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大禾场又在挑灯夜战。

窦为香把先智叫到小队部,看清房前屋后没有人,关上门,两人倚桌商谈。

“风亭,听曾善明说,队里欠了供销社一千多块,你想赖账没赖成。有这事?”门外喧闹不已,为香诧谔的嗓音,本来挺大,先智刚能听清。

“这个老不要脸的,竟然敢先来您这里说瞎话,恶人先告状!”先智强压对曾善明的憎恶,把前几天对账,昨天讨钱,当晚听壁耳,细细地告诉了为香。“真是财迷心窍了,么事都做得出来。”

先智哪里知道,曹老大与李老伏昨晚面授机宜,交代曾善明游说窦为香,拿稻子顶欠账,两下私了,队里社里都不留话把,还要打听清楚,运公粮的船,么时出发,么时靠谢仁口。他曾善明虽然销了以往贪污的旧账,却还想搭上他们倒卖粮食的边儿,再捞一笔小钱。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上人贼船,替人摇桨,他哪敢不听,还顾什么脸面?

大禾场上高悬着十几盏马灯,灯光裹带着男女社员欢快的笑声,一起从门窗传进来。窦为香麻脸涨得通红。他心疼哪,心疼一千多块钱,几个月副业生产的收入,叫龟孙子们玩点小花招,就要这么轻轻的打水漂了。还心疼六千多斤稻子,不明不白地往黑窟窿里塞,喂了狼还能听声狼叫,这狗日的,连个声响都没有。不仅仅只是心疼,他愤怒,他仇视,他痛恨,这帮国民党的残渣余孽,人还在,心不死,梦想变天,想搞垮我们的公社,搞散我们的食堂,重过他们食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寄生虫日子,叫老子们重受二茬罪,再吃二遍苦。狗日的们,休想!他再次看清了曾善明屁股缝里夹着的小尾巴,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重新点燃了对这个表哥的怒火。这个老东西,旧社会跟着夏强德的联保处摇尾巴,新社会了,夹起尾巴装好人!为了自己贪占些油水,对当党员的儿子女婿也不顾了,台上几百号人的死活也不管了,只想比别人过得好,给那几个人当龟孙子也干!良心叫狗啃了?

“香二爹,没想到他曾善明背后做了这么多龌龊事,真是一丈深的河能探底,一寸大的人心不可测呀!”先智见为香好长时间不吭声,挑个话头说。

“人不长良心,鸡巴里头就不长骨头,哪硬得起来!他本来就不跟我们同一个心,不是一路人,皮筲箕,只顾自己,”为香说。“风亭,我早跟你说过,你忘了?想当初,土改本来划他富农的,你硬要帮他退田,留丢娃倒插门,拉他过了那一劫。么样?他还不是昧良心坑你!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沾腥。你这下该看清了吧?”

“那不是看在姑奶奶份上嘛?”先智心里服,口里找个理由为自己开脱。

“他龟儿子的不为娘着想,倒是你瞎操心!”为香说。“哎,姑奶奶命真苦,生了个好儿子,跑老远,还没了。养了个孬儿子,却偏偏在眼前晃,做缺德事。”

“恶有恶报,他皮筲箕这回露了马脚,就该倒霉了。”先智说。

“不说他了!风亭,这个事,你忍得了,我忍不下来!跟狗日的到公社评理,说不通,还有区里县里。再不济,老子带人去砸了狗日的供销社,不能被人家打掉了牙,反而自己吞!”为香说。

“香二爹,我脑壳都快想破了,就得先吞下这口苦水。他狗日的毁了证据,我们有理说不出,告到哪里都是个输,闹起来也不好收场。不如就他留下的窟窿眼,戳他个底朝天。就是说,先顺他杆子爬一截,答应与供销社私了,最后给他下个狠手。”先智说。“只是,还不清楚,那些狗日的,怎么截我们的船,怎么玩调包计。香二爹,皮筲箕还说了些么子?”,

“他吞吞吐吐,问在哪家雇了么样的船,么时候运粮,靠不靠谢仁口,说是要随船捎带东西到曹家嘴。”

“您告诉他了?”

“告诉了,免得他操瞎心。”

“二爹呀,他哪里是操瞎心,有意探消息的。”风亭随后一阵欢喜:“哦,我明白了!狗娘养的,想在我们的船靠谢仁口时,用同样的船调换,偷偷截去粮食,这就是调包呀!难怪那陌生人说调包,截的安安静静,叫老子们有苦说不出。老子给他个将计就计。”

先智按徐先生指点的路子,自己编排了一整套计谋,如此这般地给为香讲述一番。

“好!你这鬼精鬼精的娃儿,不光是个铳气,还有满肚子的道道。”为香站起来,拍拍先智肩膀,高兴得手舞足蹈。“这样一来,六千斤稻子保住了,他赖队里的钱不敢不还,反过来让老子们抓住了把柄。特别是空手捞回来一条船,也不用费心机筹钱买船了,直接把船撑到湖里,绞了扁担嘎子开回来,省了好多事。”

“还可以抓住那个李老板,拿他个人赃俱在,送交政府惩办了他,免得这家伙在这里作害。”先智同样为自己的预想感到兴奋。

“就这么办!先别给曾家人说,小心走漏风声。”为香打开门,拉上先智一同到大禾场上干夜活。

在为香与先智队部密谈之前,李老伏从曾善明那里得到船运公粮的准确消息,便直接来见罗老坎,一来讨钱,二来要挟老坎,为他截粮帮忙。按曾善明指点的地方,他白天来到罗老坎住处踩点,观察地形,熟悉环境,当了这么多年的兵,玩熟了侦察这一套。天黑了,他披着夜幕,躲进草窖的阴影里,看见大禾场那排平房顶端小屋里有灯光人影,断定罗老坎就在那,但禾场上明灯高照,人流不息,又不敢贸然去见罗老坎,耐着性子等时机。过了一会,看见两个人进了队部,后面那人好像是在供销社窗缝里看到的窦先智,那个没闷死在河里的哑巴,本想跟上去躲到后屋窗下听听风声,但穿不过明晃晃的空场,错过了一个机会。要是他听到了为香他俩的谈话,先智的全部计谋便落空了,好险。

夜已经很深了,场上终于响起了口哨声,人们互相招呼着离去,灯熄了,人空了,四周一片黑暗,只有罗老坎那屋里透出光亮。

李老伏蹑手蹑脚,一步三探来到屋前,猛地推门进房,回手关上门,倚门望着屋内一个惊愕发呆的老头,左眼瞎右腿跛,不是他要找的罗老坎。

罗老坎安顿老伴周寡妇在里屋歇息后,准备关门熄灯上床,突然外边闯进一个人来,吓了一跳,定眼一看,短发白头,一只独眼一只假眼,不认识,正要喝问是谁,不争气的大腿间放出两声响。

来人听到声响,放心地坐下,说:“老屁,怎就变成了这样?要不是这声响屁,格老子差点认不出你了。我现叫李老伏,曹家嘴老伏货栈的老板,你叫我李哥就行。快给点水喝!”

罗老坎听他口音,认出了昔日的蛤蟆镜营长,不知是忧还是愁,倒杯水递上来,两人诉说一番离别后地往事,又各自讲述了这几年的近况,相互揣摩来意,便没了话说。

李老伏奔讨钱来的,不好直接开口,拐弯抹角说道:“老屁,我专程给你送女儿来了!看你怎么谢我?”

“我的女儿?您跑这么远来,寻我开心啦!”老坎一直在估摸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来干什么,思考应对之策,听说女儿来了,不免又惊又疑。

“不信?你女儿栓哥,一声哑,就在谢仁口。你大儿子栓爹,二儿子栓娘。”李老伏如实讲了他怎么见到栓哥,听栓哥讲了她有两个哥哥。“么样?没骗你吧?也不要你谢我,直说了吧,把渔鼓筒里的一百八十块光洋还我。我俩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罗老坎暗暗落泪,除了窦先智一家,很少有人能知晓他的身世,看来这家伙说的是真话,苦命的两个老伴,苦命的三个儿女,黄连的娘背黄连,苦上加苦啊!

李老伏见罗老坎只哭不应声,催促道:“三天后,我带人来取钱,怎么样?”

罗老坎本已打好谱,要是他来讨钱,实话实说,钱丢了,要命拿去,要钱没有。现见他抬出女儿要挟自己,心慌意乱,说:“李哥,跟你说实话,您那钱,我拿出三十块,托人送给了两个儿子,另一百五十块,一直保存到五四年。淹大水时,叫村里两个人盯上了,我交给队上一个干部,他当那两人的面,把钱扔到大水里漂走了。您要钱,分文没有,要我替您干什么都行,只求您把女儿还我。”

李老伏早几天听曾善明说过,他亲眼见那钱让窦先智抛到大水里了,半信半疑,并不甘心,现见罗老坎也这么说,心里凉了半截,却还不死心,说:“是那个叫窦先智的会计吧?那年没闷死他,反让他抓了老子,都是你这老屁搞的鬼。这笔账,老子先不跟你算。说不定他先丢了钱,后又捞回来,钱还在他手里。你去要回来还我,我才能还你女儿。”李老伏说话间口气变硬,露出凶相。

“那时大水漂漂,他哪能捞回来。”老坎从未怀疑先智又捞回了钱,他不是这号人,吓唬李老伏说:“找他要钱?别说要不到,他到政府告密,还不又把您抓起来!”

这句提醒,李老伏不敢马虎,心想,真叫那个小子认出来了,备不住像上次在曹家嘴那样,又被抓了去,送回老家,新账旧账一算,还得坐牢。反正要钱没有希望了,打死这个罗老屁,也找不回钱。他早已准备了两手,要不回钱,就倒卖这船粮食,赚到手,远走高飞,到香港享福去,但自己不能出头露面,得找块挡身牌,便按照自己原先的设想,说:“老屁,我不能白白把女儿还你,你要补上我的钱,给我办件事。”他细细作了交代。“后天,你这个保管员随船押运粮食时,把船停在谢仁口码头,靠在我的船边,招呼你的人上岸吃饭,饭后,把我的船开走,把你的船留下。别的事,不用你管。我的人把粮食运到那个芦苇湾,我上了船,还你的栓哥,我们两清了。行不?”

罗老坎心想,这家伙玩调包计,真歹毒!先应酬下来,再与先智作个商量,到公安派出所透个信,在谢仁口码头,抓了这狗杂种,便故作勉强的样子,说:“先见了我女儿,我才干。”

“先办了事,再还你女儿。”李老伏讨价还价。

老坎顾忌女儿安危,不敢再坚持。

“你女儿在我手上,你要是走漏风声,敢去报告政府,别怪我心狠啊!”李老伏好像看透了老坎心思,临走时,丢下几句话。

老坎送李老伏出门,眼盯着他消失在夜色中,回屋吹熄了灯,反扣上门,摸黑来先智家。

先智谋定了计划,却还有些细节不周全,在**冥思苦想一阵,刚刚入睡,被老坎叫醒,知道一定有大事,披衣起床,不惊动玉珍娘们,也不掌灯,在堂屋听老坎讲到蛤蟆镜营长找上门来了,又惊又喜。

“啊?这狗东西还活着呀?原来李老板是他!”随后,哈哈大笑:“老天真有眼,送了您来帮忙。”

老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先智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以及与为香商定的护粮夺船计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坎,说:“原来想在谢仁口码头,抓了狗日的,拿个人脏俱在。幸亏你来报信,他不上船,老子们改在芦苇湾抓他。您就按他说的做,不露声色。”

老坎击掌叫好,说:“没想到,我一把老骨头,也能帮你一把。总想报答你们窦家的恩情,一直没机会,这下好,死了也能闭眼啰。”说着,却又转喜为忧。“只可怜我那娃儿,还不知被他藏在哪里呢?”

先智安慰说:“只要娃儿一露头,我先救娃儿。您放心!”

粮食装船前两天,出了一件事,差点儿让窦先智的计谋落空了。

这天麻麻黑,李老伏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回到客栈,死猪似的倒在**。隔壁房里的栓哥听到响声,推门进来,递上一杯水,嘴里说“饿,饿,”她已大半天没吃东西,以为干爹会像前几天那样带回吃的。

李老伏醉眼瞪着她,骂道:“饿?你还知道饿呀?知不知道,你爹,把老子的钱搞丢了。格老子,要不回钱,养你没用!”突然没了前几日的亲切。

“您,呜呜,看,嗷嗷,我爹?白牯呜呜——”栓哥费力地问。

“你爹,窦曾台,又瞎又跛,又没钱,你找他没用了!”李老伏想坐起来,两眼冒金花,又摔在**,一会儿,闭上了眼睛,响起了鼾声。

栓哥虽哑,但耳聪目明,聪慧过人,这下子看穿了李老伏。原来他不是个好人,哪里是帮自己找爹,是为了向爹讨钱,爹没钱,他再也不会管自己了,开始打自己坏主意。她料定他见到过爹,在一个叫作窦曾台的地方,得赶紧离开他,自己去找爹。她收拾零碎的东西,用个包袱包了,挎在肩上,逃出客栈,来到街上,向人打听窦曾台。

她正好问到了阳亭。阳亭所在的榨油厂听从公社安排,开始清理农业人口返乡,以便减少城镇用粮,他在清理之列,布袋子装了随身物品,正要离厂回家,碰巧遇到栓哥问路。

阳亭说:“小妹子,我就是窦曾台人,你去那干什么?”

栓哥一把抓住他,“找哦哦,爹,呜呜罗,老坎——快,快。”边说边朝客栈方向察看。

阳亭见她是个一声哑,想起解放那年大哥从湖南回来,讲过罗老坎的几个娃,说:“你是栓哥吧?我认识你爹,跟我走。”

两人到了大禾场,进了罗老坎的小屋,天已经黑了。一弯上弦月高高地挂在天上,繁星点点。秋收后的大禾场,飘着秸秆的清香,静谧,安详。

罗老坎以为在做梦,举起煤油灯,绕着栓哥转圈看,确认是他的小女儿,手发抖,油灯掉在地上,顾不上捡,把栓哥搂在怀里,失声痛哭。“十年啦!我的娃呀!”

周寡妇拾起油灯,重新点燃,说:“见到娃,该高兴才是,哭么子?”给栓哥两个食堂里带回来的馒头。“娃儿饿了,吃了慢慢说。”

解放那年,先智去桃花岗,回来跟罗老坎说过他打听到的情况,他被抓了丁,茅屋烧了个精光,婆娘带三个娃讨米困窑门,苦熬了几年,婆娘遭人强奸,吊死在窑门口。三个娃几张草袋葬了娘,大儿子栓爹给一大户人家做长工,二儿子栓娘在这家放牛,小女娃十岁不到,送人当了童养媳。他惦记两个儿子,问:“你两个哥哥怎么样?还好吗?”

栓哥大口大口嚼馒头,听爹这一问,嘴里的馒头渣没吞下去,含在嘴里哭起来。“爹,呜呜我,呜呜,没,栓住,呜呜哥——”

“啊?你哥,怎么啦?”老坎搬着女儿肩膀问。

“呜呜,死啦——”

栓哥一边哭一边咯咯巴巴地说,两手比比划划,费了好大的劲,罗老坎才听明白,两个儿子死得好惨:

栓爹从先智手中接过爹转送来的十五块光洋,连续几天几夜睡不着,吃不下,生下来就没见过这么多钱,该可以办多少事啊!要是买地,平坦水浇地可买五六亩,山地能买下一面坡,至少二十多亩。用来换大米呢,一千五百多斤,手不动腿不伸,就能吃上三四年。买房子吧,现存的老宅,至少能买四大间,新盖房也能独门独院,外带青砖灰瓦。更不用说买鞋买衣,三辆牛车不一定拉得动。娃儿想都没想过的吃的住的用的,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了,再也不用受穷了。他辞掉了长工,上街买了新衣新鞋新毡帽,吃了油条米酒肉包子,却连一块光洋也没花完,钱这个东西真是太美妙了。他用麻布袋子装了钱,挂在脖子上,走到哪都能听到叮当叮当的钱响,开始琢磨如何置办他的家当。当晚,邻村一个快四十岁的寡妇和她十五六岁的女娃,以前从没正眼看过他,把他请到家里,酒肉伺候,母女俩轮番陪宿。他这才知道,人世间还有这等快乐事,便不再想干别的,后来病死在这母女俩怀中。

二儿子栓娘不像他哥那么张扬,把先智送来的十五块光洋装进一个瓦罐,埋在工棚自己床下,继续给那大户人家放牛。哥哥死后,他不放心地下的钱,挖出来瞧了几眼,碰巧让一个同为放牛娃的伙伴看到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这伙伴乘他外出未归时来偷钱,鬼使神差他回来瞧见了,两人厮打起来,他被砍柴刀削去了半边脑袋,手抓住钱罐不放,罐子空了,那人逃得再无踪影。

两个有了钱的哥哥都死了,当年没要钱的栓哥活下来。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帮她废了童养媳,只身一人入互助组,进合作社,直到人民公社当了社员。今年遭灾,欠收闹饥荒,公社允许投亲靠友,她出来找爹。

罗老坎一边听,一边哭,直哭到泪干气短。突然,他扬起手,左右开弓,使劲抽打自己的脸。“不该呀!不该呀!我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周寡妇和栓哥一边一个拉住他的手,拉不住,罗老坎发疯似的不停抽打自己。

一直陪着流泪的阳亭吓着了,撒腿跑出去找大哥。

先智赶过来,罗老坎已晕倒在地上。他和阳亭把老坎抬上床,搓头掐脚,抚胸捶背。老坎醒了,坐起来拉住先智手,不停地骂自己混蛋,害死了儿子。

先智来时在路上听阳亭讲了原委,吃惊不小,见老坎醒来,顾不上讲安慰话,说道:“老坎叔,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要是李老伏醒来,发现栓哥不在,肯定起疑心,说不定溜走了,也不会派船来运粮,我们的计划就全黄了。赶快叫栓哥先回去!”

栓哥一眼认出了先智,十年前给自己送钱的那个人,听说要自己回去,连忙往老坎身后躲,说:“呜呜,不——回。”

“好妹子,跟你一时说不清。听话!先回客栈,以后的事都好办。”先智来不及与栓哥客套,专门交代阳亭:“刚才路上跟你讲的,你要记牢了。陪栓哥回客栈,要让那个李老伏相信栓哥没离开过,稳住他。从现在起,你别回队上来,暗中看住栓哥,要是她有个好歹,大哥抽死你。你俩快走!”

罗老坎醒悟过来,拉过栓哥,抚摸她的头,说:“听你风亭哥的,快走吧,过几天接你回来。”

阳亭把栓哥送回客栈,从门缝里看那李老伏,死猪似的躺着,鼾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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