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覃还没来得及开口, 屋子外边腾起嘈杂声,连带着弱弱的哭泣声。

殷姝与周覃对视一眼,起身朝外走去。

只见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脸色严厉, 直立在院中,所带的刑罚嬷嬷直接闯进其余屋子,将这华音殿的宫婢太监些拿下,一些胆小的哭起来, 直接被塞进巾帕堵住嘴。

待刑罚嬷嬷一一点数, 确定华音殿所有伺候的奴婢在此, 掌事姑姑才颔首。

这是怎么了?

殷姝露出讶色,看向周覃,周覃只冲着她暗暗摇头, 示意过后再言。

谁知, 掌事姑姑也瞧见出来的殷姝二人,脸色稍稍缓和,向她们行了一礼, 才道:“女公子,皇后娘娘有请。”

这话放在现下透着几分危险。

殷姝瞳孔一缩, 心中疑窦丛生,却也知晓此刻不可多问,只言道:“姑姑稍等, 我去换身衣裳。”

今日殷姝在屋中, 只着一袭家常的浅灰衣袍, 并不适宜面见皇后。

掌事姑姑也未不允, 提点道:“女公子请快些。”

殷姝闻言松了一口气, 这掌事姑姑的态度还算可, 证明她与此事关联不大。

她与周覃复又回到屋, 合上门扉,确保外边听不见屋中动静。

周覃低声道:“华音殿其余贵女游御花园时,无意撞见八皇子与后宫妃嫔苟合,圣人大怒,令皇后彻查此事,想必还在掌事姑姑来此就是为查此事。”

殷姝猛地抬起头,问道:“何人苟合?”

声音浓浓的不可置信,甚至隐隐破音。

殷姝这反应同她知晓时一模一样,子辈居然与自己的庶母苟合,这是祸乱之罪。

何况这还是皇室。

她再次重复道:“八皇子与妃嫔。”

殷姝满脸愕然,摇头念叨:“怎会如此?”

“据传,贵女些碰上时,两人衣衫不整,动作亲密,不似被人冤枉。”

殊不知,殷姝所震惊的并非是苟合之罪,而是这人。

八皇子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窦赋修之前效忠的主子,更是未来的新帝。

原小说中,从未出现过此事,如今他被发现与庶母苟合之罪,圣人大怒,百官唾弃。

这皇位怕是与他无缘了。

这个世界的剧情再次偏移甚至崩坏了。

*

因着皇后的意思,只请殷姝一人前去,纵然周覃千般忧虑,也只能留在华音殿等她。

殷姝行在长长的甬道上,身后是掌事姑姑与一数刑罚嬷嬷。

先前被捆上的华音殿宫婢些在殷姝更衣出来时,便已然消失不见。

不知是否被送去了慎刑司,亦或是尸身草席一搭扔在乱葬岗,沦为野狗口中食。

殷姝心中寒意滋生,这赤红宫墙于她眼中,不过是层层铺涂上去的猩红血液。

她先前还以为深宫平静,无腥风血雨,谁知,一出手便是大手笔,尸横遍野。

殷姝勾起一抹冷笑,她才不信什么无意间撞见。

若是苟合此事为真,那八皇子与那妃嫔也不傻,怎会选择在御花园宫婢最多的地方私会。

还偏偏如此巧的,被候选太子妃的贵女些撞见。

要是寻常人自是能够让他闭嘴,可这是一群人。

且能为太子妃人选的,家中定是贵重,不是权臣便是清流。

如何能杀?如何杀得净?

在她看来,这便是谋划已久,为八皇子设下的死局。

一击必中,一中必死。

身后的掌事姑姑躬身向前,殷姝觉头顶一黑,便听旁边之人言道:“见天色,欲雨,奴婢给女公子撑伞。”

殷姝抬眸看去,天墨压低,正是风雨欲来之势。

*

到凤仪宫时,殿中上首的皇后一失去平日的慈和,脸色阴沉,手揉着右侧太阳穴,似乎很是头疼眼前之景。

跪在殿中的一男一女正是主人公,八皇子与那嫔妃,八皇子面色青灰,那妃嫔更是面如死灰,小声啜泣着。

其余贵女则一列立在右首,面色难看,但还算镇定。

除此之外,还有殷姝意料之外的人,竟是勾颐与一身着华丽宫装,头上别着五尾凤钗,珍珠垂至耳边,极为雍容的女子。

只一眼匆匆扫过殿中所有人,殷姝垂下眸见礼道:“臣女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临沂公主。”

皇后见她来了,神色淡淡,只说道:“起吧。”

殷姝起身默立在旁,上首的林贵妃眉目一挑,轻笑起来,“这便是殷家女公子吗?”

她念至“女公子”二字时刻意加重语气,透出几缕不屑。

殷姝不卑不亢回道:“正是臣女。”

面对她的挑衅之言毫不露怯,反而痛快应下,显得林贵妃不识人一般。

被殷姝这么不软不硬顶回去,她也不恼,“倒是个长得好的。”

皇后今日耐心不佳,余光瞥向林贵妃,只道:“妹妹莫不是忘了正事。”

林贵妃收起笑,不再出言。

她身后立着的勾颐恨恨瞪了殷姝一眼,倒也不敢出声。

皇后复又看向跪着的两人,“你二人秽乱宫闱,今被各位贵女与临沂公主撞破,可知罪?”

话至末音,她狠狠拍了一下身侧茶案,显然气极。

那跪着的妃嫔被吓得瑟瑟发抖,哭声越发大,却不敢多言。

身旁的八皇子虽脸色灰败,还是将头磕至地,沉沉说:“儿臣一向谦卑守礼,从不敢做逾矩之事,与这位才人娘娘更是毫无关系,儿臣冤枉,望母后明察。”

右手下侧的殷姝总算明了,为何林贵妃与勾颐在此处,原来也是牵扯进此事。

她静静看向跪着的八皇子,他脊背挺直,心下感叹,不愧是小说中的新帝,身临如此死局,还能沉声为自己辩驳。

上首的皇后缓过一口气,“好啊,既言你冤枉,人证皆在,你有何疑虑只管说来。”

八皇子抬头看向皇后,冷静说道:“儿臣何日何时入宫,皆有宫史记载,此次进宫是前日父皇应允,允儿臣进宫看望荀老太妃。”

宫规有令,除太子外,其余成年皇子皆得出宫建府,无召不得进宫。

若是进宫,宫史须记载所为何事何时。

八皇子生母谨嫔生他时难产,只瞧了他一眼便撒手人寰,可宫中适宜抚养皇子的宫妃少之又少。

这时,谨嫔的姑母,先帝嫔妃荀老太妃便向圣人言,她欲抚养八皇子。

圣人见荀老太妃恳求,便应下此事。

八皇子便成为宫中唯一由太妃抚养的皇子。

“儿臣已然两月余未曾进宫,如何与才人娘娘相识?”

“何况,御花园之地人多眼杂,儿臣并不是愚笨之人,若是相会,为何会选在御花园?”

八皇子也不是傻子,慌乱之后便冷静下来,将此事疑点一一述来。

“清者自清,儿臣问心无愧,望母后明察,还儿臣清白。”

说完,他又重重磕了个头,声线颤抖凄然。

如此悲怮言语,像是蒙受不白之冤。

凤仪宫中一片死寂,殷姝只闻见身旁贵女放轻的呼吸声。

皇后缓缓阖眼,思虑了片刻才睁眼,开口道:“既然你如此说,本宫也是奉圣人之命彻查……”

她顿了一下,抬起带着金黄护甲的手指指向殿中的一人,冷然道:“那你便来说说你所知之事。”

众人目光齐齐看向被指之人,面色凝重。

感到众人目光的殷姝心下一凛,面上却露出茫然。

她走至殿中,缓缓开口道:“臣女性子喜静,这几日一直同表姐呆在屋中抄写佛经静心,只听来送膳食的奴婢提及虽是寒冬,百花凋零,与御花园中的寒菊开的却好,各家小姐纷纷相约一同赏花。”

“华音殿中宫婢以及纸墨数皆可查验。”

如此有理有据,娓娓道来的陈述让皇后眉头稍稍松了些。

她微微颔首,示意已知,殷姝便重新立至右首。

皇后又将目光落在立在其余贵女前的一人,殷姝瞧过去,算是明白,其余人皆以她为首。

这人也算镇定,学着殷姝的话术将所见一切道来。

“正如殷家女公子而言,臣女等人相约游御花园,靠近御花园假山前的寒菊时,隐隐闻见男女窃窃私语声以及奇异的响动……”

毕竟是尚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提及男女之事忍不住脸上一红,语气羞涩。

“……正是为难之际,临颍公主朝着这边行来,臣女见礼后,还未来得及说出此事,临沂公主也闻见此声,大怒,便率着宫婢些进去查看……”

此后如何,她便不再多言了。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林贵妃之后的勾颐也老老实实交代,

“儿臣便撞见八皇子与梁才人衣衫不整,动作亲昵。”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儿臣昨日来给母后请安时,宫中其他娘娘也在,唯独这位梁才人着一身白衣,因此有些印象。”

这位梁才人性子矫揉造作,最喜自比落花清流,偏生圣人如今就爱这一口,她也算是深受宠爱。

人自是有些飘飘然,昨日给皇后请安时竟着一袭白衣,礼法上不算逾矩。

偏偏昨日圣人将皇后逝去亲父封为文忠公,进太庙享祭祀,算是喜事一件。

谁知她穿身白衣,实属膈应人。

可高坐上首的皇后脸色丝毫未变,反而温和问道:“她前几日风寒可大好?”

还让掌事姑姑备了药材赐予她。

可谓是仁厚慈心。

其余人虽不知此事,却也从勾颐脸上显而易见的嘲讽看出一二。

三人这般便将此事前因后果交代无遗。

却也无法解答八皇子所提出的几处疑点。

众人缄默之时,掌事姑姑从殿外引进一人,“回皇后娘娘,人已带到。”

刹那间,所有人闻声皆看向被引进来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