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刘子岳的授意,黎丞立即让人将那些探子全抓进了牢中。
探子们都傻眼了,他们虽然来广州有一段时间了,但都一直藏得好好的,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突然被抓了呢?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直到翌日,黎丞将他们押到了堂上审问。
除了他们之外,前面还跪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
男人一到看到黎丞就喊冤:“大人冤枉,冤枉啊,平王殿下误会了,小人没其他意思,小人就是嘴瓢,说说而已,当不得真的!”
平王?
莫非此人做了什么事,暴露了或是惹怒了平王,牵连到了他们?
上首,黎丞穿着官服,戴着官帽,用力一拍惊堂木,端是严肃:“冯天瑞,你还敢狡辩?南越水师大营前的士兵都可作证,况且,这里还有你当初交给平王殿下的一封信,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冯天瑞怎么都没想到,平王会忽然翻脸。
若是不答应他的提议,那拒绝就是啊,如此兴师动众干什么?打狗都要看主人,就算不给他面子,也要给燕王殿下几分薄面吧?
冯天瑞心里打鼓,正琢磨该怎么回话才能度过这一关时,黎丞的目光已经放到了其他几人身上。
“曹行,尔等可也是燕王派来窥探南越水师军务的?南越水师近日发现你三人时常在军营外逗留四处张望,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们不是窥探水师,而是盯着平王的踪迹啊。
但这话一样不能说。
“不是,大人冤枉,大人冤枉啊,小人只是路过而已。”曹行连忙否认喊冤。
黎丞一拍惊堂木:“曹行,你从去年八月到了广州,已过半年,期间从未找过一份活计做,三两日便去南越水师军营外晃**,你还敢说冤枉?打他十大板子!”
两个衙役将还在喊冤的曹行拖到门口打板子。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曹行凄厉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听得里头的冯天瑞等人脸色开始发白,眼神中透出几分怯意。
黎丞为官十几载,审问过的犯人不知凡几,这些人心理的变化瞒不过他。
他眯了眯眼,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堂下。
过了一会儿,衙役将曹行拖了进来。
不过半刻多钟的功夫,先前还活蹦乱跳的曹行这会儿被打得站都站不稳,趴在地上,白色的囚衣染上了点点腥红的血迹,他的脸更是白得跟纸一样,喘着粗气,这次不等黎丞发问,他就自动交代:“大人饶命,小人认罪,小人……”
黎丞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这么说,你承认是与冯天瑞一伙的,都是燕王派来窥探南越水师的人了?”
曹行怔了一下,连忙点头:“没错,没错,小人就是燕王派来的。”
冯天瑞不是傻子,燕王派了哪些人到南越,他心里多少有数的,这个曹行哪是燕王的人。况且燕王盯上的是刘记,窥探军营做什么?
这不是明显的屈打成招吗?
“黎大人,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肯定都是误会!”冯天瑞连忙说道,“小人不认识他,燕王殿下也没有派人窥探军营。”
黎丞不看他,而是看向曹行等人:“你们认识他吗?”
曹行等人不约而同地点头:“认识,认识,他……不是燕王府上的冯天瑞吗?”
能被派出来做探子的,要么是从小就培养,忠心耿耿的手下,要么是留有把柄的主子手里,或者两者都有,否则万一派出去的人叛变了怎么办?
所以这些人对各自背后的主子都是忠心耿耿的,现在被抓住了,黎丞“糊涂”地将他们归为了燕王一派,他们虽然要倒大霉,可能小命不保,但好歹没将主子供出来,还反咬了燕王一口。
主子看在他们如此忠心的份上,也许会想办法救他们。若是救不了,也会善待他们的家人,这么想也算值了。
因此这些人一口死死咬定,他们就是燕王派来南越的。
搞得冯天瑞真是有苦说不出。
就在这时,外头来了一个趾高气昂的军爷,倨傲地对黎丞说:“黎大人,人都交给你了,证据也给你了,审讯得怎么样了?”
黎丞连忙站了起来,谄媚地说:“原来是范校尉,都审完了,不出平王殿下所料,他们都是燕王派来的人,有盯着军营,有盯着刘记,还有盯着平王殿下的。范校尉,平王殿下有说怎么处置这些人吗?”
范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开口就是责备:“黎大人,这些人潜入广州,企图对平王殿下图谋不轨,你身为广州的地方官,竟一点都没察觉,最后还是平王殿下发现了端倪,把名单给了你,你才将人给抓了。你这知府当得也未免太失职了吧。”
被人训得跟个龟孙子一样,黎丞还只能赔罪认错:“此事确乃臣失职,请平王殿下宽宥!”
“得了,你一句话就想算了,真是想得美。我家殿下说了,这事是出在广州的,你得给我家殿下一个交代,否则你也别想留在广州了。”范炎昂起下巴,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黎丞面色青白交加,再无先前的威严,讨好地说:“范校尉,那殿下是个什么意思,您给我透个底吧。”
范炎瞥了一眼冯天瑞等人,语气冷冽,半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黎大人,这事是你失职,既已牵涉燕王,这事你也处置不了,你就将他们押到京城,为我家殿下讨个公道吧。”
“我……我去京城?这,这……”黎丞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
范炎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语气带着嘲弄:“不是你,还能有谁?要不是我家殿下无诏不得回京,我家殿下就自己回去讨个公道了,哪还用得着你啊。再说了,他们潜伏在广州半年多,一直盯着南越水师,盯着我家殿下,意图不轨,你都没发现,现如今你还想推脱责任不成?那别怪我家殿下一本奏折将你告到殿前,告你个渎职之罪。”
“别,别,范校尉,有事好商量,我,我去还不成吗?”说出这句话,黎丞像是彻底认命了似的,无奈地说,“范校尉,此事我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劳烦您回去转告平王殿下,我这就按他说的做,过两日便将这些押送进京,奏禀陛下,请陛下处置,这个案子我也确实处理不了。”
听到这等小事要闹到御前,冯天瑞两腿发软,瘫坐在了地上。这事闹大了,他的小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其他人虽没他那么夸张,但一个个也是面如土色。
黎丞殷勤地送走了范炎,擦着额头的汗,苦逼地回了大堂,看到底下跪的这圈人,更是一点好气都没有,恶声恶气地说:“净给老子找事,都拉下去,关起来,后天出发,若有不老实的,直接打一顿。”
这是将在平王那受的气都撒到了他们身上。原本还有几个想喊冤的,听到这番话,都住了嘴,免得又无端受一顿皮肉之苦。
唱完这出戏后,黎丞稍作准备,将府衙的事务交给了通判,自己则带了衙役和这十几名犯人出发,前往京城。
四月出发,六月才抵达京城。
像黎丞这等地方官员,进京之后只能先住在招待外地官员的驿站,然后禀告给皇帝,等候皇帝的召见。
这一等就是四日,上面总算传来了消息,让黎丞明日进宫面圣。
次日一大早,黎丞换了身整洁的官服,在差役的带领下总算是进了宫。
今日正好是大朝时间,紫宸殿从殿内到殿外都站满了大臣,黎丞的品阶在京城不算高,又是临时回京的地方官员,只能在外头候着。
等到天彻底亮了,殿内的要事似乎告一段落了,太监才出来宣黎丞进殿。
黎丞跟在太监的后头,规规矩矩地进殿,给延平帝行礼:“微臣广州知府黎丞参见陛下!”
延平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淡淡地望着他:“黎丞,现在并非述职的时间,朝廷也没召你进京,你为何突然回京?”
黎丞苦笑,吞吞吐吐地说:“回陛下,是,是平王殿下让微臣回京的。”
“哦?平王为何要让你回京?”延平帝蹙起了眉头。有什么事派个人来说就是,为何让一州知府千里迢迢回京。
黎丞举起早已准备好的奏折和口供,先认罪:“陛下,微臣……失职,有人在广州跟踪平王殿下,窥探平王殿下在广州的府邸和南越水师,图谋不轨,微臣都未曾发现,微臣有罪,奉平王殿下的命令押送这些罪犯进京奏禀陛下。”
大臣们见黎丞一脸难色,再想到他一个堂堂的知府大人却干起了差役的活儿,从几千里外押送十几个犯人进京,都猜测只怕平王为此是大发雷霆,黎丞实在是招架不住,只得亲自跑这一趟了。
顿时,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些许同情。
那些不了解刘子岳的更是将刘子岳脑补成了一个蛮横霸道的皇室子弟,暗叹黎丞倒霉,摊上这么尊难伺候的大佛。
黎丞接收到四面八方传递来的微妙目光,心情有些复杂,又有些暗爽,他头垂得极低,一副低到尘埃中,实在没办法的模样。
延平帝听了这番话,再看黎丞这可怜巴巴的样子,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板着脸呵斥道:“什么人这么大胆敢窥探亲王行踪?此等宵小,就地处决就是,何须送入京中。”
黎丞苦笑,声音充满了无奈:“陛下,这些人的来历有些不寻常,微臣……微臣不敢擅自做主,还请陛下定夺!”
他这副样子,明显有内情,只怕这些人的来历不一般。
大臣们若有所思。
太子和晋王、楚王都有些心虚,因为他们都派了探子去南越打探刘子岳的底细,试图拿捏住对方,这次别是抓住了他们的人吧?
这事说大也不大,毕竟没对平王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危害,但被牵扯进去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当下这个关口,晋王在装老实,太子在积极地谋划,若是被爆出觊觎南越的兵权,两人前面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
两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只听上方的延平帝道:“呈上来!”
邬川赶紧将奏折和口供递给延平帝。
延平帝先看奏折。
这封奏折是刘子岳写的。
奏折中,刘子岳先乖乖认错,说了燕王早前派冯天瑞来说服他一起瓜分刘记商行一事。他当时手头比较紧,一时财迷心窍,犯了糊涂,答应了与燕王合作,瓜分刘记商行。
不过当朝廷表彰刘记商行的圣旨下来后,他马上改变了主意。父皇如此褒奖刘记商行,该商行必然有过人之处,肯定为大景做过贡献,他虽然贪财,但也不敢做这种丧良心的事。
可哪知道冯天瑞还不依不挠,跑过来怂恿他给刘记穿小鞋,以权谋私,给刘记罗织罪名,抄了刘记商行,闷声发大财。
所以他才将冯天瑞拿下,随后就发现不少人在军营和他府邸外晃**,将这些人拿下之后,一审问才知道还是跟燕王有关。
最后,刘子岳委屈巴巴地问延平帝,是他犯了什么错吗?不然三哥为什么要一直派人盯着他,还老是怂恿他犯错?
不是他犯了什么错,而是老三贪得无厌,手伸得太长,不光是西北,连南越都不放过。
本以为老三是个清风朗月的人物,谁知道他也看走了眼。
延平帝勃然大怒:“来人,去将燕王带来。”
底下的太子和晋王、楚王听到没自己什么事,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心里盘算着,待会儿怎样才能将自己彻底撇出去。
燕王府最近的气氛很是压抑。
燕王妃整日以泪洗面,瘦得都脱形了,脸上的颧骨高高隆起,眼窝深陷,哪还有以前的半分高贵美丽。
燕王则整日酗酒,动辄发怒,喝多了就拿姬妾下人甚至是燕王妃出气,搞得一众下人也无不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唯恐惹恼了燕王,拿自己撒气。
因此当听说宫里来人时,下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解铃还须系铃人,燕王府现在的困局还得陛下开恩,只要陛下网开一面,他们也都跟着解脱了。
不光是他们,燕王听说延平帝提前召唤他时,也是欣喜不已,噌地站了起来:“父皇一定是原谅我了。”
他就知道,父皇最是心软爱子,不会真跟他计较的。
只是他昨晚搂着娇妾喝了半夜的酒,又胡闹了一通,现在浑身酒气,衣衫不整的,可没法进宫,他连忙对来通禀的下人说:“好好招待公公,我换身衣服就来。”
然后又让人送来热水,洗去一身的酒味,换上整齐的袍服,戴上玉冠,这才出发,急急进宫。
一进入紫宸殿,行完了礼,燕王就察觉朝堂上的气氛不是很好,他心里打起了鼓,这好像跟他想的不大一样。
但广家都倒下了,他也没做其他触怒父皇的事,应牵连不到他身上才是。
忐忑不安地行完了礼,他就听到上面传来延平帝不怒自威的声音:“燕王,你可认得冯天瑞?”
燕王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是冯天瑞那边出了事?可冯天瑞一个中年文人,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惹到父皇跟前?
见燕王没说话,延平帝直接将刘子岳的奏折砸在了其脑袋上:“看看你做的好事!”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儿臣,儿臣确实认得一个叫冯天瑞的人,不知他做了什么事触怒了父皇?”燕王察觉到延平帝的心情很不好,连忙开了口,但话只说了一半。
延平帝冷笑,指着燕王跟前的奏折怒道:“你不知道?你自己看!”
燕王赶紧爬过去捡起奏折颤抖着翻开。
等看完之后,他真是又气又恨,好个老七,竟也来落井下石,还有冯天瑞那个蠢物,也不知变通,事情不可为就放弃啊,非得去怂恿老七那个蠢蛋干什么?这不是给他找麻烦吗?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在广正初这事上都没翻车,最后却因为冯天瑞这个废物栽了。
燕王不认命,赶紧狡辩:“父皇,冤枉啊,儿臣不知,这都是冯天瑞自作主张,儿臣实在是不知情,请父皇明鉴!”
“你不知情?”延平帝气笑了,对邬川说,“给他看看。”
邬川同情地瞥了燕王一眼,将信拿了过去:“燕王殿下,请过目。”
燕王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他当初为了取信于刘子岳写的信,顿时恨得咬牙切齿,好个老七,都几个月前的信了还保存着干什么?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延平帝食指隔空愤怒地指着燕王,“燕王,朕是短了你的,还是缺了你的,眼皮子这么浅,几千里外一个商贾的家业都被你盯上了,你可真能啊!”
他前脚才在朝堂上表彰了刘记商行,结果后脚他的好儿子就要对刘记商行下黑手,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本来延平帝前头的气就没消,现在又发现了燕王在觊觎南越,新火旧火一起涌上心头,连同上次的账一块儿算:“逆子,好大的胆子,一只眼睛盯着人西北,一只眼睛盯着南越,雷衡你不放过,老七是你的亲兄弟,你也不放过,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贪心又狠毒的东西!”
“父皇,没有的事,儿臣,儿臣只是府中人多,开销比较紧,才盯上了刘记想找点财路,儿臣完全没针对七弟的意思啊。”燕王一边磕头一边澄清。
作为皇子,他贪心盯上一个商人不是多大的事,父皇发脾气惩罚他一顿就完了,但要是被扣上一口对亲兄弟下手的帽子,父皇绝对会严惩他。
太子和晋王看到这一幕,心下衡量了一番,赶紧站出来落井下石。老三也是个不老实的,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将他给彻底摁下去,大家都少个竞争对手,而且也不用担心他们往南越派探子的事暴露了。
于是太子和晋王前后脚跑出来拱火。
“父皇,想必三弟也是一时糊涂,请父皇息怒。”太子假惺惺地替燕王说话。
晋王则叹了口气,说道:“父皇,儿臣曾听说,七弟身边有个佳人特别像燕王妃身边的得力丫鬟,当时儿臣还以为是搞错了,这几千里外的,现在想来,咱们兄弟几个当中,还是三弟最关心七弟啊!”
关心?关心到往老七身边送人,关心到派人整天盯着老七的行踪,关心到怂恿老七对一介商贾下手?
这种包藏祸心的关心也就老三干得出来。
延平帝的心火越烧越旺,都不给燕王辩解的机会,怒道:“燕王刘子瑜德行不佳,恶迹斑斑,不堪为亲王位,现降为庸郡王,永世不得在朝为官,闭门思过一年!”
燕王差点昏厥。
陛下诸子,即便是最不受宠的也封了个亲王,但他现在却破天荒地降为了郡王,而且封号还是一个极难听的“庸”字,以后还不让他当差,除非是他这一二十个兄弟都死绝了,不然他这辈子势必与皇位无缘了。
“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只是一时糊涂,请父皇再给儿臣一次机会……”燕王痛哭道。
但现在延平帝已经厌恶他到了极点,直接一挥袖:“将庸郡王带下去,无诏不得进宫!”
两个侍卫上前将燕王拖了出去。
燕王身为皇子的颜面丢了个一干二净,想必就是前面偷偷投效他的大臣这会儿也知道这棵树靠不住,恐怕已经在心里思考怎么撇清干系或是另攀更合适的高枝了。
处理了燕王,这下轮到平王了。
延平帝皱起眉头:“平王糊涂,贪心不足……”
他话还没说完,太子和晋王都先后站出来替刘子岳说话。
“父皇,七弟年纪小,十几岁就去了南越,身边那么一大帮子人需要养,他手头紧,被三弟蛊惑也是人之常情的事。好在七弟最后迷途知返,并未做出任何实质性的错事,请父皇念在其年纪小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吧。”晋王最近在装乖,这番话很符合他爱护弟弟们的大哥形象。
太子也不落人后,拱手道:“父皇,大哥说得是,七弟统领南越水师,又要养王府那一大帮子人,手里不宽裕,此事实在是怪不得他。儿臣回去就修书一封给七弟,他手里若是紧,以后尽管来信就是,儿臣手里挪一些给他。”
两人之所以这么不遗余力地帮刘子岳说话,也是被刘子岳这么突然跳出来咬燕王这一口给吓了一跳。
谁知道老七这个混不吝的手里有没有他们的把柄,事发突然,他们还是谨慎点,替老七说说情,回头要是老七再向父皇告他们,父皇怕也是不会信老七的。毕竟他们可是贴心的好哥哥。
而且他们也知道延平帝的性格,老七在这事上犯的错那简直就是毛毛雨,微不足道,而且他最后还“知错能改”,亲自向父皇承认了这事。
父皇不会太生他的气的。反正父皇也不会严惩老七,他们说两句好话,既能卖老七一个人情,也能博父皇的好感,何乐而不为?
延平帝确实没怎么生刘子岳的气。
毕竟是他的儿子,只是心里动了点念头,又没付诸行动,算不得什么大事。
看到太子和晋王都给老七说话,他心情略微好转,轻哼了一声:“怎么,朕是短了他不成?”
太子和晋王连忙摇头:“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关心老七,一时说错了话,请父皇莫怪。”
延平帝摆了摆手,宣布退朝,留下了黎丞单独问话。
等没人了,他皱起眉头问:“老七……平王手里头很紧吗?”眼皮子这么浅,老三派个人去就答应了。
黎丞斟酌了一下,含糊地说:“回陛下,这……微臣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微臣在广州这些年不曾见过京城的船只来找平王殿下。”
这是在暗示延平帝,发配到南越这些年,平王可是没任何俸禄的。
延平帝眯起眼,仔细想了会儿,当初平王离京应是带了一笔银子的,带多少他记不住了。但料想也不过几万十来万两银子就顶天了,这都七八年过去了,估计也没剩几个子了,难怪跟老三的人一拍即合呢。
延平帝抬了抬下巴:“那平王这些年就没想过弄点银子花?”
黎丞摇头:“这……微臣在广州,不曾听说过平王殿下仗势欺人的行为。”
这倒是,连老三都惦记上的刘记商行,这么多年,平王不也不曾动过其分毫?
这么一想,延平帝倒觉得老七确实是个难得的老实人,胆小的,缺钱都缺成这样子了,也没敢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你认为平王如何?”延平帝突然问道。
黎丞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说:“这,微臣与平王不过见过数次,实,实不了解平王的为人,真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平王殿下就是较真了点,这次的事,微臣原是想写奏折向陛下您禀明此事的,但……平王殿下非要让微臣进京面圣。”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延平帝听出来了,哼道:“怎么,你很有怨言?”
黎丞赶紧摇头:“微臣不敢,微臣就是年纪比较大了,长时间坐船身子骨有些吃不消……微臣不该向陛下抱怨此等小事的,请陛下责罚。”
延平帝摆手:“得了,动不动就让朕责罚,当朕是昏君暴君吗?”
“微臣不敢,陛下可是难得的圣明仁慈之君!”黎丞赶紧跪下认罪,并顺势拍了延平帝一记马屁。
延平帝瞧实在是从他这问不出什么来了,摆摆手让他下去,然后问邬川:“你说朕是不是对平王太过忽略了点?”
邬川听到这话就知道延平帝的慈父心肠又起来了。
延平帝的慈父心肠总是一阵一阵的,他都习惯了。而且远香近臭这个道理放在哪都适用,平王离京数年,陛下想起他时,估计想不出平王几件事,这不更得加重延平帝的愧疚之心。
所以他笑着说:“陛下日理万机,国事繁忙,不能面面俱到也是人之常情,想必平王殿下也知陛下辛苦,因此没拿这些小事来烦陛下。”
延平帝一想还真是,去了南越之后,老七除了逢年过节和他生辰时送礼问安,旁的时候从未向他叫过苦,要过什么东西,这么一想他更愧疚了。
而且这样一对比,老三真是够混账的。
老三在他跟前,逢年过节,王府添丁等等,赏赐一样都没落过。
老三还这么不知足,盯着这盯着那,差点将老七都给带坏了。
老七这么多年都不在跟前,都不会犯他这样的糊涂事。
越想越恨,延平帝道:“传令下去,平王本也没犯什么大错,他自个儿要去南越的,如今做了南越水师统领,待遇一切如常,将他这八年没发的薪俸一块儿补上,连同今年的一起让黎丞带回去。此外,还有燕……庸郡王这罚的一年薪俸一块儿发给平王。”
“是,陛下!”邬川笑着应道。
太子和晋王、楚王出宫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去查黎丞都带了哪些人来。
这些人已经被移交给了刑部审判。
他们担心这里面有自己的人,而且也想通过这些人了解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晚上,便有消息传回来了。
晋王第一个确认了,关押的人中有四个是他派去的探子,好在现在他们都是“燕王”派出的人,牵连不到他的身上。
“他们忠心耿耿为我办事,想办法活动活动,争取从轻处罚。”晋王对傅康年说。
傅康年点头:“这是应该的。殿下,关于黎丞跟平王的关系,臣也打听清楚了,跟黎丞在朝堂上的说辞差不多,他是被平王逼着进京的。而且听说,在广州,平王对黎丞态度恶劣极了,平王手底下的一名小将都敢对黎丞呼来喝去。”
晋王想想黎丞在朝堂上那副懦弱的性子,摇了摇头:“老七也就在父皇和咱们面前装乖。”
傅康年轻轻笑了笑说:“到底是亲王,又还兼任南越水师统领的官职,要拿捏地方知府,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就他这样,将黎丞当条狗一样使唤,黎丞心里只怕是不情愿。”
“读书人骨子里大多都有几分清高,黎丞乃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受此等羞辱,心里不痛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晋王眯起了眼说,“备份礼物,回头请黎大人来王府坐坐,请他代我捎份礼物给七弟。”
捎礼物只是借口,晋王是想看看能不能招揽黎丞为己用。
平王整日在军营,派出去的探子想要打入军营不容易,因为都是招募的当地人,他们也没法靠近平王,自然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但若是将黎丞揽入麾下,一切就方便了,黎丞就是他们的眼睛,而且还可以让黎丞帮忙弄点假的户帖,塞人进南越水师中。若是能弄几百个军中好手进去,拉帮结派往上爬,完全可以挖空南越水师,架空刘子岳,还能让刘子岳在明面上帮他们挡枪子讨好处。
傅康年听完晋王的意图,赞许地说:“殿下这法子好,想必黎丞心里对平王也是有诸多怨言,明日臣就让人送帖子给黎丞。”
同一时间,太子也在与幕僚谈论此事。
袁詹事将打探来的消息悉数禀告了太子:“殿下,里面有六名是咱们的人,属下已经想办法疏通了关系,尽量从轻审判,并让他们一口咬死是庸郡王的人,此事牵连不到咱们。”
太子颔首:“这事你辛苦了。”
袁詹事恭敬地说:“这是属下应该做的,此外还有一事,据下面的人说,平王对黎丞很不尊重,手底下的人都对黎丞颐指气使。黎丞这次本是不想进京的,全是被平王逼的,平王威胁他,若是他不肯进京,就向陛下告他渎职。”
太子听了直摇头:“蠢货,也就黎丞性子好,否则参他两本就够他喝一壶的。”
“可不是,想必黎丞心底积累了不少怨气,只是碍于其身份,不敢与其对抗罢了,但若是有机会,想必黎丞很乐意咬平王一口。而且若是能将黎丞拉拢过来,咱们在南越就有最好的耳目了,也无需想方设法派人潜入平王的府邸了。”袁詹事出主意道。
太子颔首:“你说得很有道理,拉拢黎丞应该很容易,此事就交给你了。”
黎丞回到驿站,休息了一夜,次日便接到了宫里传来的圣旨。
皇帝表扬了他一番,说他辛苦了,治理广州有方,赏赐了一些绫罗绸缎和珠宝。这些都是小事,但随后皇帝还让他带了一封圣旨回去给平王,随同这封圣旨的还有平王殿下过去八年的薪俸加上今年的,还有燕王曾经罚没的一万两,凑起来整整十万两,悉数赏赐给平王殿下。
黎丞听着这个数字,人都麻了。
果然,亲儿子就是亲儿子,即便再不受宠,那也陛下的心头肉,这不陛下一开口就是大笔的赏赐,唯恐自己儿子没钱花,委屈了。
哭穷卖惨真是个好法子,以后得经常用用,不知道陛下还见不见他,他们广州也挺穷的。
送走了宫里来的传旨太监,黎丞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歇一下,就相继收到了两封请帖。
一封是晋王府的,请他过去做客,说是晋王关心弟弟,数年不见,想请黎丞帮忙带份礼物给平王。
另一封是东宫那边的袁詹事派人送来的,邀请黎丞去东宫做客,说是想太子关心平王的生活,请他过去一叙。
而且两封帖子的时间都是明日上午。
黎丞直接傻眼了,这演得太成功也麻烦啊,谁都想拉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