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琳琅今日找自己的缘由,居然是因为这个,瞧出她因宁筝儿送礼的退缩之意,霍溦反手握住她的手。
“娘娘莫急,这胭脂铺子究竟能不能开。依妾身看,还是等宁家的品香宴结束了,再来决定不迟。毕竟……”
“毕竟这出尔反尔的,我们人微言轻倒是没什么妨碍。可娘娘,您贵为燕王妃,若是被什么人随便一吓就退缩了。这消息,要是传到坊间,怕是不太好听。”
琳琅那颗,原本因宁筝儿送礼而动摇的心,在霍溦劝说下又变得坚定起来。
这世间,若是还有什么东西能让琳琅不需想就要拼尽一切维护的。除了燕王,也只剩下燕王妃的这个名头。
不想其他王妃贵女有正经娘家,背后一无所靠,她便只能自己维护自己的尊严。
觉得霍溦说得有理,琳琅闭目颔首,但口里的话还没脱出口,这屋子却便被人从外面暴力推开。
“娘娘,景娘这事儿,您是管还是不管?”
气得人中都掐破了才恢复神智,第一次不管不顾地冲到琳琅院中,非要她给个说法,这是贾乐在燕王后院里,第一次露出她将门虎女的獠牙。
“若是不管……”
孤注一掷的声音,在瞧见屋内还有旁人时停下,而在看到屋内那人还是个熟人的时候,贾乐羞愧地拿起帕子捂住自己的脸。
对上霍溦那双疑惑的眼睛,想起自己先前在她面前大言不惭的样子,贾乐真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轻易地被燕王蛊惑,还专门不辞辛苦地跑到羌县去丢脸。
“砰——”
没想到她们会胆子大成这样,明知她屋中有客还敢擅闯。
一巴掌将桌上东西拍得微微移动,越过捂面羞愧的贾乐,琳琅用眼睛剐着那扭着杨柳细腰、姗姗来迟的景娘。
昨日乃至今日之祸,都是因为此女。
若非她受宠而飘飘然,非要跑到人家面前去折辱人家父母,这向来足不出户的贾乐如何会忽然强硬起来,非要讨个说法。
“你们眼里究竟还有没有规矩体统?这院子,是你们能随便闯的吗?”
向来最重视规矩,却丢脸丢到外人面前,得亏今日来的是霍溦,若来的是什么外人,她燕王妃的脸,估计都要丢到晋国去了。
这险些丢脸的后怕,比先前一夜未睡还要让她气恼,气得快要七窍生烟,琳琅只恨不得让她们立时消失。
“今日敢闯我的院子,来日是不是就敢闯王爷的书房。皓月,把她们拖下去。一人十卷佛经,抄不完,就停了她们院子的供应。”
没想到平日跟泥人似的王妃会忽然发怒,站直了背,景娘连皓月将自己捏疼了也不敢说。
而一旁的贾乐,则更是都没让皓月动手,就跟着她乖乖离开了。
围观了这一场闹剧,被贾乐最后一眼里包含的万种情绪,盯得浑身发麻,霍溦觉得这贾乐,可能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让妹妹看笑话了,实在是我治家不严。”
一夜未睡而惨白的脸,因为方才动怒才有了几分血色,自觉在霍溦面前丢了脸,琳琅也失了继续跟她谈下去的心了。
只约了下回倚红楼再见,霍溦便被皓月给送出府去。而就是出了燕王府,霍溦心里却总还是惦念着,贾乐最后离开时的复杂情绪。
心里记挂着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如白驹过隙。
眨眼就到倚红楼品香宴的日子,从出门就记挂着什么,没想到会一路畅通,直到坐下来也没出什么幺蛾子,霍溦原还有些不信,如今却也有点相信,这宁筝儿或许是真的转性了。
“那位宁姑娘,可去你府上给你赔罪了?”
莺莺燕燕汇聚一堂,先前打过叶子戏的熟人自动聚在一起,依旧穿金带银的覃夫人用团扇挡着嘴对那正在端详盏中物的蔡夫人说。
而见蔡夫人扬眉后,点了点头,大家捂嘴一笑,虽不言语,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彼此得了这位宁姑娘的赔礼,也晓得了她转性的消息。
“哎哟,我可真盼着她是转性了,或者是有了什么新的念头。你们不知,我家那混小子,打见了那姑娘一眼,就非要死要活地求娶。不是我要当个刁婆婆,而是这样的搅家精娶回来,我家还有安生日子过吗?”
说这话的夫人,本也不是霍溦所在的这个圈子里的,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凑上来,听见她们的讲话。
顺着蔡覃二位夫人的话头往下说,她声音虽不大,却足以让整个厅堂,甚至包括外面路过的人都听到了。
刚巧要入门,脚步悬停在半空,望着那个身上满是过季花纹、连钗环也只是镀金的人,宁筝儿想说,就是你八抬大轿的来求,我宁筝儿也不会嫁给你这样的泼皮破落户为媳。
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停了下来。
这些日子里,宁筝儿不仅只忙了这品香宴以及跟那些被自己得罪惨的人道歉,就是小宁氏这些年月对自己的悉心“教导”,凡是所能记得的,她都一点一点地写下来了。
她教自己得罪人,教自己目中无人,教自己飞扬跋扈……她告诉自己,只要曾宁两家在,自己就可以永远恣意妄为。
可她却忘了告诉自己,以后呢?
以后她若嫁给旁人,那人若没有曾宁两家的权势。彼时,她又该如何应对那些被自己得罪死的人。而又是什么样的人家,才愿意让儿郎娶她这样的妻子。
遥想初来沅南时,曾易也不是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对自己不加严色。
他每旬从族地出来放风时,还常给自己带过吃食。
春日的风筝,夏日的团扇,秋日的枫叶,冬日的初雪……时间太久了,久得她都快想不清了。
或许,是因那时大家都年少,可从宁筝儿第一次在宴席之上得罪沅南官眷后,曾易就开始对她越来越疏离。
被小宁氏教导的认为自己永远不会有错,曾易越疏离她,她便越不甘心。而她越不甘心的做手脚,曾易就越憎恶她。
就这么越来越差,越来越差,宁筝儿从没想过,曾易居然连见都不肯见自己了。
被大宁氏拨开笼罩在自己眼前迷障,宁筝儿以前从没想过,以曾易这样尴尬的身份,不谨小慎微便罢,如何又能娶一个得罪了这么多人的妻子。
想得越透彻,越恨小宁氏,也更恨那个狂妄自大的自己。
吸了吸鼻子,将心里思绪压下去,她宁筝儿如今能做的,只有压下那口气,言笑晏晏的进去,用行动告诉大家,她真的改了。
“筝儿,你这个大家闺秀,如何能抛头露面地行这商贾之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