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沦落人◎
三个丫鬟都要跟着过去, 落湘院里还是留一个比较好,沈云簌决定把妙圆留下来。
妙圆有些不乐意,她已经把自己的物件都收拾妥当, 见沈云簌没有带她的意思, 追出门道:“姑娘, 让奴婢也去琉璃巷吧, 奴婢还从来都没去过呢。”
“我是看望爹爹,又不是出去玩儿, 不宜跟太多人。”沈云簌迈着步子往外走。
“往后奴婢是一定要跟着姑娘的, 就是以后姑娘离开了镇北侯府, 那奴婢也跟姑娘一起走, 奴婢以后是您的人, 别把奴婢落下呀。”妙圆恳求道,忽闪着一双大眼睛。
沈云簌没想到妙圆说出这番话来,也没空跟掰扯:“那你们自己商议吧,快一点。”
妙圆冲着秋蕊呵呵一笑, 抢过她手里的包袱,和沈云簌一道出了门。
一路上, 沈云簌都在猜测,父亲为官清廉,又体恤百姓,怎么忽然就起了冲突呢,也不知道他具体伤势如何,心里七上八下。
到了琉璃巷, 沈云簌火急火燎的下了马车, 来到前院正房里, 看到沈弘之躺在一张摇椅上, 身上盖了一张毯子,正眯着眼睡觉。
瞧着他满是沧桑的脸,定然外面吃了不少的苦,沈云簌鼻尖酸酸的。
这时,陈农小跑着过来,他正在膳房吩咐下人煎药,听到沈云簌来了,忙过去相迎,可到了门口时,才知道人早已进了正房里。
陈农站在门口小声道:“姑娘来了。”
沈云簌回过身:“陈叔,我们去外面说。”
出了房门,沈云簌问道:“父亲哪里受了伤?”
“老爷腿受了伤,需要修养一段时日,这段时日跋山涉水的操劳,回来就睡了。”
“寻的哪位郎中?”
“城东张郎中,他最擅长治疗外伤的,腿上已经敷过药了,内服的药正在膳房里煎着,姑娘勿要担心,伤势不大。”
沈云簌难以理解的是为何父亲会和那些镇民气冲突,于是随陈农去了正厅里仔细询问。
这次去乌和镇,陈农没有跟着去,他也是从工部一位郎中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在勘察地形快要结束时,乌和镇当地的镇民因为田地补助一事起了冲突,因户部没有把剩下的补助款发给镇民,却破坏了大量的田地,得知沈弘之一行人是官府的人时,那些镇民以为又要破坏良田,从中阻挠,不让一行人过去。
沈弘之本想好好调解一下,再仔细了解具体的情况,奈何当地县令带着一些官兵过来,试图镇压乌和镇的镇民。
双方情绪高涨,沈弘之想制止双方,却被围困其中,跟随沈弘之的人本就不多,即便高升呐喊,侍郎大人会做主,也没人听劝。
而与此同时,边关的一支回京的骑兵路过此地,正打算在乌和镇安营歇脚,却遇到了民众造反之事。
带兵的李承霄快马加鞭,率先赶到,还未弄清楚缘由,两方就要打起来,从他们的口中得知,镇民反抗是因田地被毁,无奈才和官府作对。
只听人说工部侍郎也在其中,瞧着那个不惑之年的大人奋力阻止,嘴上解释着缘由,还让大伙息怒,可双方哪里听劝。
见有人举着锄头抡了过去,李承霄试图阻止,却为时已晚,关键时刻把人拉回,而他被伤到了后背,之后便是一阵混乱,为了保护好沈弘之,他又挨了好几棍。
后面的骑兵及时赶到,镇民也没了气焰,拉扯过程中,沈弘之还是受了伤。
这时,小厮过来,告知沈弘之已经醒了,膳房里的药也已经煎好了。
沈云簌来到房内时,沈弘之瞪了陈农一眼,觉得他多事,此事,本不想告知沈云簌,没什么大不了的。
把药递给父亲后,沈云簌转过身去,她忍不住的想掉眼泪。
沈弘之一口气把药喝完,笑着说道:“为父不是跟你说过,这眼泪是珍珠,掉不得。”
此话一处,沈云簌就更加忍不住了,转过身来一边哭一边道:“就是故意不爱惜自己。”
“谁说的。”
“娘亲在的时候,您可不是这样,您看看现在,整天就是忙,明知道有危险,为何还要上前去。”
看来沈云簌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解释道:“当时情况紧急,为父是瞧见里面有个孩子,才这么着急上前劝阻的。”
沈云簌抹了眼泪问:“真的吗?”
“什么时候骗过去你,为父很爱惜自己。”
看着父亲受伤,沈云簌除了担心他的身体,还有些气他总是不顾自己的安危。
自从母亲去世后,沈云簌就觉得父亲变了很多,他每日都要给自己找许多事情做,不是公务上的事,就是家里的事,好像一刻都不愿意停下来的似的。
“阿簌以为爹爹想故意把自己累死,好去找娘亲,不要我和哥哥。”
“说的什么话,你和你兄长都未成家立业,不把你们安排好了,我回去,怕是你娘亲也会不理我。”
“爹爹,这今日让阿簌住在家里,不回去了,等您什么时候好了,再说。”
“不行,房子还住不得人,至少半个月的修整,夜里太冷,你还是回去,别让为父担心。”
“ 您伤成这样,我担心他们伺候的不够仔细,还是让我留下来。”
沈弘之想了片刻道:“要不,你帮为父去做一件事吧。”
“何事?”
“李将军为了护我周全,受的伤比我严重,一时半会怕是无法去看望他,明日你带着礼物上门,询问一下伤势如何,这礼物一会让陈农去准备,今日,你且回镇北侯府去。”
沈云簌不放心,沈弘之撩开身上的毯子,让沈云簌看了看包扎的小腿:“瞧把你吓的,没有多大事,你是不是以为被人抬回来很严重,主要是太累了,这一路就想睡觉。”
好一番劝说,沈云簌才愿意回去。
方才沈云簌和沈弘之交谈的时候,妙圆一直都在旁边伺候着。
她想不明白,为何要沈云簌帮着去道谢呢,差家里的管事一样也可以。
这位李将军她可是知道,年已弱冠,骁勇善战,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与世子有些交情,他曾来过镇北侯府,府里的丫鬟们都躲在远处看,此人虽然是将军,却是一副文雅做派。
男未婚,女未嫁,又有救父之恩,不知为何,妙圆觉得自家世子有些危险了,再加上姑娘本就不愿意嫁给他,这事,怕是越来越悬了。
回了落湘院,妙圆找机会接近沈云簌,伺候的事全都自己做。
趁着只有两人的空挡,妙圆上前道:“姑娘,奴婢可否跟您商议一件事。”
“何事?”
“您明日就不要去李府道谢了,不如让奴婢带着礼物前去替您道谢。”
沈云簌摆了摆手:“那多没诚意啊,还是我亲自去。”
“不会的,奴婢会带着满满的诚意去道谢。”
沈云簌狐疑的看了妙圆一眼,觉得她奇奇怪怪的:“为什么不想让我去?”
“嗯……是因为,那李将军奴婢见过,长相真是一言难尽。”无奈,只能先撒个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还有呢?”
“他面如夜叉,还喜欢看貌美的女子,此人万万不能招惹,道谢的礼物奴婢来送,这人还是别见了吧。”
沈云簌转过身看着妙圆,觉得这丫鬟今日格外殷勤:“他长得什么样不重要,别替我拿主意。”
妙圆点了点头,瞧着沈云簌双眼不停打量她,方觉得有些心虚,灰溜溜的走了。
申时已过,魏临处理完公务,正准备散值回府。
却注意到桌上有封书信,书信是昨日送过来的,从外观来看不是什么重要的信物,他一直都未打开看。
临走前,他才把信封拆,信上说沈云簌爱慕昭澜书院里一位擅长射箭的学子,他薛齐光觉得自愧不如,会收了这份心思,也劝他不要肖想了,末了还写到,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很理解这份求而不得的心情。
魏临眉头紧锁,把书信撕了个粉碎,看来那日还是吓唬的不够,简直是**裸的挑衅。
所谓空穴来风,若真无此事,这薛齐光不会这么大胆的写封书信给他,沈云簌故意避着自己,难道是心里有了人?
这时,长易跑过来,把沈弘之在乌和镇的遭遇讲述了一遍。
这么多天了,以为户部会长点记性,把剩下的田款补发给镇民,没想到依旧知错未改,魏临也没心思多想了,只吩咐魏临:“这个时辰,王太医应该已经从宫里回来了,你拿着我的牌子去一趟,把他请到琉璃巷。”
长易接过玉牌正要走,又被魏临叫来回来。”
“表妹可知道此事?”
“表姑娘已经去琉璃巷了,这会应该已经回去了。”
魏临上马直奔琉璃巷,见到沈弘之,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心中已然明了,户部只顾着补户部里的窟窿,却还是没有及时发放田款补助,导致镇民依旧激愤。
“沈大人,回头我会上书一封,您这几日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我来管。”
“那就有劳了。”
“一会,太医院的王太医会过来给您看腿伤,他的医术超群,善于治疗外伤。”
太医院的人没几个官员请的动,想来魏临动用了自己的关系,沈弘之想要起身弓手感谢,又被魏临按了回去:“小事一桩,无需放在心上。”
一番交谈后,魏临又去了一趟官署,拟了一本折子,又吩咐人去户部查账,等他忙完,天已经黑了。
回到镇北侯府,魏临很想去落湘院里问一问,所谓的昭澜学子的事是不是真的。
可夜已经深了,他若过去,似乎不太合适,驻足了一会,正要走,被院里的春罗看到。
“世子,您怎么在这里呀?”
“路过,你家姑娘歇息了吗?”
“还未歇息。”
“沈大人的事我已经知晓了,要她不要太担心。”
“是,奴婢会转告的。”
沈云簌正在房里忙着备礼,除了沈弘之交给她的,她还想把魏老夫人前日里送的补药转送出去。
这大补的东西自然要给需要的人,于是让妙圆把那两颗人参放进去。
春罗把魏临在门口的事告诉了沈云簌,以为魏临寻她有事,沈云簌出了落湘院,却没看到人影。
北院内,魏临端坐在书房里,直到长易回来,跟他说:“今日妙圆去了马厩,特意叮嘱车夫,说姑娘明日要看望一位将军,要他把马车备好。”
“是李承霄吗?”
“嗯,是沈大人要表姑娘去看望的,这次,李将军为了护沈大人,受了伤。”
“大惊小怪,什么都打听。”魏临揉着眉心道。
“世子,不是奴才多嘴,这李将军人中龙凤,沈大人让自家姑娘去道谢,是不是……”
剩下的他就不说了,让魏临自己去品。
沈云簌早已到了议亲的年岁,作为父亲,定然要为儿女筹谋,沈弘之若是想让李承霄做乘龙快婿,或许会借着这次机会让沈云簌看上一眼,依照他的性子,不会逼着沈云簌嫁给不喜欢的人,若是沈云簌看上了,那他呢?
见长易还在门口,魏临把人唤进来:“你去告诉车夫,想办法让他等我下朝再去。”
明日早朝后,他直接来镇北侯府,时间应该赶得上。
魏临越发觉得,抱得美人归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此前他还胸有成竹,可现在,越发的没有把握了。
翌日早朝,因沈弘之人等和李承霄被刁民打伤一事,朝堂之上吵得不可开交。
一半大臣认为,乌和镇就是一群刁民,以武力镇压才好。
而另一部分则是觉得事出有因,户部处理不当导致。
上次御史台给出的结果是,户部先紧着江州的灾民发放赈灾粮款,而乌和镇这边,正在清算处理中,唯有什么异样。
若是要比起来,这群大臣唇枪舌战的功夫,比他后果的妃子吵架厉害多了,永徽帝也是听的头疼。
魏临默默算着时辰,这个时间,该下朝了,可这个架势,还不知等上多久。
等着众大臣争论的差多了,他出了列队:“启奏陛下,臣可否问郑大人两句话。”
“你问吧。”永徽帝道。
魏临转向郑成均:“郑大人,乌和镇的田款补助还未发放是吗?”
“当然,去年江州水灾,更需要赈灾款,这乌和镇的事其实并没那么着急,你若不信,可以去查账,这账上写的是明明白白,一个铜板都不少。”
“那就奇怪了,昨日从工部了解到一些情况,那些镇民说,这田款已经发了一部分,户部账上也未少银两,这发出的银子莫非是郑大人体恤百姓,自讨腰包。”
郑成均的脸色顿时煞白,事情本压了下去,他把银子补上,让人做了一份账册,最多也是个办事不力的下场,可如此一来,他贪墨银子的事就被知道了,该死,竟然被魏临绕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