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京都府的百户。”陆汀不顾规矩,抢着答道,“日前京都府的案子因牵涉众多,有嫌疑的一干人等俱被昭南世子先行放入天牢,严加看管,这件事情是同陛下您请示过的。”
李皇轻轻敲额,立即就将这桩事情想起来,“对,朕准的,还叫郎执梅协同刑部协助。怎的,这中间是出了什么纰漏?”
陆汀道:“也并非是大纰漏,而是——”
“我同舅舅说话,有你这个狗奴才说话的份?!”
秦不知不满出声,将抢先答话的陆汀生生打断。横眉怒目,是当真动了肝火,忍无可忍。
秦不知往日同陆汀争执的时候,也从来不曾用过“奴才”这类词,这一个“狗奴才”,叫陆汀一怔,心里一沉,脸上的血色倏地流失殆尽,跪在地上半起的身子一顿。好半晌才能讪讪出声:
“这……我……奴才这不是怕秦小世子不知情,若是误会——”
“我不知情?!”
秦不知愤然甩袖,对李皇抱拳作礼,又重重磕头,直起上身道,“若不是陆汀这混账东西自己提起,外甥原先是不打算同舅舅提这件事情的。外甥方才之罪二是劫天牢,劫的便是想求娶的京都府百户谢春风。”
李皇同万辛对视一眼,才问秦不知:“朕知道你劫了天牢,你来之前已经有人禀告过了。朕看你这模样委屈得很,这委屈倒像是昭南给的你。如今你几人都在,那就当着朕的面说说,不必惊怕,有朕给你做主。”
这话说得公正,内里的意思却分明还是往秦不知那儿偏颇。
秦不知瞧陆汀微微皱眉撇嘴,一副为了李昭南焦急的模样,冷笑一声,道:
“外甥回京后,不曾听过京都府的事情,直到今日,有个朋友来报,说春风要在牢里快被打死了,我才知道她原来被人关到了天牢里。”
“陛下——”
陆汀出声要辩解,被李昭南拉住。
李昭南微微摇头,陆汀便悻悻跪坐回去。
秦不知委屈直视李皇,眼中落下两行泪,几度哽咽,才勉强出得了声道:
“舅舅,你不知道,他们将春风放在水牢里头。那可是一个姑娘家啊!他们却将她泡在水里头!”
秦不知皱起的眉满是心疼,想到踹开水牢门之后的场景,仍旧后怕得心惊胆寒。
“每天两次,他们把春风拖出来用刑,我方才将她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她身上甚至没有一块好皮。这儿。”
秦不知指指左肩,咬牙道:“这儿剥落了一块。手臂上还有好几个烙印,十个手指头,个个被长针扎过,手指骨被夹断了好几根。身上我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道有怎样的伤口呢!”
秦不知说到此,不愿再回想,难以再继续,握紧拳头,狠狠瞪向陆汀和李昭南。
“我离开京城的时候,春风还好端端的。要不是你们!我要是晚去水牢一天,她就没了!”
秦不知恨恨说罢,按捺不住心中恨意,飞身扑向李昭南。当着李皇的面,重重一拳打上李昭南的脸,打得李昭南歪向一旁。
“我见你一次,我就打你一次!别以为你今天帮了我,春风的事情就可以这么算了!”
李昭南尚未有反应,秦不知下一拳就又挨上来。
万辛得了李皇的示意,这才叫惊叫出声,“哎呀”叫着上前来将秦不知拉开。
“当着陛下的面行凶,你也不怕治你的罪?!”
万辛将秦不知一推,推回他先前跪的地方,再将李昭南搀起。
李皇哼哼笑了两声,叫人捉摸不清这笑的意思。往后靠在椅背,李皇看着双手垂着,不敢擦去嘴角血的李昭南,双眸微微一眯。
才要说话,秦不知那儿又出了声,将他的话暂且堵回去。
“舅舅,换成是您,心爱的女子被这般虐待,您如何忍得下去?”
这话一出,李皇不知为何有过微微一怔。万辛到底是跟在李皇身旁多年的,眼见不对,立即呵斥秦不知:
“胡闹!帝王之爱,乃是雨露均撒、泽被苍生,何曾囿于小情小爱?!你莫要拿你自己那点儿出息揣测陛下的心。”
秦不知忿忿,用力一擦眼下的泪,倔强道:“说我没出息也罢,我反正这辈子是非春风不娶。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追她追了两年了。我原本想着,立一个大功,跟舅舅您请一纸赐婚。但我今天……”
这样说,目光又忿忿投向李昭南那处,“我今天去天牢救人,春风已经撑不住,差些溺死在水牢里头!”
那铁笼大,被吊在水中,下不沾地,晃晃悠悠,没个固定的支点。除了四边,铁笼也没个横杆,里头的人只能尽力攀附湿滑的竖杆,免得站立不住,跌到齐肩深的臭水里头溺死。
“外甥今天进去的时候……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春风就没了。”秦不知眼中又滚下热泪,“外甥不愿再等了!求舅舅成全,求陛下成全,求赐京都府百户谢春风于微臣为妻,求圣上开恩呐!”
说罢,头又重重磕地。
但重伤之身到底还是禁不住折腾,这一磕头,身形微微一晃,竟往旁软倒。
“你这……!”
李皇皱眉,几步过来将秦不知一拉,转头交待万辛叫御医。
“行了行了行了,先顾好你身上的伤,今儿这般折腾,你命不要了?!”
李皇这般说,将秦不知扶着坐好。
秦不知嗫嚅,“求舅舅赐婚。”
李皇不立即应答,接过万辛递上来的帕子,往秦不知额角的伤口按去。
帕子是沾了温水的,暖意顺着秦不知的额角往他眼里落,秦不知的心却立即寒了下来。
“陛下……”
“御医呢?赶紧些。”李皇厉声吩咐万辛。
秦不知心里一沉。
李皇没松口。
“这京都府被关到天牢里去的,可是犯了什么重罪?”
李皇按着那方帕子,转头看向李昭南。
李占南规规矩矩磕头,才向着陆汀比划手势。
“京都府案牵扯众多,查案之中有未知的权贵力量干涉其中,死了两个万户,微臣才决定将人先扣到天牢之中,周全护起来。毕竟天牢乃皇家之地,就在陛下眼皮底下,那些背后之人该忌惮些。但没想到……中间有人假传圣旨,竟对京都府的人用了重刑。”
李皇沉默半晌,才“哼”了一声,“你不知情?”
这一问,李昭南慌忙再磕头。
陆汀也白着一张脸,翻译李昭南的手势。
“臣罪该万死,属于监管,确实不知天牢用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