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气了吗◎
沈时尧下了马, 朝着沈云簌奔了过去,先仔细看妹妹一眼,确定没错, 又像小时候那样抱了一下。
“兄长, 我好想你。”沈云簌抱着沈时尧的肩膀上说。
“兄长也一样, 让我好好看看我们家阿簌哪里变了。”
沈时尧上下打量着沈云簌, 比起春日离开时,沈云簌神态与体态发生了些许改变, 以往的娇娇痴痴, 少不更事, 而如今已是香培玉琢, 玲珑剔透, 越发是大姑娘的模样。
当然,这近一年的时间里,沈时尧也经历了不少,面容依旧, 但气度已经沉稳了不少。
亭子旁,春罗对妙圆说:“我说的没错吧, 我们家公子品貌非凡,玉树临风呢。”
妙圆点头,只瞧着身形,就知是位琼林玉树的人物:“的确是。”
兄妹两个一边走一边寒暄,虽说近一年的时间未见,可彼此之间未有一点隔膜, 相反在这些日子的分离中, 也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亲情。
沈云簌的兄长回来, 魏临本该高兴, 可看见这一幕,心里怎么莫名不是滋味,他好像一个局外人一般。
魏临与沈时尧上次见面至今,已经有三年半的时间了。
那时沈时尧进京赶考,原本被魏老夫人留在府中,可他更想住在书院的斋舍里,几日后又搬离,故两人的交集并不多,若是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娇俏可人的妹妹,当初怎得也会和他结交一番。
知道今日接自己的还有魏临,沈时尧顿感意外,看到来人后,恭敬行礼:“世子。”
长街亭下,两人互相寒暄几句。
沈云簌和沈时尧上了马车,沈弘之腿受伤的事情他还不知道,沈云簌先告诉他父亲的腿伤已经好了一大半,只需慢慢修养就好,这才安抚住他。
另还有庄晓仪的事,沈云簌把自己自作主张的事情再次认错,希望得到兄长的谅解。
他哪里会怨沈云簌,只怪他当初优柔寡断,只是不知道,庄晓仪愿不愿意原谅他,或接纳他。
与沈云簌商议后,决定先去镇北侯府拜见魏老夫人,再回琉璃巷里安置,一切好了后再把沈云簌接回。
从沈云簌的话语里知道,她很想回来,一家人难得团聚,沈时尧当即答应回去就做准备。最多隔两日就把她接回。
下了马车,魏临方和沈时尧说起江州事宜。
前些日子,户部郎中郑成均和江州的知州有些牵连,作为江州通判,应该更为了解那边的情况。
“江州知州卢义平为官清廉,一心为民,江州水患期间,没有出现民反,说明他在当地的政绩斐然,可卢大人也有失误的时候。”
沈时尧道:“世子说的可是郑家之事。”
“是,若他给申国公那份信呈到陛下面前,他这个江州知州可就保不住了,一世英名,也将毁于一旦。”
“原来此信是世子所截。”
“是我。”
沈时尧心中的疑惑也解开了,当初他就劝卢义平不要掺和此事,可卢义平受过申国公的恩惠,曾经也没少受到他的举荐,如今能在江州做出一番业绩,自然不会忘记提携自己的人,虽然不愿,但到底还是做了。
后来,他听到郑家出事,悔不当初,以为自己也逃脱不了罢官的命运,可朝廷的圣旨迟迟未送,后来才知道,自己的那封信没送到。
“若回江州,告诉卢大人,远离郑家,便是远离是非,让他好自为之。”
“明白。”
三言两语说清了来龙去脉,沈云簌不大懂朝堂之事,但话语了解到,似乎一件事情被魏临解决了。
福安堂已到,魏老夫人早就让人准备好了茶点。
见了沈时尧,自是高兴的极了,拉着沈时尧问这些年的境况。
魏临趁机拉着沈云簌的衣角出了厅堂。
从去接人到现在,她都未看自己一眼,来到一排竹子后,魏临停下脚步,也松了手。
“表哥,你带我来这里作甚?”
“这会让祖母和你兄长好好聊一聊,咱们就先不打扰了。”
“我没有打扰的,只在一旁听听,也不行吗?”
沈云簌就要回去,又被魏临一把拦住:“平日里最为懂事,这会是听不懂我的话了。”
魏临的语气里稍稍有些责备之意,沈云簌未敢反驳,点头答应:“好吧。”
魏临上下打量沈云簌,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整个人都神采飞扬的,眼睛也亮亮的,嘴角也是弯弯的。
“见了亲人的心情表哥理解,但你可知女子年岁大了,就要懂得分寸。”
分寸?
“你今日行为有失体面,望你以后改正。”
有失体面?
沈云簌有些听不懂魏临在说什么,她一向最在意体面,无论和魏临之间发生何种事情,从来都在有人的场合给他行礼问好,从未失了体面。
“表哥,我今日没做错什么吧?”
不知道沈云簌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只好明着说:“俗话说,儿大避母,女大避父,兄长如父,亦是如此,亲而不亵,近而不狎,你可是明白?”
沈云簌点了点头,明白魏临所说,见了兄长实在高兴,她一时间忘了,可适当的抱一下,也不行吗?
父亲和母亲也都没这样说过她,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
“你明白就好,不要再纠结了,走吧。”
沈云簌跟在魏临后面,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直都未告诉魏临,行至长廊处,沈云簌道:“表哥,过两日,我就要回琉璃巷了,谢表哥这段时日的照顾。”
魏临停下脚步,回身看着沈云簌:“你要走?”
“嗯,总是要回的,我已经和父亲商议好了。”
又要走,又不要他去提亲,魏临心口有些闷闷的,不知道沈云簌怎么想的,在她的心里到底占了多少的位置。
可迎面来了两个丫鬟,他也不好说什么,得想个法子把她留下来。
沈云簌已经朝着福安堂的厅堂里去了,这厢魏老夫人劝沈时尧住在镇北侯府。
沈时尧当即说出还未见父亲,又因父亲有了腿伤,想要亲自照料,另把沈云簌离开镇北侯府的事情一并相告。
“阿簌也要走吗?”魏老夫人问。
“外祖母,正想告诉您呢,阿簌想回去了,那边的房子已经修葺的差不多了,我一得空就来看您。”
既然主意已定,她也不在说什么了:“行吧,你们兄妹长久未见,我不干扰你们团圆,不过你需得说话算话,记得常来看看。”
“阿簌会常来的。”
“妙圆既给你做了丫鬟,以后就跟在你身边吧,还有落湘院里什么物件用着顺手,也一并带过去,我会让林嬷嬷再给你添置一些一并送到琉璃巷。”
“谢外祖母。”
魏临站在隔扇门外,听着沈云簌和魏老夫人的谈话,眼底的眸光渐渐淡淡下去,背在身后的拳头也越发的紧。
沈时尧离开镇北侯府时,已经酉时初,沈云簌把给他准备衣物一并送到马车上,这才回了落湘院内。
此刻霞光漫天,落湘院被镀了一层暖色的光,绚烂又沉静。
门口的秋蕊有些局促的看着沈云簌:“姑娘。”
“你怎么了?”
“世子来了。”
沈云簌忙来到小厅里,只见魏临坐在一张椅子上,看到她进来,凌厉的眸光并没有收敛多少。
沈云簌感觉得出他情绪的变化,但没猜出因何生气,只让身后的春罗和秋蕊都退下。
她来到魏临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来:“表哥。”
魏临第一次来落湘院,却是不请自来。
魏临直视沈云簌的眼睛,眸底的寒凉加重了几分,一字一句道:“你真的要走了?”
“嗯,总是要离开的。”
“你早就打算走的吧,那为何今日才才告诉我?”
“之前只是不确定,阿簌回自己的家,表哥面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不想你离开,可以不可以留下来。”魏临放缓了语气,眼睛里萦绕着一层潋滟莹光。
沈云簌不想留下来,见魏临语气里似有似无的恳求,她委婉的解释一下,可抬眼看他深邃眼眸中的寒光,觉得说再多也是无用,只吐出两个字:“不能。”
“我明白了。”
“表哥你生气了吗。”
“你说呢。”他语气冷冷的。
沈云簌也觉得十分委屈:“可我总得要回家呀,我又没卖给你,这连回家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魏临忽然站起身,两手撑在沈云簌坐着的圈椅扶手上质问:“这不是自由不自由的问题,这是承诺。”
“我何时承诺了?”
“玉吾山上,你忘了,答应接受我的心意,却又离我而去,那我算什么?”
“那若是这样的话……”
魏临有了些许的期待,就知道她不会这么狠心。
“那我就收回我说过的话,就当我没承诺过。”沈云簌抬眸,瞧见魏临的面色越发的难看,反正,她的决定,不是魏临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沈大人是如何教你的?”
“我又不是君子,你就当我是小人好了。”
“……”
沈云簌想起身,奈何被魏临禁锢在椅子上,他的眼眸越发阴沉,她心里有些怕怕的,想要推开他,但却纹丝不动。
若他不移开,她断然无法离开这张椅子。
屋内的光线越发黯淡,可借着窗子的一缕光,可见魏临的眼梢微红,眸色冰冷如霜,他给人的感觉,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冷。
“我就和家人团聚,也不能吗?”说着,一滴泪珠从眼睛里滚落。
每次见她流泪,魏临心口就像是被灼了一下,他起初生气的是她忽然要走,可现在是她出尔反尔的态度。
“能,是我不好。”魏临松开扶手,用手指帮沈云簌的脸上的泪抹掉。
沈云簌趁机起身,扭身去了内室。
魏临有些疑惑,是不是女子都这么善变。
隔着珠帘,魏临对内室的沈云簌说:“表哥想要离你近一些,阿簌既然这么想回去,那我不会勉强你,你可别再哭了,等你走时,告诉我一声,我亲自送你。”
说完这些话,魏临离开了,沈云簌也松了一口气。
来到花窗前,看到魏临离开落湘院。
待到魏临走后,她似乎悟出了一个代理,只要流眼泪,魏临就拿她没办法。
隔了一会,妙圆和春罗一前一后的进来。
房内光线昏暗,春罗掌灯后,方看见沈云簌窝在榻上,神情恹恹的。
“出尔反尔是不是很不好?”沈云簌问。
妙圆回她:“嗯,谁会喜欢说话不算话的人呢。”
她也不是有意要这样,实在是魏临问的她无路可退。
沈云簌把妙圆叫到跟前问:“你说,要是那个出尔反尔的人想要缓解彼此的关系,做什么才好?”
“送礼物呀,您不是有一块秀了君子兰的绸缎吗?用它缝个荷包就好了呀。”
被戳破后,沈云簌不乐意了,“哎呀,我说的那个又不是我,你出去吧,别妨碍我清静。”
待到妙圆走后,沈云簌翻出一块鸦青色的绸缎,上面秀了几朵君子兰,她接着又翻出了针线。
翌日,沈云簌要离开的消息在镇北侯府传开了。
魏老夫人让人在福安堂里摆宴,把府里的女眷都叫了过来。
曹氏原以为沈云簌会长久住下,忽然说要走,一时有些捉摸不透,毕竟上次魏临可为了她在府里大刀阔斧的惩治人。
长廊里,正巧碰到沈云簌,曹氏问:“阿簌,为何这么着急回去。”
“琉璃巷的房子修葺好了,这两日就搬过去,阿簌也谢过三舅母这段时日的关照。”
“关照谈不上,我也没帮你做过什么,不过以后没事常来玩儿。”
“是。”
曹氏对这个没有血缘的外甥女从来就没怎么喜欢过,她倒是不计前嫌,没有因为她的丫鬟而起了怨恨,可这段时间的相处,也渐渐改善了些看法,若说她将来真的嫁到了魏家,倒也是一件好事,毕竟这温婉的性子,还挺好拿捏的。
魏惜有些难过,沈云簌若是走了,她就没人玩儿,扭过身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余氏安慰:“放心吧,你表姐还会回来的,也只是暂时离开。”
魏惜疑惑道:“我才不信呢,别把我当三岁的孩子骗。”
余氏只笑笑,没再说什么。
因今日不休沐,魏家男子忙于公务,都未来福安堂,少了拘束,厅堂里比以往都要热闹。
宴席结束,魏老夫人把沈云簌叫到身边,说了许多体己话。
因明日要离开,沈云簌也早早的回去收拾。
她其实也不需要做什么,把昨晚完成的荷包塞入一些干了桂花花瓣,约莫魏临散值回府的时间,沈云簌独自去了北院。
她刚到门口时,见魏临正往外走。
“表哥,你要出去吗?”
魏临下了台阶,来到沈云簌身边到了一句:“正要找你,今日路过欢喜斋,买了你爱吃的糕点……给你赔礼了。”
沈云簌愕然,看着魏临手里的小盒子愣神,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是他一个人的错,她准备的那些话就不说了:“那我就原谅表哥,这是你散值回来顺便买的吗?”
魏临方察觉话里失误,他散值回来可无法路过,必须绕很远一段路,又改口道:“特意买的。”
沈云簌眉眼弯了弯,嘴角的笑意**漾开来。
她接过魏临手里的小盒子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差点忘了正事,从衣袋里拿出做好的荷包递给魏临。
“给我的?”
“嗯。”
魏临接住荷包的时候,又把沈云簌的手一块抓住,拉着人就往北院里去。
“表哥,你还有事吗?”
“好茶配好点,来都来了,饮一杯茶再走,你放心,以后在镇北侯府,没有人能说你什么。”
一路被魏临拽到茶舍,到了隔扇门内,放松了手。
“你随意坐,我去取水。”
沈云簌来到矮几前坐下,把那盒子糕点也打开,里面是做的鲜花形状的酥饼,即是送给她的,也就不客气,拿起一块梨花形状的尝了一口。
魏临取了水,在她身旁坐下,开始游刃有余的烤茶,又一边问她:“明日你就要走了,都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沈云簌想了想,还真没什么话他说:“没有。”
魏临把烤好的茶叶注入水,把紫砂壶放在小炉子上煎煮,趁着空挡,把沈云簌的脸扳过来:“昨日那样的话以后可不许再对我说了。”
沈云簌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魏临具体指的是哪一句。
魏临身体略略靠近沈云簌一些,低声道:“下次见你,可否带我送你的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