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风模模糊糊醒来,只觉得自己枕着一截结实又弹性的手臂,面前有热气煨着她的脸面,头顶也有平稳的气息匀速喷落。

睁了眼,先见得面前一堵胸膛。

衣裳有些凌乱,遮掩了一半,另一半衣襟自然垂落,露出一片小麦色的结实皮肤。热气便是从那堵胸膛上来,离得近,谢春风甚至能听到里头澎湃跳动的沉稳心跳。

一下又一下,结实又有力。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倏地将昏暗的烛火吹灭,谢春风的眼前陷入一阵黑暗。

谢春风有过一惊,梦境和现实相叠加,她不知道这男人是谁。又想起黑暗中哗哗袭来的水声,淹没她的口眼鼻,像被困在水牢之中的时候,无名的手用力捏住她的心脏和肺,想要捏爆它们一般。

“春风。”

横着搭在她腰侧,绕到她腰后的手臂收紧,将谢春风更往他的怀里贴,近得谢春风的侧脸被迫贴上他的胸膛,耳边就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谢春风没听出这人的声音,要挣扎,腰后的手更是收紧,连她枕着的手臂都紧紧绕上她的后背。

“春风,再睡一会儿,我太累了,你再睡一会儿。”

声音虽然沙哑,但谢春风好歹听出来了,是秦不知。

不自觉的,还是要确认一下。

“秦不知?”

“嗯。”短短一声,声音里头满是疲惫,但确实是秦不知。

有温热柔软的东西一贴她的头顶,叫谢春风蓦地羞红了脸。

他亲了亲她的头。

“你再睡一下,你太累了,我也太累了。”秦不知低声喃喃,全是无意识的低喃。

手脚把谢春风全都圈进怀里,又不满意谢春风醒来后的拘谨,拉了谢春风的手,再放回他的腰侧。

二人面对面相贴,谢春风觉得热,是内里散出来的燥热。

不自在往后挪了挪身子,秦不知不满哼了一声,也知道她不自在什么,松了缠她的腿。

但仍旧叫谢春风枕着他的手臂,贴在他的胸膛。

谢春风原本就是自梦中惊醒,昏昏沉沉的状态,耳听着秦不知的心跳,没过多久就又有了困意。

但只是打了个哈欠,还是不敢入睡。

恰好有梆子走过,敲着二更。

还不是深夜,离天亮还早。

只是周遭太黑。

秦不知突然低低出声,“春风,我们上岸了。”

谢春风一怔,肩头都跳起来,被秦不知轻轻拍抚了两下腰后。

“不怕,不怕,上岸了。”

谢春风突然眼眶湿热,吸一吸鼻子。

“说说话,你要是不想睡,就说说话,我听着。”

秦不知像是强打着精神说的话,有一下没一下拍她的腰,要么拍她的背。

明明有触觉,有热度,谢春风却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我做了……很长的一个梦。”谢春风嗫嚅道,“那个梦里,你突然变了一个人。”

秦不知“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我想离开京城。”谢春风突然道,被人拥在怀中,像是有了底气,有人撑腰,她突然想像别的女儿家一样撒娇耍赖。

“嗯?”秦不知在她头顶出声,又亲一亲她的头,“三书六聘,要走上一段时日,辞官也要一些时日。明年吧,明年春,咱们再离开京城。”

谢春风一怔,下意识道:“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自己走。”

去找南山,找回家的路。

腰后的力道收紧了,拥着她的男人好像也清醒了些,响在她头顶的话音,带着难以忽视的胁迫。

“你说什么?”

谢春风咬咬下唇,这一次,是完全清醒了。

“我年岁比你大,还是个残缺之人,我配不上你。”

话音落,从颈子和脚踝被人摸了个遍。黑暗中,那手心干燥的大掌无视她羞怯的推拒,在她全身上下游走了两轮,像一国之主巡视他的国土,在她惊叫过的地方恶意加重停留。

“手脚都还在,我从水里捞你的时候,你是好的。”

下了定义,秦不知的手脚又缠上她。

“我……我在天牢被冷水泡得,已经没法再……”

谢春风羞耻,说不出口。

偏秦不知还催促她,“再什么?”

谢春风咬紧下唇,好半晌才松开,“生不出孩子。”

秦不知轻笑两声,胸膛都跟着震动。

沉闷的声音传到谢春风的耳里,像有人挠她的耳膜,酥痒,又麻,折磨人。

“母亲大人跟我说过了。”秦不知道,“我从天牢把你劫出来的,我不记得了。后头请来的大夫自作主张验过你的身,说你在天牢中没经历过难以启齿的刑罚,但是水牢的水……无妨的,春风,秦家儿子有三个,从别家过继过来,无妨的。”

谢春风捂住了脸面,痛哭失声。

秦不知拍着她的背,“你合该觉得委屈,这件事情,是我们秦家对不住你,不该在你不清醒的时候,请来一个多管闲事的大夫。”

谢春风摇头,却说不出话。

“母亲大人也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妥当,逼着那大夫道过歉了。你没道理要担心这些,也不该承受这些,是我们秦家对你不起。”

秦不知越是低声说话,谢春风心里越是难受。

她原本是打定主意要走了的,只想着以自己偿还了秦不知的恩情就走,谁知道会发生后头这么多事情?

“说说文殊庙。”秦不知有心转移她的注意力,手指钻到她腰后的衣服下,触摸她冰冷细腻的皮肤。

像一块玉,像一匹上好的丝绸,他摸得爱不释手,反复摩挲那一小块深陷下去的腰窝。

“扑落你的,是从悬崖上头掉下来的东西,你看清是什么了吗?”

谢春风躲了躲秦不知的手,压根没处躲。

他困得太过严实,没给她多余的空间。

“我不知道他,是一个少年。”迟疑着,谢春风答道。

“我之前见过他的,是不是?”秦不知循循善诱。

谢春风点头,又怕他感受不到,“嗯”了一声。

“他跟了我许多年了,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和来历,他穿着一身新郎官才穿的衣服。”说着谢春风要坐起来,“或许你想看看他吗?他应当在我周围。”

秦不知将她揽回来,“不在了。”

“不在了?!”谢春风错愕。

“去李昭南那儿了,跟着石斯年过去的。”

秦不知平声解释道。

将石斯年推出去的时候,那四皇子也好笑着摇头,跟着石斯年走了。中途好似为了省力,还攀上了石斯年的肩,叫石斯年背着。

怨魂应当没有重量,反正秦不知只看见石斯年揉了一揉肩,好像肩膀酸痛似的。

他那时候想着,这四皇子还算是个好鬼,知道怎么做才不惹人嫌。

“他是四皇子,十二年前薨了。都说他被雷劈了脑袋,从此之后就得了癫症,镇日胡言乱语的,不出一年就自刎死了。但石斯年查出他颈上的伤不是自己划出来的,是被人划的。”

谢春风震惊,更是蜷缩到秦不知怀里,怕这样的祸事落到她头上一般。

秦不知觉得心满意足,抱紧了谢春风。

她身上有香气,是百花盛放的香气,不过分熏人,适中地沁人心脾。又带着她的体温,就好似春风扑面似的,叫人只想沉浸在这温柔乡里头。

她被他抱着,也在慢慢越发地好。高烧落了,睡着时候的突然惊跳没有了。秦不知觉得这是阴阳调和的好征兆,像她这样能见鬼的,必定天生阴气重,而他作为一个男子,阳气足,分她一星半点的自然是没关系的。

更何况,抱着她感觉确实很棒。

秦不知这前半夜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暖香在怀,又甜蜜又磨人,这感觉十分奇异,又微妙。

如果可以,他想长长久久地抱着她,和她交颈而眠。

秦不知在入睡前,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既觉得荒唐,又觉得合理。仿佛她合该是他的人。

“是因为天家的争夺吗?若然好好一个皇子,怎的会……”

秦不知听见她在低声喃喃,整个手掌贴到她的后腰。

“春风,睡吧,四皇子将他的案子交到了我们手上,我们应当要给他好好查。他既然是死于非命,是因兄弟阋墙也好,宫廷斗争也罢,我们都该查清楚,还他一个清白,叫安然投胎去。”

总之就是不要再跟着能见鬼的春风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