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喂,喂。到哪了。”井生对着手机讲,“噢,才出来。”几个泄了气。“真够磨叽的”,三大蹲下去,西装领带皱褶。疲惫,忙活几天了。
春风浩**,宾馆南楼前,桃花朵朵开,粉白,绯红的,点点缤纷。
“哎,我也观观诶。”营部新鲜,拿过手机上下左右看,摆弄,颠了颠,“别说,还挺轻的诶。”
“小心点,‘3200’翻盖的,好几万呢”,文革咋呼。一旁三大站起身,笑了笑。
“一边去,哪都有你,就许你摸啊,你家的”,营部给一下,“有本事,让人骆老师给买一个。”“我呀,把我卖了吧”,文革捯捯小卷毛,有点不好意思。
“你以为你谁,一身囊膪,你丫小姐啊。整个一家庭妇男,看人皮不揭了你”,宝生跟前打趣,穿着便装,鬓边有道帽子印儿。“你要买了,信不信,立马我就跳河,咱打赌。”
“那你就跳呗,没人拦着。谁有你们NB了,‘大盖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文革一脸无赖相儿,腻股腻股,又凑到大庆身边。“哎行啊,够范儿啊,汉显的呢。”
大庆淡然一笑,摘下来递过去,“技术革新,单位发的。”
文革拿着,又和孙军腰上的小BB机比。“你了干脆就拽了吧。瞧人大老美,你个小日本,126就是干不过127的。”
“去你的吧,有本事自己弄去”,孙军推一把,摁摁。眯眯眼侧嘴小声,“麻将攒的,容易吗,点灯熬油的,1千多呢。”
“你们车间就干这行市啊,亏你还北大南大的呢”,文革不忿。
几个嘻哈就笑了。
“要说这玩儿有嘛好的,还不如直接发钱实惠利索”,大庆拿回来,点点道,“一嘟嘟一哔哔就来事,还得满世界了找电话。‘紧箍咒’一样,整个一‘半自动’,还不如小米加步枪呢。”
“那就送我呗”,文革舔着笑脸。“您了,哪凉快哪猫着去吧”,大庆马上别上。众人呵呵。
“听说过,没见过,二万五千里。走过来走过去,没有根据地”,一旁的思瀚戴副耳机哼着唱,MD随身听挎后腰上。“那天,我给你块红布…”,说着时把块红纸,向文革脸上罩去。文革笑着躲,一不留神,绊了一下。三大一把薅住。大家又一起笑了。
“差不多了吧。”说说笑笑间,薛磊不忘抬腕看表。
“哎,到哪了”,井生又问。目光再次集中了。
此时,家里这边早已准备停当。两侧厢柱上大红囍字金边高高,周围树杈上“麻雷子”滴里嘟噜垂挂,中间地上长拖拖红鞭炮盘成“心”形,大厅,雅座里,满满当当,虚席以待。
负责接待服务的同学,亲朋人等,着装整齐,红金条飘飘。南楼门口,喜气洋洋,来宾络绎。
“喂。我们到电厂了。就快到了啊。”副驾座上,海滨笑笑,放下‘大哥大’,揉了揉太阳穴。
“哎,看诶,看诶,好长啊”,新娘程琳,花枝乱颤,环佩叮当,左手压住婚纱,右手细纱小手套点着窗外,齿白红唇,做长的睫毛忽闪着。“看看,快看。好宽好深诶,水,鱼,海鸥”,后座上的伴娘,小姐妹,更是兴奋,神采飞扬。
“东风大桥。”电影配音一样,海滨恨不能,“刷”的一声,大幕一开,“把车厢门打开”,德国军官跳下来吆喝。“看,这就是我们的桥”,游击队员指。“那边就是大堤了”,海滨深情地讲。
终于,放松下来。累蒙了。前晚还叽咕呢。“嘛中午呀,我们都讲晚上。中午吃长面。”准备期间,小琳有时还挺“磨纷”。海滨只好摊摊手,“此一时彼一地,我们那晚上可是‘二婚’。”
“嗯,你什么意思,想干嘛”,她转过头,还挺严肃。
海滨只好笑笑,“都这样,也不知谁定的。”
“那不能改改吗”,她还挺认真。
“噗嗤”海滨乐了,“听听,有这么说的吗。怎么我就觉得有时,有点家庭妇女的感觉呢。”
“家庭妇女怎么了。我就是家庭妇女,怎么了”,扬着头,叉着小腰。
“嗤嗤”海滨又笑了,“看看,还是年轻人吗。我不都听你的,将就吗。那些姨啊,姑,妈也,姐啊,三大爷,二姨夫的。”
“嗯,你什么意思。嫌他们烦了是吧,嫌我烦了,是吧”,背过身去,低着头,悠悠的,‘噼啪’竟掉下几颗眼泪,颤颤着“我就是家庭妇女了,怎么着。我不能没良心,他们可都是为我好啊。”
海滨见了,不由心疼,忙上前搂住,“我错了,错了。是我不对。算我胡说,没长脑子,我家庭妇男,我就是二姨夫,甩货。”
“去你的吧,谁是二姨夫了”,‘噗嗤’,她又笑了,孩子一样,眼里晶莹。转过身来点着脑袋,“就是要让你长点心记住了,那么容易,一点不珍惜,不许你欺负我,背叛我,知道吗。”“嗳”,又轻叹口气,溜溜讲,“谁叫摊上,你这个冤家...”梨花带雨,芙蓉灿烂。
海滨心软软的。俩人又拥在一起.......。
“滴滴”,喇叭叫,“车还真不老少,净大车。”“滴滴”,“该拐弯了吧,领导,那不团结路吗”,司机按喇叭。一激灵,海滨连忙指,“对,就是团结路,捡直了往前走。”“好嘞,您了”,单位司机方向盘一转,六辆小车,一辆吉普摄像,中旅行轿,红囍字披花,鱼贯前行。
一过大桥,曾经熟悉的一切,仿佛一下就陌生了,海滨刚才他,走神了。
“噼噼啪啪”,纸屑缤纷,双囍灿灿,笑颜如花,夹道欢迎。西装革履海滨胸前花饰,头发飞翘,左手垂直,右臂微曲,挽着新娘,曳地白婚纱,有小童男女,后面托了,左伴郎韩文彬,右伴娘小姐妹,陪了护着,走红毯,上台阶,进门廊,转宴厅。
“啧啧”有声,娘家平辈等随行,不住点头。“还可以,够气派”,“说的过去,不掉价”,小姐妹叽喳。“比老爹讲的,天上地下了”,中间,有小伙评论“他们讲当年盐碱荒滩,任嘛没有,鸟都不拉屎。”“老皇历了,掀篇了”,嬉笑着进来。
场上场下,里外井然,一派喜地欢天。同学同事,帮忙的多。同事来人中,丁涛做“全乎人”,提前来过,沟通好了,五湖四海人,约定俗成令,郭庆山后勤保障,“学”车,家里拿来“大哥大”,曾主任代表院里,男方祝贺。分行工会主席,代表女方讲话。一切程序均按计划行事,井生总策划,三大总后勤,门口“心字”台阶红地毯,就营部的主意。人群里,主台,主桌上,海滨妈,桃红上衣黑西装裤,半高跟皮鞋,家庭妇女一样,手贴两腿,眉开眼笑的。
仪式后,开起宴来。菜三大精心安排的,照顾女方,多上海鲜类。烟酒糖果,雪碧可乐的,店里批发,也打过招呼的。一时间,酒酣烟畅,语笑蓬勃。
新娘换了身红旗袍,大襟开的可不低,红高跟嘚嘚地。挨屋,挨桌敬酒,敬领导,敬嘉宾,敬亲朋,敬邻居。三大爸哈哈的,一点不显老。梅姐,精心打扮了,一身蓝裙装,格外精神。只是身边寥落,不免让人感怀,要刚子哥,大龙哥来了,就更好了。海滨带着,小两口特意敬了一杯。曹文英也来了,跟着林阿姨。“快点,同学都等着呢”,营部跑过来提醒时,见了,红红脸,笑笑,转身走了,出门口时,撞了一下,小琳抿着嘴直乐。
到了同学桌,掀起了**。济济一堂,好几桌,王向阳,赵京生,思佳令旗的,能叫的都叫了,该来的都来了。特意请了老师,班主任等,原年级主任武老师--现副校长,兴奋地讲,“教育分出来。一中人才济济桃李芬芳,去年分出的实验中学,已成为本市重点高中,区里第一个。”“好”众人欢呼,越加兴奋,频举杯,气氛鼎沸。营部站在凳子上,众人起哄,乱笑嚷,细线垂下只苹果,让新人靠住了,脸贴着咬,“咕噜噜”,细线乱动,苹果随转,时上时下,钓鱼一样,俩人贴着,转着,笑着,狼狈地去够,去贴,去咬,他还不依不饶,非要咬破皮,咬下块肉来,不许掉下来,好容易咬下后,又得让嘴贴了,一块吃。“没完了,是吧”,井生笑着,一把扯下来,“才刚劝下一捣乱的,按下葫芦起了瓢”,点指孙军,‘大圣受难五行山’,薛磊、大庆‘观音如来’,一左一右伺候,差不多摁住了。
“拿碗来。快点文革”,营部不甘心,‘活武松’,鲍鱼汁小碗米饭,一气吃了七碗。“这不‘七把叉’吗”,一侧的天放哈哈,忙归忙,抱个男孩,夹菜喂。媳妇打手,一旁的小女孩垫着脚紧够,伸出的大筷子停住了,回过头来,“冲天辫”乱颤,裂开大嘴,哭了,滴滴答答,眼泪,吧嗒吧嗒,饭粒。井生一把抱过来,“不哭,不哭,乖,乖”,胡噜胡噜瓢儿,拍拍安抚,待抬起头时,眼里竟湿了。“这是干嘛呀,孩子高兴,我们更高兴”,众人齐声谴责。天放两口,一劲儿地直摆手,红着脸笑。
“白头偕老了”,“孝敬老人”,“早生贵子”,新人敬酒,祝福声声。嘻嘻哈哈,热闹间,一见文革身旁坐着的骆霞,跟着的文彬,红红脸,低下头,默默悄悄地,离开了。海滨抽空,笑了下。
婚宴圆满,美满多多。收拾停当,回了新家。洞房花烛,燕尔三日。“对人好点,莫辜负了”,妈妈喜泪涟涟,临行前晚又嘱托了。“4月1日,也是我和你爸订婚的日子。29年前...”
“我噻,这么巧啊”,海滨感慨,仿佛时空倒转。
河水浩**,一路向东,迤逦汇入市区水域。大桥横跨,不远处,堤波隐隐,郁郁蒙蒙。远处,屋宇机影,浓淡绰绰。又过大桥时,海滨禁不住回首眺望。
张灯结彩,单红喜字,觥筹交错,语笑频仍。闹市一角,一家星级酒店里,娘家人数桌,大人孩子,亲戚朋友,女方同学同事,一片新喧。绝大多数不认识,海滨笑着眼晕。小涛跟着继续忙活,庆山更够哥们,对象也跟来了,袅袅婷婷,头发高盘起,嘘寒问暖,语笑盈盈,脱了风衣,穿着身月白带银灰丝缎旗袍,小散花中,隐隐几大朵牡丹图案,透着雅致喜庆,落落大方。人群中,比较显眼。
“这是第几个”,青岛回来,头次见后,海滨便问。“最后,也最初一个了”,绵绵笑意庆山,摇摇手中纸扇。红翠几抹,晕晕浓淡几笔,俏灵灵双鸟临枝,上下顾盼,一大朵荷花,点蕊欲滴。“干嘛的呀”,海滨好奇,“不似‘凡人’呐。”“看你说的,到时就知道了”,他摇着扇子笑,不言。“德行样吧,克格勃呢”,海滨笑骂,“东边日出西边雨,墙倒屋塌,大厦倾了,灰飞烟灭。”
筹办婚事期间,忙里偷闲,应邀去了。正是今年初,那日午后,飘着点小雪。步行街上,行人寥索,商铺有些冷清。鞋帽店对过,不远处斜对的“交通饭店”,此时已换了“惠中”招牌。本市老字号商场,店面一新,更宽敞了,91年时翻修了。电梯上了顶楼,七层,到了“天琴”戏院。
“取‘天道酬勤’之音,劝勤俭创业之意”,婉约庆山释惑,“今年刚好66周年,商业图强,当年买办、亲王的一通忙活呢。”“是吗,还真不知道呢”,跟来的小琳也新鲜,笑了笑,红羽绒服,戴顶乳黄白绒线帽,两边细绳,跳跳小绒球。
场内人少,年轻的几乎没有,多是叔叔大爷,有的中式棉袄,有的手里攥着核桃,或不锈钢小球,哗啦当啷地轻响。海滨随眼看处,木椅木桌不少,都油亮亮的。前面高出舞台,红木地板,两边雕檐画栋,重重叠叠上去,斑斑驳驳托出灰蓝底黑大字一块匾,写了“熏风南来”四个字。
丝竹弦板,铁片铮铮,一把胡儿琴,悠扬婉转,说说唱唱,曲调声声。“呱嗒呱嗒”,炒崩豆一样,两副竹板,对了,上下翻飞,点挑挂扫蹭,玩出了花。海滨眼热,当年四少年联袂演唱,红领巾飞扬,现如今只三大常联系,又想起了爸爸,宽宽的眼镜,像极了谢晋的模样,看不到儿子已长大,就要结婚过日子,也会当爸爸的,不由摇摇头。“哎哎哎,看,多悬”,身旁小琳拉紧了,身子往后缩。只见台上半老一位女演员,口里叼着一束细烛台、花枝一样的“架子”,呜呜呀呀,左手板,右手打鼓唱,颤悠悠的,海滨牙跟着痒痒,紧张起来。“梅花唱腔,含灯大鼓”,右边庆山,莞然讲一句。掌声零落中,回**着。
到了中场,随着檀板一响,“叮叮咚咚”,氲氲氤氤,一个年轻的女演员走上台,略事调停,素白旗袍,高领,纽襻下,胸前至左下摆开叉处,几大朵粉花,绿叶点缀了,相得益彰,凹凸有致。发髻云盘,走鼓板,启红唇:
“孟夏”…“园林”..“草木长”…,刚一句,身边一扇呼。“嗷”一嗓,前排一个大爷,差点跌下椅来,一直盘腿呢。满堂彩声。
“楼台倒影入池塘。”“黛玉回到潇湘馆,一病恹恹不起床。”庆山拍子轻抚,得意了一笑,“想当初,一句就拿下了。满完。”海滨笑了下,亦不错了眼珠,手拍的生疼。
药儿也不服、参儿也不用,饭儿也不吃、粥儿也不尝。
白日里神魂颠倒情思倦,到晚来彻夜无眠恨漏长。
瘦的个柳腰儿无有一把了,病的个杏脸儿又焦黄。
咳嗽不住莺声儿哑,娇喘难停粉鼻儿张。
樱唇儿迸裂都成了白(bo)纸了,珠泪儿流干目无光。
自知道弱体儿支持不住,小命儿活在了人间怕不久长
无非有限的时光……。(起况起)
“好,再来一个”,场内一片叫好声,庆山等站了起来……。
“刚才我都掉眼泪了”,回去的路上,小琳紧贴着走。雪不知何时停了,路上行人络绎。“人那旗袍可真好看,结婚时我也要穿”,嘴里絮叨,身上哆嗦着。海滨笑了笑,呼出口白烟。“咋一直不说话了”,走过一段路,小琳盯着问。海滨笑了笑,才刚想庆山小子可真行,找了个演员,有意思,举手投足间有那么个...不由摇摇头。“嗯,恁么意思,想嘛呢”,小琳轻笑笑,小绒球乱动,“噢,我明白了,想法多多,又有思想活动了是吧。”“嘛呀,你想哪去了”,海滨笑笑,抽了抽手。“哼”,手被扣紧。“我知道,你们男的恨不得都贾宝玉,韦小宝才好呢。见一个爱一个,吃碗看锅就家里的不好是不是,不自由了,遗憾,没机会了,有点后悔是吧”,连笑,又扣紧,“告你啊,到了我这可不好使。”“什么呀,又说哪去了”,海滨笑了,几口白烟,扥扥小绒球,抱抱脑袋。“不走了吧,咱打的吧。”路边招手。
“小心我黑虎掏心,背口袋”,声音小下去。小区到了,新房在眼前。海滨笑了笑,跟着走进楼道,悠悠的。
“好诶,再来一个。要不要。”此刻,桌上笑闹一片,桌前,小外甥‘嘿嘿哈哈’,一顿乱拳,到处乱碰。海滨笑了笑,靠靠柱子。眼前一切,有人指挥着,按“妈妈令儿”,土洋结合,外‘面儿’内理儿。搞也搞不明白,还是家里省事,后背冰凉,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一切按“最高指示”办,按程序走。终于,夜阑欢散。
回到新家,他一下倒在**。喜气一新,小姐妹、姑嫂姨姐的,全跟着忙活,出主意。温馨浪漫,软软暖暖,说不出的味道。半夜里,有人推。抖擞起来,堆金山,倒玉柱,情天欲海,太虚幻境。花果山,水帘洞,芳草青青,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缥缈间仿佛陈英晓红,幻影闪过,一会儿,山崩地陷,云淡风轻。静静的,隐隐的市声传过来……。
鸾凤和鸣,新婚缱绻。又忙活了一段后,蜜月上了苏杭,最后到达上海。奇皴丑透,草树花石,亭台楼阁,小桥流鸿,曲径通幽,别有洞天,逍遥世界。水波潋滟,山色空蒙,三潭印月,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西湖醋鱼,龙井虾仁,宋嫂鱼羹,鱼水尽欢。一处颓墙上,题了一首,说的好:
莺飞草长黄花地,六桥烟柳水云生。
**悠湖舫旧朝过,起落心泉新茗升。
忠肃双悬岳瑾墓,孤绝一线飞来峰。
吴侬越语江边唱,恍若人间天籁声。
江水滔滔了,浩浩穿南北。身后繁花若梦,玲珑世界,童话般缤纷,对岸星罗棋布,流光天地,巨著样精彩。浦东开发,南巡讲话,改革攻坚,宏观调控。“长虹蓝筹上市了...我们那不少买‘磁卡’...买‘内部’,我也跟着学”,小琳满脸辉煌,发、巾飘飘。海滨手抚栏杆,一下下拍,禁不住了壮怀激烈,心潮鼓**。
月朗星明,夜风清爽,俩人久久,伫立在江畔上。
浮云朵朵,大团团的,静静仿佛不动,阳光悦跳着,底下隐隐的,山川,田、道弯弯,一块块沃野,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一个晚间,大**,小琳小脚翘翘,小腿弯弯,一动一动的,小头偏着,咯咯笑着,在翻本小册子。
“吃了喜鹊蛋了,闹不闹啊。”写字台前,海滨回过头来,无奈笑笑。
“没见也用功呢”,盈盈春风她。“就想着给你,生个大胖儿子呢。”
海滨走过去,倒下来,轻轻抚抚脑袋,拍了拍,抱紧了,又笑了。
2、哈哈哈,屋里乱笑。五点一过,井生走进了“姚办”。
“没听人文白辞修伯陵的,老蒋叫爱将都这么叫,学生呢一律喊委座”,笑眯眯,伟群主任又开讲了。他好咬文嚼字,叫人名字爱喊后两个字,比如“井生”“井生”的,一般不说‘小马小马’。“这样叫,显得亲切,主席不还恩来恩来吗。”他解释,“再有,这里有几讲了,一则古人讲究,一般俩名字,正式场合里,一般叫单字,譬如岳飞,姓岳名飞字鹏举,上班就‘飞’,下班就‘鹏举’”......
“这不飞行员吗。不一样吗,‘顺拐’了。”闫主任平常就看不惯,好跟他呛呛。“好吃懒做养得白白胖胖的,整天办公室,一杯茶,几张报,报屁股的也闻恨不得亲口尝尝。他像个企业的吗。‘街道办’‘街办’的‘街’个屁,‘姚办’‘姚办’‘姚’个××,撤了得了,管个蛋用,你以为到了政府,你算老几,‘街’个茄子”,“还不如真上街了下去走走,省得一肚子下水,一肚子蛆。”
“看看,一说就老外了,不懂了吧,学着点。”姚主任大度,不跟他一般见识,整天老民工赛的,扒房子,哄小商小贩的入棚,晒得黑不溜秋,武大郎一样,名字都没有。握着白玻璃杯,他吹了几下,‘龙井’(‘碧螺春’)的上下起伏着。“要说呢名字吗很重要地。就像‘名’‘字儿’,一般来讲顺着,比如三国,云长、翼德、玄德,孔明、公瑾等等,等等,既有意义,又好听押韵。对着叫的就少了。”他酌几口,又轻轻笑笑,“秦桧字嘛了,知道吗。”
“字你奶奶,有工夫跟你瞎×扯淡了”,说不过了,红着脸,闫主任气哼哼走了,“我看你,就是头飞行员,不是个好鸟。”
“听听,这叫嘛呀”,主任望其背影摊手摇头,“嘛素质你说。要不两手硬呢,精神文明就得抓实抓紧了。”几个人‘喷’了。“这老家伙,天生上山挑炭下河挖泥的命,累死个×,叫有眼无珠,目无领导”,楼上新工业区的一小子声讨,‘嗞’一口,‘中华’下去一截。“换换呗咱”,旁边‘黑河办’的老家伙,整盒的‘三五’。“快点拽了吧,别丢人现眼了,就你那破玩儿白给也不要。一股‘脚卡巴’味。”井生跟着也笑了。
“哎,‘伟’领导,那下面呢”,又一好学员请教。
“书归正传咱”,伟群主任,正正椅子。“刚说哪了。噢,‘二’,其二呢”,他清清嗓子,看了看,接着讲,“其二呢,看过《海上花列传》吗”,几个人摇摇头。“三言,二拍。九尾龟呢”,他有些扫兴。“明清小说,‘四大谴责’总该看过吧。”只有井生点头,笑笑,“学过《范进中举》,还有老残游记,大明湖听书,《官场现形记》节选。”
“瞧瞧,到底人大学生有文化”,主任点了头,略示欣慰。“总之了,甭管哪本哪册,你没见人里面喊人名字,都喊中间的。当然了是熟人之间了,像‘善翁’,就是洪善卿,可不是洪常青啊,注意了”,几个便笑了,一头雾水,只认识一个。“他傻小子一个,乡下人,赵朴斋是他娘舅”,哈哈他拍大腿,陶醉,“还有就是什么痴公,鸳叟,笠翁的,多讲究。”“至于第三吗”......
“就该讲‘伟哥’‘委座’‘伪军’了”,鹏城国贸的哈哈接茬,几个没了趣。姚主任也乐了,“不能这样说的,这个可不好,名字不允许,这么叫了,可就不好听了”,哈哈。一会,人散了。
“哎主任,上午来的那女孩是哪的呀”,井生随口问。
“中心区党办的”,伟群主任嚼着茶叶,笑了笑。
“主任”,“哎,姚主任,你们的创建汇报呢。”这天上午,井生走进屋,眼前不由一亮。“我们单位还有种特殊情况...,一个女孩汇报着。眉笑生动,高挑挑,清爽爽的。感觉了有人看,她侧下头,看了眼,笑了下,大眼玲珑,有点往里抠,长睫毛。
井生又愣了下,红下脸,低低头。主任笑了笑,递过材料。心怦怦的,井生走了出去。
坐在桌前,有些恍惚懒懒闷闷的,转着铅笔他笑了笑,使劲晃晃脑袋。
遂下了楼,穿过小路口,人车好多,两边人行道。往哪去呢,迟疑了下,对,月季园,那儿一般没人,正上班时间。对,就去那儿。
大楼的西侧,有个月季园。正五月风光,不大一域里,三面铁艺栅栏围了,勾绕缠满爬山虎、金银花,西南和西侧挨着有月季贴了,探出去,招招摇摇的,沿墙边的畦池里,葳葳蕤蕤,莞满蛇莓,四周海棠几树蕊蕊清雅,苹果、桃,杏儿、李,结着小果,羞涩芬芳。北边人防会议室截住了,有小连廊,通机关一楼小门。东面栅栏中间,留了小门位置,井生走进去。
鹅卵样弯道一圈,铺满了暖石,点点粒粒,走在上面,脚底饱满熨帖。小道、小径,直直,曲折,几张石桌,散着石凳,周围种满金簪芍药木芙蓉,紫荆,冬青灌木,早春时迎春点点,金黄一片,其间法桐,白蜡,银杏高大。东侧掩一小凉亭,水泥柱、木条搭了,做了葡萄架,勾连垂绕,缀下嘟嘟细细葡萄,米粒样大小,旁边几株玉兰,紫的,白的,初春时小碗似的朵,仿佛没几日便收了,落了,长椭圆叶子开始长出来。对侧,曲弯的桃树之间,两树桑葚挺拔,枝繁叶茂,叽啾鸟乱,一地的果湿。
往南,中间有个小水池,几块石头,参差错落,搭成小山,喷水流涧,淙淙而鸣,几色小锦鲤,游来摆去的,寂静无声,沉了几盆水叶水葫芦悠然,一旁花草间,黑白一只猫潜着,虎视眈眈。悄悄井生走过去,“出出”几声,花草灌木轻响微动,“扑泠泠”,几只黄莺‘树溜子’,抖抖而去。“那女孩像谁呢。她是谁,哪来的”,木椅坐下来,幽幽闭上眼,影影荫凉,阵阵清香。原来那水池周围一圈,三面水泥座儿铁架高檐翘起,举了藤架,丝丝条条娟娟舒舒,正垂下紫藤,晶晶莹莹神神秘秘。“银环...”...
“不,我更喜欢姐姐”,海英说,眼里朦胧。“阿兰也演得好。”井生笑笑。
“还有早春二月”,海英笑笑,拽拽辫梢,手里卷了卷,“比林道静好。”
井生点头,“肖涧秋,我喜欢。”“还有洪常青,也演得好。”
“外国的,喜欢赫本,罗马假日。里面的对白,到现在还记着。”一往情深海英,深眼睛,“以前秀兰邓波也好,但大了,没意思了。”井生摇摇头,笑笑。
“男的嘛,我喜欢格力高利,叫‘派’”,她声音轻快,扬扬头。“007不喜欢。‘小胡子’别扭,阿兰,透着阴险”,小披肩发甩甩,“对了,当然还有阿米尔,皱小眉头的样子,最可爱了。”
“你是喜欢小时候的古兰丹姆呢,还是长大了的”,井生学‘杨排’,眯了眼。“你说呢”,她笑笑。
“当然小时候,大了的不好看,尤其台阶上,一把铜板打落了,小古兰丹姆被拉走,强扭回头,“阿米尔,别忘了我”花被踩了的那段,黑白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这样鲜’音乐声起”,井生停了笑,“老转看着时,直掉眼泪呢。”海英停了笑,“他喜欢卡拉同志。说每天工作就是转啊转,还光荣。一直羡慕呢...”
默默不说话。‘嗳’的一声,几乎同时叹口气.......。
“吱吱,吱”,尖利的刹车声。井生一激灵,站起来,四下里望。透过树木花草,园外正前方,两辆车斜对着,按喇叭,司机摇下玻璃,骂几声,不一会儿,滴滴,各分东西,开走了。
他笑了笑,活动活动筋骨,走到花坛边。隔了池子,左边一个,右边一个。顶针带刺玫瑰一样,几色月季蓬勃,粉红黄白,玉立婷婷,衬了绿叶,分外娇艳。舒朗其中,硕硕牡丹,团团朵朵,雍容华贵,斑斓中,数只开过了,长了黑斑,丑了脸,松松泄泄散散垮垮,落了一地,斑驳肥瓣。他拾起几片,攥攥,软软肉肉的。摇了摇头,绕将过去,又斜插进去,一小段石子路。左边几棵银杏高大,抬头望望,小叶朵朵,小扇子一样,扑啦啦闪亮。右边就是一小块的竹林,稀罕,此地难见,绿意斑斑,细细的节,土质硬渲,灰灰腐叶,干干厚厚,层层铺了,隐根错脉,此起彼伏,零散茁茁,皴皴俏俏,钻出新笋,灵灵勃勃的,待得几雨,节节束束,又油油壮壮了。
他翻下腰,一只笋苗,窜出一块了,其上套着的小花瓣,咧开了嘴,只勾勾连连的,摇摇欲坠,上次的标记。他蹲着,往前挪挪,拣出一片肥瓣,正欲往上扎套,忽觉花叶响,一怔,猛地一回头:
“哈哈,果然是你”,身后人影一闪,荫荫然,站定一人,呵呵笑,笑呵呵,一口小四黄素牙,隐隐连帮胡,中等身材,穿着白大褂。
“原来是你啊,吓我一跳”,井生落神,蹦转身来,一手拉住,“哥诶,你咋在这里啊。”
白海涛挤挤眉眼,“看着背影像你,我就跟来了”,手里白帽子不停扇风,“你这是干嘛呢,葬花啊。”
“去你的”,井生不好意思,扔了花瓣。“我没事,瞎转转。”拍拍手,说笑着,两个寻一处石桌坐下了。
白哥是卫生处的,管“爱国卫生”,还是科员,‘大头兵’。前年机关改革,处室37减至26个,干部849减至400人。同年大楼落成,他们处也搬进去了。老部室了,原先在“老引进”对过,平房四合院。“虎落平阳被犬欺”,耿思瀚讲过他,跟他熟,说他爸直惋惜,两家对过多年,他欣赏小白。他爸退几年了,“引进办”撤销后,去了“政策研究室”,局里高参,一帮老学究呢。
白哥市里的,大好几届,营部学校后面,另一所名校毕业的,学化学。“反正阴差阳错,最后就来到这里”,他倒不怎么多沮丧,成家立业后,更是不咋回市里了,他摸摸毛茸茸的连帮胡讲,“习惯了。咱这儿多宽敞啊,眼净。”起初分在了“永红”,刚一年,就被局里借出来,搞基地饮用水除氟,不久局里就给调过来了。“咱局就是牛,手眼通天啊,跨系统的根本不在话下”,每说起此事,他就笑笑。搞完水后,就一直待在卫生处干了“卫生”。后来“永红”黄了,专程他还去看呢,唏嘘感叹不已。他人特聪明,好钻研,手也巧,闫哥讲过,他结婚那晚儿曾自己动手攒过台‘洗衣机’,水泥池子,底下马达,挺好使的。尤其喜欢计算机,很早就买了“苹果”个人机,单位进了电脑后,有问题就找他,倍儿好使,一般准“拿活”,就像那台针式打印机。总让井生联想起孙海洋,好久不联系了。“你调信息中心得了”,一次,他开玩笑说。“跨系统呢”,他摇头笑了笑。
卫生处的,可没少去。他们“红会”每年组织献血,各单位、机关处室的都有指标,得响应配合。还有计划生育,处里女工委员负责。每每悄悄领来时,都有人嘻哈了。“谁还用那玩儿了”,伟群主任就不屑,“哼哼自有雄兵百万。古人招,多着呢。”铁马冰河,几个小子就笑,“要不说道说道介绍介绍,生男生女的随意,哈哈。”闫主任听了便走,“去你奶奶的,该给你结扎,骟了,李莲英最你合适了。”
井生笑笑,“您这干嘛呢,打狼啊”,此刻,骄阳荫影下他问。
“嗨,甭提了,这不‘创卫’么”,白哥拍拍身上。“刚不在‘人防’指挥机关总务科的打药呢”。“你还别说,处里他们这回进的小日本药面还真不错,味也小。不信你闻闻,我身上味儿大么。”
“一点没有。香香的。”井生眯眯眼。
“去你的,又拿老哥开涮”,白哥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