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卿茶盯着手里那两本小红本,摸来摸去,像是在收藏家在仔细擦拭刚淘到的绝版古玩一般。

“拍的好看吗?”许临渊凑过去。

“好不好看是次要的,主要是上面有北州市民政局的钢印,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完全不在乎照片的叶卿茶合上小红本,将其中一本递给许临渊:“走吧,搬家。”

“——什么?”

“我们是夫妻,当然要搬到一起住。”叶卿茶一本正经:“我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是租的,因为离公司近。房子我有几套买来理财的,全都在郊区,全是空的毛坯房,应该很好卖。北州买卖房的中介你应该比我熟悉,也更有关系。我回去把房产证都给你,你帮我转手出了,能卖多少卖多少。”

许临渊点头点得很快:“好。”

叶卿茶看见他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心道果然是欠的债太多,竟然一点也没有推拒自己的帮忙。

但她也非常欣慰,许临渊能够把她完全当作自己人,不跟她客气。

叶卿茶马上跟方钟易补了一整天的假条,方钟易依旧是很爽快地同意了。

她身为方钟易身边常做事的人,办事情一向利索又效率高,收拾东西很快。叶卿茶搬进许临渊家里后,出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拉着他去到超市的生活用品区,买了一盒能够长期使用的牙刷。

“以后不要再用一次性的了,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出差再用。”叶卿茶碎碎念道。

许临渊优哉游哉:“不要省钱吗?”

“这些都是小钱,先把生活质量保证。再怎么样,买牙刷的钱还是有的。”

许临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的是。”

于是,他任劳任怨地充当了购物车的角色,叶卿茶指哪个他就拿哪个。

叶卿茶刚买完一些生活用品,反手却被许临渊拽上商业街。

“上这边来干什么?”

“定结婚戒指。”

“在这儿订?”叶卿茶不是不知道这条街的消费水平,联系到目前他们负债累累的状况,直摇头:“不行,太贵了。”

“我认识这儿的老板,有打折,”许临渊牵着她往里走,“放心,小钱。”

半小时后。

叶卿茶一脸难以置信地跟他确认:“你付了多少定金?”

得到那个确切的回答后,叶卿茶顿感头疼,一字一顿:“打完折上折后还要二十四万的戒指,你怎么还嫌便宜?”

许临渊打了个哈欠:“反正已经欠了很多个亿,也不差这二十四万了。”

叶卿茶:“……”

叶卿茶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事情,许临渊好像没把破产欠债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买个钻戒,就像她多买了一套牙刷一般随意。

就好像……相比还钱,给她买钻戒要重要的多似的。

叶卿茶想了想也能理解,毕竟许临渊从小到大没有为钱发过愁,不知道省钱,大概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这个戒指,好看是好看,确实太贵了。

所以,她暗暗开始在心里记备忘录:身为目前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她得肩负起管理财务方面的重要职责,尽快培养许临渊的节俭意识,免得之后越欠越多。

第一步,效仿《红楼梦》中贾探春之法,实行“开源”和“节流”政策。之后节衣缩食,可买可不买的东西就不买,一定要买的东西就找性价比高的。

第二步,回去和许临渊一起整理一下,看看各自除去房子和车,都还有什么可以卖的,最好是奢侈品,转让出去来钱快……

第三步,……

等到次日下班时,周既明知道这件事后都傻眼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难以置信:“不是,我说许临渊,我以前从来没觉得你是这么腹黑又损的人啊?你的正经和严肃都哪儿去了?”

“而且,我也没觉得,咱嫂子那么单纯好骗啊?不是一直跟着方总那个人精,肯定知道怎么瞧人面色么?”周既明百思不得其解:“她怎么会相信你破产呢?你怎么会破产呢?还有你也真是的,真就顺其自然把婚结了?我真是服了你了,这事儿要往严重了说,那可是骗婚啊许临渊!”

看许临渊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周既明一脸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的表情:“我不劝你了,这回等道真相大白,你就等着追妻火葬场吧!看嫂子跟不跟你生气!”

周既明伸出三根手指:“我要是她,得至少不理你三天!”

“只可惜你不是她,阿卿可不好揣测。”许临渊笑了笑,搭上自己的大衣外套,把车钥匙往口袋里随意一塞。

“不是,”周既明傻了,“你干什么?”

许临渊同他挥了挥手:“回家了。”

“回家?”周既明更震惊了:“加班狂魔,今天你不加班啊!”

“我得回家做饭,赶在我妻子回来之前。毕竟在她那儿,我现在可是个无业游民。”

周既明:“……做戏做的还挺全套。”

许临渊好像很满意自己这个家庭煮夫的位置,人生头一回在一众加班员工的惊诧的注视下离开了公司。

最后还得是周既明清了清嗓子,让大家不要太惊讶,许总编今天有重要的家事要处理。

他特意咬重了“家事”二字,仿佛不告诉大家这事儿是跟许临渊对象有关的,他就不舒服。

果然,员工们发出了若有所思的感叹声,随后便继续工作了。

方氏。

“许临渊他破产了?”方钟易刚喝了一口茶,正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我怎么没听说。”

“可能……是瞒得比较好,秘密破产吧。毕竟他爸爸不是区长吗,应该能帮些忙。”

方钟易抬眼:“不止区长,他母亲那一辈全是富商,都能帮忙。”

叶卿茶一噎,心底一问三连:怎么又是她不知道的?许临渊怎么从来没说过?方钟易怎么全都知道?

她清了清嗓子:“但自己的事情得自己做承担,总不能这个年龄还依靠父母。方总,请您批准我刚刚的提议,年假我全都不要了,以后每天我以后都可以留下来加班,全年无休。”

“呵呵,无聊。”方钟易说:“秘密破产?你文化程度不高,学习能力却真的很强。跟那人在一起才没多久,倒还学会遣词造句了。”

“方总……”叶卿茶有点着急:“我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方钟易皱眉,“叶卿茶,你跟着我多少年了,你是猪么?”

“我不是……啊?”

“既然不是猪,那就用你不是猪的脑子想想,你要是开公司破产了,现在该是得忙成什么样。你再想想,许临渊如今又是什么样?是不是还优哉游哉给你定钻戒,今晚还想买菜做饭呢?”

叶卿茶后背生汗:这人怎么全都猜到了……

方钟易不再看她,眼睛盯着电脑:“他欠多少钱?”

“他说,二十个亿……”

方钟易嘴角勾起来,毫不掩饰嘲讽之意:“就他那破公司,值二十个亿?

“不是公司,是总共欠了二十个亿,包含投资……”

“得了吧,你男人手里没那么多钱,”方钟易已经开始烦了,“你被诓了,不用加班,以后好好休息。既然现在是已经结婚的人了,以后别加班那么拼,对身体不好。”

顺利的话,甚至能早点要孩子,还是少折腾自己吧。

方钟易心道,但没明面上说出来。

“被诓了?”叶卿茶眨眨眼:“真的吗?”

方钟易无奈:“你现在怎么了?结个婚还结傻了。赶紧下班回家,别待我办公室,吵。”

“……哦,好的方总。”

叶卿茶回家时,许临渊正在做饭。

在炉火之间,他的那双手就在叶卿茶眼前晃来晃去,一刻也没闲着。

她曾端详过许临渊的手指,白皙如玉,但并不是女气,而是骨节分明的,粗细适中的,非常好看。

无论用他那双手做什么,是采茶,还是写字,或是做其他的……都散发出一种自由自在的优雅和从容。

“回来了?”许临渊听见身后的声响,用汤匙舀起一勺晶莹透亮的、黄澄澄的汤:“汤炖好了,阿卿,快过来尝尝。”

叶卿茶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眨眨眼睛:“好喝!”

她原本就肚子饿了,而许临渊煲的汤好喝到让她惊讶。

于是她短暂地忘记了方钟易和她说的话,一直到睡前才想起来。

二人虽然结婚了,但现在还是分房睡的。

叶卿茶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问清楚。

于是,许临渊一开门,就看见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眉目含情地看着他。

“怎么了?”许临渊无声地吞咽了一口,视线从她微透的麻质睡衣上移开。

“方钟易说,你应该没破产,他说这是假的。”叶卿茶有点懵:“阿渊,你告诉我,你真的欠了二十个亿吗?”

许临渊无奈:方钟易这个……

但这也不失为一个契机,本身许临渊就在寻找解释的时机,于是便在这时候告诉了她实话,并认真地道了歉。

那个时候喝酒上头,一时间开了玩笑,还没有第一时间解释清楚,稀里糊涂让她和他结了婚,怎么想都有些失了公平。

但是没想到,并没有迎来周既明口中所谓的“追妻火葬场”,叶卿茶反而是十分高兴:“真的吗?那太好了。”

许临渊有些意外:“阿卿……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啊,没破产是好事。”叶卿茶松了口气,又想到了什么:“对了,那些房子,也都没卖吧?”

许临渊点头:“当然,房产证全在我床头的抽屉里,你随时拿走。”

叶卿茶一脸无所谓:“都放你那边也可以,我刚刚那样问,主要是因为其中有套房子刚好靠河,我特别喜欢,就觉得卖掉还挺可惜的。毕竟,北州根本看不见什么河水。现在我知道它被留下来了,就很开心。”

叶卿茶是真的高兴,破产这件事怎么说都不是好事情,在她知道许临渊“破产”的四十八个小时后,被告知这是个乌龙时,她心底的一块大石头便扎实地落了下来,安心不少。

嗯,这样的话,那枚二十四万的结婚戒指,还是可以买一买的。

许临渊不知道,叶卿茶都差点想把这“身外之物”给退了,毕竟相比一个中看的戒指,还债是件更加重要的事。

“阿卿,”许临渊坐直了些,“其实这件事是我不太好,我当时开玩笑没收住——”

“可是我很高兴。”叶卿茶也面对着他,眼底明显有更多笑意:“我嫁给你了。”

“我没有什么学历,所以不会说情话,表达都很直白笨拙。我们既然在一起了,那我就只会把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你。”叶卿茶如水般清澈的眸子看着许临渊,也露出了最简单的笑容,发自内心的:“我说了,我真的不生气。并且,阿渊,我很高兴能嫁给你。”

许临渊倒吸了一口气。

这哪里是不会说情话,这是撩到极致却不自知。

她的情话,以真挚做外衣,庄严为内里,纯粹而干净。

她认真地说起话来,身上平日里有的那股似有若无的媚态就会尽数消散,化为一种……单纯的天真。

可就是这样真诚的模样,许临渊却喉头发紧。

她的眼睛太澄澈了,未曾想能激发起他的另一些欲望。

“是啊,没有破产。”许临渊喉结上下滚动:“阿卿。”

“嗯。嗯?”叶卿茶也发现许临渊的声线与平时的清冽不同,有些令她陌生的沙哑。

——也不是陌生,这样的声线,她曾经在南屏结婚后的那个凌晨,趴在他身上时听见过。

还不等叶卿茶做出什么反应,许临渊握上了她的手腕,同她耳鬓厮磨。

“这么好的事情,那咱们做点什么,庆祝一下吧。”

叶卿茶:“……”

她就知道。

所谓“违章建筑”,只会不断拆了再重建,反反复复,无穷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