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鸣柳的反击,来得比时宜想象中还更快一点。

该说不愧是能坐上首辅位置的人吗?揪着祭祀的事不放,一口气折了周景懿在礼部的势力,还顺势攀扯到了户部。

这样凶狠的攀咬,是生疼的。

勤政殿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宁王那边,还没动静吗?”周景懿坐在龙椅上,突然问起。

利用宁王掣肘孟鸣柳,是时宜提出的想法。

她本来还在担心,周景懿可能会不忍心对这个唯一有血缘的庶弟下手。

那知人家轻轻松松就点了头,不仅让宋晏礼放手去做,还夸时宜干得漂亮。

“他若没有反心,又怎会上当?”冕旒之下,周景懿理直气壮。

好吧,帝王家你们这该死的遗传性疑心病啊。

站在一边的宋晏礼沉默地摇头。

“成大事者都谨慎。”

时宜并不在意,知道原著的金手指令她分外有底气。

“或许……趁此机会,干脆避开孟首辅锋芒,也给宁王殿下,一个伸头试探的机会,陛下看呢?”

迎着周景懿感兴趣的目光,时宜微微一笑,“陛下想要离京,去民间视察一下吗?”

再说直白一点,就是公费旅游。

而且……最好要营造一种,皇帝陛下被权臣威逼,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迫离京的假象。

孱弱的君主,才能骗出有野心的潜伏者。

瞌睡了就有原著剧情递枕头。

幽州暴乱,震惊朝野。

在原著中,周景懿对孟鸣柳还全心全意信任,这件事是全权交由他去安排的。

古怪的是,不知道真是首辅大人手眼通天,还是另有隐情,孟鸣柳远在京城,却妥妥当当把这件事迅速解决了。

凡是对手的古怪,就是自己的机会。

秉持这样的理念,时宜让宋晏礼找人当朝挑衅孟鸣柳,同时在京城内造势,务必造出一种非要激他去幽州的排场。

一身反骨的孟大人,当然绝不可能去。

但可能是势头造得太大了,反而令他生疑,他也没打算让周景懿去。

本来也是不能够的。

毕竟是个暴乱之地,万一情绪激动的暴民们劲儿上来,一个不好……

孟鸣柳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在朝堂上义正词严,大义凛然。

“陛下千金之躯,如有损伤,臣等万死难辞其咎,可暴乱一事,若无人前去安抚民心,岂非显得朝廷不仁。依臣之见……不若让宁王殿下代陛下前去。”

在朝上的周景懿和宋晏礼:你别太荒谬。

这个提议看似离谱,实则相当有水准。

天子不能去,那身上流着皇家血脉的王爷也是一等一的尊贵,前去安抚民心,既显得朝廷重视,万一宁王倒霉,死在暴乱里……

那就死了呗。

还能给陛下减少一个势力威胁呢。

表面上看,孟首辅可真是一心为陛下考虑的模范朝臣。

眼看着没什么反驳的余地,宁王的人自然得跳出来,为大概率不想淌这趟浑水的主上分忧。

孟首辅就站在一边,看着出列的朝臣,笑得既优雅又不怀好意。

不费吹灰之力,就用明谋逼出了几个对手的臣属。

听完宋晏礼转述的时宜也一叹再叹。

孟鸣柳这人,实在是又刁又狡猾。

结果叹完,出了勤政殿门就撞上来见周景懿的孟鸣柳。

还是迎头撞见,躲都躲不开。

看到那张脸,时宜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手腕又开始疼了。

但示弱是绝不可能示弱的,她板正神色,端端正正行礼,“孟首辅安。”

本来还急着进去的首辅大人就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

“谈谈?”

“奴婢只是一介女使,恐怕……”时宜准备打马虎眼,反正背后就是勤政殿,她有底气。

那知那人薄唇抿成线,玩味的声线张口就是,“幽州……”

“孟首辅这边请。”惹不起,她低头了。

孟鸣柳轻轻“哦”了一声,愉悦的尾音一滑而过,像是一种嘲弄,又像寻常应声。

把人领到自己房间前,没想到他又闹了起来。

这人身形高挑,黑衣墨发,一身气质就和稍显简陋的使女居所格格不入——哪怕人看她得周景懿青眼,安排的已经是最好的居所了。

换个地方讲话扎眼,站在门口更扎眼。

偏时宜就是不想让他进去。

“不请本官进去坐坐?”

孟鸣柳本来已经顺势要走进去,却见时宜侧过来挡在门口。

本来还有些柔和的面部线条又一下子沉下来,声线现出一点危险的柔靡,勾的人心口发颤。

见她没让,他从喉咙里发出两声笑音,然后竟然也不退步,就当没人挡在门口似的,往里走。

时宜还以为他是虚张声势。

毕竟自己就站在门槛之前,把进门的路挡的严严实实,于是心一横,干脆没动。

结果孟首辅根本不搞虚的那一套,走的比她挡的还坚定。

眼看着就要撞上,时宜下意识重心往后去躲,忘了自己脚后跟就贴着门槛,后脑勺就要着地摔下去。

孟鸣柳终于退了半步,伸手掐着腰把人捞回来,然后一提,再一放,自己进了门,把时宜扔在了身后。

时宜这时才又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挡那一下,激出孟大人的反骨。

人都进去了,她索性摆烂。

孟鸣柳倒是很自来熟,坐在房间里唯一一张椅子上,还饶有兴致地把玩起时宜桌上随手放着的几个孔明锁。

等时宜遵循待客之道,给他这位本来不受她欢迎的客人端了茶过来,发现孔明锁已经被拆的七七八八了。

孟鸣柳则一脸无辜地挑了挑眉。

时宜真怕他还要评价上一句太简单,立刻扯开话题。

“幽州之事,大人要同我说什么?”

她找了张小板凳搬到孟鸣柳身边,结果坐下之后,发现矮了孟首辅大半个身体,说话还得仰头,也太没气势,只能撇着嘴又站起来。

倒把孟鸣柳看笑了。

看笑了也没让座。

反而闲适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问她,“为什么想去幽州?”

他修长手指随意扣在桌上,身体前倾过来看人时,哪怕时宜是站着的,也感到极凛冽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