙蒙看着她。

那模样可怜又好笑。

这一来,谢春风就不知道是该哭自己身上的疼,还是该笑秦不知叫人发噱。

淡淡的血腥气和旱烟味飘在小院之中,谢春风蓦地回过神来,侧头看去,白妈妈的惨状果然就在他们一侧。

因他们突然从楼梯上滚下来,蹲在白妈妈窗下等执金吾阿寿的仵作,诧异将这一躺一趴叠着的二人瞧着。

莫名其妙占了个天时地利的观看好位置,仵作好半晌才举起手中的烟杆,心不在焉吸一口,促狭冲着谢春风眨眨眼。

“春风,我头疼。”

可怜兮兮的,秦小世子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将一张煞白的脸垂下,埋在谢春风颈间。

这十足暧昧又不妥的姿势,叫谢春风又惊又恼,将秦不知身子往旁一推,好歹叫他不要正正叠在自己身上。

但秦不知却起不来,脸埋在她颈侧,抽抽搭搭的,也不知道是真哭还是假哭。

“秦不知,起来。”

谢春风平声道,和蹲在窗下的仵作大眼瞪笑眼,眼角都暗示得快要抽筋了,那仵作还是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兴趣盎然看着她和秦不知二人。

一点儿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非但没有,仵作还挑眉,示意谢春风继续。

继续什么?继续你个大头鬼!没看到她现在分明是被秦不知轻浮着吗?!

谢春风一人压根推不开秦不知,秦不知将她上身压着,死皮赖脸埋首她肩颈一侧。

谢春风这会儿是进退两难,左侧是秦不知的脑袋,右侧是白妈妈的惨状,若是硬叫秦不知起来,他见了死尸昏过去,还不是要砸她身上?

“秦不知,你起来。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登徒子行为。”

谢春风尽量平心静气,跟“赖在”她身上的秦不知打商量。

没动弹,没回应。

“秦不知,你是真昏还是假昏?”谢春风发狠,一掐秦不知腰侧一块肉。

他冬天穿得厚,肉又结实,谢春风只觉得自己好像掐着一块包棉布的石头。

但耳旁的脑袋倒是轻轻“嘶”了一声,人也僵硬了一下。随后,委委屈屈的声音轻轻在她耳畔响:

“春风,我真的头疼。”

谢春风毫无办法,只能又看向仵作。

仵作正一脸迷茫抽着旱烟望着院中一角,谢春风想顺着望过去,估计是察觉到谢春风的动静,秦不知将大手盖上谢春风的眼睛,挡了个严严实实。

“春风,我头疼。”

哀哀的,秦不知只会说这一句话。

“秦不知,你得起来。咱们这是在院子里头,外头能瞧见。”

“莺歌楼关门了,你们在这儿躺上一天一夜也只有我能看见。”

仵作敲着烟枪头,接着谢春风的话道。

谢春风咬牙怒视过去,仵作没个愧疚之心地回她一个八卦的笑。

“秦不知,旁边可是白妈妈,你要是看到她,那不就——”

“那就更得叫他这般待着了。”仵作又笑着打断谢春风的话,“他这样也看不见这苦主,你就委屈委屈,就当哄小世子殿下玩了。”

谢春风听得秦不知在她耳旁轻笑出声。

“石头,上个月房租谁给你交的?”谢春风咬着后槽牙,问仵作。

被谢春风叫做石头的仵作“哎呦”一声一拍脑袋,“忘了忘了,谢大人可是我的大金主。哎,小世子殿下,差不多得了,两位苦主还等着你们给她们伸冤呢。”

秦不知不动,死赖上了,反倒问那仵作:“你叫什么?”

“大名石斯年,小世子殿下随他们叫我一声石头就成。”

“石头?”秦不知低声重复,“你是仵作?”

“正是区区不才在下。”

“京都府的?”

“那是自然。”

“白妈妈身上多少丝线,数过么?”

“七十二根,有长有短,有粗有细,系着这女苦主身上身下各个零部件。大件用粗长的丝线,就好比那手臂。小件用细短的丝线,就好比那眼皮。”

秦不知又问:“是生前还是死后分的尸?手法可精细?”

谢春风看着仵作眼中有个意外,索性坐了下来,微微冲着他们那处俯身,道:“女苦主是活活看着自己被分的下半身。凶犯先用丝线将她眼皮扒开,系在额头,叫她闭不上。再自脚踝到膝盖,膝盖到股骨,股骨再到腰椎。到了左臂的时候,女苦主也是流血尽而死,也是活活吓死。”

“多大的仇,才这般将人大卸八块。”

谢春风听到秦不知在耳旁低叹,全然忘了此刻暧昧不妥的姿势,接口道:“或许是白妈妈仇家,来寻仇的。”

秦不知道:“不会,不会,是葵歌姑娘的仇家。白妈妈定是看到了什么,咱们昨天错过了。”

秦不知又问石斯年:“那打结的丝线是什么手法?”

石斯年道:“这我可没见过,但我可画给您瞧。”

“你将白妈妈整个儿画给我瞧吧,在哪儿断的,丝线从哪儿怎么系的。能做到吗?”

石斯年刚要答“那有何难”,莺歌楼的门被人用力一推。

“嚯哦!青天白日的,你们在这儿干嘛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