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

郑成均不敢抬头面对永徽帝, 早知如此,他就不粉饰太平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此, 还多了一个欺君的罪名。

从两人的话语中, 永徽帝也察觉到一丝不对:“郑成均, 这到底怎么回事?”

郑成均忙跪下来:“启禀陛下,此事……此事臣也不知, 都是底下那些个饭桶……”

话一出, 官员们神色各异, 开始小声议论。

唯有一人拔高嗓音:“郑大人任户部侍郎一年之久, 别的本事没见长, 这甩锅的本事倒是一绝。”

郑成均盯着魏临,压低声音咬牙启齿的问:“魏临,你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吗?”

魏临也小声回道:“郑大人,误会, 我想要的是早些下朝。”

“……”

郑成均就更郁闷了,早些下朝为何要拿他开刀。

乌和镇田款一事永徽帝已经交给了御史台查办, 大理寺也没打算插手,只是今日早朝一直都在议论这件事,魏临也从众位大臣的言词中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本就是户部办事不利,却让工部的侍郎大人因此受了伤,不为自己犯下的错感到自责, 竟然还在朝堂上狡辩, 真该参他个几本。

除了郑成均被吓傻了, 御史中丞也跟着紧张起来。

那日他给了申国公面子, 觉得此事算不得什么大事,一个镇子而已,出不了什么大的纰漏,陛下把此事交给他,也是不想让他插手李斯的事,可今日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永徽帝已然明了,此事不宜在朝堂上多议。

“退朝,郑成均和御史台的人留下。”

可算下了朝,魏临急匆匆的出了宫门。

镇北侯府内,沈云簌正让人从一辆马车往另一辆马车搬运礼品,镇北侯府马车的车毂出了些问题,车夫表示需要修理一下,要等上一会。

来镇北侯府这么久,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偏偏也只有这一辆马车,其他的马车都去了哪里?真是奇了怪了。

沈云簌可不愿意等,于是让春罗去外面雇了一辆马车来。

马车到了之后,就让春罗和妙圆搬运礼品。

趁着空挡,她想瞧瞧那马车的车毂到底是哪里有问题,车夫摆弄了半天也不见修好,她刚蹲在车毂前去查看,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沈云簌侧脸过去,首先看到一双皂靴,随着目光往上移时,看见来人的脸,惊讶之余,又有些疑惑,魏临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他一身紫色官服,腰间束金带,腰侧挂着金鱼袋和象牙笏,这身官服,让人多了几分儒雅和庄重。

沈云簌以前总觉的官服不好看,可穿在魏临的身后上,儒雅与英气结合,竟然有些赏心悦目。

见魏临来身边,沈云簌站起身道:“四表哥,你怎么回来了?”

魏临道:“今日,我也要去寻一趟李府,了解一下乌和镇当日的情况,我们一起。”

“表哥怎会知道我要去李府?”

除了父亲,也就三个丫鬟知道,沈云簌瞧了三人一眼,想看看是哪个人多嘴。

妙圆正心虚,却听到魏临说道:“昨日我去琉璃巷看望沈大人,故而得知,表妹等我片刻,很快就好。”

这个理由倒也合理,沈云簌也未多想,只继续招呼他们搬运剩下的礼品。

魏临换好了常服,沈云簌这边也收拾好了。

对待父亲的救命恩人,沈云簌也极为用心,今早告知魏老夫人时,魏老夫人也让人给她多备了几样礼品。

只是这样一来,马车里的空隙就少了,勉勉强强的可以挤进两个人,魏临身材高大,若和他同乘马车,那就更挤了,正当她想着怎么跟魏临说时,却见魏临朝着马走去。

“你上车吧,我骑马过去。”

听到这里,沈云簌松了口气。

李府在京都城西,一路上,差不多要大半个时辰的时间了。

魏临带着走了一条近道,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到了李府,管事的引着进了门。

魏临小声叮嘱沈云簌:“一会,你不要进去了。”

“为何?今日我要见到人的,不然怎么道谢。”沈云簌自然不愿。

“你想啊,李将军受伤了,定然在卧房里休养,若要见你,免不了又要穿衣梳洗,对一个伤者来说,太过折腾了,我本就与李将军有些交情,无需那么多礼节,你留在外面等,表哥会转达沈大人的谢意,只要你人来就好。”

沈云簌本想亲自询问伤势,好回去转达父亲,见她迟疑,魏临拍了拍沈云簌的肩膀,轻声道:“阿簌你乖一些,表哥代表的就是沈大人!”

沈云簌抬眼看了魏临一眼,他目光柔和,嘴角轻扬,温温柔柔的在她耳边低语解释,处处都在为人思量,竟鬼使神差的认同了他的做法。

魏临跟随管事去见李承霄,沈云簌被一个丫鬟引着去隔壁偏厅里饮茶。

这李府很大,人却不多,没见几个丫鬟婆子,瞧着有些冷清,偏厅里闷得慌,她带着妙圆和春罗在府里的小花园里走动。

李承霄想不到魏临是第一个来看望自己的人,两人曾也在边关一起守过城,彼此相熟。

魏临直接说明来意:“沈大人一直牵挂你的伤势,故让我和表妹来此探望,表妹女儿家,你这样确实不宜见面,我已让她在外面等了。”

“只是背后略有些伤,不影响的,我可以起来。”说着,就要身边的小厮去帮他拿一件外衣。

李承霄的伤势在背部,却不影响走动。

见他要起,被魏临摁下来:“你好好休养,表妹人害羞,不喜见外人,故让我一起跟着过来。”

李承霄点了点头,他和沈弘之是一起回的京都,快到京都时,沈弘之说他有个女儿,年芳十六。

沈大人虽然年已不惑,不难看出,年轻时定然是个雅人至深的才子,她的女儿,自然也是个绝色。

昨日收到拜帖,他也想见见沈大人的女儿如何,可今日等了许久,都未见人来,家里的随从非要给他抹药,这才又褪了衣衫。

等他还未抹完药,这人就来了,不等他收拾好,人就要进来看他,正在窘迫之时,来人却是魏临。

从魏临的话语中不难看出,他对这位表妹十分上心,不宜见,那就不见。

礼品和话都已经带到,魏临起身要走,李承霄忙从榻上起身:“眼看就正午了,留下来用膳再走不迟。”

“不了,今日,还有别的事要做,李将军千万要留步,外面有风,以免感染了风寒。”

魏临竟然关心自己的身体,他在战场上的那股狠劲,可是无人能敌,今日却会关心人了,他改变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回府时,沈云簌以为魏临骑马回,却在马车走之前,进了马车里,且连问都不问,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端坐在她面前。

“四表哥,你不骑马吗?”

“外面冷呀,你想让我一直挨冻吗?”

“……”她还能说什么,只是觉得不自在罢了。

“表哥是来跟你说正事,李将军的伤势有所好转,伤口都已经愈合,回头去见沈大人时,你告知于他,勿要太过自责。”

“嗯。”沈云簌认真的点了点头,原来,魏临进马车内是要和她说正事的:“爹爹的伤是那些镇民导致,而镇民激愤是因户部的田款,说到底,别人犯下的错误,却惩罚到他是身上,阿簌跌得挺冤的。”

魏临没想到沈云簌知道的这么多,安慰道:“放心,此事不会就此作罢,但要一步一步的来,沈大人的伤不会白受。”

她早就听说魏临在处理案件时,向来公正,多说无益,沈云簌便点头应下。

魏临的眼睛却一直在她脸上打转,被他看几眼倒是无妨,可一直这么瞧着,有些不自在,于是沈云簌把脸转向别处。

哪知魏临从对面坐了过来,沈云簌忙挪了一些位置给他。

“你别动。”魏临道。

“嗯……”

只见魏临慢慢靠过来。

这让沈云簌想到上一次,他也是这样把她困住。

方才还觉得他恢复了君子的做派,事事为她考虑,这才多久呀。

沈云簌本能的往后挪了一下,可魏临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靠近。

就在魏临把手伸过来时,沈云簌忙用手挡住自己的嘴巴,并说道:“表哥不要亲我……”

“……”

魏临也愣住了,随即轻笑一声,把沈云簌头上的一根如拇指长的枯枝从头上拿下来。

他起初以为是什么别致的头饰,可近看才知道,是一根小枝丫。

“谁要亲你了,我看着你头上这的枯枝难受,想帮你拿下来。”

沈云簌脸色涨红,顿时尴尬极了,她脑袋越来越低,想给自己扣一条缝。

魏临没想到,她这个表妹思想觉悟高了不少,想借着这次机会趁热打铁:“我送的簪子为何不戴?”

沈云簌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后脑勺,想了一下道:“不能戴,这本就是你硬塞给我的。”

“这么说,你不想接受了。”

“不想。”她坦白道。

魏临的心里闷闷的,其实他的心里还有一事,沈云簌和昭澜学子的事还未搞明白呢,于是接着问:“那你想戴谁送你的?”

又开始莫名其妙的说话了,沈云簌玩弄着手里的帕子道:“听不懂表哥说什么。”

“那好,我问你,你是不是心里有倾慕之人了?”

这么直接的问,沈云簌的心咚咚咚的跳个不停。

她哪里有什么倾慕子之人,若说畏惧之人,倒是有一个,刚好就在眼前,不过心里忽然油生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若说有,是不是魏临以后就不这么对她了。

沈云簌点了点头:“是有一个人。”

半晌,未见魏临回话。

她不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魏临有种被心被撕裂的感觉,甚至有些喘不过气,问出这么句话的时候,魏临其实有些把握,毕竟沈云簌对他的态度明显改变。

魏临面色铁青,沈云簌假装没看到,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帕子,把帕子折成一个小兔子的形状。

那兔子忽然被魏临抢过去,捏在手心里。

沈云簌想要夺回,却被魏临捉住的手,稍一用力,把她扯进了怀里。

她的额头撞到了他的下颌。

“表妹的心跳好快呀,我就不相信你对我没感觉。”说话间,手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沈云簌朝着魏临的胸口上捶了几下:“你放开我。”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在寻阳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不要走,等我,你逃的比兔子都快,偏偏逃到了镇北侯府,我们这么有缘,为何要放。”

“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魏临从身上拿出一个匕首,把匕首塞到沈云簌的手中:“你若拿它在我身上划上几刀,我会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也好叫我死心,往后再也不接近你。”

沈云簌抓着手里的匕首不知所措,别说往人身上划了,就是一只鸡她也不敢动手。

见她迟迟不动手,魏临又问:“你在乎我的对吗?”

哪里有这么逼人的,沈云簌眼睛里滚出几颗泪珠,她望着魏临,一句话也没说。

见她流泪,魏临方觉得自己太极端了,把匕首收回去,用手里的帕子替沈云簌擦了擦眼泪。

“你想去镇北侯府也行,去琉璃巷也可以,注意安全。”说完这些话,就下了马车。

沈云簌的心一紧一松,实在经不起被魏临这么折腾,马车是往镇北侯府的方向,她让车夫改道去琉璃巷。

到了琉璃巷,正直午时,沈弘之让膳房里重新做一些沈云簌爱吃的菜肴,见沈云簌不怎么吃菜,沈弘之一边夹菜一边问:“李将军的伤势如何?”

“还好,伤口正在慢慢愈合。”

“那你觉得李将军为人如何?”

“他在危难之时救了爹爹,又没有打压当地的百姓,确实令人敬佩。”

“我说的是长相如何?”

“长相?我没见到他人,是表哥进了房里,他说我进去不太合适。”

“哦。”沈弘之无奈的摇了摇头,同时心里油生一个谜团:“你这位表哥似乎对你很上心。”

唯恐沈弘之看出些什么,沈云簌解释:“他只是比较热心而已。”

“的确十分热心,还替为父请了太医过来瞧,工部的事也帮着处理了一些。”

“是吗?”

“骗你作甚,昨日他就来了。”

她现在不想说魏临的事,借着机会,沈云簌把小友秦悠的事和父亲透漏一些,问其方家人如何,值不值得托付?

“这位方大人倒是做事兢兢业业,其子也曾见过,才识过人,是个做官的料子,唯一的缺点是此人身体不是很强壮,文文弱弱。”

沈云簌也没什么胃口用膳了,把沈弘之安顿好,自己则回了西厢房的榻上歇息。

静下心来,满脑子都是魏临,她这位表哥让人看不透,坏的时候是真坏,好的时候是真好,在镇北侯府的时候维护她,又为父亲做了这么多事,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境面对他。

扪心自问,她对魏临是有些不一样的感觉的,今日在马车里,倒也不是因为害怕他才哭,只是不知道为何心里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午后已过,沈弘之把沈云簌劝了回去,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工部还有一堆的事物处理,明日,他就会去官署处理公务,已经让人做了一副手仗,短距离的路他自己完全可以挪动了。

郑成均栽了个大跟头,还连累御史中丞段世昌一块挨罚。

在永徽帝面前,郑成均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他自己没有能力,全仰仗底下人在做事,他只是坐享其成罢了。

这话倒是真的,郑成均在能力上的确一点也不出众,唯一出众就是会即兴赋诗一首。

那位帮着他做事的郎中已经被处决了,死无对证,情急之下,郑成均只能把自己的屎盆子他身上扣了。

永徽帝心里早已有了决断,乌和镇那些田款不多,算下来也就几千两,而这比款项已经补上,郑成均的祖父也曾是开过功臣,有功之后,自然要从轻处决。

当日即下了诏书,郑成均革职降爵,本是可以延续五代的国公,等他继任时,爵位会从国公会变为县伯。

而段世昌免职三月,让其在家闭门思过,此事全权交由魏临负责。

当夜,郑家因此事闹的鸡飞狗跳,郑夫人哭的撕心裂肺,指着郑成均就骂:“你这么费心的挪用公款,为的不就是多养几房小妾,如今被被革职降爵,说起来也是被那些个狐媚子害的,你还把她们当成了宝,这么大的家业,不等儿子继承,全都被你败光了。”

“你个狗屁不通的妇人,怎会知道这官场险恶,我就是被镇北侯府的魏临害的。”

郑伊如站在外面,听到魏临,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她从祖父哪里来,得知事情的原委,确实是他的父亲做错了事,魏临只是听命办事。

于是提着裙摆进了房里:“父亲,你有错在先,别把错归咎他人。”

“若不是在朝堂之上给我下套,我能是现在这番下场,知道你这丫头什么心思,咱们和镇北侯府的梁子结下,你别想着嫁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