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先生,你就是我苦苦寻找的人,在你之前,我见过几十个模特都不中我的意。”她一边引领他走进画室一边兴奋地说。画室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方形布艺沙发,一条毛巾被一半堆卷在沙发上,一半垂落在地板上。她竟然只穿了件睡衣,双腿**,一条薄薄的三角裤隐约透现出私部。显然,他按门铃时,她还睡在沙发上。这与他想象中的女画家形象完全不相符,他原以为她应该是令人神驰目眩的美女,浑身散发着魅人的艺术气质,但眼前的女人虽然有几分姿色,但嘴角和眼角都布满了小皱纹,犹如瓷器上的裂痕,她显然没化妆,蓬松的头发和裹在睡衣里若隐若现的大腿给他一种**的印象。“多亏你在博客里发了那篇招模广告,否则我还真找不到你。”他衣冠楚楚地跟着她,心里有一种应招嫖客的错觉。“看来我们不仅有缘分,心灵也是相通的,否则你怎么会想到看我的博客。你先坐郑先生,我昨晚熬了一宿,早晨才睡下,我去洗一洗,换上衣服就来。”她莞尔一笑,优雅地转身上了二楼,他感觉逝去的女人仿佛并非脱胎于母体,而是源于某一幅名画,到底是哪一幅,又说不好。让他惊异的是画室里浮现着一种他非常熟悉的气息,好像他是这里的常客,然而他却从未来过这里。画室的墙上挂满了画,他顿时被这些迷人的画作吸引了,他环抱着双臂沿墙一幅一幅地欣赏着,眼前是一幅抽象画,画面中飞扬着玫瑰色、绯红、蔚蓝、黄色、橙色、紫色、翡翠色、黑色,明快而悦目,异彩纷呈,每一种色彩仿佛都是跳动的音符,简直就是在画音乐。他继续往下看,眼前这幅画呈现的是舞蹈的场面,五个携手绕圈疯狂舞蹈的女人,带着原始的狂野和质朴,在燃烧的篝火旁,手拉手踏着节拍,无拘无束,尽情地宣泄着生命的**和活力。他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突然被一幅类似神话传说的油画深深吸引了,他惊骇地发现这幅画自己虽然从未见过,却在梦中多次梦见过,他曾经无数次地想将梦中的情景像这幅画一样用文字表达出来,然而每次从梦中醒来,那激动人心的感觉会倏然而逝,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始终也弄不清楚。正如梦中的情景他从未弄懂一样,眼前这幅攫住他心灵的画作他仍然看得懵懵懂懂,但是他却觉得自己的灵魂就在这幅画中,对,就是那左边的白鸽,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灵魂会是一只白鸽,他只感到自己的内心既痛苦又幸福,还有画面背景中那个耀眼的偶像,为什么看着他,自己的内心就充满了无限的虔诚,炽热如火,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渴望,渴望什么?他却说不清楚,只是恨不得摆脱躯体飞向星空。那个站在中间釆摘果子的青年活生生就是梦中的自己,他采摘的莫非是伊甸园中的禁果,否则为什么那果实闪烁着智慧之光?然而那个呱呱坠地的婴儿和行将就木的老人不也是自己吗?那么自己究竟是谁?还有那些成双成对的男女仿佛正在享受着幸福的爱情和美好的生活,他们又是谁?或许那个独立思考的女人可以回答,然而更让他感动的是大地母亲,它孕育了一切生命,又使它们最终回归到她的怀抱。这哪是一幅画,简直就是献给自己的墓志铭。
“太伟大了,这是谁画的?”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高更。”不知何时,她已经悄然站在他身后,默默地欣赏着他,仿佛他和画已经融为了一体。刚刚化了淡妆的她与刚才那个素面朝天的女人判若两人,施过粉黛的面颊像两朵淡粉色花蕾,纤细的柳叶弯眉下一双秀眸闪烁着水灵灵的光泽,此时,她的唇边正绽放着玫瑰花似的微笑,她穿了件缀花的裙衫,蓝色七分裤,一双桃花水母般晶莹剔透的赤足靱着一双简捷精巧的拖鞋。他一边睁大眼睛,流露出讶异的神情,惊叹于女人的善变,一边用激动的口吻问她:“这幅画叫什么名字?”“《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她莲步轻移地走到他的身边,吐气如兰地说,“高更的一生充满了传奇,他年轻时当过水手,周游过世界许多地方。后来做了证券经纪人,娶妻生子过着幸福的生活,并在这时期开始绘画创作。随着艺术理解的日益加深,他的内心产生了对某种无法描述的事物的热烈追求。同时他对文明世界的欺骗和狡诈日益厌倦,舍弃高收入职业与世俗幸福生活,两度到太平洋南部的塔希提岛进行艺术创作和定居。在那阳光灼热、自然芬芳的岛上,高更自由自在地描绘当地毛利族原住居民神话与牧歌式的自然生活,强烈表现自我的个性,创作出他最优异的油画。终因孤独病困,加上爱女突然死亡,精神彻底崩溃,跑到深山服毒自杀,企图死后以自己的尸体饲兽,以求彻底解脱,然而命运拯救了他,他被人救活后,突然萌生了强烈的创作欲望,这才有了这幅艺术杰作。想不到你对我临摹的这幅作品这么感兴趣,这再一次证明我们的心灵是相通的。”尽管她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是他透过她平和的语气隐隐感到她深不可测的痛苦在啃噬她的内心,特别是她看似平静无波的服睛,却有着魅力无比的吸引力,在她淡然的盯视下,他竟有无处遁形的感觉,他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男孩,偶然窥见了女人的私处,惊得汗流決背,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故作镇静地说:“真是艺术杰作,我还是第一次在斑驳绚丽、如梦如幻的画面中看到了哲学,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这幅画暗喻着画家哲理性的对生命的追问。”大画室内有一个精致的酒柜,里面摆满了各种洋酒,显然她不仅是画家,而且是个嗜酒的女人,她款款走到酒柜前,在两个高脚杯中倒人拉菲,然后又回到他身边,一边递给他酒,一边微笑着说:“不瞒你说,当年我在美国波士顿美术馆看到这幅画时,激动得泪流满面,回国后,我不顾一切地去了西藏阿里,几乎放弃了一切,以至于丈夫和我离了婚,我却一呆就是五年,直到我听到儿子得了骨癌的噩耗后,才赶回东州,可是我回来不久,儿子就离开了人世,可以说高更经历的痛苦我都经历了,让我心不甘的是我并没有画出《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这样撼人心魄的杰作。”她左手抱于胸前,右手轻轻晃动着高脚杯,好像她的全部秘密都隐藏在那一杯嫣红的**里。“但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好像已经找到感觉了。”他脸上挂着古怪的微笑,仿佛他是个预言家,其实他纠结于胸的那个心结一直没有释怀,他虽然不了解高更的画,但却知道高更不光绘画,也写书,那本和他的画作一样有名气的名著《诺亚?诺亚》,就记述了大溪地之旅神奇的体验。许多大画家同时也是作家,那么女画家何许人会不会是《白道》的作者呢?他佯装预言家的目的就是想弄清楚为什么她一见到他就认定他是她苦苦寻找的模特。她果然**了心扉:“郑先生,看来我们的确心有灵犀,我是读了长篇小说《白道》后突然顿悟的,那天当我读到商政与郭鹤年关于登山的对话时,我苦苦追寻的心灵图景终于在我心中诞生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激动得就像童话世界中的孩子,那种痛并快乐的幸福感迷醉得我痛哭流涕,我恨不得立即将它画出来,然而当我站在画布前才意识到我需要一个像商政一样的模特,然而看了几十个模特都不中意,我这才在我的博客里发了一个招模广告。郑先生,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和《白道》里描绘的商政那么像,我几乎误认为你就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商政。“正如你和《白道》的作者同名同姓是一种巧合一样,我和商政像一个人也是一种巧合,”他微笑着呷了一口酒说,“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白道》的作者认为凡是有灵魂的人都是艺术家呢?”“什么是灵魂?”她强调道,温婉的声音中宛如美妙和弦中加入了重音,“就是让人魂牵梦绕的心灵图景,人正是因为有了追求心灵图景的梦想,才拥有了不同于躯体的灵魂。什么是艺术?就是捕捉心灵图景的美学。因此有心灵图景的人不管他表达岀来还是未表达出来都是艺术家。这就是我的顿悟。”他呆呆地凝视着她紫罗兰色的明眸,耳畔宛若音乐般回响着两个字“天使、天使、天使……”,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根,刚好射在她的脸上,她看上去宛如绽放的百合花,他脸上挂着肃然起敬的笑容问:“能说一说你的心灵图景吗?”口气就像个青春期懵懂的小伙子似的小心翼翼。她用深不可测的目光凝视着他,仿佛她是他灵魂的主人,脸上挂着高傲的笑容说:“一个像商政那样痛苦的男人一丝不挂地攀登在雪山之上,犹如拉纤的纤夫,那雪山像女人的**一样诱人,那是夏娃的**,**是一轮血红的太阳,画中的男人不是在登山,而是灵魂在解脱和升华中涅樂。这幅画的名字就叫《灵魂的对话》。你觉得怎么样?”他原本没想给她做模特,只想弄清楚这位叫何许人的女画家是不是《自道》的作者。但她所描绘的美令人窒息,他还真动心了,只是没想到要**,便有几分怯懦,犹豫地问:“这么说要脱衣服?”她咯咯地笑起来,收住嘴角绽放的微笑后,语气肯定地说;“要一丝不挂。”他觉得自己犹如她手里一本被翻阅的书,想答应又有几分迟疑,便支吾道:“这我还真没想到。”她紧闭着双唇,双眸闪耀着难以捉摸的欢欣看着他,看得他汗毛直立,然后她用鼓劲的口吻说:“艺术是一种信仰,是超肉体、超道德的,一个拥有灵魂的人,只当肉体是一个躯壳。”他咬着嘴唇思忖了一会儿,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带着几分腼腆说:“好吧,为了艺术,也为了信仰!”说完脱得一丝不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