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越珵先前念经似的念叨说得昏昏欲睡,忍不住哈欠连连,在意识迷离前,霍溦脑中忽然想起这些时日一直打算、却始终没抓住时机告诉越珵的念头。

这倒也不是霍溦想一出是一出的瞎折腾,而是前世在成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下,虽身子在宫中被困得没法出,可名下,却真实打实地有不少产业。

有的是人家为了讨好皇贵妃而私自献上的,有的则是霍溦借着出宫女官的名头偷偷置办的。虽称不上是富可敌国,但挣些家用钱,想来不难。

且越夫人娘家米铺也将往羌

县运粮堵住钱勇放粮的亏空,如今人手齐全,又有本金,在沅南做些小生意当是可行。

先前已跟燕王妃似有似无露出点话风,得了她的默认,有她在前头顶着,霍溦当然不会,想不开的连现成的助力都不用。

有了共同利益,才能真正感同身受,选用了燕王妃的名头,一则,可帮她存些家底,让她这王妃之位可以在其他闺秀虎视中坐得更稳;二则,有了光明正大在郡城行走的名头,日后做打探消息等行径,也来得方便些。

“王妃那里说可以跟我合伙做些脂粉生意,她出钱,我出人。还让我放手做,不必担心有人敢冒犯打搅。”

在沅南这样家族盘踞、世家林立的地方,好生意自然都是被一家独享,而要从他们口中抢出肥肉来,当然要有靠山才方便行事。

如今得了燕王妃的背后支持,霍溦这没影的店铺,便先有了点眉目。

“就是燕王妃不给阿姐作保,阿姐也尽管放心大胆地去做。”晃了晃霍溦,越珵现在才算是露出点自己这些时日的烦闷憋屈来。

“他将我当作牲畜使唤,我夫人办点产业买脂粉,他若是也不许,那也不必再张口闭口地跟我谈什么诚意了。”

“怎么?他又为难你了?”

先前入城时立刻跪地谢罪,是霍溦跟越珵一起商议的法子。

虽然当着这么多人,做那般鼠样很丢人,但韩信尚受**辱,勾践尚卧薪尝胆。不管再屈辱,只要能让燕王对他们降低戒心,哪怕是一分一毫,却也都算是值得的。

其实,霍溦刚提出这主意时,还担心越珵会不同意。

毕竟,无论如何这出身都摆在那里。

这天悬地隔的巨大落差,对任何人都是残忍,更别提对当时还在羌县一呼百应的越珵了,但是他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这些时日忙的时候见不到个人影,闲的时候在家里招猫逗狗,问什么都是笑呵呵地说没事,霍溦不清楚燕王究竟跟他具体说了什么,但是听着话音,就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没什么……”

“现在有事儿,连我也不说了吗?”扯着他的嘴角扬起来,霍溦有些不满。

“他让我将北卫所,建成另一个越家军。”越珵冷笑一声,“真也不怕撑死,我就是能建成再一个越家军,他能如我父亲那般骁勇,控得了那些人吗?”

眼看燕王高高在上,轻飘飘地就说,想要一个新的越家军,到那一刻,越珵忽而就明白了成帝为什么会绞尽脑汁地罗织罪名,将他越家冤屈至此。

原来在他们这些不食人烟的皇族勋贵眼中,战士于沙场,不是厮杀,而是享乐。

平平无奇的越家军,就能简单将那些骁勇善战的晋国人打得落荒而逃。

那没了越家军又怎么样,只要随便在街上再点一个人,不久又能轻易组建一个越家军来。说不得还会更善战,更忠心。

也正基于此,所以燕王才能这么随随便便,让他再建一个越家军出来。

读懂越珵语中波澜的含义,撑起身子,看见越珵眼中寒光,霍溦按平他眉间褶皱,“建就建?”

“这军心所向,难道也是人力可改的吗?”

“既然他要建,那你就好好给他建。但是日后这军中诸人,眼中有谁,听谁号令,那就不是他说的算了?”

“他们不是最怕功高盖主吗?那我们就功高盖主给他看,方才不辜负他们的厚望,跟忌惮。”

世上有千种人,便会有千条路,而不同的人,选择的路也不一样。

既是燕王要如此,那他们也就只能随了他们的愿。只是未来之事,会走往何方,谁也说不准罢了。

“你只管好好给他建,越强盛,他越开心,咱们便越能得到重用,那给父兄洗清污名的日子,就越近。”

心中困扰多日的迷津雾团,在霍溦宽解中得到驱散。

从听到燕王那不分青红的吩咐后,就将自己放入死巷,越珵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办法。

精神因此一振,而在招兵所看到那些气盛少年脸上笑容时,越珵才更觉得霍溦说得对。

“你怎么在这儿?”

北卫所征兵处,就摆在城门入口间。在城门守了这么些日子,收了不少强兵悍将的种子入麾下,越珵没想到能遇上熟人。

头上汗液如雨甩落,一路紧赶慢赶,直见那高高的招兵营帐,褚燃才终于放缓了脚步。

“怎么,这营帐是你越大人家开的,只许你一人入,而不许他人?”

骡车赶不上马车,从羌县就一路跟在他们身后,这一路奔波,褚燃也只想要投入越珵军下。

“你个好端端的村长不做,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眼见那些想报名的愣头青,瞧自己的眼神都变了,知若不赶快解释,他们就说不得要转投南卫所麾中了。

一把扯住捣乱的褚燃,越珵这尚未动一步,就又被褚燃的嗓门给逼得不得不留在了原地。

“别拉啊!我这还没报名呢!难道,在这北卫所里,你越大人可仗着私怨,挟私报复,不让人参军不成?”

北卫所此番招兵的待遇,比之同在扩人的南卫所高上不少。

报名前,越珵也使人不断在人群中强调,北卫所训练强度之大跟军律之严。而在越珵这般打击下,还能毅然投身的人,莫不是心里有着个建功梦的。

让褚燃这么一喊,就算知道不能直视,也还是控制不住让似有若无地将目光往越珵身上飘。

被这些试探迟疑的目光刺挠得站不住,兜手抓过笔纸,越珵强压怒气,扯着褚燃离开。

“怎么可能,你既是熟人,当然是我这千户,亲自来给你登记。方才不负,我们相识一场。也省得那些人不知你强处,埋没了您。”

而在越珵这儿见熟人见得满腹怒气时,霍溦处也在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