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白白的◎

沈云簌从魏老夫人的眼神和话语中感知到, 魏临不是从一开始是就这样的人,对于魏临的过去,也有些好奇。

“外祖母……表哥他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说来话长, 叙淮幼时, 你舅父和舅母经常产生分歧, 吵架斗嘴都是家常便饭, 后来,叙淮就成了最大的分歧, 一个想要他成为骁勇善战的将军, 一个想要他成为满腹经纶的学士, 所以, 他从小就努力练功, 刻苦读书,决定谁也不辜负。”

原来魏临小时候也是个乖孩子,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魏老夫人叹息道:“十六岁那年,他去了边关, 回来就转了性子,也不爱搭理人了, 我是后来知道,一场战役,他和五千精兵被困于城内,经历了三天三夜的恶战,他是被人从死人堆里找到的,当时已经奄奄一息, 差一点就天人永隔。”

说到这里的时候, 魏老夫人的手指忍不住颤抖, 声音也哽咽了。

魏老夫人只说了一半, 真正让魏临改变的,不是战场上与敌人的拼杀,而是被误会,被利用,被自己人诬陷,导致他做事越来越狠厉果决。

沈云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人家,忙递了一块帕子过去,同时也唏嘘不已。

他们之间的成长历程截然不同。

幼时,她随着父母离京,父亲被调任到寻阳,后又从寻阳到宜州,一家人跟着迁居,从未分开过,父母兄长对她疼爱有加,一家人的关系极为融洽,小时候的她似乎没有什么烦恼,因一件小事不高兴了,全家也是由着她使小性子,等她发泄完毕,父母轮流跟她讲道理。

除了母亲离世之外,没有经历过任何的磨难,她难以想象魏临的经历,战场厮杀,九死一生,也只是在话本子里看到。

为让老人家不在忆起那些不好的事情,沈云簌换了个问题。

“祖母,四表哥小时候很懂事吗?”

“那是自然,又贴心又懂事,敬重父母,尊师重道,若没被他那位狠心的爹拉去打仗,估计他会成为儒雅端正的学士,哪里会是现在这幅样子,又打又杀,让人跟着提心吊胆。”

沈云簌点了点头,不明白魏老夫人为何要同她讲述这么多魏临的往事,这些事魏临应该不愿意被人知道,不过,她也只是听听,可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知道为何跟你说这些吗?”

见沈云簌满脸疑问,魏老夫人继续道:“昨日你们都去了北院吧,叙淮能邀请你去,说明把你当自己人了,往后接触中,也帮外祖母说说他,让他爱惜自己的身体,不忙的时候多回府里看看,别一整天的就呆官署内。”

让她去劝说?她一个寄住的表姑娘,哪里有这个资格。

“外祖母,我何德何能去跟四表哥说这些,您还是让其他人劝吧。”

“不要妄自菲薄,你说出来的话听着就是舒服,你不帮外祖母,谁来帮?”

“那我……尽力而为。”

沈云簌勉勉强强的应着,感觉魏老夫人话里透着怪,猜测着她和魏临的那些事是不是被老人家知道了,联想到上次让她去大理寺送东西,这次又要帮着劝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于是鼓足勇气解释着:“外祖母,我和表哥之间……其实清清白白的。”

魏老夫人眸色一顿:“你们怎么了?什么清白?”

“啊……没什么,时候不早了,祖母,阿簌该回去了。”

沈云簌辞别了魏老夫人,离开福安堂。

今日听了一些话,总觉得老人家意有所指,可她解释和魏临关系时,老人家似乎又什么都不知道。

越想越不明白,呆在落湘院里也是心烦的很,于是决定去听风巷找秦悠,顺便看看外面的雪景。

此时此刻,秦悠也正在家里气的难受。

接到沈云簌要过来的消息,提早在巷子口等。

等人来了之后,秦悠把沈云簌带到自己的闺房,把门窗关上,开始诉苦。

“兄长和嫂嫂要将我嫁出去了,我都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人品如何,盲婚哑嫁的,哎呀,你说……我该怎么办?”

沈云簌也十分同情,可秦家兄嫂人品没的说,定然是不错的人家才同意议亲,就劝解道:“若真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那你就嫁了呗。”

秦悠更来气了:“你到底站在谁的一方,换做是你,你会同意嫁吗?”

“若是爹爹选的如意郎君,我应该会同意吧,你可以提前打听打听,或者,偷偷的去看一眼也行,不知此人是那家的公子?”

“这倒是这个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父亲是工部屯田司郎中方大人,此人目前在昭澜书院念书,名唤方远行,若比家世,其实我家高攀了,可我还是担心,万一是个书呆子,都不愿理人的那种,日子该多无趣呀。”

没想到秦悠在意的是这些,于是打趣道:“你想找个心意相通,婚后琴瑟和鸣的是吗?”

秦悠被沈云簌的话骚的脸红:“你怎么也开始胡说八道了。”

想到此人是工部的,沈云簌道:“若是父亲在京都的话,我可以帮你去打听打听,不过目前你得先等上几日。”

“等不了。”

沈云簌想了一会,觉得可以寻戚灵溪,她对昭澜学院的学子十分了解,两人商议一会,趁着还有一下午的空挡,直接去了戚家。

戚家花厅内,三人落座,沈云簌把秦悠的事情简单告知。

戚灵溪虽然对昭澜学院的学子上心,可这位方公子她还真没注意过,她略略想了一会:“若是我不知道的,那此人长相一定十分一般,不过也有例外,其实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秦悠问:“什么好主意?”

“明日昭澜学院比赛射箭,到时你可以穿上男装混进去,亲自去打听一下,若是能借着机会说上两句话,说不定还能再探一探对方的人品。”

秦悠略略思考了一会,还是有些犹豫,若是被兄嫂知道,岂不被骂死了:“让我好好想想。”

“你怕什么,那日去看比赛的人也特别多,我和阿簌跟你一起去。”

沈云簌对着戚灵溪翻了个白眼:“若是没有此事,你也一定会自己去的,我猜的对吧。”

戚灵溪笑了笑,她想在昭澜学子里面,选个才貌双全之人,目前来看,还真不知道选谁。

“可我没有男子的衣物,我兄长的又不合身。”秦悠犯了难。

“你放心,我有,明日你来寻我,等我帮你换了装再走。”

一番商议后,就各自回府。

沈云簌回镇北侯府的时候,正瞧碰上魏临。

他立在门口,正和门口的管事交谈。

今早的事情她还没消化完,她准备先等上一会,等魏临从门口离开,她再进去,可是等了一会,魏临都没有离开的意思,顿时明白了,他哪里是吩咐管事做事,应该就是等她下马车的。

沈云簌轻轻呼出一口气,调整好自己情绪,招呼妙圆,下了马车。

这边的魏临让管事的离开了,朱红大门前,魏临一身玄色长袍,负手而立,面色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沈云簌走至魏临面前行礼:“四表哥,真是巧,你也刚回来吗?”

“不巧,我在等你。”

“有事吗?”

“当然有了,我们借一步说话,这里不方便。”

沈云簌感觉魏临神神秘秘的,好像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跟着他来到府内长廊尽头后的小亭子里。

“把你的手伸出来。”

沈云簌伸出手,只见魏临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放在她手心里,“送你的,拿好了,记住了,不能还回来,若是敢给我还回来……那表哥就忍不住欺负你了。”

沈云簌更加好奇了,这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不等她问是何物,魏临直接离开了。

今日魏临和同僚出任务回来,路过一个首饰铺子,同僚想买一个发饰,带回去哄娘子开心。

魏临忽然就想到了沈云簌,于是跟着一起去了铺子里,还借口说想给自家妹妹捎带一个,掌柜介绍了许多簪子,还说了簪子代表的含义,听到红豆代表相思之意,魏临毫不犹豫的买了一个。

送出这支簪子时,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若是她再拒绝自己的心意该如何,不用想,一定会拒绝,故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云簌打开看了一眼,这一支红豆簪子小巧玲珑,说心里话,她也很喜欢,可她知道,一旦收了,是不是就接代表接受了魏临的心意,瞬间明白魏临为何递给她就走了,这不是故意强人所难吗?

虽然对魏临的改观很多,但心里这道坎还卡在中间,不上不下,面对魏临时,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时候觉得他可怕,有时候觉得可恨,听了魏老夫人的话,又觉得有些可怜,总之,她有心里挺迷茫的。

等妙圆过来的时候,沈云簌问她:“怎么才能把送的礼物还回去呢。”

妙圆不解:“为何要还回去,若觉得收礼过意不去,您再送一个不就行了,这送礼本不就是一来一往的。”

“跟你这丫头没法说。”沈云簌提着裙摆,加快脚步离开,她就当成哥哥送妹妹的,继续装傻算了。

翌日一早,沈云簌和秦悠去了宣平侯府戚家,戚灵溪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昭澜学子的冬服,要秦悠换上。

“你若穿上他,便可直接混进去近距离接触那位方公子。”

“若是被认出来呢?”秦悠有些担心。

“不会的,今日人多,没人会在意的。”

昭澜书院每隔一段时日会有一次箭术比赛,永徽帝喜欢骑射,自然对学院里的学子们有所要求。

因场地有限,比赛射箭都是在京都城南一处空地上,每次比赛,都会招来一些人的驻足观看,虽然经历了一场雪,却没影响到学子们的积极性。

场地外,许多人家的姑娘已经来观看了,比赛的学子们为了在姑娘面前秀一把,也是拼尽了全力。

沈云簌躲在马车里等待,外面冷,她也不太想出去,戚灵溪则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领着两天丫鬟挤在最前面的位置。

秦悠起初有些担忧,但并未有人在意她,于是大着胆子在人群中走动。

比试还未开始,大家都在阵前磨刀。

秦悠打听了好几个人,都未看到方公子在哪里,到了最后,有人跟她说,方公子因昨日在雪地里摔了一跤,受了伤,今日不会来了。

秦悠大失所望,也没心思看什么比赛,正要走时,见一学子正在射箭,连中六环,还受到大家一致的喝彩。

她这双手就跟着有些发痒,于是在那人问谁来挑战时,毫不犹豫的接了弓箭,不给他们展示一下自己的势力,就不知道什么叫射箭,瞄准,开弓,嗖的一声,正中九环。

周围的人一片喝彩声。

“这位小公子好箭法。”

“公子箭法如神。”

秦悠得意洋洋的把弓箭还回去,正要走的时候,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眼前的人她认得,是薛家的小世子薛齐光,被她推进水里的那个人,没想到他也是昭澜学院的学子,虽说事情已经过去,薛齐光至今不知到底谁推他入湖,可心里还是有些心虚。

“不敢当,我该走了。”秦悠离开人群。

薛齐光跟着秦悠说道:“公子面生的很,我怎么从未见过你,方才瞧你箭法了得,令我十分钦佩,可否指点一二。”

秦悠表示没时间,家中有事,要赶紧回去。

“比赛未正在开始,为何要回去?错过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你会后悔的。”

秦悠没想到薛齐光这般难缠:“家中有事,告辞了兄台。”

薛齐光将人拦下,郑重道:“那你告诉我尊姓大名,得空我去寻你,你教我射箭如何,放心,绝不会亏待于你。”

“本……公子没空。” 说着,就朝着前面的马车去了。

薛齐光不甘心,想要拿自己的身份压一压对方,于是又寻着那道身影追了回去,这一看不要紧,竟然见到前些日子喜欢的姑娘正和这位射箭公子在一起,两人手拉着手,十分的亲密。

原来,她已经心有所属了,看到这一幕,心里竟然也释然了,可转头又觉得沈云簌的眼光不行,此人虽然生的眉目清秀,可怎么看都少了些男子气概。

注意到不远处的薛齐光,沈云簌问:“薛家小世子怎么跟来了呀。”

“你先上马车,我去应付一下。”秦悠低声道。

薛齐光这次亮出了身份,再次问秦悠身份,一副不告知就不罢休的样子,无奈,她只好报了兄长的名讳,并说是自己是秦家二公子。

薛齐光实在想不通,除了一张脸比他好看一点之外,家世,地位,哪里比的过他。

自从上次被魏临教训后,他就慢慢打消了想法,后来也慢慢琢磨出来,魏临也一定是对这个表妹有意。

不过可惜,还不是被别人的抢了去,不过瞧着两人行色匆匆,想来也是私定终身,不愿意被人撞见。

不知魏临是否知道这个件事,若是知道,是不是要气炸了,想到那日他以公谋私,薛齐光就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心里萌生了一个报复的想法,让底下人拿来纸笔,简略说了他的表妹今日与那昭澜学子如何相配的话,看了之后怎么也要气的他七窍生烟。

书写完毕,薛齐光交代自己的随从六福:“把书信务必交到魏大人的手里。”

今日无功而返,秦悠有些失落,沈云簌安慰她,觉得还是和兄嫂好好商议一下,由着自己折腾,弄不好再得不偿失。

“等爹爹回来,我去琉璃巷,帮你问一问。”

秦悠点了点头:“今日让你跟着跑了这么久,一定很累吧,阿簌,真的谢谢你不嫌弃我。”

“说的什么话,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你是我来京都的第一个小友,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翌日,天气甚好,在阳光的照射下雪化的很快,房顶上的雪融化后顺着房檐流下来,滴滴答答的像是下雨一样。

沈云簌收到了宜州送来的一小箱子账册,也是母亲生前留下的产业,每到年底,都会交一次账。

今日无事,正拿来算一算。

忽然,房门被推开门,春罗和秋蕊一前一后跑到房内:“姑娘,不好了,老爷在乌和镇受了伤,听说被抬了回来。”

沈云簌心里咯噔一下,扔了手中的账册,问到底怎么回事。

春罗也是听管事的说,好像是和当地的镇民起了冲突导致。

沈云簌忙唤妙圆去让人备马车,她得赶紧回琉璃巷,让秋蕊收拾两件衣物,若是父亲需要人照顾,那她就得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