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点心碟子推给她,是霍溦觉得吃点甜的,能让她心情好一点。
可看她笑着捏了一个,却始终不往嘴里放,霍溦才忽然发现,自己面前的这个贾乐,身上好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今的她,不再那个会在羌县抓住自己,快乐而无忧地跟自己诉说,她的爱情故事的贾乐了。
现在的她,敏感而又自卑,畏缩而又胆怯。就像是个被人抢去珍宝的小松鼠,凡是见到点风吹草动,就恨不得将自己团抱起来,而躲避这危险。
不清楚她究竟在燕王后院经历了什么,才变成如今的样子。
但看到现在的她,霍溦所能做的,也只能藏下那暗叹的一口气,将她手里的脏帕子换下来。
也不知是被霍溦方才的那一句话所打动,还是被她轻柔擦拭掌心残渣的模样所触动,沉默良久,贾乐忽而说了句,“我是不是很傻。”
死垂着头不肯抬起来,只有腿上逐渐变深的布料,在昭示贾乐激**的情绪。
“我以为我娘,想让我嫁给曾易……”吸了吸鼻子,贾乐盯着自己光洁的手心,“是因为曾家势大,觉得我嫁进去可以帮助父兄,能让贾家更上一层楼。”
“可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因曾郡尉,早对我家心生提防。阿娘觉得只要我嫁入曾家,曾郡尉就能收了疑心。”
捂着脸,贾乐模糊的声音从掌心飘出,“可惜我却死活不愿意,觉得她只将我当作巩固贾家权势的棋子。却没想到,会断送我曾家的最后一点生机。”
“你阿爹,真给你找了个好夫婿啊!”这些时日,贾乐不管是坐卧立躺脑中都无时无刻地冒出这一句话。
那时只沉浸在燕王给她编造浓情蜜意里,而对大宁夫人不显山水的一句话,半点不留心。
只以为她是在称赞,贾乐没有看见大宁夫人意味深长的一眼,也没有看到母亲那一瞬惨白的脸。
到如今,贾乐才能想反应过来,原来那时的“称赞”,是她在向她们家示警。
真相被揭露,露出里面丑恶真相时,那些自负聪慧的人,才会去反思先前的不寻常。越想越后悔,贾乐甚至连给她在天有灵的母兄烧纸,都只敢让他人去。
“你跟王妃,不真的是一家吧!你夫君跟她也不是真的姐弟吧!”抬头直视霍溦,贾乐那双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睛格外明亮。
“否则,你病重,越千户去王府求医时,王爷不会是那样的反应,王妃也不该只是赐下点药材来。”
越珵求见燕王时,燕王正好为安抚贾乐,而宿在她的屋子里。
夜色浓重,贾乐强撑着给燕王穿戴。而到现在,她还记得,燕王吩咐左右招待越珵时,对他不屑遮掩的轻蔑。
也就是在那一刻,贾乐知道,属于她的机会,终于来了。所以她宁愿惹怒王爷,跟王妃闹翻,也要来给霍溦,探这一次病。
“越夫人。”一把握住霍溦的手,贾乐忽然滑跪在她面前,“求求您,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
没想到贾乐这探病忽而变成跪求,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忙将她扶起,霍溦没料到贾乐这次的出来,已是孤注一掷了。
“我没什么能帮你的。”
“您能,您能帮我的。”死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贾乐扯着霍溦衣袖,“我的请求很简单,您能帮我的,能帮我的。”
虽然燕王如今对她多有宠爱,可贾乐知道,这都是为了她手里的那个东西。
而如今看清燕王的真面目,贾乐就是将这个秘密带到地底,也不会将它拱手让给燕王,让他踩着自家的血,如愿以偿。
“对不住,我真没法子帮你。”
若是在羌县,可怜贾乐无依,霍溦可能还会冒个险,给她想想法子。但是现在在沅南,他们自保尚不能够,着实也没太多善心,分给旁人了。
而听到霍溦的话,手忙脚乱将怀里的珠钗往她手里塞,贾乐喷薄的泪水都快将霍溦衣袖打湿。
“我只想,只想再见我阿爹跟大兄一面,只一面,只一面就行了。”害怕霍溦不给自家说话的机会,声音哽了好几次才出来,竖起一根手指,贾乐忙道。
“这是我阿爹留给我的东西。”握着霍溦的手,将那个珠钗硬塞到她手里,贾乐脸上满是恳求,“只要拿着这个东西,只要去蒋家金铺,不管你们要什么,他们都会给你们的。”
“我知道你们不缺这些东西。”几乎将全身力气都依托在霍溦身上,贾乐道,“但是有了这些东西,你们可以在沅南走得更顺一些。而我……”
“而我,也只有这一个请求。不需要你们将他们换回来,我只想见他们一面。”看出霍溦的拒绝,贾乐改口,“或者能传一封信也行,只要能知道她们的安然无恙,我就是……”
“就是死,也值了。”趴在地身子不断发颤上,从知道真相起,贾乐这是第一次将自觉的情绪尽数暴露出来,“我已经没了阿娘二兄了,不能再没阿爹跟大兄了。”
“先起来,好吗?”
身子本就不康健,被贾乐这拖得身子不断地往下沉,咳了几声,霍溦咬牙将她放回椅子上,“我或许能帮你想想办法,但这东西,我是真的不能……”
“这里面,有着曾蜚通敌的罪证。”纵使手心满是汗,也不肯放开霍溦。明明是陌生的皮肉粘黏在一起,可贾乐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安稳。
轻声在霍溦耳边吐出这句话,贾乐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只要你们拿着这个东西,可以去跟燕王谈判,也可以去跟曾家人周旋。我不管你们做什么,我只想知道我父兄是否安好。”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燕王。”没成想这珠钗里面居然藏着这么重要的东西,定定盯着贾乐,霍溦提出这个问题。
燕王跟曾蜚之仇不在一日,而得了这个可以将曾蜚一举扳倒的好东西,不管是于情,还是于理,他都不可能放任贾家人在边关受苦。
“燕王?”念到这个称号,眼中光彩一瞬间熄灭,贾乐摇了摇头,“我不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