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林左, 西戎如今的猛将,曾率千军压境,好在曹敦死守住了那一波。

否则, 便是西戎铁骑踏破山河。

他,堪称为大襄如今的心腹大患,欲除之却无法。

唐强强行镇定,趁丘林左还未察觉, 他们赶紧离开此地。

他着急的视线落到柏遗与崔非错身上, 后者脸色难看, 柏遗亦是凝重,低声道:“来不及了。”

马踏声停,众兵下马齐齐将营地外围严防死守住, 丘林左则大步朝崔非错先前的帐篷处走去, 俨然着急查看崔非错的情况。

唐强眼睛一眯,这丘林左臂膀粗厚,蜷曲的头发耷拉着, 褐色眼眸不怒自威,轮廓却不像西戎人, 反而像大襄子民。

此时,一道冷淡的声音传来,“丘林左是此地边民与西戎女子之子。”

唐强回头看去, 崔非错因身上伤痕, 脸色有些泛白, 开口为唐强解惑道。

“竟是如此吗?”唐强念念道, 可惜了, 若是这丘林左为大襄良将, 大襄可得百年安稳。

然而圣人下令闭国, 自是也不许边民同西戎人结亲,凡是混种,皆驱逐之。

“丘林左父亲为护他们母子被人活活打死,他们母子也被驱逐之,谁知,竟辗转去到西戎。”

“丘林左自小力大如牛,很快便得到西戎赏识,成为西戎猛将,号令三军,成为大襄的劲敌。”

柏遗接着补充道,脸上说不出什么情绪。

崔非错倒是看了眼柏遗,因自己父亲常年对战丘林左,这才知晓这些隐秘。

他竟也是通晓内情。

三人交流之际,丘林左已然发现帐篷内崔非错已然不见,只有四名倒地的守卫。

他眼神一狠,接过后面副将的水囊,便将四人浇醒,不喜不怒问道:“崔非错人呢?”

四人战栗起来,跪地不住说:“属下不知啊,迷迷糊糊就晕过去了。”

看来是来人早有所准备,他咬着牙,直呼好啊,身后副将赶紧示意将这四人带下去军法处置,否则怕是要被丘林左一掌拍死。

叱咤沙场多年,能与曹敦斗得有来有回,丘林左自然也不是傻子,相反,他很聪明。

来人离去与自己归营不过须臾,定然跑不了多远。

如今外围重兵把守,只需一寸一寸搜过去。

他一挥手,副将垂首而立,“命人连夜搜查贼人。”

“是。”

唐强见西戎士兵挨着拿起火把搜寻营地四周,脸色白的堪比身旁的崔非错。

“他们朝这边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柏遗环顾四周,眼神一凝,“从那处石块上走。”

崔非错随他实现看去,拧紧眉头,“是死路。”

“死路亦是生路。”柏遗丢下这一句,独自一人朝那边走去。

唐强眼见西戎士兵朝他们这处遮蔽处行来,哪儿顾得上什么死路,赶紧搀着崔非错跟上柏遗。

那处石块后便是凛冽寒风,刮得人脸颊生疼,往下看去,深不见底,泛着阵阵寒意。

柏遗半蹲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向下掷去,石块碰撞岩壁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响,随着最后一声停定。

“果然是此处。”

唐强与崔非错循声看向柏遗,他眼眸低垂,丝毫不见入死境的惧怕。

“先前吾阅览过西疆地形图,此处有一羊肠小道。”

“借岩壁可顺利下到底部。”

后边脚步踏草声越来越近,唐强掏出藏起来的匕首,崔非错也咬牙拿出自己的弯刃。

“你们先下。”此话便是断后的意思了。

崔非错有所犹疑,唐强心知此时断不能犹豫,拉着崔非错便借岩壁一步一步向下。

好在匕首与弯刃用料极好,插在峭壁上支撑他们下去。

因营地外围地形复杂,这两位守卫见此处格外死境,树荫底还还有暗红血迹,知晓此处定有人。

谁知,一挥开遮人的枝叶,便见一白衣男子静立于崖边。

月光如水,流泻在他的衣袍之间,银线生晖。

不喜不悲的目光恍然间落在他们身上,他们还未回过神来。

便觉喉间微微刺痛,迸出的血液模糊他们的双眼。

柏遗低眉看着地上睁大双眼的几名西戎士兵,他们至死都不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

收割了几条人命,霜刃上却没沾半点血迹。

营地晃动的火光越来越多,这边守卫迟迟不归已经引起丘林左的疑心。

大部分西戎士兵朝这边移动,柏遗转身,望向岩壁。

已经不太看得清唐强与崔非错的身影。

他神色平静,脊背绷直,便在寒风浓雾间朝着这峭壁跃去。

没有声响,一切都显得很静谧。

只有草地上的尸身才能证实方才有人来过。

不过片刻,火光映照此处,副将上前查看守卫的脖颈,脸色一骇,回头禀告道:“一剑毙命。”

丘林左脸色难看至极,他从未被人如此玩弄,先是被陷阱引去别处,待反应过来,人就不翼而飞。

他握紧手中的大刀,踩着小石块走至崖边,盯着眼前的绝境,吩咐道:“来人,搜遍整座山头,也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副将连忙带着人从营地另一侧下去搜查,丘林左侧身示意亲兵,亲兵意会,将绳索绑在粗壮树干,丘林左借绳索力,踏在峭壁上,缓缓往下。

他低首看向漆黑的崖底,眼神晦暗不明。

待摸到崖壁上的痕迹,更是确定心中所想。

*

山间的风向来袭人,唐强与崔非错硬是撑着一口气下到底部,待松开紧握匕首的手时,唐强才发觉已无青黑得无所知觉。

崔非错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抬眸看向崖顶,待出现忽明忽暗的身影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被人所救,两次让人替自己断后。

对于一向孤傲勇直的崔非错算是生平第一次,说不明自己是何情绪。

待柏遗抽出剑刃,面上凝重依旧不少半分,回眸道:“走,丘林左很快会追上来。”

唐强也知此时不是休息的好时机,看向崔非错,“曹将军等人现在在何处?”

崔非错先是看向柏遗,见柏遗眸中也有问询之意,才道:“曹将军率剩余兵卒在云烽卡。”

他脑袋忽的一晕,摇摇头,补上剩下一句,“在东北方向。”

柏遗颔首,正欲开口,忽的,脸色一变,朝着前方看去。

唐强正欲上前扶着崔非错,谁知,崔非错眉头紧皱,砰的倒地。

被这一幕惊到,他身体却先一步上前,抬手摸向崔非错的额间,热度从额间传至他冰冷的手背。

唐强此刻才发觉,崔非错脸色难看得吓人,嘴唇煞白,俨然因伤发热之势。

他抬头看向身前的柏遗,焦急说道:“柏大人,崔将军发热晕厥过去了。”

柏遗却一言不发,紧紧盯着眼前,阴影中缓缓出现一道道身影,他们腰间的弯刀映的发亮。

正是西戎先手一队。

没想到他们竟如此之快。

柏遗沉声道:“带崔非错走。”俨然吩咐唐强。

唐强回过神来,赶紧扶起昏过去的崔非错,往后退。

谁知,身后传来踏地声,唐强一惊,看向,正是借着绳索下来的丘林左及其亲兵。

小道两头已是敌军,敌方几十人,而柏遗只有两人连同晕过去的崔非错。

柏遗一抖手中的霜刃,眼神一冷,身形一晃,便朝着丘林左攻去。

迎战的丘林左舔舔唇,眼中爆发出嗜血的杀意,拿着大刀迎上去。

知晓丘林左与人武斗,不喜人打扰,西戎兵卒齐齐退后,留下偌大场地。

唐强也赶紧拖着崔非错往旁边移去,暗自祈祷柏遗一定要胜。

虽然知晓,即使柏遗胜了丘林左,他们也逃不出这重兵。

道上的两人兵刃相接便知深浅,丘林左退后一步,松了松发麻的手腕,知晓自己小看这人,他看似弱质,实则气力十足。

与此同时,他内心的战意熊熊燃起,握紧手中大刀,再次迎上去。

柏遗薄唇一抿,抽身闪躲,中途变式,剑势转为青烟流水,处处攻丘林左死穴与经脉。

只求一击毙命,之后才能有存活之机。

几个来回,丘林左身上便多了好几处伤痕,然而他毫不在意,一挽流星,直直转上柏遗。

柏遗被他的神力逼得连连后退,身形一顿后,便反手刺去。

这一招阴狠异常,丘林左避之不及,被刺中右胸处。

他看向柏遗,只见眼前的柏遗眼底猩红,已然杀红眼,点点红珠染在他的白袍上。

丘林左甚至觉得,此刻眼前之人不是人,是前来讨血债的恶鬼修罗。

他犹疑之时,柏遗一剑斩来,丘林左赶忙举起大刀相抵,刹那间,火星四溅,刀光剑影不断。

一向被人赞有神力的丘林左竟顶不住柏遗的迫力,半跪在地,就在僵持之际,柏遗抽回剑刃。

倏然沉腕一抖,将剑刃刺向丘林左右臂,丘林左抬手避退,谁知仿若猜到他的这一步。

柏遗将剑刃一提,殷红飞溅,西戎兵卒不敢信眼前所见,唐强也屏住呼吸。

一只右臂直直飞向空中,然而重重砸在地上,手指还在不住颤抖。

丘林左顿感右臂痛意袭来,眼目眦裂,他不敢相信。

自己竟被眼前之人斩下右臂。

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杀了柏遗,将其五马分尸,以解心头之恨。

回过神的西戎士兵咬咬牙,冲上去抓住唐强与崔非错,其余人则将柏遗团团围住。

丘林左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暗芒,他颤巍巍抬起左臂,指着众人围住的柏遗。

“给我杀了他。”

声音喑哑,透着浓浓的恨意。

而柏遗抬起猩红的眼眸,看向悬挂天穹的银白月钩。

周身的**痛意袭来,他蓦地半撑于地,嘴角渗出血丝。

他本有暗伤在身,这几日更是精疲力竭,方才,他又集周身之力斩下丘林左的右臂。

而此时,不过是强弩之弓,区区稚童便可将他斩之。

只是,他还不想死。

曾许诺她,要活着回去。

真的好不甘心呐……

丘林左看出柏遗如今的状况,厉声道:“他已力竭,杀了他。”

此话惊醒诸多人,他们缓缓朝柏遗靠近,见柏遗无所动作,更是肆无忌惮,抬起弯刃便要砍下去。

林中鸟齐齐飞出,伴随着夜鸦的嗥叫,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赶来。

丘林左有了极为不好的念头,催促道:“快啊。”

惊变自此起,一箭直直穿过众人,从丘林左的右脸颊擦过,随即钉入树干中,箭尾还在剧烈地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