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家内宅里,关雅竹听着凤鸣岐的介绍,眉头也微微皱起,她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本以为顺利瞒天过海,没想到却在一个小人物身上出了纰漏。虽然丁华的指控并没有确凿证据,但是袁鹰那种人也不是需要证据才能抓人的角色。他只需要一个抓人借口,就能把关雅竹和那位联络人员送进监狱审讯。
本来负责京城与通州联络的是赵长发,那位出身望族的少爷只是在前清的时候因为赶时髦跟着人一起闹过革命,等到南北议和,他就跟这家里去做生意了。当时是赵长发有病不能动身,情报又急着送出去,没办法才想起这个关系。那位公子很讲义气,肯承担这个工作,但是其并没受过系统的特工训练,只要袁鹰一动刑,他立刻会说出一切。
他并不知道关雅竹真实身份就是秋风,可只要有他的口供,袁鹰就能顺藤摸瓜进行调查。他本来就对关雅竹有怀疑,只是碍于关雅竹身份以及她的关系网,很多手段用不出来。“二十一条”文件丢失事件并未过去多久,一旦旧事重提,袁世凯亲自下令,关雅竹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
麻烦必须解决,但是钱也不能给。关雅竹对凤鸣岐的看法表示支持,她同样反对破财消灾的糊涂举动。
“这笔钱一给,后面的钱就会没完没了。原本丁华对你最多是有所怀疑,如果你付给他钱,就等于变相承认你自己心虚。以丁华的为人,即使得到钱,他也会向袁鹰出卖你,到时候那笔钱,就成了你最大的罪证。这种事坚决不能做。只是我不了解丁华的为人,他是否有胆量为了这些钱,真的去告发你。难道他就不怕运河帮的报复?”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或许他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所以胆子才格外的大。他这种人我见过一些,在他们最需要钱的时候,没有什么事他不敢做,至于将来是什么后果,这种人压根不在乎。再说对他们来说,活一天算一天,以后怎么样压根不会考虑。”
凤鸣岐的分析非常正确,到了第二天曹莲那里就已经把消息打听了出来。丁华最近手气差,在赌场欠了将近一千块的债。那些开赌场的心狠手辣,不会因为他这个巡警身份就手下留情,到时候还不出钱,或是砍手或是断腿,没得商量。想来丁华也是被债逼得急了,不得不出此下策,向凤鸣岐再次敲诈。
柳青青此时也支持凤鸣岐不给钱得主张,她做记者于各行人都打过交道,其中也包括这种赌鬼。她很清楚这帮人的德行是什么。不管给他们多少钱,也填不满他们心里的欲望。即便给了他们钱,这些人一样会去报告,是以付款的想法,注定是不会再有了。
“要不然,还是把他解决了,来个一了百了!”
这个想法并不奇怪,但是说出这个想法的并不是出身运河帮的曹莲,而是读过洋书,平时怎么看都是娇小姐一个的柳青青,就有些让人不可思议了。这话一出口,就连曹莲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上下打量着柳青青,脸上也有了些笑容。
她对于接近凤鸣岐的女性都没好看法,但是柳青青这句表态让她觉得对方确实是把自己当成了凤家自己人,这种立场让她很满意,再有就是这种解决问题的方法思路,让她觉得对劲。她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心里满意嘴上立刻说出来。
“行啊,你这话说的有劲阿。本以为你是个大小姐,怎么这杀人从你这也跟吃糖豆似的,说杀就杀,难不成你也跑过江湖?”
柳青青一笑,“曹姐姐说笑了,小妹哪跑过什么江湖阿。不过是这几年兵荒马乱,杀人放火的事见得多了,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再说当了这么长时间记者,什么事都见过,我自己也收过别人寄的香烟炸弹或是子弹,早就习惯了。我不主张杀人,可是谁要是想害我的丈夫,我也不会心慈手软!”
“对,就是这么个话!”曹莲朝柳青青挑了挑拇指,“歧哥是咱的男人,咱就得向着他,谁敢动他一手指头,咱就得要谁的命!丁华自己找死,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我这就找帮里的兄弟,把他弄出来干掉。”
柳青青摇头道:“事不能办得那么急,得一步步慢慢来,万一再被人抓住破绽就麻烦了。所以我的建议是不用外人,我们自己人动手解决。丁华想要钱,我答应给他钱,把他骗到一个地方解决,非常容易。现在的关键是,那个估衣铺的掌柜在哪?如果只杀了丁华放走那个掌柜,他肯定会向袁鹰报告,事情就不好办了。丁华吃定了我们不敢杀他,也是因为那掌柜的原因。”
曹莲道:“这好办,整个通州就那么多估衣铺,我安排帮里的兄弟下去查,一间间的问,不信找不出那个掌柜的是谁!”
凤鸣岐道:“别莽撞,真把他吓着,只怕立刻就会去报告。丁华那边我先敷衍着,只是不给他钱,让他急一下。派几个人跟踪他,看看他到底去见谁,多半能找到那位掌柜。袁鹰那边……倒是最难对付,只能先应付着。这人比丁华难对付,主要是混横外加不讲理。他现在这种摊派的方式,整个通州没人喜欢,时间一长肯定要出乱子,到时候有他的好看。”
柳青青道:“我可以在报纸上先发篇稿子,好好骂他一顿再说。大总统每天必看亚细亚报,只要我的稿子能引起总部的重视,上总部的版面,大总统就能看到。那个时候有他好看的。”
凤鸣岐道:“你这样做,等于是摆开场面和袁鹰作对,只怕他会对你不利。”
“我不怕!曹姐姐刚才说了,你是我们的男人,维护你是我们凤家女人应尽的责任。再说了记者本来就是以说事实为天职,我揭露这些,是我分内的责任,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虽然不如雅竹姐朋友多,总归也认识一些人,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的。再说亚细亚报是总统办的报纸,我们算是半个天子门生,不用害怕军警。倒是莲姐姐那里要多费些心思,那伙强盗的幕后主使没有查到,家里现在依旧不安全。万一再有歹人行刺,事情还是不好办。”
这几天里柳青青在养伤,曹莲这边也没闲着。她把运河帮的力量发动起来,四下去找那些强盗的同伙,警察署里也在对被抓的几个强盗用刑审问。这几个凶手当然耐不住警察署的专业刑讯,有什么就说什么。只是他们所知的消息太少,没有什么价值。
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亡命徒,彼此之间都不熟悉,这次凑一起的惟一原因就是钱。雇主出手很大方,给了一大笔钱,许诺事后另外再给一笔可观的款子做尾数。但是雇主本人不露面,一切交易都是委派的中间人出面,这些杀手除了知道命令是夺取一枚十三太保扳指,外加对凤家人下杀手外,其余所知就不多了。
这个消息其实比袁鹰或是丁华更令凤鸣岐紧张,这些袭击者虽然心狠手辣,但是充其量就是群悍匪,只要加强戒备并不难对付。那个幕后主使者的身份和动机,才最让凤鸣岐心里疑惑。
凤家这些年在地方上基本是只交朋友不结仇,即使在生意上有些争端,也不会上升到杀人的地步更别说灭门。来人对凤家下的这种杀手,仿佛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自己这边却又想不出原因,天知道几时还会再下毒手,这便让凤鸣岐放心不下。
他自己还好一些,但是家中老父还有这几个女人,他却这么也没法放心。关雅竹职责所在,另外还有情报站的原因,怎么也不可能走。曹莲再这种时候,更是绝对不会离开。惟一有可能走掉的,就是柳青青。
不管对这个女人的感觉如何,凤鸣岐都不想看她出现意外,尤其是在她为自己挨了两刀以后,就更是如此。因此从曹莲处得知于幕后主使的调查未得进展的答复后,便劝告着柳青青离开。
她来凤家本来就是躲避追求者的纠缠,可是比起生命安全来,这种纠缠自然就微不足道。
“青青,现在凤家不再安全,我觉得你需要考虑一下,先搬出去避避风头。等到事情完了再说。”
柳青青摇头一笑,“鸣歧你还不知道吧,因为袁鹰摊派公债的事,我怕家里现金不够周转已经把通州的房产卖掉了,预备款子给你应急。现在除了凤家,我已经无处可去,只有做个恶客,赖着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