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上级领导给甲字号民团解决了三百支汉阳造步枪,和两千个手榴弹。当然,还是需要马万祺倾囊相助。不过,这次马万祺把所有的家底都抖落出来了。短时间之内再想置办什么可就拿不出钱了。只能依靠卖煤炭慢慢积攒了。
又是两个月后,装载了满满的煤炭和一些金矿砂的马车车队逶逶迤迤地出发了。此次护送车队就不再是二十人的队伍,而是二百人的队伍了。
时值七月,骄阳似火。押运车队的人都化了妆,戴了各式草帽,三三两两,一帮一伙,步履矫健地跟随马车前行。有营生干,而且吃得饱,脚底下就有劲。
路边和山上的树木、灌木丛已经枝繁叶茂,开阔地的青纱帐也已临近收获季节,全都郁郁葱葱,莽莽苍苍。这成片成片的绿色成为双刃剑,既有利于敌人隐藏设伏,又有利于八路军隐藏设伏。
胡老西儿的眼线得到情报以后,立即通知了胡老西儿以及鲁大成和河野满。河野满下命令道:“这次的,要给甲字号一个厉害,皇军出两个小队,皇协军出两个中队!”
但独立营那边事先得知车队出发的时间以后,立即联合了八个民兵区小队,和十个武工队,早已围绕“死亡之谷”做了周密的安排。没进入“死亡之谷”之前是开阔地,敌人没法设伏;出了“死亡之谷”也是开阔地,敌人也没法设伏。敌人虽然以前吃过亏,因为当事人基本都死了,所以,现在仍然在“死亡之谷”两侧设了伏。但敌人的一举一动全在独立营战士们的视野里。
日军陆军编制中的步兵小队,辖一个机枪组(二挺轻机枪)、一个掷弹筒组(二个掷弹筒)和二个步枪组。每挺轻机枪编制四人(指挥者、射手、两名携弹药的副射手),每具掷弹筒编制两人。小队人数在60人左右。皇协军的编制和小鬼子差不多,只是人数更多一些。他们以为这次会因为人多武器多而打个胜仗,岂不知八路军方面却是他们的四五倍以上。而且,问题非常严重的是最近以来皇协军内部私下一直在流传这样的说法:“枪口抬高一寸,八路军就不会打咱们。”所以,当战斗打响以后,基本上只有两个小队的鬼子在与八路军的大队人马较量,两个中队的皇协军只把子弹射向天空。而八路军也很快就明白了皇协军的心思,便只把子弹和手榴弹倾泻到小鬼子的阵地里。当然,皇协军被误伤的情况也是在所难免的。
半个时辰以后,八路军吹起了冲锋号,下山猛虎一般发起冲击,几乎是七八个人七八把刺刀对着一个小鬼子。完全体现了毛泽东的作战方针:“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惨烈的战斗很快便停止了。负隅顽抗的小鬼子被消灭殆尽,所有的皇协军都举手投降。独立营照例留下了一小部分愿意打鬼子的年轻人,放走了其他一大部分人。当然,武器必须得留下。六、七百支步枪、十几挺歪把子机枪、十几具掷弹筒和大批弹药,被独立营尽收囊中(时隔不久,这些武器就悄悄运回甲字号,被郭晓冬接收,扩大他的武装了)。
马车车队继续赶路,独立营的战士们掩埋了尸体,唱着欢快的《游击队歌》,快速离开了战场:
“我们都是神枪手, 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那密密的树林里,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
在那高高的山岗上,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
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
无论谁要强占去,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这首旋律轻松流畅,生动活泼的歌曲是我国著名作曲家贺绿汀1937年创作的。“八一三”事变爆发后,贺绿汀随上海文化界救亡演剧一队沿沪宁、陇海、同蒲铁路线作抗日宣传工作,于1937年底到达晋西南的临汾,住在城郊的刘村八路军办事处。此时他创作了这首献给八路军全体将士的歌曲,在洪洞县高庄召开的八路军总司令部高级将领会议的一次晚会上首次演出,受到热烈欢迎。歌曲随即在华北各敌后根据地传唱开来,并迅速流传到全国各地。到了时下的1943年的时候,八路军战士几乎人人会唱。)
几番较量以后,围绕甲字号出现暂时的平衡。河野满一时找不到更有效的对付甲字号的高招,暂时不再对甲字号心怀鬼胎,“死亡之谷”也暂时安静下来。
现在八路军在唱歌,河野满也在唱歌。当他再次面对墙壁上的军事地图的时候,一时间竟然唱起了日本民歌《樱花》:
“我一直在等待和你重逢的那一天,
在那樱花飞舞的道路上,向你挥手,呼喊你的名字。
因为,无论多么痛苦的时候,你总是那样微笑着,
让我觉得,无论受到什么挫折,都能继续努力下去。
在被晚霞映红的景色之中,仿佛能听见,那天的歌声……”
看似温柔的歌词和曲调,唱在河野满的嘴里,就暗藏杀机。河野满期待着反扑的机会。他相信,大日本帝国不会对眼前的黄岗山金矿脉所呈现的巨大利益视而不见。他不停地向上级机关打报告,要求增加兵力。于是,时隔不久,上级机关又给河野满补充了一个中队的日军,让他加强对黄岗山区的控制。
然而,只增加一个中队就想控制黄岗山区,谈何容易?现在的甲字号已经不是以前的甲字号,几乎成为八路军地下党的根据地和孵化器,王金槐按照郭晓冬的布署,不停地利用甲字号培训挖矿和作战的亦工亦兵的两用人员。时间不长就把丁字号的开采猛推一步,煤炭和金矿砂也开始用车队运输了。方圆左近的十里堡和赵家疃的很多村民也聚集到甲字号和丁字号来了。正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老百姓的信息是传得非常快的。
郭晓冬把郭家店的民团分成了两个大队,甲字号为第一大队,丁字号为第二大队。两个大队的总人数已经接近三千人。六名机枪手分别担任了两个大队里的重要领导,另外培养了上百名机枪手。没有枪支的队员,至少也有两颗手榴弹。郭晓冬把毛泽东的话“动员了全国的老百姓,就造成了陷敌于灭顶之灾的汪洋大海”变成了现实。
郭晓冬还牢牢记住了毛泽东的另一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句话是毛泽东针对国民党顽固派制造的一系列反共磨擦事件,于1939年9月16日在《和中央社、扫**报、新民报三记者的谈话》中表明的中国共产党对这些事件的严正立场。毛泽东的原话是这么说的:“任何方面的横逆如果一定要来,如果欺人太甚,如果实行压迫,那么,共产党就必须用严正的态度对待之。这态度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但我们是站在严格的自卫立场上的,任何共产党员不许超过自卫原则。”郭晓冬把毛泽东的这句话用在对待鲁大成的立场上了。他对王金槐交待说:“最近鲁大成表现不错,不是河野满硬性指派,他一般并不主动骚扰甲字号。那么,咱就两好合一好。但是,如果鲁大成不老实,咱们就绝不手软。”
问题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身体已经基本恢复的万家铭,带了一部分国民党兵在佛晓悄悄来到郭家店寻找马珍珍,他们看到马家已经变为废墟,就来到郭奶奶家。
郭爷爷失踪以后,郭晓冬也曾派人四处寻访,但始终没有结果。他估计爷爷已死,便委派王金槐到警备队司令部去找鲁大成,问尸骨在什么地方,好拉回来安葬。鲁大成说他也不知道。但鲁大成肯定郭爷爷确实死了。而且死得非常英勇。没给老郭家丢人现眼。
没有了郭爷爷,马珍珍和银杏就天天陪着郭奶奶过日子,她们现在不缺吃饭钱,马珍珍和银杏就变着法儿给郭奶奶做好吃的。一方面培养感情,另方面也想让郭奶奶平安度过最后的年月。郭奶奶已经是坐八望九的老人,对未来没有更多的企盼,只是希望大孙子郭晓冬能早结良缘给她生个四辈儿重孙子。但郭晓冬却迟迟不吐口是不是要娶马珍珍。
马珍珍对郭晓冬的这种暧昧态度十分理解。眼下郭晓冬必须利用他与鲁大成的翁婿关系;他如果很快就娶了马珍珍,意味着他与鲁大成的翁婿关系倏忽间淡化以致消失,化为乌有。没有了翁婿关系,就意味着鲁大成失去了约束,两方面必然会天天刀兵相见,那是郭晓冬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在这个阶段,郭晓冬做了两件事:一是经常派王金槐等和鲁大成相熟的人去给鲁大成送礼,显得郭晓冬非常孝顺,局住了鲁大成的面子;另一方面,花钱悄悄买鲁大成的武器。鲁大成当然不会把自己士兵的武器卖给郭晓冬,而是辗转买了汉阳造,再转手给郭晓冬。翁婿之间不仅没有刀兵相见,而且还在勾勾搭搭。但该做掩人耳目的事,也还是应该做。郭晓冬悄悄把一块王金槐淘换来的狗头金献给了鲁大成,让他向河野满和山崎一郎献礼,也算警备队司令一直在落实河野满的指令的具体表现。
当然,河野满不会满足于区区一块狗头金,会得寸进尺、得陇望蜀,继续给鲁大成加码,鲁大成便先应承下来,至于何时落实,就看实际需要和天意了。
就在这个阶段,万家铭悄悄来到郭奶奶家。他以为,他带来的二三十个国民党士兵完全可以镇住郭晓冬,并安全地把马珍珍挟持走,想不到现如今郭奶奶家早已不是从前。
万家铭的士兵刚把郭奶奶家包围,上百名民团士兵就把万家铭来了个反包围。郭晓冬吸取了马万祺家里被烧和郭爷爷被抓的教训,让这些民团士兵围绕郭家驻扎下来,四面八方的墙头上,屋顶上,全是民团的哨兵,随时观察着动向。所以,不明就里的万家铭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四面八方就响起了吆喝声:“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万家铭举目四望,见四面八方全是黑洞洞的枪口,便自认倒霉,率先将手里的勃朗宁手枪扔在地上。其他士兵也纷纷将步枪撂在地上,举起双手。民团士兵呼啦呼啦地从墙头和屋顶跳将下来,收走了万家铭一干人的枪支,解下他们身上的武装带、子弹带,然后将他们押进院子。这时,郭晓冬和马万祺从屋里走了出来。
“家铭学兄,你前来造访,自己来,或带一两个人就行了,却带了这么多荷枪实弹的弟兄,不论你是不是心怀鬼胎,都让人不往好处想,对不对?”郭晓冬面带微笑,说。
“既然你喊我学兄,我也礼尚往来,喊你一声学弟。你悄悄开矿赚钱就行了,何必要夺人之妻呢?现在看马伯父就站在你的身边,我知道你们是在一起住的,想必你们已经成了翁婿关系。但我必须向你们申明:马珍珍和我同过房,是没举办仪式的事实夫妻。我失去妻子不会善罢甘休。你们今天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等我来日报复!”万家铭气势汹汹,口出狂言,好像失去理智一样,态度十分恶劣。
郭晓冬没有发火,继续劝说道:“家铭学兄,你不要再把马珍珍称为妻子。她在精神上已经远离你而去。为什么会这样?你自己是最清楚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劝你看清形势,不要继续纠缠马珍珍。否则,不光不会有任何结果,还会适得其反。”
“不!”万家铭咆哮道:“马珍珍就是我的妻子,我们之间情深意重!她曾经对我发出过永不变心的誓言!”
郭晓冬道:“是你的实际表现让马珍珍改变了誓言,难道你对这一点还看不清吗?”
万家铭还要咆哮,马万祺已经忍无可忍了,他猛咳一声,道:“万家铭你还不赶紧闭嘴!马珍珍因为你的出卖差一点丢了小命,还差一点被鲁大成祸害!你忘得了这些,我们却忘不了!”
万家铭大喝一声:“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弟兄们,咱们走!”转身就要走。民团的士兵们把万家铭一干人团团围住,把院门堵得水泄不通。
郭晓冬对民团士兵摆了摆手,说:“放他们走。让他们回去冷静想一想。但愿他们做个聪明人,别干出铤而走险的愚蠢事!”
民团士兵这才闪开一条道,放万家铭一干人离去。此时太阳已经两杆子高了。马珍珍和银杏早已洗漱完毕,出来对郭晓冬说:“你多余和万家铭费那么多话。他那个人是看不起你的,所以你的话是对牛弹琴。”
郭晓冬微微一笑,说:“万家铭是不是看得起我,随他吧。他带来的三十多支武器,正好武装我们的民团。也算他为郭家店做的贡献吧。”
话虽这么说,郭晓冬心里还是敲起小鼓。他预测到日后万家铭定会带领大队人马前来报复。吃早饭的时候,他动员马珍珍,要把马珍珍送到八路军根据地去。马珍珍死活不同意。说要与郭晓冬风雨同舟,生死与共。而且,说着话就又要咬破手指写血书,郭晓冬急忙拦住了她。在这个节骨眼,郭晓冬当着大家的面,抱住马珍珍亲吻了她的脸颊。
马珍珍非常害羞,也非常幸福,紧紧抱住郭晓冬泪如雨下。银杏见缝插针道:“万祺,郭奶奶,咱们是不是趁热打铁把他们的婚事办了?”
银杏现在已经名正言顺地做了马万祺的填房,正儿八经地和马万祺以夫妻相称了。马万祺对此自然没有意见,便说:“一切听郭奶奶安排。”
郭奶奶却瘪着嘴说:“听我的?我还不是也听晓冬的?”
没办法,事情又撂下了。因为郭晓冬根本不同意在眼下就和马珍珍缔结婚事。但他能够破天荒地当众搂抱和亲吻了马珍珍,就说明事情已经定了,只差搬到一进屋去睡,举行典礼只是个仪式,并不重要。
郭晓冬吃过早饭马不停蹄地套了大车,带着两个马弁立即赶往县城,去向陈组长汇报情况。陈组长也认为万家铭肯定会带人来报复。便立即和独立营取得了联系。
事情比较难办。独立营现在早已发展为一个团的规模了,大约三千来人。这么多人的行动,是没法保密的。但没办法,该行动也得行动。为此,郭晓冬又找到警备司令部,和鲁大成达成协议,让鲁大成对独立营前往甲字号不做干预,避免发生冲突。
围绕黄岗山矿区,设有很多皇协军的岗哨,届时必须为独立营放行,否则就难免冲突。
话说万家铭回到部队以后,就向师座汇报了情况。万家铭现在是师部作战部参谋,兼师长的经济顾问。当然,他的这个兼职,别人全不知道,只是他和师长两个人的事。他对师长说:“郭家店那帮人太不是东西了,不光缴了我们的枪械,还抢走了我的老婆。”他力主带一个团去攻打甲字号,因为,甲字号里面有金矿砂。打下甲字号,能拿来不少金矿砂,届时师长能发一笔大财。
师长是个打过仗见过大阵势的老兵油子,知道他们的部队驻地距离黄岗山甲字号煤矿好几百里,长途奔袭并不容易取胜。但现在他财迷心窍,一心想在抗战的相持阶段悄悄发财,便听信了万家铭的建议,但也提出:“兵贵神速,要速战速决,一举打下甲字号以后将一切值钱东西全部搜走,以最快速度赶回来。来去的路上遇到干扰要及时避开,千万不要恋战。”
“是,保证完成任务!”万家铭向师长立正敬礼。国民党杂牌军的一个团大约两千来人,山炮四门,迫击炮二十几门,轻重机枪若干。以这些士兵和武器,用半天时间攻下甲字号,万家铭感觉万无一失。
但万家铭所了解的甲字号,是一年多以前他和马万祺、马珍珍一起站在远处观看的那个等待深度开发的甲字号。在万家铭离开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甲字号发生了突飞猛进、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光在周围修筑了一道道防护工事,还武装起大批亦工亦兵的人员,这是万家铭做梦也想不到的。单是郭家店三千人的民团这块硬骨头,万家铭只怕都很难啃,他都未必能沾多少便宜,如果再把三千人的八路军独立营加入进来,对来犯者形成里外夹击,只怕万家铭会有来无回了。师长的那个“速战速决”的指令,只能是一个泡影。
独立营的营长接到情报以后也进行了思考:在眼下国共两党联合抗击日军的大形势下,与国民党杂牌军交火好不好?会不会形成不好的口实?但独立营长也想起了毛泽东的话:“任何方面的横逆如果一定要来,如果欺人太甚,如果实行压迫,那么,共产党就必须用严正的态度对待之。这态度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但我们是站在严格的自卫立场上的,任何共产党员不许超过自卫原则。”于是,独立营长坚定了一条:我们绝不首先开枪。我们是以自卫的姿态出现。只要万家铭忘乎所以,肆无忌惮,那么,歼灭他就毫不含糊!
大政方针确定以后,独立营立即猛虎下山了。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到距离甲字号十几公里的一座小山后面。这个位置可以对甲字号周围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万家铭的部队前来包围甲字号,那么,独立营便可以快速下山对万家铭进行反包围。
战士们在集结地待命了两天整,两天里,他们没洗脸没漱口,只是趴在灌木丛里一动不动等待命令。饿了,就啃一口干馍,渴了,就几个人分一口水。在集结的时间里,不允许多吃多喝,因为多吃多喝会导致解手,那是非常麻烦,也非常容易暴露目标的。
但是,在独立营夜间向甲字号快速运动的时候,还是被一直在这片地区游**的胡老西儿的两个手下发现了。这两个手下吓得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待独立营大部队过去以后,他们断定这些纪律严明,队伍整齐的人是八路军。于是,他们趁着夜色,快速离开了甲字号地区,跑到胡老西儿隐蔽的住处,做了汇报。胡老西儿如获至宝,急忙连夜赶往河野满的部队大营。
河野满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表情冷漠,看不出他对这个信息是什么反应。胡老西儿一只手拿着那种透气的纱布礼帽,弯着腰等待河野满的指令。
“八路军到甲字号去干什么?”河野满走到军事地图前,盯着甲字号那块地区,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咱们要不要出动部队围剿他们?”胡老西儿讨好地问道。
“巴嘎!你的,真正的军人的不是。敌人的动机还没摸清,我们为什么出兵?”
“管他什么动机,先打他个措手不及!”胡老西儿继续讨好。
“你的,回去吧。部队要不要行动,需要斟酌。记住,对谁都不要讲这件事。”
“是!谢谢太君!”胡老西儿深鞠一躬,转身而去。河野满交给胡老西儿的主要任务是淘换狗头金,但他始终无所作为,现在能够为大日本皇军提供一些情报,也算做出贡献了不是?只是不知道河野满会不会买他的账。
胡老西儿前脚一走,后脚河野满立即找到日军联队长,建议道:“黄岗山的附近的八路军的,吃掉了我们很多部队。我早已忍无可忍。现在,他们为了某种目的进入甲字号地区,正给我们提供了围歼的机会。我们日军整个联队,皇协军全体人员,应该立即向黄岗山甲字号地区进发!”
如此说来,河野满虽然对胡老西儿不动声色,实际上也对八路军进入了甲字号地区的消息也如获至宝。日军联队长也感觉这个信息十分珍贵,便与河野满细细商量,最后决定对甲字号打个围歼战。于是,立即向所属部队发出了命令。
他们始终不相信、也想不到,区区甲字号一小片地区,光八路军就聚集了好几千人,而民团也有好几千人。当然,他们更想不到,另一支国民党杂牌军的一个团两千人,也已经悄悄接近了甲字号,形成扇形包围圈,支起了山炮和迫击炮,一场恶战已经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无粮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这几条在郭家店早已显现出来。郭家店随着开矿业务的不断扩大,也随着民团人数的增加和正规化,郭晓冬于无形之中变为村里的核心,名望、声誉、号召力、凝聚力纷至沓来。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便在村里悄悄建立了妇救会和儿童团等各类抗日组织,以形成对民团的支援。于是,方圆左近有很多放羊的孩子在站岗放哨,很多制高点上都立着消息树。
(关于消息树,名词解释是这么说的:抗日时期,老百姓为对付日本侵略者,每个村的山坡上都有一颗消息树,树旁守着放哨的人,看到日本鬼子来了,就把树放倒,其他看到的村民就可以及时准备应对。消息树其实就是一种传递信息的工具。由于树比较高,容易看清,而且比起烟火不容易被敌人发现,,也不需浪费时间点火。情况稳定后可以把树重新立起,反复使用。在人民战争中曾被广泛应用。)
在建立妇救会和儿童团的过程中,还曾和伪保长郭万才发生一次冲突。因为村里悄悄成立妇救会,肯定会把消息传到郭万才耳朵里,所以,他找到郭晓冬说:“大侄子,你能不能给我留点活动空间,别在咱村成立什么乱七八糟的组织?日本人知道了不是要给我好看吗?”
郭晓冬寸步不让,态度非常强硬地说:“成立什么组织是根据需要,难道还要看日本人脸色?你如果不想当这个保长,你就找日本人辞职去,回头我当。不过,我如果当保长,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否则我就崩了你。”
啊?这么凶?郭万才看着脸色铁青的郭晓冬,吓得一个激灵。前不久他还给郭晓冬和鲁小芹的衣冠婚做过司仪,想不到郭晓冬是这种杀伐决断之人。郭万才一句话也不敢说了。郭晓冬背景复杂,手里拥有强大的民团不说,还有鲁大成那样的老丈人,就算郭晓冬本人不对自己下家伙,让鲁大成给自己来一黑枪,也轻而易举。想开了以后,郭万才就对村里成立什么组织全都充耳不闻,装作不知道。郭万才是需要定期向日本人汇报工作的,他是日本人安插在郭家店的眼线。但郭万才明明知道郭家店今非昔比,正在悄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他为了保命,在日本人面前什么都不敢说,只会说一句话:“一切正常,一切正常。”
放羊的儿童团见万家铭的军队接近了甲字号,便扳倒了消息树。民团的其他哨兵也向郭晓冬报告了情况。独立营的哨兵也及时把情况报告给营长了。八路军是非常擅长跑路的,他们迅速包围了万家铭的军队。
但就在这时,前方的哨兵又传来新的消息:日伪军的大队人马又把独立营包围了。
现在,围绕甲字号形成了三个包围圈:万家铭在最里层,中间是独立营,最外层是日伪军。郭晓冬当机立断,要亲自找万家铭面谈,要国共两党合作,一致枪口对外。马万祺拦住他说:“太危险了,即使去谈也要让别人去。”
郭晓冬说:“不行,别人是说不服万家铭的。”他带上两个马弁和两包金矿砂,手里摇着一块白手绢,就奔了万家铭的阵地。
万家铭见了郭晓冬以后,非常鄙夷地撇了撇嘴,说:“怎么,枪炮声还没响,你就尿了?”
郭晓冬首先向万家铭抱拳作揖,然后递上一支烟,说:“家铭学兄,我不是来和你吵嘴的,情况是这样:我在甲字号的民团有三千人,枪炮俱全,你啃得动吗?现在你的身后有八路军的一个加强营,也是三千人,枪炮俱全。你的两千人已经被包了饺子。歼灭你易如反掌。但问题是,现在又出现了新的情况,日伪军大约有三千人又包围了八路军。形成三个包围圈。”
“哦?情况这么复杂?”万家铭也是一个激灵。
“千真万确。”郭晓冬将两包金矿砂掏出来,递给万家铭,“这份薄礼算我给你的跑腿钱,你也别嫌少,日后我会不断给你好处。你应该知道咱们下一步需要怎么办。”
“怎么办?我愿闻其详。”万家铭眼睛紧盯着两包金矿砂,却不伸手。郭晓冬打开布口袋,让他看了看里面的金矿砂,又封好口袋,然后塞进他的衣兜。
“如果让我发表意见,我就直话直说——咱们联手抗敌。现在的情况是箭在弦上,火烧眉毛,十万火急,容不得犹豫。”郭晓冬道。
“好吧,”万家铭一咬牙,点头道,“你让八路军加强营向右迂回,我部向左迂回,你的民团直接抵抗日伪军;我部在左面强击日伪军,加强营在右面强击日伪军。估计时间不长便可击溃敌人,将其全歼也未可知。”
“好,我马上去办。”郭晓冬立即与万家铭握别。他找万家铭借了两匹马,派两个马弁去独立营汇报情况,自己则只身回到甲字号,做好与日伪军顽强抵抗决一死战的准备。
河野满让鲁大成快速布署部队,对甲字号形成包围,但因为鲁大成对攻打甲字号心存忌惮,于是,就磨磨蹭蹭,动作迟缓,他希望郭晓冬能发现他们,从而早作准备。殊不知,郭晓冬的运作正在紧锣密鼓,远比鲁大成设想的快得多。
当鲁大成的部队慢慢腾腾地完成战术包围以后,河野满便向鲁大成发出攻击的命令,于是,鲁大成就率先使用迫击炮向甲字号轰击。让鲁大成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炮声恰好是左右两翼向他发起进攻的信号,左翼的万家铭,右翼的独立营,一时间枪炮齐鸣,将大量的子弹炮弹倾泻到日伪军阵地上。鲁大成的部队本来就没有什么战斗力,所以,一下子就哑了火,所有的人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阵地上一片死寂。
日军方面的一个联队,约莫三千人,为了保险,是躲在鲁大成部队后面的,鲁大成的部队不动了,就凸显出日军来。河野满气得火冒三丈,大骂鲁大成是饭桶,便指挥日军继续对甲字号发起攻击。但不打还好,这一打,就把他的火力点、炮位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立即引来左右两翼极其密集的炮火。“轰轰轰!轰轰轰!”震耳欲聋的炮声,和遮天蔽日的硝烟,在日军头顶上搅作一团。
河野满是个职业军人,虽年龄不算大,却打过很多仗。此时此刻,他立即感觉情况不对。不是说八路军只有两三千人吗?怎么会打出规模这么大的仗来?难道又有其他八路军部队突然从天而降吗?从两翼的炮声,河野满就听出,既有山炮又有迫击炮,而且数量不少,经验告诉他,今天八路军的数量远远不止两三千人!
眼看着日军阵地上血肉横飞,河野满的第一反应,是中计了。胡老西儿肯定是被八路军买通了。勉为其难的最好的估计,是情报侦察得不准确。不论如何,这个胡老西儿该杀!
河野满立即和联队长商量:“撤吧,咱们钻了八路军的圈套!”
联队长自然对河野满也相当不满意,便狠狠抽了河野满一个大嘴巴,立即下命令撤退。
然而,包围圈既然已经形成,撤退岂有那么容易?好在郭晓冬的民团、万家铭和独立营只形成了三面对日伪军的包围,日伪军的身后是敞着口的,这就为他们留出了逃跑的退路。于是,日伪军冒着正面和左右两翼的猛烈炮击,向着退路撒腿猛跑。
独立营长见时机很好,便让部队发起冲锋。很多冲锋号“滴滴哒哒”地响成一片。“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毛泽东的十六字战术深深扎根在八路军干部战士的心中。看到战机岂有不打不追的?
但万家铭不懂得毛泽东战术的厉害,他也看到了时机,但他看到的却是及时退出战场的时机。于是,他招呼部队,停止打炮,悄悄撤走了。
独立营追击日伪军直追了十几里远,才返回身来。日伪军为了跑得利索,丢掉了大量的枪支弹药,山炮、迫击炮、掷弹筒和重机枪等重武器悉数扔在路上。独立营几乎无一伤亡,却获得大批武器弹药。回过头来,独立营长把一部分武器弹药分给郭晓冬,留下一部分炮手补充民团,加紧培训民团使用各类火炮。同时,他们严阵以待,等待着敌人的反扑。
万家铭的部队也没有什么伤亡,所以回去以后也比较好交待。他谎称甲字号实际并没有多少金矿砂,甲字号的人因为害怕国军,把仅有的两小布袋金矿砂贡献了出来。说着话,就把两小袋金矿砂交给了师长。然后,他又说碰上日伪军攻打甲字号,他与日伪军交了一下手,就撤出战斗没有恋战,所以部队也没有伤亡。
师长对只有两小袋金矿砂这个结果有些失望,但部队没有损失,还是挺让他欣慰的。他把两小袋金矿砂塞进抽屉,说:“你到军务部去一趟,把该补充的弹药数额申报一下。”事情就算了结了。
在日伪军方面,联队长被降职处理,河野满倒是没有降职,但也被勒令:决不允许再对黄岗山地区随意发动出击,营造和缓的氛围,以保证乙字号、丙字号的金矿砂源源不断开采出来,否则,惹恼八路军打下乙字号和丙字号的话,日军总部将对河野满进行军法处置。说白了就是枪毙。
日军的内部情况实际上十分吃紧。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美国人大规模加入战争,使日本人的东方战线面临极大危机。如果在这个节骨眼独立营和郭家店民团一举攻打乙字号和丙字号,说不定也会一蹴而就。但他们为了防止日伪军反扑,暂时保持了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和缓状态。即不再诉诸武力,而是你采你的金,我采我的金。互不干扰。
而胡老西儿听说日伪军此役败得很惨,便赶紧藏了起来。任凭河野满三番五次派人寻找,都没有找到他。但河野满咽不下这口气,他非要找到胡老西儿不可。于是,就派出了更多的人继续寻找胡老西儿。
因为,就河野满手下的眼线而言,都非常不理想,胡老西儿相比之下还算好的。他曾经培训了一大批专门侦察黄岗山地区金矿脉和寻求狗头金的眼线,但都没有像样的收获。而且,因为一直以来他的工作侧重点都在金矿脉和狗头金上面,对八路军和游击队和民团地方武装的情况用心不够。想起来非常失策。
现在明白过来了,但似乎为时已晚。八路军和地方武装已经蓬蓬勃勃发展起来。他的部队据守着他们所占领的那片地区,几乎不敢再扩大一公里。八路军与日伪军相比在总体上处于劣势,但在黄岗山这一局部地区就处于优势。而日军总部又不可能继续往黄岗山增兵。这是最让河野满头疼的。
经过一番沉思默想以后,河野满把吴有贵和鲁大成叫到了部队大营。摆上一桌酒菜,叫来三个日本姑娘坐在怀里。开始商量对策。酒过三巡以后,河野满把屋里的灯关掉了。屋里漆黑一团。六个人开始窸窸窣窣地捉对厮杀,谁都不说话,屋里只听见“啪,啪,啪”的有节奏的肉体碰击的声音。
半个时辰以后,一切归于平静。河野满估计大家都穿好衣服了,就把灯打开了,于是,几个人继续喝酒说话。三个日本姑娘悄悄离开座席,到隔壁洗手间去冲洗下身,传过来“哗啦哗啦”的声音。气氛**邪、悲观而晦暗。
吴有贵率先打破僵局,说:“河野满君,我感觉你现在情绪极其低落。你不能因为一次失误,就把兴趣转移到女人身上。”
河野满没有回答,只是呷了一口酒,抿住嘴唇,重重地在桌子上捶了一拳。
鲁大成却把眼睛紧盯着洗手间的玻璃门。刚才他与日本姑娘苟合没有尽兴,渴望再来一次。因为,这些日子一直跟他在一起过日子的石翠花已经怀有七个月的身孕,肚子挺得老高,让他没法下手。加上他也盼望石翠花给他生个一男半女,所以,晚上就忍了。
但三个日本姑娘很快冲洗完毕,没有回到他们中间,而是对着河野满打个招呼就走了。河野满似乎看穿了鲁大成的心思,说:“鲁桑,一会儿给你弄两个朝鲜姑娘,身材高高的,下身深深的,高丽棒子。”
吴有贵还是接过话来:“女人么,还是日本的好。咱不说这些了。我最近听说胡老西儿的手下又淘换到狗头金了。所以,胡老西儿的失踪,依我看是拿着狗头金到大城市卖高价去了。”
河野满道:“吴桑,你的,确定胡老西儿搞到了狗头金?”
吴有贵其实根本不知道胡老西儿是不是搞到了狗头金,他说这话只是为了转移河野满道话题。此时,他就搪塞说:“确定,回头我把得到这个消息的人找来,你亲自询问。”
河野满突然瞪起双眼,道:“你现在就带人把他找来!”便一下子把吴有贵僵住了。去不去?去了找谁?不去怎么应对?
吴有贵骨碌碌转了一阵眼珠子,说:“算了,河野满君,今夜我们消消停停陪你喝酒,明天一早我就去找这个人。他如果不来,我就提着他脑袋来见你。”
鲁大成也插了一句话,说:“明天再去吧,现在深更半夜的,谁知这个人到哪个女人家里睡觉去了。你去了也找不到。”
“索嘎,”河野满一声叹息,给三个人满酒,“你们的,说说看,甲字号现在有多少八路军和民团?”
吴有贵呷了一口酒,接过话来:“我看两方面加起来至少有一万人。”他感觉多说一些,会让河野满畏惧,以后少发动攻击。
河野满把脸孔转向鲁大成,道:“鲁桑,你的,军人的干活,你说呢?”
鲁大成也呷了一口酒,随声附和说:“我看也有一万人。”
河野满道:“由希,这么多人,还有老百姓帮忙,我们的联队和警备队不是他们的对手。这让我想起中国的两句话。你们说说看,是哪两句话?”
吴有贵急忙讨好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一句话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另一句话叫‘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我们也扩大武装,增加部队人数,还愁打不了他们?他们都是农民,没有知识,乌合之众。”
河野满微微哂笑,转过头问鲁大成:“你也说说看。”
鲁大成道:“我不玩儿虚的,我坚决执行命令,你给我多少军队,我就指挥多少军队。别说只是一个警备队,就是给我十个警备队,我也照样指挥。”
河野满鄙夷地撇了撇嘴:“你的,怎么指挥?难道还是战斗一打响,就让士兵都趴下不动?”鲁大成脸红了一下,动了动嘴,没吱声。河野满眯起眼睛,阴险地继续道,“我要说的两句话,一句是中国成语,叫‘擒贼擒王’,另一句是老百姓的俗话,叫‘打蛇要打七寸’。你们明白这其中的含意吗?”
吴有贵再次谄媚地抢先回答:“明白,明白,抓他们的头儿!”
河野满突然表情严肃地下了命令:“鲁桑,我命令你,一个月之内,将甲字号首领的人头取来。取不来郭晓冬的人头,就取王金槐的人头。实在不行,马万祺的人头也可以。我们必须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吴有贵就不敢插话了。他对这些事既害怕,又没有经验。鲁大成接过话来:“八路军和民团有那么多人,你取一个人头只会增加他们的仇恨,他们会立即选出新的领导,回过头来报复你。”
河野满猛地将一杯酒干了,说:“我的,不怕报复。但我的,必须给他们一个厉害看看。大日本皇军不是来中国旅游、养老的,是为了生存和长远利益。大日本皇军和中国,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是不共戴天的!”
鲁大成也瞪圆了眼睛:“怎么,你也想把我弄死?”手就摸向腰里的手枪套。
河野满嘿嘿一笑,拍拍鲁大成肩膀,对着门外叫了一声:“上两个高丽棒子!”门外一声答应,两个穿着长裙了朝鲜姑娘被推进来。河野满将一个姑娘塞到鲁大成怀里,说:“我没想让你死,只想让你美。回头你还要给我执行任务。”又将另一个姑娘塞进吴有贵怀里,便关了灯走出屋子。
鲁大成趁着屋里漆黑,急忙撩起姑娘的裙子,解开自己的裤子**起来。吴有贵在一旁只是被动地抱着姑娘,并没有干这警幻所训之事。鲁大成正在动作,屋里的灯突然亮了,鲁大成不由得大喊一声:“妈了个巴子,怎么回事?”
河野满哈哈大笑着走到跟前,说:“我的,料定你的不会干的,和高丽棒子要这样。”便示范了一个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