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相思◎
今晨的日光明媚灿烂, 沈云簌看的晃眼。
魏临与晨光中缓缓走来,一身玄色常服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日光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光圈,有那么一刻觉得, 魏临犹如神山里下凡游历的谪仙。
昨日一事, 似是做梦一般。
待到他近在眼前时, 沈云簌紧握着手指, 不知为何,心里略有些小小的紧张。
魏临的眼神很热烈, 比他背后的阳光还要刺眼。
这么看着彼此不语, 还挺尴尬的, 于是两人同时问对方。
“睡的可好?”
“今早去打猎了吗?”
算了, 还是什么也不好说的好, 等着魏临问话。
可他也不再说话,目光就这么**裸的盯着她看,沈云簌怀疑,妙圆给他梳的发髻一定有问题。
薛齐光站在一旁看了两人一会, 觉得他们很不对劲,怎么看怎么像初次见面时, 互相对对方都有好感的男女。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更是不可思议,秦悠竟然和沈云簌一起上了马车,而魏临一点也不生气,骑着马儿在前面带路。
薛齐光骑着马儿追上魏临:“魏大人,你就让这两位姑娘家和一个男子坐在一辆马车里, 男女大防呀, 这合适吗?”
“她们俩似乎挺喜欢秦家二郎的, 我也没办法。”
薛齐光越来越奇怪, 也不知沈云簌给魏临灌了什么迷魂汤,不但不生气,还维护她。
在魏临看来,这位曾自誉为风流倜傥的小世子也不过如此,他与秦悠相处这么久了,竟然男女都分不清,当然,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薛齐光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一步。”
“请便。”
薛齐光和马车保持同样的速度,对车里的秦悠说道:“师父,那我就先走了啊。”
秦悠掀开车帘,叮嘱道:“我回去后就要离开京都了,往后不要来寻我,你可记住了。”
昨日说要和他解除师徒关系,难道是因为要离开的缘故,其实相处这些天,他也有些舍不得的。
可一个男子,怎能当着两个女子的面表露自己难舍难分的样子,于是假装洒脱:“行,那就祝你一路平安。”
秦悠也松了口气,她想了半个晚上才相出的办法,她天性自由爱玩,不喜束缚,也想在成婚前纵容一下自己,于是就顺水推舟,继续男扮女装,做了薛齐光箭术的教习师父。
起初他还客气有礼,可随着几次相处,两人的关系发展的出其不意的快,直到昨日薛齐光把她骗出城,来到玉吾山打猎,他叫她师父,却把她当成拜了把子的兄弟一样对待,昨日,还想和她彻夜长谈。
再这样下去,她就完全收不住了,若身份暴露,后果不敢想象。
薛齐光上次说过,平生最讨厌有人骗他。
今日,此事也算了结,她往后就坐回秦家姑娘,哪里都不去,直到成婚。
回去的路上,魏惜总感觉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他一向严于利己的四哥,神情和言语间都温柔了许多,似乎对谁都是如此。
平日里哪句话不对,不是招来一记瞪眼,就是一句呵斥,今日就连她想要求骑一会马,也都答应了。
原来出去打猎真的可以让人心情舒缓,从昨日到今晨,她也过的十分愉快。
回到镇北侯府,已经临近晌午。
沈云簌沐浴更衣,换了一身衣物,绞干头发躺在榻上歇息,把身边的丫鬟也都打发走了。
这次打猎万万没想到,回来后她就和魏临私定终身了,搁在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想到他的身影和面容时,心里又有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愉悦感。
她的表哥出除了性子恶劣一些外,长得其实真的好看,以前她都不敢太仔细看他,如今看他,越看越是有种独特韵味。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还伴随一阵哭声。
沈云簌趿鞋从榻上起身,看到门外的春罗在抹眼泪,于是提着裙摆出了门,把春罗叫回身边问:“别哭,到底怎么了?”
秋蕊和妙圆也随之而来,见春罗不说话,也是着急的很,想来是在府里受了什么委屈。
“哭有什么用,赶紧说呀?”秋蕊道。
“三夫人身边丫鬟青枝跟一些丫鬟和婆子们说……说……”
“你倒是说呀?”妙圆急着问。
“说咱们姑娘是个小狐狸精,勾引世子,还要世子带她出门打猎,打的皮子除了五姑娘,全都送进落湘院里,奴婢气不过,和她吵了几句,谁知道他的嘴巴毒的很,什么难听的话都说的出来,呜呜……”
“狗仗人势的东西,姑娘等着,奴婢去把她叫过来打一顿。”还未等沈云簌答应,妙圆就急匆匆的离去。
妙圆性子直,若是和青枝打起来,必定会传到外祖母这边,在镇北侯府也呆不了几日,她不想节外生枝,这会她头发还未梳,于是让春罗帮她赶紧梳发,她得出去一趟。
这厢妙圆在长廊里与遇到正要出门的魏临,正好是个机会,于是把事情说了一遍。
魏临甚少管府宅里的事情,可关系到沈云簌的名节,流言可畏,若不加以制止,那些人会更加猖獗。
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向祖母禀明他和沈云簌的关系,直接定了亲最好。
可想到沈云簌昨日求着他往后拖一拖,略微想了一下,还是直接让长易去将青枝和那些丫鬟婆子都带到北院。
有人替沈云簌出气,妙圆也松了口气,可她不想回去,还想看看青枝的下场,也随着魏临先去北院里等。
青枝得知魏临要唤她们过去,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在镇北侯府多年,话都没说上几句,当身边的丫鬟提醒他,莫不是春罗那丫鬟去告状了,才猛然清醒。
可告状告的也太快了,才一会的功夫,只能硬着头皮和几个丫鬟婆子去了北院,一路上小声和丫鬟婆子们串通,将错都推到春罗这小丫鬟身上,大家也都表示要口径一致。
北院院子正央,魏临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
一众婆子丫鬟过来后,魏临指了指眼前的一片雪地。
长易明了,对众人说道:“你们都跪在这雪地里,什么时候察觉到自己错了,错在哪里了,才能起身。”
青枝欲要辩驳,被长易挡了回去:“先跪下。”
跪在雪地里倒不是什么严苛的责罚。可等大伙跪下后明了,这雪地下撒了一层荆棘,双膝跪在地上,便会被刺穿皮肉,疼痛难忍。
已经有丫鬟支撑不住的叫嚷起来。
长易呵斥:“叫什么叫,老实点,想想今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
其中一个丫鬟支撑不住了,从雪地里爬出来:“世子,奴婢错了,奴婢愿意承认错误。”
“讲。”魏临道。
“奴婢不该跟着起哄,青枝姐姐说表姑娘是小狐狸精,说她会摄人心魄,把世子您迷得五迷三道的,还说表姑娘不要脸面,不顾女儿家的矜持,有娘生,没娘教,干的竟勾引人的事。”
说到这里,妙圆忍不住了,上前给了青枝一个嘴巴子:“表姑娘那里对不住了,说这么恶毒的话,你可知表姑娘的母亲是魏老夫人最疼爱的养女,她是为了救人才能丢了性命,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打死你个贱人。”
妙圆的力气大,几巴掌就把青枝给打蒙了,而魏临却不制止她,看来是默认了妙圆的行为。
自从来到镇北侯府,青枝就一直留在三夫人身边,从未有一日被这般羞辱。
“世子,奴婢……奴婢冤枉。”
妙圆道:“冤枉,还好意思说冤枉,私下议论主子,与背后捅刀子有什么区别,一个奴婢就妄想欺压府里的姑娘,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青枝想要辩驳,去不断有人站出来认错,把她为了逞一时之快说的那些话全都抖落出来,这些丫鬟婆子平日里见她都是温言笑语的,把她捧得高高的,眼下经历此事,当真是墙倒众人推。
就在这时,曹氏带着一个婆子和丫鬟过来。想必是为她求情的。
青枝看到了希望,哭喊着:“三夫人,您……救救奴婢吧。”
曹氏也是极为气愤,这府宅里的事都是当家主母来管,魏临怎么忽然插手内宅之事。
这一路上,小丫鬟跟她说了事情的大概经过,方知道是青枝这丫鬟闯了祸事。
平日里她说沈云簌小狐狸说习惯了,没行到被自己的丫鬟拿来说。
魏临为府里的表姑娘这般出头,前些日子的猜想完全证实了,两个人果然有了私情。
瞧着沈云簌平日温顺恭良,还真是一个颇有心机的小狐狸,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把府里的世子给迷惑了。
看到丫鬟肿了脸,伏在雪地上哭泣,她实在不忍心看她这样,再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魏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见曹氏走来,魏临也从太师椅上起身,道了一句:“三婶。”
曹氏虽然气,但对魏临还是畏惧三分的,见了人,也是要客客气气。
“叙淮,我都知道了,我这丫鬟多嘴,说了一些不顺耳的话,我这就带回去管教,你平日里这么忙,就不要操心府里的事了。”
“三婶,不是我执意要管,这丫鬟没有礼法,若我不管教,回头那些诽谤我的话都传到了外面,对整个镇北侯府都不利,镇北侯府的名声也要被她搞臭,那以后魏瑶,魏灜和魏惜的婚事怕是也会受到影响。”
曹氏面色难看极了,本是关于沈云簌的事,没想到魏临只字不提,绕了一圈,把事情引到镇北侯府名声上去。
诽谤府里的表姑娘没什么,可是诽谤世子就不一样了。
魏临的话也没错,两人有了私情,自然魏临的名誉也会受到影响。
“这丫鬟该死,让你费心了。”
“是该死,但死就免了,把人打发出去吧,留在府里也是个祸害。”魏临像是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样。
青枝吓的脸都白了,她可不想被发买,留在镇北侯府说不上锦衣玉食,但吃穿用度都已经好过外面那些普通人家,曹氏高兴了,还是赏赐她一些银子首饰。
“我错了,世子,饶了我吧。”青枝求道。
心狠如他,怎得就此放过,况且说出那些侮辱沈云簌的话。
曹氏还是于心不忍,他瞧着魏临毫无波动的面容,也不好直接要人,决定慢慢迂回:“三婶明白,你是觉得她说阿簌的那些话太难听才这般生气的,三婶看到出,你钟情于阿簌对吗?”
魏临眸光一闪,看了看曹氏,低声道:“三婶,被你看出来了,那我也不瞒了,我的确是钟情于表妹,可惜,小姑娘不知我心意,还无端被这些人诬陷,此事因我而起,自然由我来平息。”
曹氏一脸惊讶,他们魏家堂堂世子竟然还是单相思?
“既然三婶知道,先替侄儿保密,姑娘家脸皮薄,知道了该不理我了。”
曹氏更是惊的一时说不出话,她还一直觉得沈云簌是只小狐狸,原来狐狸另有其人。
“这有何难,让老夫人做主就是了。”
魏临转入正题:“这丫鬟留不得,心思不正,往后会误导三婶。”
曹氏也无可奈何,她看了青枝一眼道:“该罚的也罚了,你给三婶一个面子,我还了她身契,让她走就是了,用不着发买。”
魏临也松了口:“行吧。”
除了青枝被赶出镇北侯府,其他人则罚了一个月的月银。
这边沈云簌本要出来寻妙圆,却被一婆子告知丫鬟们都去了北院。
看来魏临要帮她处理了,既然这样,她过去也无任何意义,直等到妙圆回来,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一个丫鬟,教训一下就好,犯不着将人赶走,另魏临处罚人的手段也着实强硬。
经此一事,府里的丫鬟婆子们规矩多了,沈云簌明显感觉到,丫鬟们一个个比以往都要恭敬。
本以为曹氏会记恨自己,毕竟青枝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可越发觉得,曹氏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话里话外的尽说魏临的好。
魏老夫人知道此事后,把曹氏叫到跟前训斥了一会,主子什么样,丫鬟自然就学什么样,曹氏没敢反驳什么,听着婆母教训。
腊月初时,沈云簌收到沈时尧的一封信,预计腊月初三他会回到京都。
明日便是初三,沈云簌高兴极了,她想把这个消息告知魏老夫人,那日她想在城门附近迎接兄长。
回到福安堂的时候,魏临也在,沈云簌抑制住脸上的兴奋,恭敬的给魏临行礼。
这两日,他们各忙各的,还未见过面。
魏老夫人看了信后道:“正好,让叙淮跟你一起去迎。”
“明日,我会早些处理完公务,阿簌在府里等我,不会耽搁的。”
沈云簌点了点头,回去就开始做准备。
她先给庄晓仪递了一封信,说兄长这两日就来了,也提醒她说不定那日就找上门了,要她好有个准备,后又把沈时尧新做的衣物、靴子、以及头戴的玉冠都放在箱子里备着。
翌日,临近正午时,魏临回来了。
匆忙吃了午膳,就和沈云簌一道出了门。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待到马车上路后,原本坐在沈云簌对面的魏临换了位置,和她挨着坐。
“这两日,你都忙些什么呢?”
“母亲生前留了一些产业,前些日子掌柜的交了账,这几日正在对账呢,除此之外,也没做什么事。”
“哦,我还以为你不出门,是不想见我呢。”
“表哥怎会这样想?”
“你是不是觉得我处罚他们太狠了,觉得我心狠。”
沈云簌点了点头,毕竟罚的人挺多,后来听说许多丫鬟婆子都受了伤。
“无规不成方圆,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她不反驳魏临的话,他们之间的经历不一样,自然做事风格也不同,每个人都要一套自己章法,她眼下是尊重魏临的决定和举措。
他不惜和曹氏作对,也要处置她身边的丫鬟,她怎么好怪他呢。
城外不远处有一座长街亭,这里是相送和相迎人最多的地方。
城门附近人来人往,太过嘈杂,魏临选在在长街亭里等待。
沈云簌一直望着远处的方向,看着马车和驴车一个个经过,却始终没等到沈时尧,心里也有些焦急。
魏临在耳旁说话时,她也有些心不在焉。
终于,远处一对人马走来。
春罗眼尖,首先看到来人,指着前方道:“姑娘,那人瞧着像是公子。”
沈云簌抬眼望着前方,看着最前面的身影是有些熟悉,距离拉近后,更加确定无疑了。
“我兄长来了。”沈云簌起身走出亭子。
魏临跟随其后,本想劝她慢慢等就好了,话还未出口,沈云簌早已不顾矜持,朝着前面的人挥手,见对方也挥手示意,她提起裙摆就朝着前方跑去。
裙摆飞扬,青丝飘动,她的身影,如一只欢脱的兔子。
魏临还是第一次见沈云簌这般欢喜,与他之前的印象大为不同,她不是没有情绪的木头美人,只是不跟他表露罢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道菜预告:醋溜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