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卿茶开门向外看的时候,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松了口气,溜回自己的房间,洗漱化妆换衣服。
大家都会在这里多留上一天,不过也不能多待,毕竟还得回去工作。
叶卿茶下楼的时候,看见许临渊正捏着自己的胳膊,好像很酸疼的样子。
“是不是睡觉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压着了。”周既明关心道。
沈谅耸肩,看向走近的叶卿茶,悠悠然道:“要不是知道这两人不是一间房,我还真怀疑是小叶子压的。”
南屏翻白眼:“小谅子你少乱说。”
叶卿茶和许临渊:“……”
大家自动分成了几队,说好各玩各的,给彼此一些空间,尤其是新婚燕尔的夫妇。
“别啊方钟易,小怡和老周可是本地人,干嘛和他们分开呢。”南屏噘着嘴,拉扯方钟易的袖子。
辛夏怡“噗嗤”笑了:“南南,你当方总没有提前做攻略吗?我和我哥都多久没回来了,这儿早变了样,我俩现在就跟外地人没什么大差,就记得几个标志性路名,其他的什么也不记得。”
叶卿茶表示赞同:“南屏,你就跟着方钟易吧,他大概是我们当中最认路的。”
空气突然静默了。
叶卿茶才发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是直接跟着南屏,叫的方钟易大名。
还不等南屏或是叶卿茶开口,方钟易便笑了,眼底有一些令人陌生的愉悦。
“这样就好。”方钟易拉过南屏,将她的手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眼神看着叶卿茶:“在公司里叫我方总,不在公司的时候,这样叫,就很好。”
叶卿茶夸是夸了方钟易的,不过许临渊明显也提前看过了这座城市的旅行攻略。当地的建筑很有伴海而居的特色,让叶卿茶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白水楼的日子,想着自己以后也一定要回去看一看。
到了晚上,海岸边的夜市繁荣不已。
海风轻轻卷起发尾,这座城市的十一月依旧不太冷,晚上只用穿件薄外套。
叶卿茶平时是不爱逛夜市上这些小玩意儿的,但兴致这个东西,还真就与身边人挂钩。许临渊在她边上,她便有闲情逸致看这些。
有一家小店,里边放的是店主自己手作的小口琴,叶卿茶看着新鲜,便买了一支。
许临渊捧着橘子汽水回到原地,就看见叶卿茶已经在研究手里那支白色口琴了。
“要听吗?”叶卿茶脸色虽然平平,但眼底依旧是隐约有些骄傲神色的:“我摸索清楚了,能吹支完整的曲子给你听。”
“什么时候会的?”许临渊带着她远离人群,莞尔道:“我只记得你会吹叶子。”
许临渊说的还真的对,就是因为叶卿茶有吹叶子的功底,她在北州逐渐安稳下来后,才选择学了口琴。
这样一想,她的爱好除了撸猫,也能算是还有一门乐器——虽然这乐器她只会皮毛,而且就是忙里偷闲看视频学的,也没有专门报个班。一是她没时间,二是兴致并没有像去撸猫那样高。
“只会一点点,家里那支口琴都要积灰了,我也是看见才想起来。”叶卿茶喝了一口橘子汽水,少见地挑了个眉:“还挺好喝的,在北州从来没见过这个。”
“本土牌子,在烧烤店门口买的。”许临渊看着她:“不是要吹支曲子吗?”
“你想听什么?”
许临渊失笑:“我还能点歌吗?”
“可以啊。”叶卿茶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虽然我会的不多,但说不定你点一首,就是我会的呢。”
“那,就我先前用吉他给你弹的那一首。”
果不其然,叶卿茶不会,拒绝得很干脆。
“不过虽然不会那一首,但会一首跟它差不多的,也跟星星有关。”
“差不多的?是什么歌?”
“那个……《一闪一闪亮晶晶》。”
许临渊:“……好,那就这个。”
叶卿茶真的就开始吹《一闪一闪亮晶晶》,大概是这里的环境很放松,她周身的气质都很柔和,不像在北州那样,时时刻刻紧绷着。
她无忧无虑的样子,像极了十几岁的时候。
是许临渊喜欢上她时的模样,是他所爱的。
叶卿茶吹完了一整首歌,放下口琴,定定地看着他:“好听吗?”
许临渊恍如隔世,刚刚她温慢的语气,空灵的眼睛,就像是很多年前,坐在山头时问他的那一句“月亮知道自己那样亮吗?”。
命运明明是很残酷的,在那些漫长的、分开的日子里,把时间和记忆都篡改得面目全非。可命运又那样神奇,把你的眼前都用黑布遮住以后,还偏要漏给你一点光。
因为这一点光,他和她都恰好抓住了,才有现在的画面。
若是没抓住,他哪里还能听见叶卿茶的这一声“好听吗?”。
她在没有打开信封的日子里,在根本不知道自己留下联系方式的时间里,是否会觉得那一张用血写成的布条,冷如冰,硬如石?
许临渊原本是笑着的,回过神来后,笑容渐渐地淡了,心头涌起一股连他这个文科生都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情绪。他叹了口气,伸出一条胳膊,带着她的肩膀和脖颈,往自己怀中一靠。
叶卿茶无措地眨了眨眼,手边的橘子汽水瓶都差点打翻了,还好她及时扶住。
“怎么了?”叶卿茶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琥珀瞳无辜地转了转。她想动一动,却被许临渊抱得更紧。
她笑了:“是我吹得太好听了吗?反应这么大。”
“好听,我想听一辈子。”许临渊低低地说。
叶卿茶愣住:“……啊?”
“所以,阿卿,”许临渊将唇埋进她的锁骨,在那处轻轻落下一个浅吻,“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虽说叶卿茶不会说情话,但她还是很乐于听的。
这次快乐的海岛之行,最后以回北州各自加班收场。
最开心的还是南屏,正式成为了方太太后,对待方钟易的狗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天天喂这个喂那个。
牛牛一只凶猛的大型犬,已经被她驯养成了一只杂食宠物。
还得是南屏,换成别人对牛牛这样,方钟易一定坐不住。
许临渊的应酬渐渐变多了,他现在要经营的不止自己的公司,还有母亲那一辈留下的各种小公司。
某天叶卿茶在公司加班,结束工作后不久,接到了电话。
电话里的人问她方不方便来接一下许临渊,他跟合作方都喝多了。
许临渊酒量还是不错的,很少会喝多,叶卿茶二话不说就赶了过去,把许临渊接回了家。
但是,她突然发现,许临渊家门口的密码,不再是之前那个出厂默认设置了。
感谢世界上发明了指纹锁,她输了几次密码不成功,好歹还能凭借指纹进去。
许临渊也没有醉的不省人事,顶多就是有些不太清醒。在叶卿茶煮好醒酒汤的时候,他已经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了。
客厅没开灯,只是隐隐约约透着厨房间里的灯光,许临渊觉得光线很适应,也很舒服。
叶卿茶见他醒了,也没有问他今天为什么喝多了,只是把碗往他手里一塞:“密码改成什么了?”
许临渊还没清醒,一时间没有听懂:“什么?”
“门上的密码不是八个零了。”
“啊。”许临渊这回听明白、也想起来了:“今天早上刚心血**改的,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我试了我的生日,”叶卿茶幽怨地说,“不对。”
“对了一半,”许临渊捏了一下她的脸,“是二零一零,加上你的生日。”
“哦——”叶卿茶拉长尾音,不用许临渊说,她也知道是为什么,便抬起下巴,故作勉强地说:“好吧,原谅你了。”
不知是为什么,叶卿茶有点在跟他耍小脾气的模样,许临渊觉得很可爱。
她真的做到了如她所说的那样,越来越有活力。
她就坐在他身边,他只要轻轻一扯,他的爱人便可以被拥进怀里——许临渊也的确这样做了。
他喝了酒,身上很烫,她却是凉的,故而他把她圈得更紧。
她使不太上力气,微微张开嘴,想让他轻点抱她。
于是,他顺势覆上来。
唇齿之间,逐渐升了温。
客厅里难以忽视的水声,是暧昧的证明。
酒精度数有点高,后劲也大,许临渊松开她,脑袋晕乎乎的,眼前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今天的合作方说自己年轻时破产的一些场景。
今天合作方看见许临渊,说是像看见了曾经年轻的自己,拉着他从天南聊到地北,愉快得很。
他替叶卿茶将刚刚被他揉乱的碎发箍到耳后,拿拇指擦了擦她额上的薄汗,轻声道:“阿卿,我破产了。”
实话说,许临渊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今日可能是喝了酒,又可能是触景生情,再可能是别的什么,他忽然就想逗一逗她。
许临渊有些好奇,她何其聪明,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他的玩笑,上个当。
好像,这是他第一次同她开玩笑。
真是有意思,他很久以前就被周既明等同学调侃少年老成,现在却像越活越回去似的,莫名其妙的,就想跟自己的爱人开这个或许并不算轻的玩笑。
“发生什么事了?”叶卿茶眼底还有未消散的水光,是刚才因为缺氧而泛的泪。
“嗯……”许临渊喉咙有些沙哑,编得很轻松:“投资失败了,欠了很多债,公司也得卖了。”
“欠了多少?”叶卿茶的大脑里已经形成了一个无形的计算器。
许临渊随口继续扯:“二十个亿。”
“那真的有点多。”叶卿茶顿觉许临渊的不容易,也没有想过他骗自己的可能:“是因为破产了,要赔钱,今天才喝了这么多吗?”
“……嗯。”
“好,幸好你没有瞒着我。”叶卿茶敛睫,沉吟片刻后,说道:“阿渊,你先睡一觉。等我回去想一想,明早,我会来答复你。”
许临渊不是蠢的,他开这种玩笑,万万没有要试探叶卿茶真心的意思。
他也非常清楚,叶卿茶不是趋利避害,薄情寡义之人,不会因为他的有钱与否,而选择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若是她趋炎附势,也万万不可能心甘情愿待在方钟易身边那么久。以她的容貌和聪明,早就可以择了个钻石王老五嫁走了,哪还会想当打工人呢。
许临渊并不知道,叶卿茶刚刚沉默的那些时候,是在想些什么。
但是同时,许临渊也有些期待,叶卿茶口中所谓的“答复”,会是怎样的答复。
故而他并未直接戳破这个谎言,谨遵嘱咐,真的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叶卿茶拿着户口本来到许临渊的家门口。
“我们结婚吧。”叶卿茶说:“这就是我的决定,我想好了。”
许临渊很轻地闭了下眼睛,显然对这句话的的理解需要一点时间:“什么?”
“结婚啊,就是领红本的那个。”叶卿茶一本正经:“我们一起还债,总比你一个人要好。我们年龄也不小了,这种事情总不好还麻烦父母。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嫌弃你的。”
许临渊脸皮有些麻。
他知道叶卿茶不会因为他破产而松手,却没有想到,叶卿茶能做到这种地步。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破产”是到何种地步,以后需要如何去一点点“偿还”。她什么都没问清楚,只是回去一个人思考了一晚上,然后就坚定地选择了把自己的未来和他绑在一块儿。
许临渊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叶卿茶看见他眉头皱了,立即上手去抚平,安慰道:“我知道你很难过,没关系的,我陪着你。”
许临渊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怎么这么好。”
叶卿茶踮起脚尖,主动拥抱了他。
他们这些天,拥抱的次数好像比亲吻都多。
叶卿茶很喜欢这样的感觉,男人的胸膛很宽阔温厚,她感到十分安全。
要一起还债又怎样呢,待在他身边,她就会很幸福。
事到临头,许临渊决定顺其自然。
很快,二人就到了北州市民政局门口。
今天工作日,叶卿茶特意在凌晨跟方钟易请了半天假,请假理由是明天结婚。
方钟易凌晨还在线,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这么晚都不睡觉。
他批假条很快,迅速回了两个字:“准了。”
虽然他没说其他的,但一定是告诉了南屏——因为今天早上,南屏已经信息轰炸过叶卿茶一轮了。
“确定和我结婚吗?以后就得过负债的日子了。”许临渊捏了捏她的手。
“嗯。”阳光之下,叶卿茶的瞳孔清亮,像是有玻璃在她的瞳仁里反光,亮得剔透明朗:“我们走吧。”
许临渊扎扎实实地叹了一口气,将戏贯彻到底:“债务数额有些大,我可能要拖累你很久。”
“没事儿,”叶卿茶笑起来,“一起嘛。我赚的也不少,公司没了,也可以从头再来。什么时间重新起步,都不晚的。”
许临渊没再说话,直直地向前走去。
叶卿茶一愣,赶紧小跑着跟上。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刚那一笑,让许临渊心动到何种地步。
不然,他也不会突然往前走,一句话也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