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锦郡主未出嫁前,陪着太皇太后居住在宫中。三皇子和四皇子的生母宓妃,原是太皇太后养在身边的丫头,至成年才被指给当今李皇。
邰锦郡主和宓妃本就是一对青梅姊妹,自小一起长起来,亲密无间。去询问的事情,由邰锦郡主来做最为合适。
邰锦郡主二话不说应下。
几人一块儿商议了如何里应外合,引蛇出洞,等到来接应的马车来,已近傍晚。
众人在农妇家中吃好饭,邰锦郡主重重赏了那农妇,一行人便往京城里头返回。
才哥儿仍旧去城西破庙守着,等着洪水退去后,及时进山脚下的山洞查看,免得被有心人捷足先登,坏了里头的东西。
秦不知经过落水一遭,被才哥儿赶回家休息。
将事情交待给了邱一峰,安排好了众人的休整,秦不知一身干爽衣服上了马车,叫邰锦郡主塞来了一个谢春风。
谢春风正发着高热,脸颊嫣红,才被石斯年扎了几个穴道放血,要等到回到京城才能配药煎药。
经历了落崖,又和四皇子的死尸待了一天两夜,还历经了泅水。这会儿谢春风受的磨难一齐发出来,整个人畏寒又发高热,得有人仔细小心看顾。
邰锦郡主将人推过来,秦不知就下意识接住。邰锦郡主倨傲“哼”了一声,下车去同陆汀他们挤一车。
这宽敞的车里,就只有秦不知和谢春风,以及——
秦不知摸着谢春风的脸,眼风扫见和车夫并排坐在车前头的四皇子。
他看起来欢乐得很,秦不知在被风吹动的车帘缝中瞧见他东张西望的模样。夜幕还未降临,晚霞正是大好,四皇子高高兴兴将周遭看着,甚至抬手指天,转头示意打马的车夫。
车夫若是知道自己身旁坐着一个魂魄,那魂魄还高高兴兴得要同他指点江山,不知道会不会吓得弃车逃跑。
怀里的谢春风动了动,蹭了蹭秦不知的手。
秦不知一直抚摸着谢春风的脸。
她额头上虽然是高热,面颊却是冰冷得很。这会儿她难耐一动,秦不知立即低头看她,还以为她醒了。
她却没有醒,只是皱着鼻,想要更贴近秦不知的手似的。
磨人。
秦不知一捏她的脸,总觉得这幅场景似曾相识。
她应当也这样倚靠在他怀中过,应当也是这般秀色可餐的模样。
秦不知摸着那冰冷的脸面,爱不释手,心中涌动着起伏的情绪,想要更多,又不敢要更多。
或许那就是欢喜。
秦不知突然发现,自己纵然没有七情六欲,但其实也在慢慢学习,只要他能靠近谢春风一些。
再靠近一些。
心神一动,秦不知低下头去,鼻尖距离谢春风的鼻尖不过一个指头的距离,呼吸交缠,她的气息比他的更灼热,二人呼吸着彼此的呼吸,暧昧,又缠绵。
他先前应当是很喜欢她。喜欢到就算是现在,总有一些下意识的举动,比方说——
秦不知将额头触上她的额头,鼻尖磨蹭着她的鼻尖,嘴里的低喃是从心里流淌出去的,她在他身边,在他怀里,他心里的大空洞就填补上了。
“春风,春风。”
秦不知还没法深刻感受什么叫做“珍贵”,他像个新生的婴孩,什么都在慢慢学,但有些发自内心的举动,或许也不需要人教。
“他们说我之前可喜欢你。”秦不知低声道,“我想不起来喜欢是什么了。我真痛恨我自己曾经错待你,你还疼吗?”
秦不知感受着谢春风的体温,手抚上她的颈子。他曾狠狠掐着她,在因为她能看见怨魂而惊慌失措,在以为她是妖怪的时候。
“对不住,春风,对不住。”
一句一吻,秦不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但就是想密密吻住谢春风。
扑面的春风,带着暖意,带着百花香。
怀里的人好像醒了,又好像没醒,出自求生的本能似的,像向他索取更多。
秦不知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纵然双唇相贴的时候,他的气力好似流逝了出去,他也还是任由谢春风予取予求。
等到马车在秦府门口停妥,石斯年匆匆下车要去接应谢春风。
秦不知却没假借他人手,自己横抱着谢春风下车。
石斯年只能跟着老妈子似的屁颠屁颠跟在后头,等到秦不知将谢春风放下,才能给谢春风把脉。
“诶?这怎么的就好了许多?您是路上给她吃了什么灵丹妙——”
罔顾在房里好奇转悠的那一个四皇子,石斯年好奇出声,又蓦地瞥见谢春风微微肿起的嘴唇。
再看秦不知,那道貌岸然的家伙,嘴唇也有些些异样。
行叭,谢春风阴气重,有阳气中和,自然好得快。
邰锦郡主问着,“春风如何了?”
石斯年低咳了一声,含糊道:“秦大人知道怎么照顾,叫秦大人细心顾着就好了。”
邰锦郡主听不明白,只知道自己儿子不自在低咳一声,转开头去。
虽然没个害羞的模样,但邰锦郡主好像确实感受到了这冷口冷面的儿子在害羞。
石斯年也不敢叫谢春风和秦不知之间的事情太张扬。虽说邰锦郡主十分肯定谢春风,但谢春风说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两次住到秦府里头,要是传出去会叫人指指点点的。若是婚前再没了清白,就算日后再如何琴瑟和鸣,婆媳和谐,外头的风言风语也只会将她打造成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石斯年不愿意见谢春风再被流言蜚语所惊扰,暗示了邰锦郡主一番,随后装模作样开了个滋补的药方——反正秦家有钱,再贵的药材也不用愁买不起。
药方最后一笔才写下,秦不知就催促他去看看四皇子的尸首要如何安置,免得尸身腐坏,他们没个证据。
石斯年哀怨异常,将方才和邰锦郡主说过的暗示又和秦不知重复了一遍,旁敲侧击地提醒秦不知。
秦不知漠然看他,“哦。你打算把四皇子安置在哪儿?”
石斯年险些垂下泪,想了半晌,想得秦不知蓦然站起身来,将他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昭南世子府中!”
秦不知垂眸思索,片刻抬眼,“这个地方甚好,若是能叫李昭南参与到其中来,于我们是极大的助力。”
石斯年在心中腹诽,这怕是你想早些赶我走的随口之言吧,停一具尸体,放在秦府和放在昭南世子府,有区别吗?
秦不知想看穿他的心思,轻笑一声,“那你想到地方了,何不如快点去?”
石斯年踟蹰道:“我贸贸然带一具尸体上门,昭南世子若是怪罪我,杖责我怎么办?”
他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谁知道秦不知还当真应了?
秦不知取走他手中的笔,另取了一张白纸,在上头洋洋洒洒写下几行字,末了,一盖自己的私戳,吹干了,折叠交到石斯年手上。
“李昭南生母大公主走丢前,程家诺曾在大公主宫中做一个小奴才。”
大公主当年是被人恶意拐走的,一路颠沛流离,几经转手,才卖给了李昭南的生父。
这是陆汀今天说过的,石斯年没放在心上,秦不知却放在了心上。这会儿再提,秦不知扯下了自己的腰牌,连同那颗夜明珠,一块儿交到了石斯年手上。
“他会参与其中,他要出的力,恐怕比我还要狠。”秦不知笃定道。
“那——”
石斯年想那,没机会再那了。秦不知将他后衣领一提,推着他的双肩,往房间外头去。
还不及石斯年转身,门就在他身后一关,“砰”一声响,显示关门人的迫不及待。
石斯年不甘心,敲一敲门。
“世子爷,咱们正经人家娶妻,得三书六聘。我们家春风,怎么也配得上十里红妆吧?”
没人应答。
石斯年啧了一声,要再敲门,里头传来沉沉一声。
“二十里。滚。”
“得嘞!”石斯年转身潇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