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思瀚陪高中同学“杜老茂”来看牙。杜茂德,成都电讯毕业的,原来井生班的,一直搞计算机,现在深圳,“华为”公司,搞什么CDMA移动通信。
网络改变世界,手机改变生活。都有体会。迅雷不及掩耳间,刚刚十年下来,计算机就普及了,手机更不用提,哪家没几个淘汰的。自然说道了信息时代,信息革命。
舒服地老茂躺着,笑眯眯的,不咋爱多讲话的,还是以前的印象,当年物理特好。这次回来,是奔母丧,也是癌症,去了不少同学。
智能主宰未来。“10年前,‘深蓝’就赢了‘卡帕’。10年后,保不齐围棋也不是个,别看现在他韩国人牛叉。”思瀚发挥了,烧脑了“人脑只开发3%,爱因斯坦顶多4%,都有控制的。人不自觉,得陇望蜀,总觉‘人定胜天’。人有疲劳的时候,而机器不一样,那么多指令系统信息的无边无涯,纵横经纬,天马行空,保不齐了就电子对撞、核裂变一样,摩擦碰撞会产生出新的思想火花,人根本想不到的,控制不了,嘿嘿,‘道高一尺魔也能高一丈’,还不说别有用心的人啦。机器智能了,有一天武装到牙齿,一般人就全是老实‘人’了,五个指头还不一般齐呢,再有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一样一样的。因此保不准了会有那么一天,就像外国电影里演的,看着吧,未来也许就会是机器人的天下。没准那时的‘人’高兴了,会牵着一串真人满处溜,‘宠物’一样,‘黑奴’船长《女奴伊佐拉》,市场上随便参观,选,挑‘牲口’一样呢。”
“是吗,有那么邪乎,听着可怪吓人的。不得有人管管啊像联合国嘛的不成立个组织啥的跟边看看,别没边了,限制限制,光图方便了个儿人舒服可不行,就像有说智能马桶嘛的嘛都能干了,那还要手长手干嘛”,营部连笑,手里忙活着。
正戏说展望未来,突然急火火雪君进来了,花容失色,弱柳惊风,这还是头一次,营部愣了,忙放下活计,招呼一声,跟着就跑了。
“哎,哎”的,思瀚在后面喊。
“儿子不见了。周围找遍了。”进了楼道,雪君扑进怀里哭了。“我看书累了,刚打个盹,一转眼发现人不在眼前了。”营部脑子嗡嗡直响,安慰着,心跳不成个儿。
即刻两个出了门,路口截住辆出租,先顺上次路线,又扩大了范围,最后上了大堤,草窠翻遍了,踪迹皆无。不知不觉间,太阳落山了,两个傻了眼。
“还是报警吧”,司机好心,的费也不要。
打110,找宝生,公安派出所的,又找电视台的,插播寻人飞标。能动员的全动员了,像以前基地里大喇叭一响,社论指示评书小说的,全基地都知道了。
几组几对的,连夜又分头四处找。没有结果,疲惫地回到家中,聚满了人,小安徽两口也来了,他老婆哈气连天的。“井生海滨三大...你们先回吧”,实在过意不去,午夜后才走。“别着急”,文革最后还劝呢,眼圈红红的,说归说,都郁郁的。家里老人更是徨徨,又不敢大声哭。一家人热锅蚂蚁一样。侄子高高壮壮的,坐在一边低着头啃手指头,半截塔一样。“哥嫂,你们也先回吧。明天上课呢”,雪君笑了一下说,有气无力的。
茫茫沉夜,四海茫茫。“会不会跑出了咱这”,嘀嘀咕咕中,等待天明。
又寻找了一日,文革思瀚带着人,四处贴广告。市里也撒开了人,又找同学朋友,登了报,公安局的也问了。人海茫茫,几天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一时间陷入了绝望。
“叮铃铃”,手机响。沉静中,中午时分,颤巍巍,是妈妈摸出了‘小灵通’,字儿大个头可不小。
“啊,找到了...”,瞬时涕泗交流,差点没堆萎,仗着身体好,强扶住桌子,黑发乱抖,直画十字,“万能主。菩萨保佑”。一家人炸锅了,“在哪,在哪”,营部眩晕起来,扶住雪君。
“老二部。”妈妈两眼放光,腿动不了,“老教友,以前的阿姨,说看见和江江在一起。江江妈王姨去江江那,发现有个孩子,陌生的孩子,不认识”,哆哆嗦嗦的,几个老人围着。年轻的早跑了。“对了,我们也去”,醒过神来。
几辆小车飞驰着,红灯看不见。营部坐海滨头车,恨不得飞过去,身旁雪君攥紧手,冰凉冰凉的。“怪不昨晚梦到了团部”,前座连部回过头来。嫂子等随后车,井生断后呢。
急急鱼归海,忙忙鸟投林。兜兜转转中,来至二部,面目全非。“具体在哪,找人问问吧”,还是雪君提醒了,车至路边小饭馆,营部跳下来,大步进去,脚下一崴,原来门口高些,一人扶住了,“营部”,惊诧了,“营部,老营、营部”,随即抱住了,“六川”,营部眼前一黑,一亮。
急急赶到一处。众人进去,眼前图景:
“嘿嘿的”,笑颜如花,老江江,背心短裤,胖胖的白白的,黑白参半头发短短的,小头倍儿亮,人蹲着,济公大肚弥勒一样。
“哈哈的”,对面马扎上,大头大眼乌发,鼻直口方齿白唇红,少年翩翩,还是走时的红运动服,‘三片树叶’有些皱,在说着笑着。地上几把弹弓,大纸盒里‘溜儿溜’‘piaji’画片糖纸的,一个个小盒,分门别类,整整齐齐,桌上凳上油纸,方便面盒,肉骨头参差,桔子、香蕉皮,半拉苹果。一侧柜门里旧报纸杂志,小黑皮帽大绿手套旧了折了,红五角星暗了。小左轮手枪一把,深锈斑斓,旁边弥旧牛皮小长方匣子铮铮。“biubiu”的仿佛小团部瞄准,满地捡子弹,营部晃晃脑袋。
小屋里,一楼院,老式铁玻璃门,通进屋里,简单几样老式家具、沙发、床铺,收拾的四白落地,丝毫不乱,大电视,最新款的,静静无声。
“白姨,白姨”,江江抬起了头。
“还记得认得”,妈妈抱了。
一团人围了,落泪了,笑了,心终于踏实了。
“回去一定给主再捐些钱”,妈妈呢喃,划着‘十字’,‘特特’的,爸爸点头,直拉警报。妈妈终‘皈依’了。近些年来,不少一些退了的老人,家属职工的都有,跟着‘信的’。“她白姐啊,挺好的呀”,周围邻居里就有,相互串门时就有说道了,旁边不远的‘北区’就有,教友捐的,家里活动场所,“白姨啊,大家在一起有说有道亲亲热热的彼此帮助一家人一样,不好吗”,也有年轻的登门,更能说,妈妈不好意思,只是笑笑。
春节前她住了院,甲状腺癌,此地碘高。营部打听了宋坤,巧的是以前常来宿舍找老三下棋的叶欣就在肿瘤医院,有头颈科专负责本项,做了副主任,赫赫北方一片也有名的,亲自主刀。“涤飞现在干嘛呢”,营部近乎,套同学,他笑笑眼镜后摇摇头,撑起来了,黑半白头发。连同麻醉的顺风顺水了,连部照章办了,并一直陪着。亲不亲的无所谓,手术非常成功,一家人高兴。住院期间和回家休养时,不时的就有信的起先陌生的人就来看了,祝愿小册子外又送鸡蛋箱奶八宝粥嘛的,素昧平生的亲切热心极了,妈妈终被感动感染了,病好之后就跟着去了,参加集会,定期的,每次回来都兴高采烈的。“主讲了,说了”,“歌最好听了”,描述盛况圣景感觉,有时会带几本讲义的回来要复印几份,大字,全是歌,人名地名的可不少,“妈,这些你懂吗,上面外国名记得上来吗”,营部直笑。“反正挺好的,劝善,让人做好人办好事学雷锋,跟着唱就行了。”妈妈嘿嘿笑了,假牙特增光。完事找井生,单位复印装订好了拿回来,妈妈仔细再每本上套个保鲜袋嘛的,下次聚会时,用自己做的布袋带过去。
“‘河南村’主教我也去过呢,人老多了”,她兴奋地讲。去的可够远的,井生讲‘河南村’区域是老大难‘钉子户’顽疾,在‘火炬路’南一侧,原先的一片野地之上,90年代以来,河南、安徽等地来的外地打工的自发聚集了形成区域,规模,私搭乱盖,东倒西歪,非法侵占企业用地,私拉乱接,偷水偷电,乱排乱放,卫生脏乱差,年久更是不堪,着过几把火,幸好没伤人,企业头疼,又没执法权,联合街道、地方的综合治理过,几次回潮后,越来越大,无法根除。路标醒目,教堂是有人原租借企业平房扩建的,成了规模。涉及信仰自由问题,稳定工作,更是难办,还有一处在水电公司区域,有人建了“福源寺”,早先的“薛姨妈”是骨干,一众人等又组团包机的,各地名山寺庙的敬香朝拜了,不辞辛苦。
这次也是多亏“组织”连线。江江妈也教友,她住得远,在发达小区。偏巧病了几日,没回二部。王姨也是不容易,闺女嫁的哪都有,指望不上,幸福不幸福的,倒并不所谓的,反正家家差不多的,就像老伴王调长退休后,享受副处待遇住96大房子了,别看胖了些,到底又小又瘦的也没能逃过“三高”魔掌,整天哼哼唧唧的,还得继续伺候了,“嗨,常见病,主说了,大家都一样”,倒是不咋在乎,只放不下个老儿子,哪也不去,整天要媳妇的就剩他可怜。因此病刚好时,便赶回二部,发现多了个孩子,一下想起来,就给妈妈打了电话。“亏了福音”,电话内外传递,心花怒放。
“回头再来啊”,最后江江也劝了。好说歹说的,寸步不离地看着,雪君做思想工作。儿子终于同意了。
众人长舒一口气,欢笑着走了出来。
“妹妹,妹妹”,走过小广场时,原先东西基地之间修的小广场,儿子忽然挣脱开手,跑了过去。一旁的运动器材上,摇晃着个小姑娘,四五岁、七八岁,碎红花衣裙曼飞,满头是汗,可劲地摇啊晃的神气直回头呢,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宽脑门,小童花头一甩一甩的,小瀑布一样,微微有些卷。
“你咋不去上学”,儿子忽然开口讲话了。营部一下愣住,雪君紧紧拉住手,颤抖了。
“我幼儿园大班”,小姑娘笑了,大眼玲珑唿扇。
“跟我回去吧”,儿子竟上去拉手。
这哪行啊。雪君忙上前拉开,众人笑了。一旁的父亲笑笑走过来,“下午演节目,刚回来”,外地口音,说完拉着小女孩走了。小女孩特特丢丢的,一直回头看呢,一会儿,渐渐走进楼栋里,消失了。
“走吧,大宝,走吧”,雪君拉拉儿子。儿子顺从,边走边回头,有些依依不舍的。营部笑了笑,崇拜地看眼妈妈,老太这样伟岸。
此刻天边,太阳圆圆,红红白白的。热流滚滚。
出了“老基地”,左拐又右拐上了开拓路。路明显宽了,“哼哼”的空调凉爽,刷刷的营部侧目,大堤矮了,杂草葱葱。
“我有个叔叔是吗”,安静了半天,儿子忽然问了句。
“...”营部浑身一凛,上下天光,电流血压。
“我们去大堤看看吧”,又说了句。
雪君颤动了“大宝,今天晚了,大家都累了。改天吧,妈陪你去”,后座上,紧紧攥着手,一行一双对对。
儿子不说话了,低下了头。鼻翼两侧水,营部赶忙擦擦,“海滨,明晚吃饭,一醉方休”,他大声,声若洪钟,春暖花开。
“滴滴”,海滨愉快,使劲摁喇叭。
“滴滴”,一路欢畅。
又一场虚惊过去,雪君不敢大意了,成天也不出门。营部联系上老茂,简单,寄来组纽扣样小玩意,门口安了,儿子一走进就响,“宝儿,让妈歇会儿吧”,雪君哀求,儿子就笑了,不玩了。
生活安定下来。又一月之后,一天雪君吐了,“妈,你咋啦”儿子问,雪君笑了,“妈没事,妈累了。”儿子递过一杯水,雪君搂着,哭了。
晚上,儿子睡了。雪君笑了,揪住了耳朵,“说,咋回事。”
“轻点轻点,谋杀亲夫了”,营部连喊疼,又嬉皮笑脸,“偶然失误,安全期也有例外。”
“放屁”,雪君又掐开了,“翅膀硬了是吧,小子学兵法了,会使连环计了。呵呵高人啊胆肥了。”
“夫人饶命”,营部连笑连躲,又紧紧抱住,“你就再听我一回吧,啊,让我做回主吧。”
“没见那天儿子见了妹妹,妹妹妹妹的只喊,他太孤单了,也许这就是天意,我们都有老的时候”,说完竟跪下了,眼泪落下来。
雪君笑着,拉起来,泪流满面,抱紧了,“老营,我知道,我知道。”
营部抚着秀发,头拱着,呢喃着,“最好是个女孩,女孩。”
第二天,门口装置拆除了。
3、“你跟我回去吧。你有车方便,多条腿。”营部多少有些紧张,上次匆忙,小学的同学要聚聚。
“好吧,故地重游”,爽快海滨答应。
“任厂长一退,我妈讲范老师他们就回北京了。”路上他念叨,多少年了“后来他们去了一部,我们还找过呢”,他感慨。
海滨笑笑,紧摁喇叭。20多年前,为爸爸的事,妈妈和梅姐曾来过此地。
于是秋日周末下午,两个来到了老二部。
哈哈的,罗晓明在前边走边指认、提示。“原先老矿部机关平房位置第二作业区后来盖了楼,现在叫‘四厂’了,作业区又改回来叫‘厂’了,不过二部升格了。我原先老三部那变成三个厂了,你们家老基地那儿顺次排个叫‘七厂’。”“范老师家位置,大致是那里”,他指着楼栋中间小广场西面楼房的第二排,“以前门前小马扎,她总爱坐在那儿,给家小老二的喂饭。”
想象三人都笑了。
提前两个到了“友缘”,他的饭馆,聚会场所。寒暄过后,他领着出来,基地里转转。
“看着没,机关楼后后几排,以前我家就住在那里。原先这边还有个大电线杆呢,上面是基地的大喇叭。”营部亦指点着东区楼房,“最前排原来是个托所,现在改自行车棚了看着没。”不胜吁嘘他“变了变了全变了,找不着了。”
“小树也没了。”饭馆旁,就是以前的小学校,早已改了库房,这时下班以后,锁了大门。原先的小花园也没了,旁边一处建了个游泳池,杂草蓬围中,有些凄清。
一脸深情他扒着‘校门’栏杆紧往里看呢,“汪汪汪”的,院侧东南角犬笼反映强烈,大黑的‘青背’的两只大狗嗷嗷着不让,冲笼打转回应。
海滨不由拉拉他。
“唉,你弟多少年了,爱背个小书包挎个牛皮匣子老彪爷爷给的,我还一直记着模样呢”,六川亦摇头笑笑,小‘莫西干’高梗的颤颤。“我弟晓亮在外地出版社上班,小时一直拿你当榜样呢。每年他回来,走前都会来二部基地转转。”
不堪回首啊,三个笑了笑。完事,回了“友缘”。
陆续同学到了。
高高壮壮的老班长刘彪,长方脸有些黑红,粗眉毛有些分,动作有些慢了,去年底心脏里放了俩支架。“他小子啊,‘五下’时走的,招呼也不打。”说话间,热气腾腾的,大铜锅锃明瓦亮,大圆桌中间,小圆盘上敦实。
姓葛的一男同学一进来就跟着忙活,涮羊肉,自制调料,菜蔬摆满,又洗了葱段大虾的投进去。他个头不算高,头发有些秃了,显得老。“原来就住你家房后,忘了,总抄你作业”,刚进来时,好半天,营部胡噜着脑袋光笑,一下没认出来。他也技校的,和他们老二部的多数同学一样,毕业分在三部。88年4月他讲草长莺飞桃红柳绿时节,他去了唐山一地界儿,跟随着局里的大队人马驰援过去,系统创业新成立的局级单位,‘会战’模式下整建制搬迁这是最后一次,经过近20年发展,现今如日中天,中央领导也去视察呢,要放卫星吶。他兴奋,不远几百里来会老同学,发小,“回头再聚前儿多码点人,能叫的都喊上,我负责通知在外面的”,他承诺,“好,就在我这清静热闹,咱哪也不去”,六川首肯。“说起来老同学里算我最后扎根一直留守还在作业区老二部,六川我俩前后脚后来回来的,他小子能耐,局里第一批时就买断了。”几沸几滚几拨筷子后,老彪拿出3张有些黄晕的黑白点小小的长方块的相片,“可真有心了”大家稀罕,珍贵着传看。
“哎我在哪呢,哪个是我”,六川小手飞快,腕上灰青有两朵小花,小酒一下,更清晰了。只见平房一间教室前面,三排一群的小孩子第一排蹲着后两排的站着,装束不一,笑脸模糊着,有的阳光屋角屋檐下遮阴影,“后排角站椅子拧着小眉头穿个小军装的不就你老人家吗,瞧瞧,这还看不出来”,营部一下就认出来了,“这瘦猴子的,第二排第四个侧身的不老葛同志吗,长发飘飘,乱草赛的。”几个就笑了。
“那前排第二个蹲着的这小子,柯柯着眉脸的,肯定就营部了,那时脑袋就大大的”,海滨由不得上前凑趣。
“哎别说,里面我们万华同学就是漂亮,洋,洋气”,六川端详着又磕巴嘴了,“当时我最憷她了,不交作业,总不让我进门。”
“去你的,谁呀,我有那么凶吗,我咋不记得呢”,花枝俏颤,身旁的赵万华给了他几下,蓬发卷卷,白腻年轻,差不多珠光宝气了,可一笑,眼角精心细皱纹还是露出来了。
海滨笑笑,多看一眼,扭头发现身旁的营部有些不自然,眼不知往哪看的样子。
“想当年,万华可一直我梦中情人,可那时小啊”,六川嬉皮笑脸,举起了杯。
“去你的,我咋不知道呢”,万华又笑了,碰下杯坐下,甩甩波浪。顺便瞟了眼营部,营部低下了头。
海滨乐了。“哎,这是水上公园吧,‘眺远亭’三个字也看的清,后面一排戴着红领巾,这应该是二年级以后,当时的一年级可不是谁都能戴红领巾的,我们那也一样”,他举着第二张照片拉远又凑近仔细看,指着“旁边这个男老师应该就是你们说的小尤老师吧,白短袖黑裤子,手上戴着块表,应该是‘上海’牌的吧。”
“没错,好眼力,您说的没错。他老厉害了。”在座的女生张月红活跃,一把拉过营部,“哎,还记得当年他罚你撵你‘站岗放哨’,你在家抹眼泪,我还去你家看过你呢。”
“是吗,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当年他打压我,欺负我”,营部嘿嘿,不好意思,说时直看万华,人家可没反应,拉着月红手,看手串,“大金刚的诶。”海滨见状又笑了,摇摇头,虽不解其意,估计里面肯定不少精彩的故事,唉,都一样的其实,像“风流哟风流,我心中的情思像三春的绿柳,我思索的果实像仲秋的石榴”,高中时张洁孔令旗还朗诵呢,这几句一直记得,要讲起来哪个人生不曲折丰富。
“有次礼堂咱们演节目还有印象吧,《小松树》,每天组织排练,累屁了。我们几个是乘客,营部你老踩我脚,万华领舞,演新疆姐姐,六川西藏大爷,演出时跳着跳着两个转反了,屁股对着了观众,立马全场笑翻了,还记得不。完事回来可好了,上纲上线小尤老师一通暴跳如雷,挨个审查过堂,问咋回事嘛意思”,快言快语月红,连比划带卷的,一众哗然,营部挠挠脑袋又摇摇。“你是老三还是老四”,她刚进门时,营部又糊涂了。“营部你说说你点嘛好呢,学习是好,有时就犯迷糊。小时你就分不清我俩,我是老四,再告你一遍啊,我们老三叫红月,比我矮点。当年《冰山上来客》电影她学臭美,下巴中间画的痦子更大,说她才是真古兰丹姆呢,我说你才女特务呢,我俩就总干仗,你还拉呢,说都挺好看的,你忘了啊。‘刮拉片儿’,总还记得吧,不会大饼卷着馒头就着米饭大葱都吃了吧。”
说得大家全笑了。“人家大智若愚,上天入地”,万华补了句,营部胡噜胡噜脑袋红下脸,海滨又乐了。
“这是三年级以后,看着没,都戴红领巾了”,刘彪点着第三张,错落上面台阶上,站着一些少年,长长的红领巾,静静抬着头望着远方,上面最高一排右首有颗大树,营部长高些了,歪着头,错过挨着头的树枝。
“明年儿子就高考了,他们实验的都玩命”,PK上了白酒,月红不让须眉,营部还是硬喝,有些飘飘了。
“哎营部,回头你说说你侄子吧,别影响我侄女了”,万华又说话了,她喝红的,粉面桃花的。“她们老师讲,现在这些孩子啊乱七八糟的啥都知道,有的可玩‘真格的’,不打‘马赛克’的,你说可咋说呢。”呵呵,几个男生就笑了。“我儿子也是初中就帮人写作业写作文,卖题,明码了几类标价,我也管不了,我就说跟你那么要好的同学也好意思收钱了,嘿嘿他光笑,讲我不打折了吗,劳动我所得,天经地义,你说他们咋这样呢”,啧啧月红摇头。
“唉,现在的孩子啊,可是不好说了不好对付不好理解,跟我们不一样,唉你说这倒霉孩子像谁呢,成天也不学习,就知道‘搞对象’,哎你说他们一中也是的,唉”,连连营部摇头,海滨笑了,像谁这点上像你呗。
自然谈起了孩子老公。“刚开始我也是不习惯,不适应。他老家负担重,总有人来,一住好些日子,嘛都是好的呀。每月还拉饥荒呢,请客送礼的,一帮老乡朋友的又总聚隔三差五的,气死我了,说也不听,吵也没用,人拧着呢。”万华敞开点了,“不过呢,人家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钻业务,提的也快,大家互相照应提携,不像子弟..”,说时仿佛解气,又看眼营部。说得刘彪几个低下了头,营部光点头傻笑又扯一次性餐布,海滨笑笑,及时制止了。
“哎还记得‘小石头’吗,我俩当时最好,眼睛大大像‘小萝卜头’、坐咱班最前面咱班最小的,后来支援华北走了,哎知道吗,他走了,就在去年,好像肝癌。”六川后来讲,以手扶额仰面,腕侧小花鲜艳。“是吗”,大家齐炸了,老彪抚抚胸口。“不爱学习,就爱做好事,学雷锋”两个女生回忆红了眼窝,万华‘LV’小包里取过纸巾,一点一点点地擦呢。海滨心里一紧一酸,一下想起汪晓红,久远了的,茶树,茶花。牡丹,陈英,杜晓宇..百合。小徽…“咚”一声,杯子落地,营部趴在了桌子上。
“该去看看团部了。照片也没留下一张,也好,永远长不大”东倒西歪的路上,小脸红红的,眼睛迷离着他囫囵“哪天,哪天我再带你去看看江江啊,老彪护着呢,谁都不能欺负了…”
“好好好,咱歇会吧,回头再讲。”回去路上,外面深黑,哗哗的两侧草影,朦胧几处路灯昏聩,哼哼的,几辆车过,大灯闪闪。回去走的是条新路,光明大道其时已拓到了‘小队点’,与‘前进路’交接。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Beyong,黄家驹的声音。“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海空天空,仪表闪跃,海滨吐出口长烟。“该去看看三大了。”他病了,腹痛腹胀恶心吐发烧,查了一溜儿够,血尿蛋白酶高,具体肠胃心肝‘肚子’下水的也说不清楚,该去市里了……胡思乱想间,飞车而去。
“叮咚”,门铃响。“来了”,海滨放下遥控器。‘我喜欢你,比喜欢孔子老子孟子庄子这些子加一起’,星期天,随便一个台‘沾糖老行’《武林外传》吕秀才和‘郭大嘴’正靠着方黏糊呢,难怪小毛孩子‘莫小贝’家家,也贫嘴刮舌的大言不惭。他打开门,不由愣了。门口陌生站俩小伙,大汗淋漓的。
“我们来送货的。搁哪啊。”
“进来,快进来,辛苦了”,应声连连妈妈书房过来,“才到啊,慢点了。”
行,老太太够‘潮’,网购的跑步机。海滨忙跟着搭把手抬进了西屋,拾掇利索后,水也没喝,俩小伙特特走了。
“妈,累不累啊每天”,‘滋滋’的,海滨上面新鲜会儿。
妈妈呵呵,一头银灰,大蓬蓬卷,显得干净,愈发年轻。
“不减当年不减当年啊,你母亲精气神就是好”,纪总总夸了。妈妈以前手下的同事,现在海滨的老板。去岁闲赋久,“先回来再说吧,也不用硬撑了。张全德个‘缺德’玩意,看面相当年就不象个好人。别看国字大脸两条粗眉毛离的那么近、这样的人要小心,心事重,小肚鸡肠,外表可漂亮,关公也好包公也罢,‘凤凰’台大师不讲吗,他不啥星座的,哪里的鸟,五行缺水,六行缺德。”她不屑,又规劝,“啥高端低端的纯盘胡扯,随着WTO入关这两年来集团这边未上市的也缓过来了,又换了新领导,腾出手来大搞新产业,新项目,像‘三大工程’啦,自备热电厂聚丙烯煅烧焦啥的,也风生水起呢。”
一天,她领着去找了纪总。远接高迎的纪总,谈话轻松。“梁总吗人低调,知足,步步稳妥。讲苦孩子出身,到这步了当自觉,家里亲戚啥的也不跟着掺和,他姐姐还老家务农呢。像人去市里,还坐老‘郊二’呢。”他笑笑又讲,“也是要和过去‘切割’,‘切割’台湾人这样讲话。大陆行之后,那边的话也流行开来,像我们讲‘前景’‘前途’‘宏图’,他们爱说‘愿景’‘愿景’的。哈哈”
总之我这也缺‘顶呛’能干的,“就来我这吧,过去就过去了。原都是一家,又分公司,咋也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健谈也恋旧。“小周吗我还不了解,那边的情况自然知道,他的‘光荣事迹’也有口皆传吗,又院里子弟的,打小也看着长大的。过来也好,我会安排好的。请老‘姐姐’放心,放心。”
于是南渡‘临安’。情愿不情愿的,反正待着待着人就‘腻了’‘懒了’‘废了’,肚子也起来了,鬓角发端的,些些白的又些了。
说起这家公司的渊源,原是研究院“三产”、90年代前期成立的,早先和原局生活办的‘三产’房地产公司在一个院里办公,就在老机关宿舍南面的对面,以后也改了制,换了名,叫“思源”,又搬了地儿,就在‘一中’南侧,小区底墒,工程监理有限公司。
“千里走单骑”了,海滨自量,珍惜,自然格外卖力。“投名状”“张松献地图”,‘几票’下来后,纪总比较赏识,也够意思,不久也给了个副总。“好汉再次入伙了”,有限公司,红利风险共担,大头小头话语权,家里小琳妈妈全力支持,三大文彬老莫处再拆兑些,不像了以前狼狈。
今年中期“斩马谡”,工作不力中途换将,又把给热电厂配套的‘污水处理厂’的项目经理换了,海滨接了手。边干边学,顺风顺水的,还算比较轻快。周末回市里团聚少了,“我爸身上老有股臭味,农民工赛的”,每次回去,女儿嘻哈,R&B饶舌。一旁小琳,温婉,脉脉微笑。
“叮咚”,此刻门铃又响了。“哎世静,车啥的都安排好了,后天咱就出发吧。你看还有啥拉下的”,下午,余伯伯来了,头发染得黑黑,穿着鲜艳,身上还有股香味。海滨笑笑,沙发站起来,打招呼。老头又跟‘这’来了。
“打个电话就成,还跑了来干啥”,妈妈兴奋,两个进了书房,又研究他们活动的事了。
“展堂,你别走”,荧屏上风情万种佟湘玉,一身娇弱,癞样。海滨笑笑,调小了音量。
妈妈她可太忙了,去年又参加了‘蒲公英公社’,老同学张洁的父母发起的,井生他们那民政注了册的民间自发公益组织。主旨帮助失学儿童,关注鳏寡孤独老年群体,几年间,即蓬勃发展起来,其时市里小区的社区团队志愿者组织嘛的更如蘑菇春笋,更早发芽长大,华英成秀,下自成蹊了。
说起张老师来也不简单呢,“‘九三’社员,绝配《卧虎藏龙》。”一次,妈妈讲起分社长,“你林阿姨以前就有讲,两家来历都不小呢,一边曹锟民国大总统的后裔,另一边就是张勋,那个‘辫帅’复辟的那位家伙的一支旁系,想不到吧,没落贵族,西伯利亚流放,到了咱这儿,最后‘一帮一一对红’了。”
“是吗”,海滨惊叹连连,要当年的营部知道了,更得吓一跳,更知难而退了。
妈妈笑了,“这中间一定有隐情,你林阿姨没深说。你想了,像咱这儿原来对外番号还保密的单位,一般人能进来啊,像他们这样出身的在过去那样的年代里,不比啥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黑五类白五类的厉害多了,也能逃出铁拳铁掌专政革命,逍遥法外了。”她抚着银发点头,“《十面埋伏》了不止,这背后不定有多大帮掖的事呢,谁说的清,这世上的事啊只有你做的,更多你想不到的。”
“还有当年的范老师,两口子帮了咱,连顿饭也没吃过呢,以后回了北京,再没联系了。可惜你林阿姨前年也走了,人是真艮儿真绝啊,晚期转移了,不要拖累家人,就大把大把吃了安眠药。他们啊,都是好人啊。”“还有你爸,一晃多少年了”,说着时,她低下了头去。海滨心里也沉甸甸的。
“因此了,这些年来不知不觉就过来了。想一想什么最重要了,健康最重要,心安理得最重要了,什么名誉金钱荣华富贵的通通都是过眼云烟,身外之物。大家不都讲吗,你也老大不小了,妈现在更有感受了。‘欢乐是如此短暂,就像兔子的尾巴掠过深秋的原野。痛苦是如此恒久,就像蜗牛般缓慢地移动’,看着没墙上、我抄的贴的这段钢笔字,妈年轻时读过一本书,讲前苏联一位女狙击手的故事,亲手她击毙了309名德军士兵,后来晋升了海军少将,有年被围困了,斯大林还派军舰去接呢。印象里最深的倒是在她死后,墓碑上就刻着这样的一行文字。我们都有老的那一天,人70岁后就要开始受苦了,仿佛以前要往回倒往回还呢。谁都会有那个时候,就像有年春晚小品笑话,‘房子修的再好只是个临时住所,那个小盒儿才是你永远的家’,就这话不贫了”,海滨跟着直摇头。
“因此‘蒲公英’,我们这个公社啊,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草芥小如豆,也作春花开,就像歌里唱的‘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人间’。”她憧憬,一脸慈祥,“我家海滨错不了。妈又没啥负担,够吃够喝就得了,也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找个事项做。”
“好,妈,我理解,您想干嘛干嘛。我一切听您的。”
“也不是这样的,妈就唠叨几句。”
说得俩人又笑了。
第三天,10月30日,“重阳节”这天,海滨特意,跟着去了“夕阳红”养老院,就在总医院西门对过,卫生大扫除,拆拆洗洗,擦拭理发剪指甲,送被褥衣服,讲笑话演节目包饺子的,不亦乐乎,暖闹。年轻人去了不少,当中曹文英腼腆腆地笑着打招呼,人漂亮了。“咔咔咔”的,又摄像,方向东忙个不停,“疗养院这不也快交出去了,整合了,上面成系统要统管呢”,抽空时,他擦把汗讲。
海滨跟着忙活。白发残烛,流涎流涕,坐轮椅的,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的,木木呆呆的,有些,些些,看着人心里难受难过,房间过道的窄紧寒碜,湿湿哄哄的,弥久挥散不尽的潮气,臭味。
他不由心冷心惊心悚,不禁苦笑,些些后怕了。
叶落纷纷。养老院墙内外爬山虎蜷缩着,残叶摇摆。一夜北风紧,寒流便来了。说说笑笑间,尽管21世纪后暖冬延续,天气紊乱,不定时的又小雪飘飞飘絮了。施工进入冬歇期,再抢就不像话了。高高低低的大小建构物上,盖了一层薄雪,瑟瑟的,转了起的室内小工了。周围野地的芦草疯摆,黄须红须的丛匍。远处旷野,机影寥廓,仿佛古荒的景象模样。
转过年,又鞭炮声声,彩焰朵朵了。“噌噌噌”的,女儿噔噔噔地紧跑,气喘嘘嘘,比不过姥姥。初中,大姑娘了,学业负担更重了,戴了副小眼镜,翘檐儿翘边的,不哪个明星范式的,“听妈妈的话”,七里香,稻花村的,哼的唱的可是好听,“范特西”。
“元宵”一过不久,又忙碌起来。
去多聚少的情况。又一年光景,污水处理厂终呈模样了。
“好家伙,工艺链够长也太复杂了。”啧啧专家称奇,“调节池水解酸化高效沉淀曝气生物滤池絮凝沉淀V滤的应有尽有,预处理环节里能用的全用上了。”深秋时日,市环保局的来检查,井生陪着。
随同的专家边走边羡慕,市区几家大污水厂都干过的,“还是咱国企财大气粗。全封闭系统,后面的深度处理部分,超滤反渗透的莫氏陶氏的全进口膜,教科书,教学基地了。这些哪给设计的。”“前面北方指定,后面南京的一家承包,最后生产出的中水主要供给自备热电厂做锅炉循环冷却水使用,同时解决局里长期历史原因形成的中心城区生活污水不经处理就直排的问题”,在前引领的女厂长--杨木兰笑着讲,有些疲惫。作为监理单位代表,海滨也陪同了。“本来企业办社会公益就难,又都外行,不是专业,这个也是,哪哪的都有人指挥了”,方方面面关系的哪个好对付了,还有地方的这检查那督导的,这个‘姐姐’厉害,独挡一面呢,据理力争,有时脸红脖子粗的声音都哑了。全然不像个苏州来的小女子,她小两岁,外地学给排水专业的,毕业后和老公一块分来了局里。“干起事来,就是一道道坎,一道道关的”,海滨深表理解,感同身受。一年多来,工作中几经交锋学了不少,沟通配合的愈加默契起来,钢筋水泥建筑也争气,一点点蘑菇、积木、变戏法一样的就起来了,尤其夕阳里,清晨时,蔚蔚成观的,心里自然充满喜悦之情。
“谁不说俺家乡好”。工作之余,和同学、朋友的又多聚聚,坐坐的,自是逍遥了,不亦幸乎。
年底,“啥时得空陪我去看看车。”井生吃饭时说起来。“你相中嘛牌子了”,营部凑热闹,“哪天咱一块去。”
“得了吧,俺们可不敢劳驾,您老多辛苦,还是洗尿布吧,在家先”,海滨揶揄。胡噜胡噜脑袋小子老实了。
于是岁末一日,开上公司配的新车,两个奔了市里。
路上井生比较了。“日韩的小里小气,老美的‘油老虎’,折中起来还是比较倾向德国的”,好久没见他这样兴奋了。“网上我爸也研究了,推荐一款叫‘斯柯达’,说是原捷克社会主义的老厂,百年老店,如今归了大众,同事里小郑也提过,我想具体先看看再说。我爸还讲原来咱厂时以前就见过,老工程车嘛的就有这个牌子的,还有一种‘太脱拉’,马达哼哼的有劲,问老司机一般都知道。”还有亲戚呢,海滨心里笑了,平时随和比较沉静的主儿,可不能怠慢了,有时特拧,自有主意。
一进专卖店大厅。“就是这个”,他就指着门旁的一辆,“就要这个,就这样色儿的”,海滨看了看,蓝中带绿,比较别致,有点么个特别带些小资么的味道,也是欣赏了。“‘蓝精灵’,您眼光可真好。这个牌子的车刚下线虽然时间不长,也不出名,但性价比高,买的人也不少,别的颜色了像黑、灰、白、金、棕的都有现货,您都可以选择的”,服务员花枝招展的,标准笑容,不着急也着急的样子,“要不您可以先登记下,来货后我们马上就通知您。”“就要这个色儿”,他一脸坚持。“走,海滨,我们再看看,还有一家呢,在空港,全市目前就这俩家专卖。”他兴致起来,海滨自然跟着高兴。
出了门,往空港,离飞机场不远,正好一个三角弯,走外环,更不甚远,一路奔驰了宝马。
兴冲冲,他快步走在前面。一进门,海滨便愣住了。店里客稀,一样的装饰。“你,你是周,周,周海滨吧”,几个站着的服务员中,围着的一个中年人模样地站起来,赶过来,瘦瘦的,西服领带,皮鞋锃亮,伸出了大手。“您不是,高,高伟,高叔叔吧”,海滨也激动,上前握紧手,手底生疼。“多少年了啊,想不到在这遇上了您”,他鼻子发酸,那人也不住地捋捋头发,远近小服务员们一脸惊诧,彼此看看笑笑,知趣,退到一边。“坐坐坐。我师傅好吧...多少年了,要讲还是你爸那年”....一言难尽。先挑车。一会,不,“晚上就先别走了,咱好好聊聊。”
晚上,雅间里,酒酣熏熏,烟雾缭绕,一别经年,陈年往事的新瓶旧焙起来。
“哎,你姐现在咋样了。”高哥一口口‘三五’,一股混合味直打鼻子,眼睛亮亮朦胧了,“说起来咱也不远,我和你姐马小雪当年我们同学,‘7.21’,你爸好像挺严厉的啊。”
“挺好的,孩子老大了。有时我也过去帮接送,学习挺不错的。”井生笑笑,比较平静。
“哦,多少年了”,他欲言又止,自觉了,便笑笑又问,“哎,你现在在哪高就啊。”
“环保,刚干了环保不久。”井生笑笑,又站起倒酒。
“他改行了,跳槽了,以前一直在办公室,‘大秘’‘总管’的老也不进步。”海滨替他解释,“这不今年8月31号,他们矿区管理中心成立了,是个副局级单位,八部一室。他去了安全环保部,环保科长。”
“不值一提。起初我想去体系。”井生笑笑,摆摆手“还是生活后勤单位,集团这边的矿区服务公司,医院,文体中心嘛的都整合在一起,实行‘三统一三分开’,业务上归前楼领导指导。上面总部对口有矿区工作部,生活板块,去年开始筹划的,我们原来的乔主任还去总部帮忙呢。整个系统里,各地的单位也成立了矿服。”
“又改革了啊。改革好,分出去机会多。合起来不好,主要是领导们不好安排了。”高哥嘻哈,一口喝干杯中酒。
三个一起笑了。
“哎,高,高哥,啥时您也干买卖了。”海滨敬上‘苏烟’,高哥笑笑,摆摆手,举举‘三五’。
“不争馒头争口气呗。”他又点上一颗,裂开西服扣子,坐坐舒服,“说起来也是不服,一种正名。当年几次落败后,前后脚老的小的一样的不一样的不断有人进步,跺跺脚狠狠心咱不争不抢不要不伺候了还不成吗。我就辞了职,跟朋友一起下了海,后来就看好了这行当领域,卖车,起先代理韩国的,海上、通关嘛的,有渠道,有人有‘管道’。”
烟雾缭绕间,外面听不见了。
“几何时,‘子弟不行’,没出息没本事,不能吃苦不上进不努力,NB,吊儿郎当,自我感觉良好,没眼力劲,不会来事,窝囊,废物标签符号一样,‘子弟’竟成了代名词。尤其近些年,更是尘嚣甚上。屈指可数提了几个子弟呀,也是不争气,这些年下来,咱那成了外地人的天下。”50多的人了,喋喋还有些不忿呢。
海滨点头一会儿又摇头的。默然,井生不吭声。
气氛有些沉闷。
他意识到了,站起来倒酒让烟,哈哈的眼睛又明亮起来。“说到底,这款车说起来还是非常不错的。去年大众一投产,北京车展上一亮相,重出江湖,我就留意了。这里是新店,老的开发区还有两个在。行情我了解,为嘛‘蓝精灵’了少,明年不奥运年吗,她专做了商务接待车,一时就缺了,咱这儿更是。这样吧,要是光想要这种色儿的,我跟北京的朋友联系联系,帮着学学,一定满足需要。”
“那就谢谢老哥了”,俩人一起站起,井生一饮而尽。
夜深星稀,人车阑珊。
“有信后立马上北京,北京。你忙你的,回头我跟小车队的司机,一块去,我们一块去。”回去的路上,悠悠的井生念叨,酒气冲天,不久,打起轻鼾来。
钟声想起归家的信号,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唏嘘……岁月把拥有变成失去,疲倦的双眼带着期望。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问谁又能做到…
歌声跳越。海滨笑了笑,握紧方向盘。
横横的,大灯雪亮,两道光柱直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