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尼玛同意他的说法,但为了保存体力,她没有说出来。附近肯定有个人。在行动的时刻到来之前,那两只老虎被牢牢控制着,不会全力追逐。

最后一抹日光下,老虎们迅速移动着,从一块岩石跳向另一块岩石。它们是靠眼睛运动的生物,但夜幕很快就要降临,靠耳朵运动的生物就要登场了。“仆人”岩石上,一只夜鸟的叫声再次强调了即将到来的转变。夜行动物已经在蚀刻而成的裂缝中**起来。

奔跑中的双胞胎仍然能看到老虎的身影。野兽的周身流淌着力量,每个动作都透露着百兽之王的霸气。

雷托奔跑着,确信他和甘尼玛能及时跑到他们那条狭窄的裂缝中,但是他的目光却不断好奇地转向逐渐接近的野兽。

假如被绊倒,我们就输了。他想着。

这个想法使他不再那么有把握,他跑得更快了。

你们这些贝尼·杰瑟里特把你们的预言行为称作“宗教的科学”。很好。我,一个另类科学的追随者,认为这是个恰当的定义。你们的确创造了自己的神话,但是所有的社会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然而,我必须警告你们。你们在像其他很多误入歧途的科学家那样行事。你们的行为表示,你们想从生命那里取走某些东西。到了该用你们常用的一句话提醒你们的时候了:一个人不可能拥有一件没有对立面的东西。

——摘自厄拉奇恩传教士的《给姐妹会的信息》

破晓前的一个小时,杰西卡静静地坐在一张旧香料地毯上。她周围是一个古老、贫穷的穴地内部**的岩石。这是最古老的定居点之一。它位于红峡谷边缘处的下方,沙漠的西风被隔绝在了外头。艾尔-法利和他的弟兄们把她带到这里,现在他们在等待斯第尔格的回话。当然,敢死队员在通信时非常谨慎,斯第尔格并不知道他们的位置。

敢死队员们知道自己已经上了通缉令,成了反对帝国的敌人。厄莉娅的说法是她母亲受到了帝国敌人的唆使,但她并没有提及姐妹会的名字。然而厄莉娅统治中的高压和残暴却暴露无遗。她一向认为,控制了教会也就是控制了弗雷曼人。但现在,这种信念即将受到挑战。

杰西卡送给斯第尔格的消息简短而直接:我的女儿堕入了魔道,她必须接受审判。

恐惧能摧毁价值观。有些弗雷曼人选择拒绝相信她的指责,他们想用这个机会作为自己的晋升阶梯。这种企图已经在夜间引发了两场战斗,好在艾尔-法利的人偷来了扑翼飞机,把逃亡者们带到了这个相当安全的地方:红谷穴地。他们从这里发出消息,传信给所有的敢死队员,但是厄拉科斯上总共只剩下不到两百个敢死队员了。其他的敢死队员守卫在帝国的别处。

在这些事实面前,杰西卡不禁怀疑自己是否陷入了绝境。有些敢死队员也有类似的想法,但他们仍旧漫不经心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当一些小伙子向艾尔-法利倾诉恐惧时,他只是朝着她笑了笑。

“当上帝下令让某个生物在特定地点死去时,他会指引着那个生物前往那个地点。”老耐布说。

她门上的布帘被掀开了,艾尔-法利走了进来。老人那张瘦长的、被风干的脸显得很憔悴,眼睛中却冒着火。显然他一直没有休息。

“有人来了。”他说道。

“斯第尔格的人?”

“也许。”他垂下双眼,向左面瞥去,一副带来了坏消息的弗雷曼人的姿态。

“出了什么事?”她问道。

“泰布穴地传话过来,你的孙儿们不在那儿。”他眼睛看着别处,说道。

“厄莉娅……”

“她下令将那对双胞胎关押起来,但泰布穴地报告说那对双胞胎已经不见了。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

“斯第尔格让他们进入沙漠了。”杰西卡说道。

“可能,但是有人报告说他整晚都在寻找那对双胞胎,或许他在演戏……”

“那不是斯第尔格的风格。”她想,除非是那对双胞胎让他这么做的。但她仍然觉得不对劲。她思索着:先不必惊慌。她对那对双胞胎的担心已被先前同甘尼玛的谈话消解了许多。她抬头看着艾尔-法利,后者正研究着她的表情,眼里满是同情。她说道:“他们是自己走入沙漠的。”

“就自己?他们还是孩子!”

她并没有费劲去解释这“两个孩子”可能比任何活着的弗雷曼人更懂得沙漠中的生存之道,而是将思绪集中在雷托奇怪的行为上。他坚持让她配合绑架她的行动。她已然放下了那段记忆,但现在是捡起来的时候了。他还说过,她会知道何时该听命于他。

“信使应该已经到穴地了。”艾尔-法利说道,“我会带他来你这儿。”他转身掀开破门帘。

杰西卡盯着门帘。那是块红色的香料织物,但上头的补丁是蓝色的。据说这个穴地拒绝了穆阿迪布的宗教带来的益处,于是引起厄莉娅的教会的敌视。据说这里的人都把资产投入到养狗上,他们养的狗有小马驹那般大,并且通过杂交使狗具有了一定的智慧,能充当孩子们的护卫。这些狗都死了。有人说狗死于中毒,下毒者就是教会。

她摇了摇头,想驱走这些片段,知道它们都是内部记忆留下的碎片,如牛蝇般讨厌的捣乱记忆。

那两个孩子去哪儿了?迦科鲁图?他们有个计划。他们想要尽可能地启发我,让我达到我能力的极限。她想起来了,当她达到这些极限时,雷托向她下达过命令,要求她遵守。

他已经向她下达了命令!

很明显,雷托已经看清了厄莉娅想要做什么。两个孩子都提及过姑姑的“痛苦”,甚至还为她辩护。厄莉娅坚持她的摄政权力,认为这一点是无可争议的。下令关押双胞胎就是最好的证明。杰西卡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轻笑。圣母盖乌斯·海伦·莫希阿姆曾经很喜欢向自己的学生杰西卡解释这其中的谬误。“如果你坚信自己是正确的一方,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正确性上,你就是向对手敞开了大门,任由对立的一方将你吞没。这是个常见的错误。即便是我,你的老师,也曾经犯过。”

“即便是我,你的学生,也犯了这个错误。”杰西卡喃喃自语。

门帘外面传来低语声。两个年轻的弗雷曼人进来了,他俩是昨晚挑选出来的随行人员。在穆阿迪布的母亲面前,这两人明显有些拘束。杰西卡一眼就看透了他们:他们没有思想,只能依附于任何给予他们身份的权力组织上。如果不能从杰西卡这里得到什么,他们就什么都不是,因而是危险的。

“艾尔-法利派我们来帮你作准备。”其中一个年轻人说道。

杰西卡只觉得胸口突然一紧,但她的语气仍然保持着镇定:“准备什么?”

“斯第尔格派来了邓肯·艾达荷作为他的信使。”杰西卡将长袍的兜帽罩在头上。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邓肯?但他是厄莉娅的工具。

说话的那个弗雷曼人向前走了一小步:“艾达荷说他来是想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但是艾尔-法利却认为这中间有问题。”

“确实有些奇怪,”杰西卡说道,“但我们的宇宙中总会发生奇怪的事。带他进来。”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遵从了她的命令,急匆匆地转身离去,以至于又在旧地毯上刮开了两个破口。

艾达荷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那两个弗雷曼年轻人。艾尔-法利在这一行人的最后,手放在晶牙匕上。艾达荷显得十分冷静。他穿着厄崔迪家族侍卫的常服,这套制服十四个世纪以来都没怎么变过。到了厄拉科斯时代,金色手柄的塑钢剑换成了晶牙匕,但这只是个微小的改变。

“有人说你想帮助我。”杰西卡说道。

“尽管这听上去显得不可思议。”他说道。

“厄莉娅不是派你来绑架我吗?”她问道。

他微微一扬黑色的眉毛,这是他唯一表示吃惊的地方。他的特莱拉复眼仍然盯着她,目光如炬。“这是她的命令。”他说道。

艾尔-法利的指节在晶牙匕上渐渐发白,但他并没有拔出刀来。

“我今晚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回忆发生在我和我女儿之间的错误上。”她说道。

“是有很多错误,”艾达荷同意道,“其中的大部分都有我的责任。”

她看到他下巴上的肌肉在颤动。

“我们很容易听信能使我们走入迷途的言论。”杰西卡说道,“过去,我想要离开厄拉科斯。而你……你想要一个有如我年轻时的女孩。”

他无声地认可了她的话。

“我的孙儿们在什么地方?”她问道,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他眨了眨眼,随后说道:“斯第尔格认为他们进了沙漠——躲了起来。或许他们预见到了危机的降临。”

杰西卡瞥了艾尔-法利一眼。后者点点头,表示她事先猜得不错。“厄莉娅在干什么?”杰西卡问道。

“她的所作所为正在激起一场内战。”他说道。

“你真的认为会走到那一步吗?”

艾达荷耸了耸肩膀:“或许不会。现在是讲究享乐的时代,人们更愿意倾听讨人喜欢的见解,而不是走向战争。”

“我同意。”她说道,“好吧,我的孙儿们该怎么办?”

“斯第尔格会找到他们的——如果……”

“是的,我明白。”看来一切得看哥尼·哈莱克的了。她转过身看着左边墙上的岩石,“厄莉娅牢牢地控制了权力。”她扭过头来看着艾达荷,“你明白吗?使用权力的方法应该是轻轻地握住它。抓得太紧将受到权力的控制,并成为权力的牺牲品。”

“就像我的公爵经常教导我的那样。”艾达荷说道。

不知为什么,杰西卡知道他指的是老雷托,而不是保罗。她问道:“我将被……绑架到什么地方?”

艾达荷盯着她看,仿佛要看穿兜帽下的阴影。

艾尔-法利走上前来:“我的夫人,你不是真的想……”

“难道我无权决定自己的命运吗?”杰西卡问道。

“但是这……”艾尔-法利朝艾达荷扬了扬脑袋。

“厄莉娅出生之前,他就是我忠诚的侍卫,”杰西卡说道,“他死之前还救了我和我儿子的命。我们厄崔迪家族永远记得这些恩情。”

“那么,你会跟我走吗?”艾达荷问道。

“你要把她带到哪儿去?”艾尔-法利问道。

“你最好不要知道。”杰西卡说道。艾尔-法利阴沉着脸,但他保持着沉默。他脸上的表情泄露了他的踌躇不决:他理解杰西卡话中的智慧,但仍然对艾达荷是否可信表示怀疑。

“帮助我的敢死队员该怎么办?”杰西卡问道。

“如果能去泰布穴地,他们将会得到斯第尔格的支持。”艾达荷说道。

杰西卡看着艾尔-法利:“我命令你去那儿,我的朋友。斯第尔格能让敢死队员参与搜寻我的孙儿们的行动。”

老耐布垂下眼睛:“服从穆阿迪布母亲的命令。”

他服从的仍然是保罗,她想。

“我们应该马上离开这里。”艾达荷说道,“他们肯定会搜到这里来的,而且很快。”

杰西卡身体向前一倾,以贝尼·杰瑟里特向来不会忘记的优雅姿态站了起来。经历了昨晚的夜间飞行之后,她越发感到自己老了。她开始移动脚步,但思绪仍系在与孙子的那场谈话上。他究竟在做什么?她摇了摇头,马上假装整了整兜帽,以掩饰这个动作。人们一不小心就会错误地低估雷托,观察普通孩子所形成的概念通常会令人对这对双胞胎继承的生命记忆作出错误的判断。

她注意到了艾达荷的站姿。他放松地站在那儿,为暴力做好了准备。他一只脚站在另一只前面,这个姿势还是她教给他的。她飞快地朝那两个年轻的弗雷曼人瞥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艾尔-法利。老耐布和两个年轻人的脸上依然写满了怀疑。

“我可以将生命托付给这个人,”她指着自己对艾尔-法利说道,“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的夫人,”艾尔-法利抗议道,“但是……”他盯着艾达荷,“他是库丁的丈夫。”

“他是公爵和我训练的。”她说。

“但他是个死灵!”艾尔-法利声嘶力竭地说。

“我儿子的死灵。”她提醒道。

对于曾经发誓将生命献给穆阿迪布的敢死队员来说,这个回答已经足够了。他叹了口气,让开身体,并示意两个年轻人去掀开门帘。

杰西卡走了出去,艾达荷跟在她身后。她转过身,对门廊里的艾尔-法利说道:“你去斯第尔格那儿。他值得信赖。”

“是的……”但她仍然听出老人声音的疑虑。

艾达荷碰了碰她的胳膊:“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只须带上我正常的判断力。”她说道。

“为什么?你担心你犯了一个错误?”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我们中间最好的扑翼飞机驾驶员,邓肯。”

他并没有觉得好笑。他越过她,沿着他来时的路匆匆而去。艾尔-法利走到杰西卡身边:“你怎么知道他是开着扑翼飞机来的?”

“他没有穿蒸馏服。”杰西卡说道。

艾尔-法利似乎为自己错过了这个明显特征而有些局促,然而他并不打算就此缄默:“我们的信使直接把他从斯第尔格那儿带到这里。他们可能被盯上了。”

“你们被盯上了吗,邓肯?”杰西卡冲着艾达荷的后背问道。

“你应该很清楚,”他说道,“我们飞得比沙丘低。”

他们转入一条小路,螺旋形的梯子将路引向下方,路的尽头处是一个空旷的房间,棕岩石墙高处悬挂着的球形灯将房间照得透亮。一架扑翼飞机面对着墙壁停在那儿,像等待着春天的昆虫一样趴着。墙壁上有机关,整堵墙其实是一扇门,门外就是沙漠。尽管这个穴地很穷,但它仍然保存着一些秘密的机动设施。

艾达荷为她打开扑翼飞机的舱门,搀着她坐在右手座椅上。她的目光扫过他,发现他的头上正在冒汗,那头如黑羊毛一般的头发都打结了。杰西卡不由得想起了过去这颗头颅在嘈杂的山洞内鲜血直流的情景。然而,冷冷的特莱拉眼珠令她走出了回忆。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了。她系上了安全带。

“你很久没有带我飞行了,邓肯。”她说道。

“很久很久了。”他说道,并检查着各个控制按钮。

艾尔-法利和两个年轻人站在机器旁,准备好将整面墙打开。

“你觉得我对你有怀疑吗?”杰西卡轻声问道。

艾达荷将注意力集中在引擎上,他启动了推进器,看着指针跳动。他嘴角浮出一丝笑容,在他富有立体感的脸上稍纵即逝,就像它来时那般迅捷。

“我仍然是厄崔迪家族的人,”杰西卡说道,“厄莉娅已经不是了。”

“别担心,”他咬着牙说道,“我仍然效忠于厄崔迪。”

“厄莉娅已经不是厄崔迪的人了。”杰西卡重复道。

“你不必提醒我!”他咆哮道,“现在闭嘴,让我好好驾驶这家伙。”

他话语中的绝望出乎杰西卡的意料,这不像是她所熟悉的艾达荷。压下心头再次升起的恐惧后,她问道:“我们去哪儿,邓肯?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他朝艾尔-法利点了点头,机库门打开了,他们暴露在明亮的日光下。扑翼飞机向前跳了一步,开始爬升。它的机翼有力地挥动着,喷气发动机开始轰鸣,随后冲入了空旷的天空。艾达荷设定了一条西南方向的航线,朝着撒哈亚山脊飞去。从这儿看过去,那地方就像沙漠上的一根黑线。

他说道:“别把我想得太坏,我的夫人。”

“自从那天你喝多了香料啤酒,在我们的厄拉奇恩大厅内大喊大叫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会往坏处想你了。”她说道。但事实上,他的话确实引发了她的怀疑。她放松身体,做好防御的准备。

“我也记得那个晚上,”他说道,“我那时太年轻了……没有经验。”

“但你已经是公爵手下最出色的剑客。”

“还算不上,我的夫人。哥尼十次有六次能击败我。”他看了她一眼,“哥尼在哪儿?”

“在为我办事。”

他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她问道。

“是的,夫人。”

“告诉我。”

“很好。我承诺过,我将伪造一起针对厄崔迪家族的阴谋,而且要让别人看不出破绽。只有一个办法能够做到这一点。”他按下控制盘上的一个按钮,一个茧式束缚器从杰西卡的椅子上弹了出来,用无法扯断的软带子包裹住她的全身,只露出头部,“我要带你去萨鲁撒·塞康达斯星,”他说道,“去法拉肯那儿。”

在一阵少见的慌乱中,杰西卡想挣断带子,但带子却越捆越紧,只有在她放松下来之后,带子才稍稍松动了些。挣扎过程中,她感觉到了带子上的保护鞘中藏有致命的志贺藤。

“志贺藤的触发装置已经被解除了。”他的眼睛看着别处,“还有,别打算对我用音言。你能用声音控制我的时代早已过去。”他看着她,“特莱拉给我配备了对抗魔音的机制。”

“你听命于厄莉娅,”杰西卡说道,“她……”

“不是厄莉娅,”他说道,“我们在为传教士做事。他想让你像过去教导保罗一样教导法拉肯。”

杰西卡的身体僵住了。她记起了雷托的话,原来那就是她将拥有的有趣的学生。她说道:“那个传教士——他是我儿子吗?”

艾达荷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我也很想知道。”

宇宙只意味着存在;这就是敢死队员眼中的宇宙。宇宙既不是威胁,也不带来希望。宇宙中的许多事物完全在我们的控制力之外:流星的坠落、香料包的爆发、衰老与死亡……这些都是宇宙中的现实,不管你感觉如何,你都得面对它们。你不可能用言语将它们封闭在外。它们能以自身那无语的方式接近你,随后你就能明白“生与死”的意义。理解了这段话,你会感到由衷的喜悦。

——穆阿迪布对他的敢死队员说过的话

“这些就是我们的计划。”文希亚说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法拉肯没有动,他坐在母亲对面。金色的阳光照耀在他身后,在铺着白色地毯的地板上留下了他的影子。从他母亲身后的墙壁上反射过来的光线在她头上笼罩了一层光圈。她穿着通常的白色长袍,长袍镶着金边,显示着逝去的皇室生活。她那张鹅蛋形的脸上十分平静,但他知道她正在观察他的反应。他觉得胃里空空的,尽管刚刚才吃过早饭。

“你不同意?”文希亚问道。

“有什么值得不同意的吗?”他问道。

“我是说……我们一直瞒着你,直到现在?”

“哦,那个啊。”他观察着母亲,想将自己的心绪集中到这件事上来,但他却一直在想着近期他注意到的一件事,那就是泰卡尼克不再称呼她为“我的公主”。他现在怎么称呼她?皇太后?

为什么我会有一种失落感?他想,我究竟失去了什么呢?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他失去了无忧无虑的日子,失去了随心所欲的日子。如果他母亲的阴谋实现了,那些日子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新的责任需要他努力去承担。他发现自己痛恨这一切。他们怎么能这么随意处置他的生活,甚至没有和他商量?

“说出来,”他母亲说道,“你有点不对劲。”

“如果这个计划失败了呢?”他问道。这是他脑子中跳出的第一个问题。

“怎么会失败?”

“我不知道……任何计划都可能失败。你在计划中是如何利用艾达荷的?”

“艾达荷?有什么关系?哦,是的——那个泰卡【9】没和我商量就带到这儿来的神神秘秘的家伙提到过艾达荷,不是吗?”

她撒了一个拙劣的谎,法拉肯惊奇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原来她一直都知道那位传教士。

“没什么,只不过我从来没见过死而复生的人。”他说道。

她接受了他的解释:“我们要留着艾达荷做件大事。”

法拉肯默默地咬着上嘴唇。

文希亚感到自己想起了他已故的父亲。德拉客经常做这个动作,他非常内向,想法也十分复杂,很难弄清他的心思。德拉客,她回忆着,与哈西米尔·芬伦伯爵有亲戚关系,他们身上都有那种花花公子式的狂热气质。法拉肯也会这样吗?她开始后悔让泰卡引领这小伙子皈依厄拉奇恩的宗教。谁知道那个鬼宗教会将带他往何方?

“现在泰卡怎么称呼你?”法拉肯问道。

“什么意思?”话题的突然转变让她吃了一惊。

“我注意到他不再称你为‘我的公主’。”

他的观察力真强啊,她想。不知为什么,这个问题让她十分不安。他认为我把泰卡当成了情人?无聊,这不是关键所在。那他为什么要提这个问题呢?

“他称呼我为‘我的夫人’。”她说道。

“为什么?”

“这是所有大家族的习惯。”

包括厄崔迪,他想。

“如果别人听到了,现在的称呼会显得含蓄些。”她解释道,“有人可能会因此觉得我们已经放弃了对皇位的追求。”

“谁会那么蠢?”他问道。

她抿紧嘴唇,决定让这件事过去。一件小事,但伟大的战役是由无数件小事构成的。

“杰西卡夫人不该离开卡拉丹。”他说道。

她使劲摇了摇头。怎么回事?他的想法发了疯一般跳来跳去。她问道:“你想说什么?”

“她不应该回到厄拉科斯。”他说道,“这是不明智的策略,让人心里有想法。应当让她的孙儿们去卡拉丹拜访她。”

他是对的,她想,并为自己从未想到这一点而感到沮丧。如果泰卡在场,他会立即调查,看杰西卡夫人为什么没这么做。她再次摇了摇头。不!法拉肯是怎么想的?他理当知道,教会绝不可能让那两个孩子去太空冒险。

她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是教会不让他们冒险,还是厄莉娅夫人不让?”他问道,并注意到她的思路在跟着他的方向走。他为自己终于成为一个重要人物而感到高兴,乐于在这种政治权谋中作出种种假设。她母亲的想法已经有很长时间不再引起他的兴趣了。她太容易被操控。

“你认为厄莉娅自己想掌握大权?”文希亚问道。

他的目光看着别处。厄莉娅当然想要自己掌权。来自那颗可恶星球的所有报告都提到了这一点。他的想法又跳到了一条新的航线上。

“我一直在读他们的行星资料。”他说道,“那里应该可以找到线索,告诉我们沙虫的故事……”

“这些事留给别人去干吧!”她说道,开始丧失对他的耐心,“在我们为你做了这么多之后,这就是你想说的一切?”

“你不是为了我。”他说道。

“什么?”

“你是为了科瑞诺家族,”他说道,“而你代表着科瑞诺家族。我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

“你有责任!”她说道,“那些依靠你的人该怎么办?”

她的话仿佛一下子让他挑上了重担,他感到了科瑞诺家族追随者们的希望和梦想的重量。

“是的,”他说道,“我理解他们。但是我发现有些以我的名义去办的事让人恶心。”

“恶心……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只是做了所有大家族在考虑未来时都会做的事。”

“是吗?我觉得你有点过分。不!不要打断我。如果我要成为一个皇帝,你最好学会倾听我的话。你难道以为我看不出蛛丝马迹来吗?你是怎么训练那些老虎的?”

在他显示洞察力的这一刻,她沉默无语。

“老虎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她终于说道。

“如果计划成功,我就相信你的说法。”他说道,“但是我不会宽恕你们训练它们的方式。不要反驳。这太明显了,它们形成了条件反射。你自己说的。”

“你准备怎么做?”她问道。

“我会等待、观察,”他说道,“也许我会当上皇帝。”

她将一只手放在胸口,叹了口气。有那么一小会儿,她被他吓着了。她几乎觉得他马上就会谴责她。而现在,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她看得出来。

法拉肯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并按铃呼叫母亲的仆人。他转过头来说道:“谈话结束了,是吗?”

“是的。”他正要离开,她抬起一只手,“你要去哪儿?”

“去图书馆。最近我迷上了科瑞诺家族的历史。”他转身离去,怀揣着刚刚下定的决心。

她真该死!

他知道自己已下定了决心。他意识到真正的历史与闲暇时所读的历史读物有本质的区别,区别在于前者是活生生的,而后者只是历史本身而已。现在,活生生的新历史正在他身边聚集,将他推入不可逆转的未来。法拉肯感到了所有利益相关者施加给他的压力。不过,让他奇怪的是,他自己对这件事却并不那么热衷。

穆阿迪布曾说过,有一次他看到一株野草想在两块岩石之间生长。他挪开了其中的一块石头。后来,当野草正在旺盛地生长时,他用剩下的那块石头盖住了它。“这原本就是它的宿命。”他解释道。

——摘自斯第尔格的《纪事》

“快!”甘尼玛叫道。跑在她前面两步远的雷托已经到达岩石上的裂缝旁。他没有犹豫,立刻跃入裂口,向前方爬去,直到黑暗完全包围了他。他听到甘尼玛在身后也跳了下来,但是一阵寂静之后,她的声音传了过来,既不急躁也没有恐惧。

“我被卡住了。”

他站了起来,尽管他知道这么做可能会将自己的脑袋送到那些到处乱刨的爪子底下。他在裂缝中转了个身,然后又趴在地上往回爬去,直到他碰到甘尼玛伸出的手。

“我的长袍,”她说道,“被勾住了。”

传来石块滑落的声音。他抓住甘尼玛的手拽了拽,但这也没起什么作用。

他听到了上方的喘息声,伴随着阵阵低吼。

雷托绷紧身体,牢牢蹲坐在岩石上,使劲拉扯甘尼玛的胳膊。一阵布料撕裂的声音,他感到她正向他挤过来。她倒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她肯定感到了疼痛,但他还是用力再拉了一次。她又朝着裂缝内前进了一些,接着整个身子都进来了,摔在他身旁。此时,他们离裂缝的入口处还是太近。他转了个身,四肢着地,飞快地朝深处爬去。甘尼玛紧跟在他身后。爬行时,她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他知道她受伤了。他爬到裂缝的尽头,翻过身来,向这个避难所外看去。裂缝在他头顶上方约两米处,天空中满是星星,但是部分星空被一个大家伙遮挡住了。

连绵不息的低吼声充斥了他俩的耳膜。这是一种深沉、阴险而又古老的声音,是猎手在对它们的猎物说话。

“你伤得怎么样?”雷托问道,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

她也跟随着他的语气和声调说道:“其中一只抓了我一下,把我的蒸馏服沿着左腿撕开了。我在流血。”

“有多严重?”

“是静脉。我能止住它。”

“压住,”他说道,“不要动。我来对付我们的朋友。”

“小心,”她说道,“它们比我意料中的大。”

雷托拔出他的晶牙匕,向上举着。他知道老虎的爪子会往下探。裂缝的宽度只能容下它们的爪子,它们的身子进不来。

慢慢地,慢慢地,他将刀刺向上方。突然间,有东西碰到了刀头。他只觉得整条胳膊猛地震了一下,刀子几乎脱手。血沿着握刀的手流了下来,溅在脸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惨叫,几乎将他震聋。星星全都露了出来。在刺耳的叫声中,有东西从岩石上翻滚着,掉在沙漠上。

星星再次被遮住了,他又听到了猎手的低吼。第二只老虎过来了,并没有在意它同伴的命运。

“真够执着的。”雷托道。

“你肯定伤了它们中的一个,”甘尼玛说道,“听!”

下方的尖叫声和翻滚声渐渐消失了。但是第二只老虎仍然遮挡着星星。

雷托收回刀,碰了碰甘尼玛的肩膀:“把你的刀给我。我想用干净的刀锋来对付这一只。”

“你认为他们还有第三只老虎做后备吗?”她问道。

“不太可能。拉兹虎习惯于结对捕食。”

“像我们一样。”她说道。

“是的,”他同意道。他感到她将晶牙匕的刀把塞入他的掌中,于是用力握紧。他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向上刺。刀锋只接触到了空气。他抬起身体,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但仍然没有效果。他撤回了刀,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找不到它?”

“它不像上一只那样轻举妄动。”

“它还在这儿。闻到了?”

他咽了口唾沫润润嗓子。一阵恶臭夹杂着老虎分泌的气息直冲他的鼻孔。星星仍然被遮挡着。第一只老虎那儿已不再有声响传来。晶牙匕已经完成了它的工作。

“我想我得站起来。”他说。

“不!”

“我必须引它进入刀的攻击范围。”

“是的,但是我们商量好了,如果我们中有谁可以避免受伤……”

“你受伤了,所以你是那个回去的人。”他说。

“但如果你也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我没法离开你。”她说。

“你有什么主意吗?”

“把我的刀还给我。”

“但是你的腿!”

“我可以一只脚站在地上。”

“那东西只要一爪子就能扫掉你的头。或许毛拉枪……”

“如果这地方有人听到枪声,他们就会知道我们是有备而来的……”

“我不愿意你去冒这个风险!”他说道。

“不管是谁在这儿,都不能让他知道我们有毛拉枪——还没到时候。”她碰了碰他的胳膊,“我会小心的,把头低下。”

他保持着沉默。她继续说道:“你知道这必须由我做。把我的刀给我。”

他不情愿地伸出手,找到她的手之后,把刀交到她手里。这么做符合逻辑,但是逻辑与情感正在他头脑里激烈交锋。

他感到甘尼玛离开了他,听到了她的长袍摩擦在岩石上发出的声音。她喘了口气,他知道她肯定已经站了起来。千万小心!他想,差点想把她拉回来,并再次建议使用毛拉枪。但是那么做会提醒这附近的人他们拥有这种武器。更糟糕的是,那么做可能会把老虎赶离裂缝,然后他们就会陷在这儿,旁边不知道哪块岩石后还躲着一只受伤的老虎,随时准备要他们的命。

甘尼玛深深吸了口气,后背靠在裂缝的岩璧上。我必须快,她想。她向上举着刀尖。左腿上被老虎抓伤的地方一阵阵刺痛。她感到鲜血在皮肤上结成了硬痂,新流出的鲜血暖暖地淌过皮肤表面。必须非常快!她将注意力集中到贝尼·杰瑟里特应对危机时的准备姿势上,将疼痛和其他所有非相关因素抛在脑后。老虎肯定在向下伸爪子!她慢慢地将刀锋沿着开口处比画了一下。该死的野兽在什么地方?她再次比画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老虎本该上当并发起进攻的。

她小心地嗅着四周。左方传来温暖的呼吸。她保持好平衡,深吸了一口气,尖叫一声:“Taqwa!”这是许久以前弗雷曼人的战斗呼号,在最古老的传说中还能找到它的意思:自由的代价!随着叫声,她将刀锋一转,朝着裂缝黑暗的开口处猛刺过去。刀刺入老虎的皮肉之前,虎爪先扫到她的肘部。在巨大的疼痛从肘部传到手腕之前,她抓住这千钧一发之机,将手腕使劲一抬。剧痛中,她感到刀尖已经刺入老虎体内。刀把在她麻木的手指间猛地扭动了一下。裂缝开口处的星星再次露了出来,垂死老虎的哀号充斥着夜空。随后传来一阵挣扎翻滚的声音。最后,一切恢复成死一样的寂静。

“它打中了我的胳膊。”甘尼玛说道,竭力用长袍在伤口处打了个结。

“严重吗?”

“我想是的。我感觉不到我的手。”

“让我点盏灯……”

“在我们躲好之前先别点!”

“我尽量加快速度,只照一下。”

她听到他扭过身去抓他的弗雷曼救生包,感到光滑的睡袋盖在她的头上,并在她身后掖好。他没有费时间好好收拾一番,让它能防止水汽逸出。

“我的刀在这边,”她说道,“我能感觉到刀把。”

“先别管刀。”

他点燃了一盏小球形灯。它发出耀眼的光亮,刺得她直眨巴眼睛。雷托把灯放在地面,然后看了看她的胳膊,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一爪造成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从肘部开始,沿着手臂背部旋转着到达了手腕。伤口本身的形态也说明了当时她是怎么翻转刀锋,去刺那只老虎的。

甘尼玛看了一眼伤口,随后又闭上眼睛,开始背诵贝尼·杰瑟里特应对恐惧的祷词。

雷托也感到了祷告的冲动,但他把内心喧嚣的情感放在一边,开始包扎甘尼玛的伤口。他必须小心,既要止住鲜血,又要使包扎显得很笨拙,像是甘尼玛自己干的。他让她用另一只手和牙齿为包扎最后打了个结。

“现在看看你的腿。”他说道。

她扭过身,露出另一处伤口。不像手臂上那么糟糕:沿着小腿留下了两条浅浅的爪印,不断向蒸馏服内淌血。他尽可能地清洗了一下伤口,并把伤口包扎好。最后用绷带把蒸馏服密封起来。

“伤口里有沙子,”他说道,“你回去之后马上找人看一下。”

“我们的伤口里总少不了沙子,”她说道,“毕竟是弗雷曼人嘛。”

他挤出一个笑容,坐了下来。

甘尼玛深深吸了口气:“我们成功了。”

“还没有。”

她咽了口唾沫,竭力想从激动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球形灯光下,她的脸色苍白。是的,我们必须尽快行动。不管是谁控制了那两只野兽,他可能已经等在附近了。

雷托盯着他的妹妹,猛然间感到一阵失去亲人的痛苦。痛苦深深地刺入他的胸膛。他和甘尼玛必须分开了。从出生到现在,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像是一个人一样。但是他们的计划需要他们经历一个质变,各自踏上不同的征程。不同的经历使他们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融合为一人了。

他让自己的思绪回到必要的细节上来:“这是我的救生包。我从里头拿的绷带。有人可能会检查。”

“是。”她和他交换了救生包。

“躲在这儿的某个人有指挥老虎的信号器,”他说道,“他很可能会等在引水渠附近,确定我们究竟死了没有。”

她摸了摸放在弗雷曼救生包上的毛拉枪,把它拿起来,塞进长袍的肩带中:“我的长袍被扯坏了。”

“是的。”

“搜救人员可能很快就会到这儿,”他说道,“他们中可能会有个叛徒。你最好自己溜回去。让哈拉把你藏起来。”

“我……我一回营地就开始搜寻这个叛徒。”她说道。她朝哥哥脸上瞥了一眼,分担着他的痛苦。从这一刻起,他们将积累不同的人生经验。再也不可能成为一个人,相互共享着别人无法了解的知识。

“我去迦科鲁图。”他说道。

“芳达克。”她说。

他点头表示认可。迦科鲁图/芳达克——肯定是同一个地方。只有这种办法才能在世人面前将那个传说中的地方隐藏起来。这是走私徒干的好事。对他们来说,将一个名字变换成另一个,这种事易如反掌。毕竟,他们与行星统治者之间存在一种从来未曾宣诸于口的协议,默许了他们的存在。行星上的统治家族必须为可能出现的极端情况准备好逃跑用的后门,除此之外,保持走私渠道也能使统治家族分享到一小部分利润。在芳达克/迦科鲁图,走私徒们占据了一个功能完备的穴地,利用弗雷曼人不得涉足此地的宗教禁忌,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将迦科鲁图隐藏起来。

“没有哪个弗雷曼人会想起到那个地方来搜寻我。”他说道,“他们当然会询问那些走私徒们,但是……”

“我们按你我说好的计划行动,”她说道,“只是……”

“我知道。”听着自己的声音,雷托意识到他俩正度过这共同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嘴角出现一丝苦笑,使他看上去比他的年龄要成熟许多。甘尼玛觉得自己仿佛正透过时间的面纱,看着长大成人的雷托。她不禁热泪盈眶。

“不要把水献给还没有死的人。”他说道,拍了拍她的脸颊,“我会走得远远的,走到一个没人能听到的地方,然后再呼唤沙虫。”他指了指挂在救生包外折叠起来的制造者矛钩,“两天后的黎明,我会抵达迦科鲁图。”

“一路顺风,我的老朋友。”她低声说道。

“我会回来找你的,老朋友。”他说道,“记住过引水渠时小心点。”

“挑一条好沙虫。”她以弗雷曼人的告别语说道,左手熄灭了球形灯,把睡袋拉到一边,折叠起来放入她的救生包。她感觉到他离开了,听着他爬下岩石,跳到沙漠上。细微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

甘尼玛呆呆地站在那儿,思索着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她必须装成雷托已经死了的样子,她必须让自己相信这一点。她的脑海中不能有迦科鲁图,尽管哥哥正前往搜寻这个遗失在弗雷曼神话中的地方。从这一刻开始,她必须抛弃雷托还活着的潜意识。她必须调整自己,让自己一切行为的出发点都基于哥哥已经被拉兹虎咬死这个假想事实之上。没什么人能骗过真言师,但她知道自己能行……必须行。她和雷托分享的无数生命教会了她一个技巧:存在于古老示巴【10】时代的一个理论上的方法,而她可能是唯一还能记得示巴时代的当代人。雷托离开之后,甘尼玛花了很长时间,小心翼翼地强制自己重新构造自己的意识,将自己塑造成孤独的妹妹,双胞胎中的幸存者,直到最后她完全相信了这个故事。结束这一切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内心世界一片沉寂——侵入她意识中的那些生命消失了。她没料到这技巧有这样的副作用。

如果雷托能活下来,并了解到这种副作用,那该多好啊,她想。她并没有觉得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静静地站着,看着雷托被老虎害死的地方。那里的沙地上响起一阵声音,愈来愈响。这是弗雷曼人非常熟悉的声音:沙虫正从那儿经过。尽管它们的数量在沙漠中变得日益稀少,但还是有一条来到这里。可能是第一只老虎临死前的挣扎吸引了它……是的,在雷托被第二只老虎咬死之前,他杀死过其中一只。沙虫的来临再一次引发她内心的强迫假想。假想是如此逼真,她甚至看到了下方远处沙漠上有三个黑点:两只老虎和雷托。随后沙虫来了,然后沙漠上什么都没了,除了夏胡鲁经过后留下的波浪形痕迹。不算是条大沙虫……但已经足够了,而且,她的假想没有允许她看到骑在沙虫背上的小小身影。

怀着悲痛的心情,甘尼玛绑好弗雷曼救生包,从藏身之地小心翼翼地爬出来。她手上抓着毛拉枪,扫视远方。没发现携带信号机的人。她奋力爬上岩石高处,爬进月光投下的阴影中,静静地等待着,以确保在她回家的路上没有埋伏着暗杀者。

眼光越过面前这片开阔地,她能看到泰布穴地方向有火把在动。人们正在寻找他俩。空中有一片阴影正跨过沙漠,朝着“第一岩石带”而来。她下了岩石,朝位于搜寻队伍行进路线北面较远的方向前进,进入了沙丘的阴影中,开始向位于雷托的死亡之地与泰布之间的寂静地带走去。行进时她谨慎地打乱了步伐,以免引来沙虫。她知道过引水渠时要多加小心。没有什么能阻挡她,她会告诉大家,哥哥是怎样为了救她而命丧虎口的。

政府,如果它们能持续存在一段时间,总是会逐渐向贵族体系转变。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个政府能摆脱这种宿命。而且,随着贵族体系的发展,政府会日益倾向于只保护统治阶级的利益——无论那个统治阶级是世袭的,或是金融大鳄式的寡头垄断,还是官僚集团的既得利益者。

——《重复的政治现象》

摘自《贝尼·杰瑟里特训练手册》

“为什么他会提出这个提议?”法拉肯问道,“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他和霸撒泰卡尼克站在他私人寓所的休息室内。文希亚站在一张蓝色矮沙发的另一端,看上去更像是个听众,而不是参与者。她知道自己的位置很尴尬,并为此而怨恨不已,但是考虑到那天清晨她向法拉肯坦白了他们的阴谋后,法拉肯的言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她只好作出某种妥协。

现在已是傍晚时分,科瑞诺城堡内暗淡的光线使休息室显得更为舒适。室内陈列着大量真正的书,书架上还有一堆数据块、志贺藤卷轴和记忆强化器。屋子里到处都有长期使用的痕迹——书本上的破损、放大器上明亮的金属光泽和数据块磨损的棱角。屋子里只有一张沙发,但有很多椅子,都是带感应装置的悬浮椅,能给落座者带来极大的舒适感。法拉肯背朝窗户站着。他穿着一件普通的黑灰色萨多卡军服,唯一的装饰是领口上的金色狮爪标记。他选择在这个房间接待他的霸撒和母亲,是希望能借此创造出一种气氛,使彼此间的交流更加轻松,抛开正式场合的拘谨。但是泰卡尼克嘴里不断冒出的“大人”或是“夫人”还是在他们之间拉开了距离。

“大人,我认为,如果他做不到的话,是不会提出这个提议的。”泰卡尼克说道。

“当然!”文希亚插嘴道。

法拉肯瞥了他母亲一眼,示意她别说话,随后开口问道:“我们没有给艾达荷施压吗?”

“没有。”泰卡尼克说道。

“那为什么邓肯·艾达荷,一个将所有忠诚都献给了厄崔迪家族的人,现在却主动提议将杰西卡夫人交到我们手里?”

“有谣言说厄拉科斯上出了乱子……”文希亚大着胆子说道。

“还没经过证实。”法拉肯说道,“有可能是传教士操纵了这一切吗?”

“可能,”泰卡尼克说道,“但是我看不出动机。”

“他曾提及要为她寻找一个避难所,”法拉肯说道,“如果那些谣言是真的,他就有动机了……”

“正确。”他母亲说道。

“或者,这也可能是个阴谋。”泰卡尼克说道。

“我们可以提出几个假设,然后再深究下去。”法拉肯说道,“要是艾达荷已经在他的厄莉娅夫人面前失宠了,会怎么样?”

“这可能是个原因,”文希亚说道,“但是他……”

“走私徒那里还没有消息吗?”法拉肯打断道,“为什么我们不能……”

“眼下这个季节,消息总是传递得比较慢,再说还有保密的要求……”

“是的,当然,但是……”法拉肯摇了摇头,“我不喜欢我们的假设。”

“不要这么快就否定它们。”文希亚说道,“到处都在传厄莉娅和那个不知叫什么名字的教士的故事……”

“贾维德,”法拉肯说道,“但那个人显然是……”

“他一直是我们宝贵的信息来源。”文希亚说道。

“我刚才想说的是,他显然是个双面间谍。”法拉肯说道,“我们不能信任他,可疑的迹象太多了……”

“我没看到。”她说。

他突然对她的愚蠢感到无比愤怒:“记住我的话,母亲!迹象就在你眼前,我稍后再跟你解释。”

“恐怕我不得不同意大人的见解。”泰卡尼克说道。

无比委屈的文希亚不作声了。他们怎么敢如此对待她,仿佛她是个没脑子的轻浮女人?

“我们不应该忘记,艾达荷曾经死过一次。”法拉肯说道,“特莱拉人……”他朝身旁的泰卡尼克瞥了一眼。

“我们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泰卡尼克说道。他发现自己很钦佩法拉肯的思维方式:警觉、追根问底、敏锐。是的,特莱拉在复活艾达荷时,很可能在他体内设置了强大的机关,以为他们日后所用。

“但是我想不出特莱拉人有什么目的。”法拉肯说。

“一项在我们这儿的投资?”泰卡尼克说道,“为未来买个保险?”

“我得说,这可是一笔很大的投资啊。”法拉肯说道。

“危险的投资。”文希亚说道。

法拉肯不得不同意她的观点。杰西卡夫人的能力在帝国内家喻户晓。毕竟是她训练了穆阿迪布。

“只有在别人知道我们扣留了她的情况下,才会危险。”法拉肯说道。

“是的,一旦别人知道,她就成了一把双刃剑。”泰卡尼克说道,“但别人不一定会知道她在我们手里。”

“假设一下,”法拉肯说道,“如果我们接受了这个提议,她有多大价值?我们能用她换回某些更重要的东西吗?”

“不能公开进行。”文希亚说道。

“当然!”他期待地看着泰卡尼克。

“我还没想到。”泰卡尼克说道。

法拉肯点了点头:“是的,我想如果我们接受了,我们就必须把杰西卡夫人看成存在银行里的一笔财富,至于什么时候取用,现在还说不准。财富本来无须具有现时的购买力,它只是……有潜在的价值。”

“她是个非常危险的俘虏。”泰卡尼克说道。

“这一点确实要考虑在内,”法拉肯说道,“我听说她的贝尼·杰瑟里特训练能让她通过声音控制他人。”

“或她自己的身体。”文希亚说道,“伊勒琅曾经向我透露过一点她学到的东西,只是口头炫耀,并没有实际演示。但是,贝尼·杰瑟里特确实有些独门绝招,能帮助她们实现自己的目的,这是没有疑问的。”

“你是说,”法拉肯问道,“她有可能引诱我?”

文希亚只是耸了耸肩。

“我得说,做这种事,她的岁数偏大了一点。你不这样认为吗?”

“对于贝尼·杰瑟里特来说,没有什么是可以百分之百肯定的。”泰卡尼克道。

法拉肯感到了一阵激动,其中又掺杂了一丝恐惧。进行这个游戏,然后将科瑞诺家族重新扶上权力的宝座。这个想法既吸引着他,同时又让他厌恶。他真希望终止这个游戏,回到他的爱好中去:研究历史、学习如何管理萨鲁撒·塞康达斯。重整萨多卡军队也是一个任务……对于这个工作来说,泰卡尼克是个很好的工具。管理一颗星球,这个责任非同小可。然而,管理整个星际帝国,其责任重大得多,作为施展抱负的对象而言也有意思得多。有关穆阿迪布/保罗·厄崔迪的故事读得越多,他对权力的应用就越感兴趣。作为科瑞诺家族的后代,沙达姆四世的继承人,如果能让他的家族重登宝座,将是件多么风光的事啊。他需要这种感觉。法拉肯发现,只要连续对自己说上几遍这个梦想,他就能在短时间内克服内心的疑虑。

泰卡尼克正在说话:“……当然,贝尼·杰瑟里特教导说和平会诱发冲突,然后就会爆发战争。这个悖论……”

“怎么又转到这个话题上来了?”法拉肯问道,让自己的思绪重新回到现实。

“怎么了?”文希亚看着儿子心不在焉的表情,慢慢地说道,“我只是问问泰卡尼克知不知道姐妹会背后的哲学理念是什么。”

“我们用不着把哲学太当真。”法拉肯转过脸来,对泰卡尼克道,“至于艾达荷的提议,我认为我们需要再作些调查。当我们自以为了解了某样东西时,正是需要继续深入了解的时候。”

“没问题。”泰卡尼克说道。他喜欢法拉肯谨慎的性格,只希望这种性格不会阻碍军事上的决断。军事决断通常都需要迅速和果敢。

法拉肯又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我觉得厄拉科斯历史上什么最有趣吗?我最感兴趣的是一个原始时期的传统,当时,弗雷曼人会杀死所看到的任何没有穿着蒸馏服的人。”

“你为什么对蒸馏服感兴趣呢?”泰卡尼克问道。

“你注意到了,嗯?”

“我们怎么可能注意不到?”文希亚问道。

法拉肯不耐烦地看了他母亲一眼。为什么她总是要插嘴呢?随后,他又看着泰卡尼克。

“蒸馏服是那颗星球的特征,泰卡。它是沙丘的标记。人们倾向于研究它的物理细节:蒸馏服保存身体的水汽,循环利用它,使人类可以在那样一颗星球上生存。你知道,弗雷曼人的规矩是每个家庭成员至少要有一件蒸馏服,食物采集员甚至还有备用的。但是请注意,你们两个——”他示意他母亲也要认真听听,“看起来很像蒸馏服的仿制品正成为整个帝国的时尚。人类总是想模仿自己的征服者!”

“你真的觉得这种信息很有用吗?”泰卡尼克疑惑地问道。

“泰卡,泰卡——没有这种信息当不好统治者。我说过蒸馏服是他们性格中的关键,事实也是如此!它是一种传统的东西,他们所犯的错误也将是传统的错误。”

泰卡尼克瞥了文希亚一眼,后者正担心地看着她的儿子。法拉肯的性格既让霸撒觉得有吸引力,又让他感到一些忧虑。他和沙达姆四世真是太不一样了。沙达姆四世真正代表了萨多卡的核心本质:无所顾忌的军事杀手。但是沙达姆败在了可恶的保罗手下。从他读到的材料上看,保罗·厄崔迪的性格正如法拉肯的描述。的确,在面对最冷酷的决断时,法拉肯可能会比厄崔迪家族更果断,但这不是他的本性,只是他所接受的萨多卡训练。

“很多人在统治时都不会用到这种信息。”泰卡尼克说道。

法拉肯盯着他看了一阵子,随后说道:“统治,然后失败。”

泰卡尼克的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他显然在暗示沙达姆四世的失败。这也是萨多卡的失败,任何一个萨多卡都不愿意回忆此事。

表明他的观点之后,法拉肯接着说道:“你明白了吗,泰卡?没人能体会星球对于其居住者的潜意识所产生的巨大影响。要打败厄崔迪家族,我们不仅要了解卡拉丹,还要了解厄拉科斯:一个柔弱,另一个却是坚强意志的训练场。厄崔迪家族与弗雷曼人的结合是一个独特的现象。除非我们能理解它,否则我们无法与之抗衡,更不要说打败他们了。”

“这和艾达荷的提议有什么关系?”文希亚问道。

法拉肯怜悯地看着他母亲:“我们要向他们的社会施加压力,以此为起点来打败厄崔迪。压力是个非常强大的工具,对我们来说,判断哪里缺乏压力也同样重要。你没注意到厄崔迪让那儿的事物变得软弱起来了吗?”

泰卡尼克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个想法非常好。绝不能允许萨多卡变得软弱。但是艾达荷的提议仍然困扰着他。他开口道:“或许我们最好该回绝他的提议。”

“还没到时候。”文希亚说道,“我们面临很多选择,我们的任务是尽可能多地辨明这些选择。我儿子是对的:我们需要更多信息。”

法拉肯盯着她,揣测她的意图和她话中的含义:“但是我们怎么才能确保我们不会跨过临界点,然后变得没有选择了呢?”

泰卡尼克发出了一阵苦笑:“如果你问我,我会说我们早就跨过了临界点。”

在这个时代,人类的交通手段包括了能在时空深处翱翔的机器,有的还能搭载着乘客轻快地穿越无法涉足的行星表面。徒步完成长距离旅行的想法已显得落伍。然而这仍然是厄拉科斯上最主要的交通方式,部分是因为人们的偏好,还有部分是因为这颗行星的恶劣气候条件粗暴地虐待着一切机械装置。在厄拉科斯的种种限制中,人类的肉体依然是最耐用和最可靠的圣战资源。

——摘自《圣战手册》

甘尼玛小心翼翼地慢慢行走在回泰布穴地的路上,始终紧贴着沙丘的阴影。当搜寻队伍在她的南方经过时,她静静地趴在地上。痛苦的现实攫住了她:沙虫带走了老虎和雷托的尸体,还有危险在前方等着她。他死了,她的双胞胎哥哥死了。她擦干眼泪,愤怒在她体内蒸腾。在这一点上,她是个纯粹的弗雷曼人。她了解自己,并让自己的愤怒弥漫开来。

她知道人们是怎么描绘弗雷曼人的。他们没有道德,在复仇的渴望中迷失了自我,对那些将他们从一颗行星赶到另一颗行星的宿敌们,他们立下毒誓,绝不手软。这种看法当然是愚蠢的。只有那些最原始的野蛮人才不受道德之心的束缚。弗雷曼人具有高度发达的道德观念,其核心就是作为人的权利。外邦人认为他们残忍——而弗雷曼人也是这么看待外邦人的。每个弗雷曼人都知道自己可以干出残忍的事情,并且不用为此内疚。弗雷曼人不会像外邦人那样为这种事羞愧,他们的宗教仪式能缓解他们的内疚感,以防自己被内疚感吞没。他们最深层的意识知道,任何犯罪都能归结于——或至少是部分归结于——情有可原的环境因素:统治机构的失败,或是人们共有的天生的向恶本性,或是坏运气等。任何智慧生物都应当知道,这些事情只是肉体和外部混乱的宇宙的冲突而已。

于是,甘尼玛感到自己成了一个纯粹的弗雷曼人,拥有弗雷曼人的残忍。她需要的只是一个目标——显然它就是科瑞诺家族。她渴望看到法拉肯的鲜血流淌在她的脚下。

引水渠旁并没有埋伏着敌人,连搜寻队伍都已经去了别处。她走上一座泥桥,越过水面,随后爬行着穿过穴地前的蒿草地,来到了秘密入口前。前方闪过一道光,她一下子卧倒在地。从苜蓿的缝隙间看出去,只见一个女人正从外面进入穴地的秘密通道,穴地内的人显然也没忘记用正确的方式来迎接这位不速之客。危机时期,弗雷曼人总是用强光来迎接想进入穴地的陌生人,使陌生人处于暂时的失明状态,以此为穴地内的卫兵作出正确反应赢得时间。但是,这种迎接方式并不会将穴地外的沙漠也照得雪亮,让甘尼玛在这儿都能看到。唯一的原因就是,穴地的密封口已经被取下来了。

甘尼玛为穴地的防卫如此松懈感到痛心不已。如此随意的光线,更别提那些到处都能看到的穿着花边衬衣的弗雷曼人了!

光线在悬崖底部的地面上投下一个扇面。一个年轻的女孩从果园的阴影里跑进光亮中,她的动作中带着些令人恐惧的气息。甘尼玛看到通道内有球形灯的环形光晕在闪动,光晕外还围着一团昆虫。光线暴露了通道内的两个黑影:一个男人和刚才那个女孩。他们手拉着手,注视着对方的双眼。

甘尼玛感到这对男女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们并不是简单的恋人,趁着别人都出去搜寻,找个机会在此幽会。球形灯安在他们后上方的岩壁上,他们两个就站在被照亮的拱门前说话,将影子留在夜幕下穴地外的地面上,任何人都能轻易地看清他们的动作。时不时地,那个男的会松开手,在灯光下做些简短的手势,显得鬼鬼祟祟的。做完之后,他的手又缩回到阴影中。

夜行动物发出的叫声充斥着甘尼玛身边的黑暗,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分心。

这两个人在干什么?

那个男人的动作是那么呆板,那么小心。

他转了个身。女子身上长袍反射的光线照出了他的轮廓。他长着一张粗糙的红脸,还有一只长满了疱疹的大鼻子。甘尼玛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认识他。帕雷穆巴萨!他是某位耐布的孙子,他的父亲为厄崔迪家族服务。这张脸——还有他转身时带动长袍露出的东西——为甘尼玛勾勒出了全图。他在长袍下系了一根皮带,皮带上挂着个盒子,盒子上的按键和拨盘反射着灯光。这肯定是来自特莱拉或伊克斯的产品,而且肯定是个用来控制老虎的信号器。帕雷穆巴萨!这意味着又一个耐布家族倒向了科瑞诺。

这个女人又是谁呢?不重要。她是被帕雷穆巴萨利用的人。

甘尼玛突然间冒出了一个贝尼·杰瑟里特的观念:每颗行星都有自己的周期,人也如此。

看着帕雷穆巴萨和那个女人站在这里,看着他的信号器和鬼鬼祟祟的动作,甘尼玛完全想起了这个人。

我早就该怀疑他了,她想,迹象是这么明显。

紧接着,她的心又猛地抽搐了一下:他杀死了我的哥哥!

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如果她被发现,他同样也会杀了她。现在她总算明白了他为什么要用非弗雷曼的方式暴露灯光,从而暴露秘密通道的位置。他们在利用灯光,查看他们的猎物中是否会有人活着回来。因为还不知道结果,他们在等待时肯定忐忑不安。现在,当甘尼玛看到了信号器之后,她总算明白了他的手势。帕雷穆巴萨在频繁地按着信号器上的某个按钮,表现了他内心的愤怒与焦躁。

这两人出现在此地,让甘尼玛明白了许多东西。可能穴地的每个入口都有类似的人等着她。

鼻子上沾着的黏土令她觉得很痒,她用手刮了刮鼻子。她的伤腿仍然生疼,本该握刀的手传来阵阵灼烧感,间或夹杂以刺痛。手指仍处于麻木状态。如果必须用刀的话,她只好用左手了。

甘尼玛也想过用毛拉枪,但它发出的声音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必须想其他法子才行。

帕雷穆巴萨再次转了个身,背对着灯光,看上去变成了灯光下的黑色物体。那女人说话的时候,注意力仍旧放在外面的夜色中。她身上有某种训练有素的警惕性,而且还知道怎么利用眼角的余光来观察黑暗。她不仅仅是一个有用的工具,还是整个大阴谋的一部分。

甘尼玛想起帕雷穆巴萨曾渴望成为一名凯马科姆,教会下属的政治总督。他肯定还是一个更大计划中的一分子,他还有很多同道中人,甚至在泰布穴地内也有。甘尼玛陷入了沉思。如果她能活捉其中一个,其他很多人就会被供出来。

一只在引水渠边喝水的小动物发出的嗞嗞声引起了甘尼玛的注意。自然的声音和自然的景物。她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着,不知怎么回事,记忆库保持着奇怪的寂静,但她还是接触到了被赛纳克里布【11】关在亚述的乔芙公主。公主的记忆告诉了甘尼玛该怎么做。对她来说,帕雷穆巴萨和他的女人只是小孩子,任性且危险。他们不知道乔芙,甚至不知道那颗行星的名字,乔芙和塞纳克里布曾在它之上生活,最终化为尘土。对于即将发生在这两个阴谋者身上的事,假如需要向他们解释的话,只能从实际行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