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燕王……”

将被热得烫手的帕子,从霍溦头上取下,越珵它放入将其蓁刚送来的冰水。待到帕子降温再将它放回霍溦额上,越珵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

从听大夫说,霍溦今夜可能发热后,就害怕自己睡死过去,没发现她发热。于是,越珵干脆守着她,一夜都没合眼。

撑在床边打瞌睡,等到外头传来打更声时,霍溦果真发了热,只让其蓁帮忙那东西跟换水,半点不假于人,越珵如同先前霍溦守着自己那般,守着霍溦。

“阿姐,你说什么?”一直注意着霍溦的动静,她嘴唇微动初,越珵就注意到了。

看她好似在念叨什么东西,将耳朵凑到她的嘴边,凝神听了好久,越珵才听清霍溦嘴里在念叨着什么。

“圣上?燕王?”听了好几遍才确定自己没有听出,皱着眉,越珵有些无法理解。

猜到霍溦梦魇,可能是因为白日受了刺激,越珵怎么也想不通,霍溦高热呢喃的,居然是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

“今日,戏楼里头唱的是什么戏?”招来守在一旁的其蓁,越珵有些语气不好的问。

因为担心霍溦,眼睛都哭得肿起来了,如今听越珵问,怕自己说错了耽误大事,其蓁想了好一会儿才确信自己没想错那文绉绉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贵妃醉酒的。”

“贵妃醉酒,圣上,燕王……”

嘴里呢喃着这三个名号,任由越珵将脑袋想破,他也想不到,这些名号跟霍溦之间的联系。而正当他想得出神的时候,霍溦却又喃喃起来,“水,水……”

听见霍溦的呢喃,在其蓁指点下,越珵用帕子打湿了霍溦干裂的唇,而打从尝到水的滋味后,霍溦就不再胡乱念叨着什么“圣上跟燕王”。

照顾病人时,一夜时间很快过去,单纯只以为霍溦是看了那“贵妃醉酒”才发魇,等她醒来,只顾着给她补身子,越珵倒是没在她面前提起这桩事。

而不知道自己差点在梦里将自己最大的秘密给泄露出去了,借着这场大病,好好的休息了一阵子,霍溦料到这前来拜访看望的人中,居然还有个从未想过的人。

“贾……贾姑娘?”

其蓁说燕王府来人看病,撑着身子换了衣裳,霍溦没想到来看望自己的居然是贾乐。

“听我家王妃说,你病得挺重的,现在身子好一点儿吗?”装着没看出霍溦眼里的震惊,将手里礼物交给其蓁,贾乐自己捡了个椅子坐下来。

在府里养病太久,没怎么听说过燕王府后院如今的格局,对着贾乐的这个示好,霍溦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多了,多谢看望。”

屋子在霍溦说完这一句后而变得安静,直到其蓁上茶,贾乐才先打破了沉默。

“见着我,是不是还挺奇怪的。”耸了耸肩,贾乐竭力让自己不要看起来太过狼狈。但是眉眼间那深深的皱纹,却出卖她。

“放心,我不是偷偷跑出来的,是经了王爷跟王妃的允许,才出来的。”

没提自己是如何歪缠着燕王,又是如何恳求着琳琅,才得了这个看望霍溦的机会,贾乐只是轻飘飘地将自己的努力揭过去了。

“我知道,你肯定很好奇,我跟你先前也不熟,为什么会贸贸然的来给你看病。”吸了吸鼻子,贾乐笑得比哭还难看,“因为……”

“因为,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不嫌弃我是妾氏身份,还让我进门的人了。”

接受过最严苛的闺秀教育,知道不能在人家家掉眼泪,贾乐昂着头把眼泪咽回去,“别担心王妃日后会为难你,我没跟他们说我见过你。我只是实在是,实在是太想出来放放风了。”

从贾乐进了门,就只听得到她一个人自言自语。

从担心霍溦把她赶出去,到如今说自己只是想出来放风。她为别人想了很多,可对自己却只有这一点一点的奢望。

不忍心看着她这么自言自语,想起上回见面的情况,霍溦将点心碟子推到她的手边,“上回那个叫景娘的,后来有没有跟你道歉啊?”

“你还记得啊!”不想辜负霍溦的好意,贾乐捏了个糖糕在手里,“当然道歉了,她可以骂我,但是不可以骂我爹娘。”

昂着头,一身绫罗的贾乐,好似在这一刻身上出现了一件看不见的盔甲。

“我爹娘……”揉了揉鼻子,贾乐咧开一个笑,“我爹娘说,只要我在王府里好好呆着。等到阿爹阿兄再建功业的时候,我们一家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开始,贾乐是真的相信了自己爹娘的话。

所以她好好在王府里呆着,燕王来她就服侍燕王,而若是不来她也不去争,深居简出的为阿爹阿兄祈福,她只是单纯的希望,终有一日,他们一家还能团圆。

直到被景娘撕碎那虚伪的表面,贾乐才知道,原来爹娘兄长包括燕王都是在骗自己。

阿爹阿兄不是被曾郡尉调去了苦寒之地,而是被以贪腐的罪名流放。

就是再天真也知道贪腐流放是何等的后果,以死逼着燕王告诉自己真相,贾乐现在才知道,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阿娘、二兄都已经没了。

而也是在那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对自己无比重要的人,在一些人的眼里,居然连一粒灰尘都不如。

“可是,他们都是骗我的。”说完这一句话,没受控地将那糖糕捏碎,贾乐低着头手忙脚乱地将那糖糕渣滓包起来。

“不想吃,就不要拿。不想忍,就哭出来。”

推给她点心,是霍溦觉得吃点甜的,能让她心情好起来。

可是看她捏了一个,却始终不往嘴里放,霍溦才忽然发现,自己面前的这个贾乐,不再是羌县那个会抓住自己,快乐的跟自己说她的说爱情故事的贾乐了。

她敏感而又自卑,畏缩而又胆怯。

不清楚她究竟在燕王后院,经历了什么,但是看到现在的她,霍溦所能做得也只能叹一口气,将她手里的脏帕子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