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皇又轻哼一声,“朕听闻你今天调了十六卫?”

李昭南“道”:“京都府被拘在天牢之中的六十二人,已死了十六个。情况危急,微臣在赶去天牢途中恰好碰上操练归来的侍卫,便斗胆……以世子令调动。请陛下赎罪。”

李皇默不出声,将秦不知额上的帕子挪开,又接过万辛递来的一条新帕子。

秦不知仍是那副眼含热泪的凋零模样,吸着鼻子不情愿道:

“昭南世子说的倒是真话。我先将他打了一顿才去的天牢,他跟在我后头,我也确实迎面同姜书宇等人迎面撞见过。天牢里的要杀我,也是姜书宇等人助我脱身的。”

李皇垂眼看秦不知,秦不知假意没瞧见落到他脸上的这道视线,不服气又不服软地横一眼李昭南,“哼”了一声。

这孩子气的作态,叫李皇面色一松,笑出声来。并将他额上的帕子用力一压,压得他脑袋往后一仰。

“没大没小,昭南年纪比你大,于规矩,你该叫他一声表哥,怎么直接直呼其名?”

秦不知就这么盘腿坐在地上,耐着晕眩,又“哼”一声。

“他险些叫我失了春风,我没打死他,算看在永寿姨母的面上了。”

提起“永寿”,秦不知见得李皇的眼微微一黯。

走失的永寿公主到底还是他心中的痛,由着这心中的痛,又想起了李安柔此刻还在外头漂泊。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不知错觉,秦不知觉得李皇一瞬间就萎靡了下来。前一刻还挺拔如松的腰背这会儿全然卸了力道似的,秦不知竟然瞧出一丝茫然来。

“是谁人假传圣旨,有眉目没有?”李皇问李昭南。

李昭南借陆汀之口道:“执金吾副将成才在协办此案,今日在天牢应当有些眉目了。只是此时宫门已关……怕是要等成大人明日进宫来禀报了。”

秦不知大愣,猛地转头看外头的天色。

天黑了?!

那宫门已经关了?!

秦不知急忙要起身,但只一挣,就又眩晕跪坐回去。

“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李皇呵斥,将秦不知双肩一按。

秦不知着急道:“舅舅,春风还在家里等我呢,我得去看看她,我怕她……怕她不等我了。”

李皇无奈看他,重重压着他的肩,“你看看你身上这臭烘烘的样子,把朕的寝宫都给熏臭了。御医到了没有?”

万辛探看向门那头,回道:“到了,在外头候着了。”

李皇便将秦不知拉起,交给万辛,“带这小子去洗洗,叫御医好好看看。今夜你就住在宫里,明日再回去。”

秦不知知道争也没法争,泪眼婆娑看向李皇,全然放弃抵抗道:“谢陛下隆恩。”

“至于你,今夜将京都府一案和天牢的事情写成一个折子,明日早晨朕要看到。”

李皇背着手,走到李昭南跟前,居高临下仔细看着李昭南的脸。

李昭南点头,再行大礼。

秦不知也没想到这一进宫,竟然花费了这样多的时辰。更不知今日这一负荆请罪的苦肉计是有用还是没有用。

李皇不显山不露水的,说的虽然都是关切话,但今夜实则什么重点都没顺他秦不知的意。

但闯天牢劫人犯的事情好像就这么过去了,秦不知提及的时候,李皇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

只是赐婚……怕是希望渺茫。或许还是因李安柔……

秦不知在两个小内官的搀扶下往偏殿走,身后传来陆汀的唤,秦不知并不打算停步或是回头。

“秦小世子,秦小世子!”

陆汀干脆一口气跑到他前头,拦住他。因为跑得过快,陆汀停下的时候弯了腰,气喘吁吁半晌,才好容易顺平了气。

“谢秦小世子今夜相帮。”

陆汀尽力平顺气息说话,规矩站直了,依着官场的规矩行礼。

秦不知撇开眼,“陆内官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好狗不挡道?”

陆汀悻悻,咬咬下唇,偏让一旁。

秦不知被小内官搀着继续往前,才没几步,陆汀又从后头再追上来,挤走他右手的内官,搀住他的手臂。

“奴才送秦小世子一程。”

秦不知不置可否,将左手的小内官往旁推拒。

那小内官机灵,立即就同另一个小内官落后了好几步,远远跟在二人后头。

陆汀压低声音道:“秦小世子放心,您想要的,昭南殿下可帮你办到。”

秦不知仍在气头上,“办到什么?”

陆汀轻声道:“娶春风,不是没有法子。”

秦不知轻哼一声,“男未婚女未嫁,嫁娶不过平常事,我秦不知娶妻还不至于要一个哑子替我想法子。”

陆汀的手紧了紧,放以前,早就一拳打上秦不知,但偏二人今日有龃龉,她又实在亏欠他,只能尽力忍住。

“嫁娶虽是平常事,但那是对平常百姓人家而言。秦小世子向来得宠,就算是在陛下那儿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劫天牢这么大的事情,陛下不曾提半句。”

陆汀有意停下,带得秦不知也只能跟着停下,并不得不同这只到他肩膀的内官对视。

“这么大的事情,陛下都有意给秦小世子压下去。娶一个京都府百户为妻,那百户还是两年前在京城外抗击北游人有功的,陛下却不许你。”陆汀缓慢道,“秦小世子聪明,难道看不出是为了定安公主的姻缘,有意拦秦小世子的婚姻事?”

秦不知低头看陆汀,陆汀一脸肃穆,没有平常开玩笑的模样。

或许是有心想修补二人破裂的友情?

秦不知突然觉得方才给李昭南敲打的稍安勿躁的暗号,虽然只是一时心软,一念之差,但换来今日有人帮忙,也算是一个善举。

陆汀得李皇宠,和大内官万辛随伺在李皇身侧。之前李皇那儿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陆汀总乐于同他分享。

他实在是没道理要痛失陆汀这个好人脉。

“秦不知,我知道你还在气头上,但春风之事并非我和二狗愿意的。”陆汀看出秦不知面色松动,趁机再道,给二人都递个台阶,“我和你相识多年,我的脾性你该了解,难道我明知春风是你的心头好,还罔顾你我二人的情谊,纵容人伤害她?”

秦不知不愿听长篇大论,他也没法久站听他长篇大论,他晕的厉害,只想交待后事。

“若是能娶春风,婚宴上,你坐主桌。”

说罢,直挺挺往后一倒。

娘嘞,今天实在是太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