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上,偶然一直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老李。

“李大叔,您的身体这么虚弱,还爬山来看孩子们啊?”偶然关心地说。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要来看他们,”老李动情地说,“虽然事情过去了二十年,但那几个孩子的脸,却一直那么清晰地在我眼前,都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五个好好的家庭就这么毁了,心疼啊……”

“老李以前是猎人?”黎叔也过来拉家常。

“别提了,现在动物比人都精贵,山里早就禁猎了,我改行好多年了,”老李苦笑,“老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记得就是当年孩子们失踪后,山里才禁猎的。”黎叔附和道。

“是啊,当时我们这些猎人,都接受了警察的调查,猎枪也收缴了,”老李叹道,“我们李家几辈子都是猎人,没想到断在我手里。”

黎叔不禁挑了挑眉毛,随即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是啊,真可惜。”

编外小组去停车场乘坐大巴,没想到老李也跟了上来。

“李大叔要进城吗?”偶然热情地问。

老李的脸上滑过一丝悲伤,点头轻叹道:“我要去市人民医院,看望我儿子。”

开往市区的巴士上,编外小组得知,老李的儿子李小光,不久前出了车祸,脑部受到重创,虽然命保住了,人却没能苏醒过来,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用常用的说法,李小光成了植物人。

这些日子,老李每天都寸步不离地守着儿子,祈祷他能早日醒过来,夜里就在医院的走廊里凑合一觉,虽然他的身体一向硬朗,但毕竟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精气神都快熬干了。

今天是每个月给孩子们烧纸的日子,善良的老李特意返回藏虎山,结果连日的劳累,再加上车程的颠簸,爬山更是让他体力透支,结果就昏了过去。

听完老李的遭遇,偶然更加关心他了:“李大叔,这巴士的停靠点离医院还很远呢,我真是不放心您一个人走去,这样吧,待会儿我送您去医院。”

“那怎么好意思呢?”老李连连摆手,“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不客气,正好我们也要去医院,”黎叔看看尤舞,“我这闺女的手也要包扎一下。”

“我的手?哦,这点儿小伤算什么?”尤舞这才发现,在刚才的打斗中,她的手背上擦破了一块皮,对于习武多年的她来说,这是小菜一碟,她本想一口回绝,但见黎叔眼中涌出浓浓的不悦,她连忙改口说,“不过还是包扎一下比较好,嘿嘿。”

巴士一路颠簸,普希金悄悄把自己的手机伸到黎叔眼前,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比对过了,咱们刚才接触过的人,都和打匿名电话的人对不上。”

“干得好,继续。”黎叔亲热地拍拍普希金的肩膀。

……

黎叔他们和老李抵达市人民医院,已经是下午了。

老李担心儿子,脚步匆匆地往CPU的楼层奔,普希金正打算按照黎叔的吩咐,陪尤舞去包手,黎叔却拽住他:“小偶陪她去就行了,小普跟着我。”

尤舞羡慕地嘟着嘴,黎叔对普希金真好,总是把他带身边。

见黎叔的目光一直瞄着老李的背影,偶然纳闷地问:“黎叔,李大叔有什么问题吗?”

“你没发现他不对劲吗?”黎叔反问偶然。

偶然愣模愣眼地摇摇头:“没发现啊。”

“那你再好好想想。”黎叔拍拍偶然的肩膀,带着普希金,朝老李走远的方向走去。

偶然陪着尤舞去包手,一路上绞尽脑汁,眉头深锁。

尤舞自己挂号,看诊,包扎,领药,然后走到偶然面前,往他怀里丢了一个东西:“瞧你那样儿,这个给你,不用感谢姐。”

“这是干吗?”偶然看着尤舞丢过来的开塞露,哭笑不得。

“你不是便秘吗?”尤舞笑嘻嘻地说,“我看你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哈哈,我的观察力是不是很强?”

“你这观察力……啊,观察?”偶然正想还嘴,脑中突然“叮”的一声,“我知道黎叔的意思了,李大叔刚才撒谎了!”

“什么撒谎?哎,你等等我啊!”尤舞追着跑远的偶然大喊。

几分钟后,偶然和尤舞气喘吁吁地来到重症病房。

“我给爹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在哪儿。”尤舞手机还没掏出来,一间病房的门突然轰的一声被撞开,医生们推着一张病床,急匆匆地向急救室冲去。

病房里随之跟出两个人,其中一个没跑几步就踉跄着倒了下去,喉咙里发出难耐的呜咽:“小光啊,我的小光啊,求求医生,救救我儿子啊,救救我儿子……”

“老李,你冷静点。”黎叔吃力地搀着摇摇欲坠的老李。

“爹,怎么回事儿?”尤舞和偶然急忙上前询问。

“有人乔装成医生,往点滴管中放了空气,导致李小光空气栓塞,已经没有呼吸了!”黎叔指着安全楼梯的方向,急声道,“那人刚跑,小普自己追出去了,你们俩快……”

“你往上追,我往下追!”一进楼道,尤舞丢下一句话,扭头往楼下冲去。

偶然一路冲到楼顶,没有发现普希金的踪影,恨恨地骂了一句,调头往楼下跑,很快在一楼大厅看到满头大汗的尤舞。

“没看见小普啊!”听到尤舞的话,偶然的眼皮猛烈地跳了几下。

正当两人像没头苍蝇般乱找的时候,通往地下室的电梯门打开,一个女人冲出来,惊恐地尖叫:“不好了,地下车库里杀人啦!”

尤舞和偶然发疯一般冲向地下车库……

十几分钟后,市人民医院的大门口,几辆警车疾驰而来,警笛声刺耳狂作。

刑警们将一个穿着医生白大褂的男人铐上手铐,押上警车,这名歹徒乔装成医生,潜入ICU病房,企图谋杀一名重症病人,最令警察们讶异的是,将歹徒制服的,竟然是一个容貌清丽的小姑娘,而此时,小姑娘脸上没有惊慌和后怕,更没有愤怒或得意,而是挂满伤心的泪水。

“我现在不能跟你们走,我有朋友受伤了,正在抢救!”尤舞哽咽地说,“我要去陪他,你、你可以打电话给江大队长,他一定会批准的!”

急救室门口,偶然呆呆地站着,地下车库的老头正激动地在他耳边聒噪:“我正在放行车辆,就听见车库里有打斗声,跑过去一瞧,有个医生跟小孩儿打起来了!那小孩儿瘦得跟小鸡儿似的,没几下就被撂倒了,这孩子还真倔,扯着医生的裤腿儿就不放,我还琢磨呢,这年头的医闹可真够难缠的,正打算去帮医生一把,好嘛!医生居然把刀子掏出来了!虽然我及时冲上去制止了,但刀子不长眼睛啊,那孩子还是被……可你们猜怎么着?刀子都刺进肉里了,那孩子居然还是不撒手啊!然后就冲来了一个小姑娘,三下两下把医生制服了……”

“别说了,大爷,我求你别说了。”偶然眼睛通红,实在听不下去了。

黎叔失神地瘫坐在一旁的座椅上,嘴巴里低声喃喃着:“老普啊老普,你这儿子,跟你可真像啊,你保佑保佑他吧,可别急着让他去见你啊……”

手术足足进行了六个小时,医生一走出手术室的门,就被黎叔、偶然和尤舞围住了。

“他怎么样?”黎叔颤声问。

“命保住了,不过失血过多,还得再观察,你们暂时不能看他。”医生疲倦地回答。

三个人长出一口气,这时,黎叔的手机响了,此时已是深夜,电话那头,刑警队长江潮的嗓子也是哑的。

得知普希金没事了,江潮长出一口气,随即骂道:“靠,医院抓到这家伙,嘴太紧了,我们轮番审讯了6个小时,一句有用的话也没问出来。不过,在您的提醒下,我们调取了李小光车祸当天的监控录像,果然,撞了李小光后逃逸的司机,也是这家伙!看来,李小光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有人要置他于死地。”

“我知道了,李小光的车祸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要置他于死地,”黎叔奇怪地重复着江潮的话,还故意提高了音量,“接下来该怎么查,不用我告诉你了吧?”

放下电话,黎叔转过身,脸上做出惊讶的表情:“老李,你怎么过来了?小光怎么样?”

“已经脱离危险了,多亏您发现得及时,没想到您是警察,”老李的笑容很勉强,目光有些闪烁,犹豫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您刚才在电话里说,小光的车祸也是……”

“您放心,”黎叔目不转睛地看着老李,轻声说,“已经有人24小时在保护李小光了。”

“哦哦,这就好,这就好,真是太谢谢你们了,那我先回去照顾小光了。”老李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他的视线依然低垂着,从头到尾没有与黎叔的眼神发生接触。

目送着老李走远,黎叔叹了口气,说:“小舞,你在这儿照应小普,小偶,咱俩再去藏虎山走一趟。”

天蒙蒙亮,长途巴士停靠在藏虎山脚下,四周一片静谧。

黎叔和偶然走进了山脚下的小村子,这就是“青蛙少年”的家乡,也是猎人老李家世代居住的村落,按照江潮发来的地址,黎叔和偶然来到老李和李小光家的门口。

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平房,铁门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显然有些天没有人回来过了。

偶然捡了几根树枝,三下五除二地把大门和房门撬开,两人轻手轻脚地进屋,屋子里很黑,家具不多,也很陈旧,看得出来,李家父子俩的日子过得很是清贫。

正对房门的卧室,房门虚掩着,根据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可以看出这是老李的卧室。

黎叔迈进卧室,正要动手翻抽屉,偶然突然拦住他,从衣袋里掏出两副塑胶手套,递给黎叔一副:“我顺手从医院里拿的。”

“不错,很有刑侦人员的自觉性,”黎叔咧嘴一笑,“之前在医院里,我让你想的事儿,想明白了?”

偶然点点头,一边用手指敲打墙壁和地砖,聆听回声,一边说:“李大叔说,他早就改行不当猎人了,猎枪也上缴了,可是他的右手食指和大拇指上,都生着厚厚的老茧,这是长期用枪的人才有的特点,啊,有了!”

偶然蹲在一块地砖前,那块地砖的敲击声十分空洞。

黎叔从一个抽屉里找到螺丝刀,把地砖撬了起来。

地砖下果然是空心的,里面赫然摆放着数把猎枪,枪支很光亮,显然经过良好的保养,从磨损程度来看,这些枪都使用过多年,另外,还有大量的子弹。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偶然激动又紧张地问黎叔。

黎叔却像没听见似的,皱着眉头站起来,走出卧室,来到隔壁的房门前,伸手推了推,房门纹丝没动,黎叔朝偶然招招手:“上锁了,把门撬开。”

门撬开了,原来这是一间卧室,从墙壁上挂着的泛黄的奖状来看,这应该是李小光的卧室。

卧室整理得十分整洁,桌面上的灰尘比外屋厚很多。

“李小光是上个月出的车祸,看来自从他出事以后,这卧室就没人进来过,嗯,应该是因为门上了锁,”偶然自言自语,“看来这父子俩感情不太好,儿子还防着老子。”

黎叔打开了李小光的衣柜,眉毛挑了起来。

看着黎叔从衣柜里拿出来的那套制服,偶然的嘴巴张开了:“呀,这不是射击俱乐部的制服吗?”

制服上衣的口袋里,还揣着一张工牌:俱乐部保洁部主任——李小光。

“原来李小光在射击俱乐部上班。”偶然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

黎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几秒钟后,他抬起头,认真地凝望着偶然:“小偶啊,我听说你以前在警队,有‘机关达人’的称号?”

“那当然,破解各种隐藏机关,我可是行家,刚才地砖下的猎枪不就是我发现的吗?”偶然得瑟地说。

“是吗?”黎叔怀疑地看着偶然。

偶然被黎叔看得心慌,目光在黎叔身上游移,不经意间,他的余光扫到了黎叔身后的衣柜,那衣柜从外部看,大概有一臂的厚度,可打开的柜门内,深度却明显不足一臂,很显然,这柜子有夹层!

经过仔仔细细的排查,偶然基本可以确定,夹层里应该没有危险的机关,两人这才放心地撬开衣柜的背板。

偌大的背板后,镶嵌着一个巴掌大的密码盒子。

偶然用两根牙签,小心翼翼地拨动着密码锁,几秒钟后,就听咔嗒一声,盒盖弹开了。

铺着绒布的盒子里,静静沉放着五根人类的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