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陆汀双手袖着,用手肘捅一捅身侧的李昭南,“哎,你说这神不神奇?也没人通传,秦小世子竟然能知道谢春风来了,还等在宫外头?”
宫门那处,遥遥相望,在轿子上闭目养神的秦小世子还没发现。
陆汀侧眼看李昭南,李昭南只是嘴角微弯含着笑,没有回应。
陆汀犹豫着要不要叫醒秦不知,但看秦不知捂着伤口的模样,又实在是难以启口。
反正也还有些距离,陆汀心中想,看着秦家马车那头,将马车帘子掀开在身侧,靠在门框看这头的谢春风。
仗着视力好,陆汀将谢春风看了个一清二楚。
面庞清瘦了不少,憔悴了许多,脸上的伤和青紫这会儿泛了出来,用鼻青脸紫来形容也不为过。她靠在那儿的时候,有风吹过,吹得她的衣裳微微鼓动,好像下头只剩下一副骨架,没有血肉附着,叫衣服空空****的,看着惊人。
陆汀心里起了惶恐和恼恨,惶恐自己的无心竟叫一个人被伤成这样,恼恨做了天牢这件事情的人竟这般丧心病狂。
李昭南似是有心宽慰他,牵了他的手。
陆汀手上一暖,立即意识到李昭南这是想安慰他,双目一泛酸涩,吸吸鼻子道:
“谢大人这桩事情也是因我而起,我还不知道要用什么面目去面对她呢。”
李昭南在他手背轻敲,“这件事情有我一份,也有幕后主使者一份,跟你没有关系,不必自责。”
陆汀抬手臂擦眼,郁郁了一阵,又尽力叫自己开心,笑着同李昭南道:“你瞧这对苦命鸳鸯,一个重伤,另一个也是重伤,还都记挂着对方,这般千里迢迢地赶着相赴。”
李昭南捏了捏他的手,抬手拍了拍秦不知的轿子。
秦不知额上正发着冷汗,一惊醒,睁眼好片刻才从白花花的景象之中,将宫门认出来。
一同认出来的自然还有秦家的马车,和马车上的春风。
春风!
“快!快些!”
秦不知嘶哑出声,吩咐抬轿的宫人。
看着那虚弱靠着车壁的谢春风,心疼得很。又突然想得自己面色大概也不好,急忙擦去了额上的汗,抬手捏了捏双颊,好叫自己面上有些血色。
期间嘴里一再催促人加快,等到到了马车跟前,也不人搀扶,免得叫谢春风看出异样,稳稳当当下了轿子,稳稳当当大步朝着谢春风走去。
眼前一片白花花,秦不知实则看不清谢春风的脸,只勉强从白花花的缝隙之中将谢春风的位置瞧好了,伸出手去,缓慢而准确地将谢春风的手攥紧。
“我就知道你来了,我总觉得春风扑面。”
秦不知笑着道,不知道自己笑得好不好看。
他方才被人梳洗打扮的时候,没心思去照镜子,反正眩晕之后什么也瞧不着。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落在谢春风的眼里是不是好看,毕竟他也只有那么一张皮囊能拿得出手。
悄悄地,秦不知的另一只手撑上了马车。察觉到手上的谢春风要将手抽回去,秦不知急忙握紧。
“春风,春风……”
好像是个哀求的意思,他自己也闹不清楚。
谢春风的手很凉,像他昨天把人从水牢之中带出来的时候那般凉,他想尽力给她一些暖意,却忘了自己也是冷的。
“昨日……多谢秦小世子搭救。”
谢春风喑哑出声,嗓音支离破碎,听得秦不知鼻尖一酸。
“春风,你受苦了。”
谢春风倚坐在车上的高度,恰好同秦不知可平视,秦不知一时难以自制,将谢春风揽在怀中。
他不敢借谢春风的力,只能强撑着站着。谢春风身上还水牢之中的味道,那味道估计要洗刷好多次才能去掉。
此外,还有血腥味,和浓重的药味。
秦不知心疼得厉害,下巴搁在谢春风肩上,也不知道要怎么对谢春风才好。
她空****得像一副架子,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嶙峋的骨头。他甚至害怕他微微用力就能将她捏碎。
“小世子爷请自重。”
谢春风只能发出一个气声,在秦不知耳畔轻声道。
秦不知“嗯”了一声,好半晌才撒手。
尚未再言语,就听谢春风哑声道:
“劫天牢是重罪,卑职感谢小世子爷搭救,但不愿连累秦家。”
秦不知不在意道:“我已经同陛下请罪,天牢的事情,他不会再怪罪我。”
若是怪罪,今日断然不会叫他出宫。
谢春风摇头,“卑职毕竟还是戴罪之身,不好——”
“谢大人,”陆汀清丽声音一响,响得近,打断谢春风接下来的话,“谢大人不必担心,昭南殿下方才以项上人头作保,在陛下跟前保谢大人同京都府所行无关。谢大人可放心在秦府养伤。京都府的事情,昭南殿下会接着查,会还京城一个朗朗乾坤。”
陆汀出声的时候,谢春风立即看了过去。
目光清冷,有恨。
陆汀自觉愧对,不敢直视她。
“朗朗乾坤?我那冤死的同僚们,还等得到么?”
陆汀辩解道:“京都府人并非都像谢大人一般无罪,京都府案牵涉甚广,以往死在京都府酷刑中的无辜人也不少,谢大人的个别同僚,也不算得是冤死。”
“定罪当由刑部来定,未定罪,就枉死在天牢里头,那昭南殿下和京都府里头的人,又有什么分别?”
谢春风虽虚弱,但目光却坚定。
陆汀便立即明白了,她虽然觉得用酷刑逼供不对,但不觉得那是多大的错事。
陆汀谨慎看一眼秦不知的后脑勺,想着若是同谢春风结怨,那秦不知这儿他可就没法再联上了。
“天牢之事并非我等所愿,是有人假意传圣旨,又借昭南世子的名头行事,为的就是将昭南世子拉下——”
“权贵之争,跟我们又有何关系?”谢春风哼笑一声,鼻息落在秦不知脸侧,“我们不过是蝼蚁,不过是棋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陆汀皱眉,要再辩,谢春风却转而看向了秦不知那头,低声道:
“我今日是来同小世子爷告别的,我不愿连累秦家,已从秦家出来,不论是以前,还是往后,我所行之事都跟秦家没有任何关系。”
秦不知一愣,突然笑出声。
“春风,你这是要跟我……跟我……恩断义绝?”
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词,恩义二字过重,他们之间向来只有他单方的付出。
眼见白点之中的谢春风恍惚一阵,秦不知还以为是有戏,但没想到谢春风点点头,。
“对,我与你恩断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