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啻于平地起惊雷。
那边站着的几个帮佣,本来还在为严姨说话,都已不可思议地捂上嘴。
严姨的脸色一下苍白,失了血色,身子瘫软在地上,只会翻来覆去念着这几个字,“你……你胡说!胡说!”
“是她那个儿子有什么问题?”
严姨这样的表现,几乎已经做实了时宜的话,傅母虽然不懂,私生子这种东西,也是能靠算卦算出来的?
但身处豪门的人,总是对这三个字眼,分外敏感。
时宜微微摇了摇头。
再具体的没有。
空口白牙污人清白这事,不是她作风。
见她摇头,本来已处在崩溃边缘的严姨稍微振作了点神经,眼泪流得很欢,神色凄切。
“少夫人,就算我有个儿子,那也是早年被人骗了,是我蠢,可您不能光凭这个,就要把我赶出傅家啊?如果傅家这么做人,谁以后还敢到傅家来做工?”
被她说动,连傅母都不自觉点头。
这不仅是与她一人的矛盾。
为商者讲求信用,是要求一个资源流转一圈,还能转回到自己手中,不会在哪个环节被骗走的安心。
无缘无故,用这样在外人看来完全是迷信而荒诞的理由,驱赶家里的帮佣,传出去终究难听。也显得傅家露怯。
“那屋中有邪物作祟,傅少,您能去那个房间找找,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吗?”时宜抬头询问。
她当然不会让傅家陷入这种被动,她最喜欢的,就用证据砸死嘴硬的人。
傅琅觉得很奇怪。时宜分明应是看不见的,眼上总蒙着一层浅浅的霾,美则美矣,但少有鲜活生气。
可那双眼睛在望向他的时刻,总令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扒光了,每一寸心思都在她眼下暴露无遗。
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几乎是下意识地,听了她的话,傅琅就径自走向了严姨的房间。
没有理会身后严姨的撕心裂肺,“不,不行,不可以,少爷您不能这么做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啊少爷!”
整个客厅,只剩下她绝望的喘息抽噎声。
傅母一时无趣,便拉过时宜的手,轻轻捏着她指尖,一根根手指打量过来。
她是长辈,时宜不好挣脱,估摸着她是在看手相之类的东西,看她神情,倒是比自己一个装神弄鬼的所谓大师,看起来还要专注神秘。
不错,很有栽培空间。时宜满意地任她打量。就是这种半信不信的人,才最好骗。
哪知她细看了一会儿之后,把时宜的手重新抱回自己怀里,铮铮有词,语重心长。
“这么漂亮的手上什么也没有,真是暴殄天物,小琅不懂这些,妈明天就带你出去逛逛。”
时宜小幅度抽抽嘴角。
你们有钱人的爱好,真是朴实无华。
傅琅动作很快,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双手叉在口袋里,挑着眉一脸坦**。
严姨还以为他没找到,感恩戴德地念了一句佛号,倒把时宜听笑了。
这一笑似乎更刺激了严姨,她从地上冲起来,对着时宜就是一通慷慨激昂,俨然一副德高望重被污蔑的长辈,教育无礼小辈模样。
“严姨,我老婆还不需要您来教育。”
傅琅趁这时,拦下了严姨要来抓着时宜的手,挡在她面前,歪着头朝严姨露出一个笑,带点痞气。
“您还是先解释解释,是哪里发的横财,能支撑得起您,买房间里那些奢侈品和珠宝吧?”
“太太,我——”严姨瞪大了眼,扭过头就打算朝看起来最容易心软的傅母求情。
傅琅一手挡着她,另一只手捏着手机,轻轻敲了下屏幕。
“您可别说,是那个给温家当司机的好儿子给您买的,这些东西,让温乔来买,都还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你跟温家有关系?”傅母冷下脸,怒气却不是冲着严姨的,“先是婚宴上找宜宜的茬,现在又在我们家安排人,温家老大到底想要做什么?”
时宜没料到傅琅的动作这么快,几分钟就把人扒了个干净。
看来这个公子哥,也没她想象中那么只顾享乐,还是有两分能力的。
不过这回,敏锐的傅母却是怪错了人。
温家哪里敢直接朝傅家动手。
大概是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受两句圈子里好姐姐的挑拨,就冲昏了头而已。
严姨被傅家解雇,离开的时候闹得很不体面,大概是不可能再在这个行业里找到出路了。
这一出让傅母对时宜深信不疑,找出了家里的搞鬼之人,当然分外感激。
感激的结果,就是一连三天带着她转悠在各大商场,疯狂给她堆砌一些“做傅家儿媳的资本”。
按照原身的背景,或许没经历过这些,还会表现得很新奇,可时宜却是见惯了的。
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反而更令傅母喜欢。
“这不是傅少夫人?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让我们樱樱劝劝,多陪陪少夫人。”
傅母亲自去给时宜挑衣服了,顾忌她身体不好,让她在这儿休息一下。
没想到冤家路窄,这儿也能碰上不长眼的。淡粉蓬裙的时樱被围在中间,她身边出言讽刺的人,正扬着带浓妆的眉眼。
“没听说过让小姨子指导姐夫怎么做人的,真新鲜。”时宜嗤笑,直接把矛头指向想要借刀杀人的时樱,“说出去别让人笑话我们时家的家教,还以为都和你母亲一样,不知廉耻。”
最后四字咬的很重。
时樱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时宜,会这么直白。
在原地愣了一下,才白着小脸亦步亦趋过来,滚圆晶莹的泪珠已经在眼眶里打了转,声音发着抖,“姐姐……你怎么这么说我?”
她这副可怜样,自然引起了身边好姐妹们的不平,“真以为傅少娶了你,你就是傅家少夫人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配不配我们樱樱叫你一声姐姐。”
“我不是傅琅的妻子,难道你是吗?”时宜把玩着腕上翡翠镯,言笑晏晏,“既然知道时樱是我妹妹,做姐姐的管教妹妹,哪里有外人插话的道理?”
“你只不过是个道观长大的乡野丫头,做我们樱樱的替身嫁进傅家,还真以为现在有傅家给你撑腰?你的婚礼,傅明远可没到场吧?傅家上下谁把你当成真正的少夫人?还不快跟我们樱樱道歉!”
时宜轻叹一口气。
倒不是为她说的这些。
傅明远三字的确激起了她一点忧虑。
作为现在的傅家当家人,他的承认当然很重要。时宜不是要他来承认自己傅太太的身份,而是要取信于他,进而改变傅家败落的命运。
傅家的商业握在傅琅小叔傅明远的手里很多年,他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可在原著里却仿佛蒸发了一样,一直在国外和其他地方斡旋。
提到他的只有寥寥几行字,描述他叱咤风云,手腕狠决,可直到傅家败落,这位当家人也没真正出现。
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她要重新扶起傅家,就得先从这位掌权人身上下手。可现在,她甚至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还不曾有,真是麻烦。
这一声叹气,却叫人以为是戳中了时宜心事,不免更加得意。
时樱还在柔弱地伪善,眼泪要掉不掉,“姐姐一直不把我看在眼里,我是知道的,现在又……我受姐姐责备两句没什么的,只要姐姐不再迁怒我妈妈。 ”
“你知道就好。”
低沉有磁性的男声响起的时候,时宜以为自己出幻觉了。
谁把她心里话说出来了?
来人驼色长款风衣里西装三件套一丝不苟,身形挺拔,金丝眼睛薄薄的反光掩着一双漂亮狭长睡凤眼里的光,硬挺的眉习惯性皱起,沉着步伐走过来。
“明远哥哥。”本来还楚楚可怜垂着泪的时樱,一见来人,伤心演都演不出来,只顾着上笑靥如花,特意找准能显得最漂亮的角度,朝向傅明远,声音娇柔。
时宜唇畔刚刚掀起的,对和她心有灵犀的人表示友好的笑意,听到这句称呼,僵在脸上。
我都要按辈分叫傅明远小叔,你时樱到底在乱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