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光线很弱,他们只够影影绰绰地看清对方的轮廓,还有眼睛。

叶卿茶不合时宜地想,人的眼睛真是神奇。

在周遭都是漆黑的情况下,人类的眼睛依旧能亮得让你难以忽视对方的存在,比如眼前的许临渊。

窗外,秋虫唧唧,晚风阵阵。

叶卿茶又神游了,她记得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会降温,明天就正式入冬了。

往后的一段日子,应该很难再听见这样的虫鸣声。

可是男人的滚烫,让她不得不停止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叶卿茶自评是个情感波动不太强的生物,**的事情她虽然懂,但也并不是非常了解。

许临渊的指尖是凉的,他撩起一点衣服,碰到她的腰腹,动作却并未再多哪怕一分。

他咬着叶卿茶的耳垂,那一处很软,不输给她身体的任何一寸地方,许临渊没忍住多亲了一回,叶卿茶有点痒,便往一边缩了缩。

男人的声线早已盛了妄念,哑着俯在她耳边,低声问她:“阿卿,可以吗?”

叶卿茶咽了口唾沫,声音平平,理智清晰:“我们既然是合法夫妻,做些有夫妻之实的事,大概合情合理。”

许临渊往她舌尖上探,又伸进去,搅得她气喘吁吁,才继续回应:“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个。”

“那是什么……”叶卿茶口干舌燥,想起身去倒杯水喝,却被许临渊按回自己身上。

“我要……”叶卿茶想说的是,我要喝水。

可她才刚说了这两个字,便被许临渊用唇舌堵了回去。

“对,就是这句。”许临渊轻笑,继续攻城略池。

叶卿茶一边承受着,一边失语:“……”

现在她再说,要去喝水,是不是更加喝不到了?

许临渊身体力行地告诉了她答案,她稀里糊涂地就从客厅转移到了更加漆黑一片的房间,后背靠着柔软的床垫,男人的身上比方才更烫,显得床单冰冰凉凉。

叶卿茶不自知地往后退了退,想抓着那床单降温,却被许临渊拉着小腿又拽了回去。

“等一下!”叶卿茶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件事:“先前我喝醉了,你把我带回家……那天,衣服是谁给我换的?”

“我。”许临渊叼着她的耳垂,一点点吻到眼角,微微抬起身子,嗓音沙哑:“还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

他伏低身体:“不然,等会就没时间,也没力气了。”

叶卿茶的脸一下子泛了红,从耳根到脖子都是潮湿的。

“许临渊,”叶卿茶搜肠刮肚也没想到一句脏话,只能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要脸。”

这话真是太弱了,叶卿茶腹诽道,是得好好跟南屏和辛夏怡学一学怎么骂人。

“是,我不要脸。”

空气好像越来越热了,叶卿茶明明没喝酒,却觉得自己脑袋晕晕的,喉头也愈发干涩。

男人的唇在向下,一路自脖颈延伸下去。

他的手,在碰她。

“阿渊……”叶卿茶轻轻地喊他:“你别弄……”

可是下一刻,她便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赶紧捂住了嘴。

为什么,这声音听起来那么奇怪?

而许临渊不给阿卿反应的机会,忽然狠狠地将她摁在**,比刚才用了更多的力气吻她。

“唔!”叶卿茶的大脑宕机了片刻,伸手去推他。

可他手上力道分毫不减,紧紧地禁锢着她,逼着叶卿茶承受唇齿间的摩擦。

她虽未经人事,还是被他吻得动了情,连腰腹处都酸软起来,气喘吁吁。

想喝水,想喝水,想喝水。

叶卿茶的大脑里重复着这三个字,却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阿卿……”许临渊轻念着她的名字,吻在她的锁骨上,薄唇亦在她肩膀和脖颈处流连。

“咔。”不知是怎么回事,房间里的一盏小灯被打开了。

叶卿茶又恼又羞又后悔,她刚刚手一顿乱抓,抓到一个薄薄的片,就下意识按了。

她忘了,这是放在枕头边上的夜灯遥控器。

“阿渊,阿渊……”叶卿茶快哭了:“你关掉,你不要看……”

她不敢睁眼,脑袋晕乎乎的,自然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关灯。

“等一会再关。”许临渊的额头抵在她的胸口,这时候要他分心,他做不到。

叶卿茶想看又不敢看,因为那片皮肤大抵已经染了吻痕,惨不忍睹。

房间的那一盏小夜灯极暗,但依旧发着难以忽视的光,叶卿茶闭着眼,都能感觉到隐隐的光亮。

她更觉羞耻,紧紧闭着眼,一丝缝隙都不愿睁开。

“睁眼。”许临渊说:“阿卿,看着我。”

他怎么这样……变了个人似的……

叶卿茶摇头。

“乖一点,”许临渊亲亲她的睫毛,声音好温柔,“看看我。”

叶卿茶是听话的,睁开了眼睛。

那底下,是水汪汪的泛滥一片,她甫一睁开眼就立刻落下了水珠,随着脸颊顺畅地滚下去,形成一道流畅的弧线,顺着下颌再蜿蜒,被许临渊轻轻吻去。

她的眼睛清澈,偏偏又是狐狸眼,无心勾人魂魄。

也就是这双眼睛,让许临渊这些年最记挂在心头。

如今,这样的情形,她这双眼睛看着他……

要命了。许临渊心道。

他终究不忍她难堪,更舍不得再去看那双眼睛。

许临渊喉头发紧,嗓音干涩:“……闭上吧。”

叶卿茶如释重负地再阖上了眼,许临渊亦关了那盏小夜灯。

黑暗像是遮羞布,叶卿茶捧着许临渊的脸,主动地吻了上去。

她这时才明白了,南屏和她谈天时,口中的饮食男女作乐,是何滋味。

谁说人的原始欲望,便是兽性?

这分明是一种露骨的亲昵方式,男女坦诚相待,宽衣解带间,都是温存与爱。

无人该为这样的缠绵而感到嗤之以鼻,那是双方在用本能说爱情,无关其他。

许临渊的动作,热烈,又温柔。

一次结束后,叶卿茶抚摸着他的后颈,一声声地喊:“阿渊,阿渊……”

许临渊扣住她的掌心,十指相交,低声细语:“我在。”

他抱起她,下床,换了一处地方,继续。

大汗淋漓,但双方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窗台上透出细细密密的光,叶卿茶隐约能看见今夜的北州穹顶。

天幕暗暗,无云无星,月光皎洁。

那是金黄的,温暖的月色,而不是黑黄色的。

她靠在许临渊怀里,一整夜几乎无眠。

次日一早,叶卿茶先睁了眼。

不是她睡醒了,是疼醒了,身上不太舒服。

不过她也不想起来,只是靠在许临渊怀里,一动不动,看他的睡颜。

中国有句古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对了,叶卿茶想起来,是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叶卿茶在为数不多的网上冲浪时间,见过这句诗许多次。

她没有去查过这句话具体的翻译,但潜意识里会将它与许临渊的模样匹配。

印象里,前文还有“君心城切切,妾意情楚楚”,“盟定三生约,共谱月下曲”之说。

她抬起指尖,悄悄地、轻轻地,从许临渊的山根处,一路向下,划到唇上。

他的唇很饱满,不会太薄,又不会太厚,摸起来软软的,又有点干燥。

看的叶卿茶更想喝水了……她自昨晚上就想喝,结果竟熬到了现在。

不过许临渊睡在她面前,叶卿茶觉得,喝水这种小事儿,再缓一缓,也不是不行。

许临渊的模样,她看多久,都不会腻。

曾几何时,这一双眉眼,她放在心头不敢念,唯有梦中见。

叶卿茶自认识许临渊以来,其实还瞒着许临渊一件事。

这一件事,是一个秘密。

从始至终,她只在南屏婚礼时,告诉了南屏一人。

曾经在一个夜晚,白水楼的阿卿牵着那个大学生的衣角下了山,心血**说想拜一拜自己的阿嬷。

那个姑娘还对那个大学生说,白水楼的习俗,是非祭奠之日不可祭拜,所以,咱们要悄悄的,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但实际上,白水楼的习俗并非如此。

她骗他,不过是因为怕被其他人看见,自己带着许临渊进了灵堂。

因为,白水楼真正的习俗是,外人不可跪勒墨白族的牌匾。

若非一脉相承之人,要进灵堂跪拜先祖,就只能是为了一件事——婚姻嫁娶。

所以,很久以前,许临渊就已经踏入了这个世上仅一人知道的陷阱,也早就是阿卿名义上的丈夫了。

叶卿茶忽然止住回忆,骨子里的敬业让她惊觉今天是工作日,她可没跟方钟易请今天的假。

于是,许临渊醒来时,身旁空空如也。

当他看见手机上叶卿茶给他发的消息时,内心生出一股幽怨之情。

叶卿茶紧赶慢赶,还好最后没有迟到。

不过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大概是昨晚上太累了。

同事经过她时,好心提醒她,今天降温了,怎么还穿这么少。

哦对,叶卿茶想起来了,今天的确气温很低,但自己早上出门急,就穿了昨天的一身,都没有想到换件更厚实的外套。

办公室有暖气,但她今早开车过来的时候,的确是挺冷的。

叶卿茶去取布料的时候,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想着等会得给自己泡点板蓝根,预防一下感冒。

不过她高估了自己的记忆力,尤其是她在亲手做衣服的时候,一低头再一抬头,就是下班时间了。

叶卿茶把衣服收好,直起腰来的时候,眼前一阵眩晕。

不会真的着凉了吧。

叶卿茶叹气,心道无所谓,先把班加了再说。

她没忘了跟许临渊说一声今天晚回家,也不用他来接,毕竟她有车。

许临渊说,那自己在家煲好汤等她。

叶卿茶看见这话,心情大好,回办公室的时候,嘴角都是勾着的。

事实证明,头晕开车,是件天大的错事。

叶卿茶脊背发软,眼前迷迷糊糊的,才记起来今天忘记了吃药,大概现在是真发烧了。

车里打了空调,但她还是觉得冷。

在十字路口,那辆灯光煞白的车违规闯红灯时,叶卿茶迅速打方向盘,可依旧无济于事。

那辆车是酒驾,行驶路线呈S型地飘忽着,叶卿茶躲闪不及,眼看着那辆车撞上自己的车身。

虚空坠落的失重感只有一瞬,叶卿茶虽并未真的从高处跌落,却像是经历了坠崖之苦。

因为恐惧,她血脉喷张,心跳加快,手心和脊背皆生潮汗。

不过,这样的恐慌,也不过是一刹那的事儿。

因为很快,她所有的感官都被封闭,最终不过是以“漆黑一片”四字,草草了事。

哦,还有喷薄而出的巨型气囊,包裹了她的视线。

……

“还好不严重,被车横着撞上,只是轻微骨裂,连轻度脑震**都没有。你妻子运气真好,一般人遇上酒驾的,都是九死一生啊。”

“阿卿!阿卿?”

“阿卿……”

“您先别急,病人需要休息。她没什么大碍,您放心好了。”

“好的护士,麻烦你了。”

“没事,应该的。家属就陪着吧,等会就醒了。”

“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每个人不一样,不过快了,你等等就是。”

“好,谢谢……”

“……”

叶卿茶听见了这些声音,似乎就在她的耳边,又好像很遥远。

忽近忽远,令人生烦。

眼前白光乍泄,她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光线,脑海里忽然就记起了刚刚听见的那些话,想起来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想必那些都是真实发生的。

然后,太阳穴就开始疼,她不禁皱眉。

“阿卿!你醒了?”她的手忽然被抓住,叶卿茶不用转头,便知道是许临渊,低低地应道:“嗯……阿渊。”

“我想喝水……”叶卿茶感觉这两天纯粹跟水过不去,喉咙总是干巴巴的。

“来。”许临渊一点点扶起她。

叶卿茶的左手轻度骨裂,故而支撑起身体的时候有些不平稳,好在有他扶着。

叶卿茶喝完了水,躺回原位,还是有点晕乎乎的,,喃喃道:“他,还好吗?”

许临渊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叶卿茶在说车祸的始作俑者。

他叹了口气:“骨折了,但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

叶卿茶松了口气,心道:虽然酒驾逃不过牢狱之灾,但好歹性命是保住了的。

忽然,手背上激起一层凉意。

叶卿茶的第一感觉,是天花板漏水了。

但这里可是北州最好的医院,还是单人病房,怎么会这种基础硬件设施都出现问题呢?

叶卿茶认命似的睁开眼,想控诉一下这渗水的天花板,却跌进了深渊般的一双眼。

“阿渊……”叶卿茶的瞳孔微微放大。

这是许临渊第二次,在她面前流了泪。

“阿卿。”许临渊明明红着眼,声音却很平静,像是在说故事:“我接到电话的时候,真的很害怕。”

“我是不是,还从来没告诉过你,当时为什么不等你发烧痊愈,就留下那些钱和布条,不辞而别?”

“嗯……是没说过。”叶卿茶有些预感,可能那并不是一件很令人愿意回忆的、快乐的事情,故而她未曾主动提起过。

“当时的我,也是接到了一通这样的电话。”许临渊说:“当时那通电话,是我父亲打来的。我的母亲,在那一天……也遇上了酒驾的司机。”

叶卿茶捏紧了他的手,睡意全消。

“她不幸运,九死一生中,她是前者。”许临渊闭上眼睛,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回忆起那一天。

可是今日,他却不得不想起来。

他太害怕了,怕旧事重来。

所以六年前的那一个晚上,他根本来不及和她道别,只能匆匆咬破手指,写了那一份血书,将钱和联系方式都塞进信封里,委托村长交给她。

这是他当时倾尽全力,能够留给她的全部东西了。

只可惜,许临渊还是没能见到他母亲的最后一面。

“她叫林清菀。”许临渊说。

“阿姨的名字真好听。”叶卿茶听见这个名字,除了觉得好听,还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有些熟悉。

忽然,她想起来了。

“对,”许临渊点头,“你先前去的那家清菀茶室,便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

“所以我是……买了一套你见过的茶具吗?”

许临渊笑了:“我很喜欢。”

“那,那位老妪是……”叶卿茶有了猜测。

许临渊轻轻点头:“我的外婆。”

叶卿茶一惊:“那字也是你写的,正门处悬挂着的那一幅……对吗?”

那幅笔力纵横,转折如游龙,翩若惊鸿的大字,叶卿茶当日其实便觉熟悉,奈何只见许临渊写过粉笔字和水笔字,一时间换做毛笔书法,难辨其迹,也是可理解的。

许临渊苦笑:“你还记得我的字,我很高兴。”

“想起来,当时选择支教环境的时候,虽说芸回地点离北州最为偏远,我还是选择了那里。因为,那是唯一一处有茶叶产地的地方,我母亲和外婆都很爱茶。我母亲家里从商,在北州有诸多茶室和茶楼。当时我还想,要带一些芸回那里的茶叶,给我的母亲。”

“可惜,她最后也没有喝上。”

叶卿茶没力气坐起来,只是捏着许临渊的手。

半天,不知道如何安慰,最后憋出一句:“我真想抱抱你。”

许临渊闭上眼睛,双手包裹她的右手,贴在脸上,一字一顿:“谢谢你。”

“其实,我当时踩刹车慢了,真的吓坏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在某一个瞬间,我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样走到了尽头。眼前一片漆黑之前,我发现自己想到的,竟然是那芸回的山间,一丛丛的茶叶里,你低头阖眼,光落在你脸孔上,你整个人都发着光的模样。”

叶卿茶微微皱眉:“好像很奇怪吧?那个时候,理应是我这辈子最接近死亡的一刹那了,我并不知道这场车祸的严重与否,可我却只是在想你。”

“想到你的模样,好像死亡变得没有那么可怕。”

叶卿茶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的阿渊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我靠着想你,而远离死亡了。

在北州那些或干冷,或暴雪的夜晚,有好几次,我都差点没有坚持下来。

每一次,我都是想着你,才又见到了太阳。

直到这次车祸,玻璃碎片在我眼前划过的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一件事。

原来,没有你的每一刻,都是最接近死亡的地方。

她明白了,希望和悲伤同在,而许临渊与光同存。

“困吗?”许临渊见她好像声音越来越小:“我给你关灯,睡一会吧。”

叶卿茶点点头:“好。”

关灯后,叶卿茶忽然又记起来一件事。

“对了,阿渊。”房间里此时没有别人,但叶卿茶还是要许临渊靠近些,好像接下来说的话很难以出口一样。

“怎么了?”许临渊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发。

叶卿茶欲言又止好几次,下唇都被她咬几回了,她才终于低下声音告诉他:“下次你弄我,要轻一点呀。”

“嗯?”许临渊有些疑惑。

“这次也有你一份……我本来不会撞上去的,”叶卿茶脸上渗了薄红,“但是踩刹车的时候,腿软了,踩不动,怪你的。”

这样傲慢又娇俏的样子,是许临渊未曾见过的。

大概叶卿茶也不想多说这个,便赶紧推了推他的肩膀,催促道:“你快,答应呀。”

“……好。”许临渊哭笑不得:“下次,会轻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