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昨夜雨骤风疏,浓睡消得残酒。抑扬顿挫倏忽又转过一年,似乎平凡,这不几场热雨后,空气终于有些湿润下来。
一日早晨,低着头,井生校对一份《非典防控工作通报》(第12号):
一、本企业疫情最新情况
(1)截止5月4日20:00,“非典”确诊、疑似和可疑病例均为0;(2)本日新收留院观察2人,1名留观病人出院;(3)现留在总医院的共8人,其中隔离住院2人,留院观察6人。
二、政策动向
1、总书记在本市视察期间要求形成严密的社区防疫工作网络,层层建立责任制;切实加强社区疫情监控;大力开展爱国卫生运动;满腔热情地关怀社区居民;深入细致开展思想政治工作。
2、交通部制定周边省份联防联控方案,共同堵截“非典”疫情。
3、市防治“非典”紧急会议要求坚决执行晨检制度;加强医学观察所的建设;确保医学绿色通道畅通;实行属地管理,统一领导,统一指挥,统筹兼顾。
4、地方政府2号公告要求外来及返乡人员必须接受医学检测,进行隔离观察,消毒,时间不得少于21天。
三、工作动态
1、5月4日公司召集“非典”防治办联席会议,要求共同做好外地拉运进出车辆、人员的防控并尽快制定防控预案;治安分局负责对进入本企业区域的过往车辆疏导防控;向阳院客运站进站外地车辆的防控由治安分局负责,过境不进站的车辆由街道办事处负责;各单位分别做好办公楼外来人员的防控工作,并要求单独设立外来人员房间。
2、职工总医院(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已做好“支援市武警医学院附属医院‘非典’治疗医务人员10人”任务的各项准备工作。
3、消毒情况:对三部开发公司、基地农贸市场、清波湾居民区等43个单位和场所进行了消毒,投放药液4342公斤。共使用消毒液累计88175公斤。
4、口服预防药品发放情况:给机修公司、建设公司两个单位发放预防药9730瓶(3243人份)。共累计发放274750袋(瓶)(共47413人份)。
5、督导情况:防治办督导组对欣欣食乐城、东来顺饭店、华润和心城超市4个饮食单位以及个体红星拉面、快乐老家2个饭店进行检查。存在问题:欣欣食乐城每日消毒两次,有消毒记录,但消毒药配比浓度、用药量不够准确;红星拉面负责自述每日消毒三次,但没有消毒记录。
6、外来(外回)人员登记监控情况:当日登记94人,累计753人;当日查体94人,累计753人;当日监控94人,累计753人。
7、外出人员登记上报情况:当日登记106人,查体106人;累计外出958人,查体958人。
后面附两张疫情统计表,一张是全球的,截止时间5月3日日内瓦时间18:00。一张是中国内地(截止时间5月4日10时)和企业的(截止时间:5月4日20时)。
聚精会神,只在前面挑出两个小疏忽:一是之二的1的最后一句应该加个‘地’,深入细致地,和前一句更顺畅;二是之三的最后‘红星拉面’应该是,“负责‘人’”。
改完后,他笑了笑,捣啥乱啊,小川君。你可不知道领导多仔细,8点顶门送,一般怎么也要到10点,日理万机的,局长多少事啊,前两天“全球疫情”里日本‘少’了一个,人楞一眼就看出来了,完事就把处长(防治办主任)薅上去,一顿臭卷。回来上下的这顿数落,鼻子脸的都不是,你可不知道。领导只重结果,过程也是真冤枉,哑巴吃黄连,国内疫情卫生部网站发布,那天10点以后变动了1个,正是小日本。
大家都辛苦,自己负责校对,科长、处长审核后,打印20份,盖上章。再给本公司局长、副局长、助理,局办、党办、宣传部等相关部门的分别送去。成员单位里分出的上市公司、炼制公司、治安分局、测试公司、运输公司等,每天定点8:30专人过来取。地方街道的也是,有次姚主任还亲自来了,人又胖了白了,话却少了,寒暄几句后,夹着包匆匆就走了。
一切渐进入轨道,有些适应习惯松快点了,不像刚开头,有些手忙脚乱,心神不宁的,井生喝口水。一会,给科长送去了。一段时间里,他每天7:30准到。
上午九点,忙活完回来。“哎,再辛苦一下,去市里送份文件”,学强走进来,“市里要防治情况汇报。你辛苦下好嘞,一会我去开个会。”转身又说句“哎,车都准备好了。”
井生笑了笑,噔噔噔下楼,穿过两楼,来到广场前,崭新一辆黑亮的“四圈”,骏马一样,主管局长的座驾。平时部室值班的换成了“别克”,处长一级的是“帕萨特”。
刷刷的,一路奔驰,不到平常一半时间就到了。一路上寂寥,道路显宽,车、人空旷,一马平川,只大路口、村庄口的,检查站、消毒点、障碍物的拦着,宣传标语、图画的,时隐时现,有的看得真。空气里仿佛飘满了消毒水的味道,清新清丽,若隐若浮着。
“干啥去,井生。这黑灯瞎火的”,爸爸警觉,4月22日晚间,手机紧响。听呤嘡啷的,“紧急会”,井生穿好衣服说了句,拉开门,匆忙地跑了。
生产会议室里,灯火通明,济济一堂。气喘吁吁的,井生拣外侧边上悄悄坐下,挨着的学强挪下椅子,看了一眼,挤出笑容,充满了紧张,井生不由擦了把汗。
“同志们”,中间椭圆形,坐满了领导,书记主持,表情严肃。气氛凝重压抑,“第一项议程,首先由齐得顺同志传达总部紧急通知。”随之,主管生活副局大声宣读。
大意为:接悉中央、北京市有关部门指示通告,你企业有三名档案管理人员参加了总部组织的专业培训班,其中夏某某出现发热症状,就地留院观察,其余两人隔离观察......云云
“是夏姐吗”,井生脑子飞转着,紧张起来,“真到身边了。”会场里鸦雀无声,一时闷热起来。仿佛天空在燃烧。
“市卫生局,和防疫部门,已提前制定了防控预案。”接下来里,防病站业务站长笑了笑,站起来,首先解释了什么是‘非典型性肺炎’,非典症状和表现。接着,又介绍“去年11月份广东佛山发现首例病例后,当时内部就传达研究了。南方过来后,尤其今年护士牺牲了,博士义正词严地发言,卫生部门更是加班加点组织专家们进行了进一步的论证,进一步提出了一些防治措施,方法和手段。”然后,气宇轩昂,照着预案念。其间,众人时而皱紧了眉宇拧成疙瘩,时而又松下,时而又笑了笑。他是归地方后唯一新提的、原企业站的‘老人’、跟肖大夫一块分来的同学,原就熟悉的。最后,大家也不用太过紧张吗“一切按市局、区局的指示办。”“企地原本一家。虽然我们离开了,饮水思源,始终是一家人,我们会全力以赴继续做好各项工作的”,他补充道,现场气氛略一松弛。旁边部室的副主任、主管医疗卫生的刘大正处长,抓耳挠腮地笑了。终于快到点了,处长(主任)白了他一眼,长出一口气。一旁总院(社区卫生中心)的几个院长书记的轻轻声说笑着,交头接耳。在座卫生的,有些扬眉吐气,原站长也已60退了,原“高参”的没来,人可不管,现是企地联络员了,成立了联络办,还在原防病站办公,只主要负责地方过来检查指导时,上下沟通联系了,解放前的“维持会”一样。
会议紧张进行着。第三项,“情况已向市、区政府领导和有关部门进行了汇报,上级各位领导明确指示我们,牵头负责组织领导,全力做好企业区域的群防群控工作。”副书记进行工作安排:
主要为:一是加强组织领导,成立企业非典防治工作领导小组,本企业局长、书记任组长,本企业主管领导、驻区域企业和街道主要领导任副组长,小组成员为各企业和街道主管领导、职工总医院(社区卫生中心)院长(主任)、卫生防病部门领导。下设防治办公室,设在本企业社会工作部,办公室主任:社会工作部主任(兼),副主任:社会工作部副主任(正处)、卫生防病部门主管领导,成员为各企业和街道主管部门领导,负责日常管理和推动工作。同时要求所有各单位成立领导机构。二是做好防控防治。按照市、区卫生局和防病部门的工作要求,职工总医院(社区卫生中心)全力配合地方卫生防病部门做好非典防控各项工作。三是做到群策群力。各单位、各部门牢固树立一盘棋思想,密切配合,统一指挥,统一行动。全力做好宣传教育工作,普及科学防治思想意识、知识方法,打消群众害怕顾虑思想,发动和动员广大干部职工、社区居民,积极投身防治工作,坚决打赢非典防治的人民战争。
掷地有声,余音绕梁。井生放下笔,抬起了头。
长线话筒响,书记讲话后,最后宣布,请局长做指示。“明天9点联席会议,讨论通过防治预案,街道的也叫上,余总你安排一下”,局长指示生产二把副局负责,他上任不久,不失镇定,“班子通报了。同志们,这是当前压倒一切的工作,必须万无一失。国企是共和国的基石,政治经济社会三大责任,责无旁贷……”也话语幽默,“什么存续不存续的,危急时刻,更要大显身手。想当年,大家都知道,我们企业就是部队作风,战天斗地,勇往直前。领导题词,开放改革,新时代哪项工作,我们落到后面。优良传统代代传,我们要继续发扬,争取再创辉煌”.......。
会散后,主管齐局把部室的医院的卫生的留下,继续讨论防治对策、措施,修改防治工作预案。灯火通明,井生跟着一夜没合眼。
转天,联席会议召开,方案讨论通过,印发下去。防治办第一次会议举行,针对总医院提出的“消毒药品仅供企业一次消毒用量,目前市场消毒药品抢购成风,很难保证各单位每天足够用量”问题,当场拍板,同意“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充分发挥基层医院和各二级单位积极性,多渠道进药,并要求严把进药渠道和质量关”建议。针对“口服预防用药,总医院每天只能生产和采购不超过800人份、目前没有其他采购渠道、只能靠该院自行生产”问题,当场研究决定,责成公司财务、计划、设备管理部门负责,组织购置一台煎药机(5万元),增加到每天生产和采购1000人份用药的规模。当天防治办,第1号《非典防控工作通报》出来。
第二天,4月24日,国家非典防治指挥部成立。非典防治工作全面启动。
至此,起早贪黑,井生跟着忙了2个月。
“我去你姐家看下我大孙女。”一日,爸爸又想开溜。
“没事了别瞎跑,好不好”,井生无奈。
“嗨没事。不好多了嘛”,他可不在乎。“我不早说了,没过不去的火焰山,何况有组织呢”,提着几个大塑料带晃晃抖抖,“想当年就是地震了能咋地咱了,不很快就恢复正常吗。”又放下,想起了什么,回屋找。“一切有组织呢。像82年水库出现‘02’,我们全上了,封锁现场。1994年血吸虫普查,配合江汉过来的那批‘老人’全面普查,不也顺顺当当吗。我就相信了,凡事有组织没问题。勤洗手来多开窗,熏醋消毒戴口罩,人流多处我不去...”,念念有词他,提着东西转身就往外走,腾腾腾地下了楼。
井生笑笑,慢慢关上了门。说的没错,是好多了。不像起初,人心惶惶的,谣言漫天飞,世界末日一样,黑云压城城欲摧。起初不在意,不在乎,南方远着呢,有点事不关己、爱莫能助的心情、样子,就像美国北约又发动了伊拉克战争,玩高科技,狂轰滥炸,立体作战,摧枯拉朽的,国民卫队瞬间就完了,萨达姆也倒台消失了。敲山震虎,隔岸观火一般。想不到,“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纸里包不住火,城门失火,很快过来,蔓延开来,猛地一下惊觉突到眼前,就在身边了,就慌乱起来,紧张起来。市场上鸡鸭鱼肉没人买,一度白萝卜黑萝卜的漫天要价飞涨,还买不着。商店里、药店里温度计、口罩的紧俏,华润、心城超市的快搬空了,连盐、手纸的也要抢光。疯了一样,战争一样。人人自危,大难临头一样,一时间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感冒的特别是发了烧的更倒霉了,成了瘟神,过街老鼠。
“是防治办吗”,电话明星,方舟救济,爱心天使,希望稻草,打热了,打爆了。就像有天轮24小时,半夜不长时间里,连续一个电话时打时断的,语无伦次。“学校都放假了,我回来了,在家”,“我,我,不舒服,不舒服了”,幽咽的女孩声音,远远近近,缥眇缈的。深浅抽噎着,“一个人,一个人,害怕,害怕,我怕得要死”,“救救我,叔叔,哥哥,救救我。”
“你怎么了”一直不说,井生着起急来,“喂喂,你,你家在哪啊。”“别过来,别过来,你们别过来,千万别过来”又慌喊,歇斯底里起来,话筒呜呜地。“我发烧了。发烧了”...终于绝望崩溃的声音“是不是我要死了。死了..”,低低的幽幽的,鬼怪恐怖片,井里箱底,幽灵跳尸,没脸花子猛地回过头,井生瘆得慌,头皮发紧。“我要死了..死了”,声息近无,“救救我...”,‘当’一声,电话撂了。井生赶紧看电话显示,又打分局、派出所的查地址,打120要人去接。又忙碌着,一夜也没睡好。
“没事,不烧。心病作怪,大学失恋了。一点没事”,转天一早,卫生科的来通报。又讲“唉对了,夏姐回来了,‘重兵押解’我们接回来了。一场虚惊,留院观察呢。”
井生笑笑,点点头。
打着哈气,又去睡了,近段时间总有些睡不够。
这天是周六,下午踢里嘡啷的,爸爸回来了。“悠悠又白了,漂亮了。”一脸喜悦,笑嘻嘻凑近,“我看情况还有缓。尽管你姐还g梗梗着脖子不说话。但我看是有点戏了”,禁不住了他摩挲着手,“忙里忙外的非典先生来了,哈哈,也是好事,这不你姐夫也回家了。”
井生躺着,挪挪身子,跟着笑了笑。
内外防控,综合防治。幼儿园、学校的等停课了,会议、外出、来往的减少了,内外施工、作业的能停的都停了,公共场所、人员密集场所、车站、市场、单位的每天消毒,一遍遍的,有地儿都白了,变色了,人员发药、晨检测体温的按部就班,路障、检查阻拦设置的,外来的也监控在内。医院、卫生的更是全力以赴,发热门诊、病房的,开了绿色通道,又进了焚烧炉,处理诊治废物。发烧发热的一律隔离观察,还没有发现确诊、疑似或可疑的病人。“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有那么个劲头,一切紧张有序地进行着。
“啊∽”,长长伸一懒腰,乔老爷吐出一口长气了。5月24日晚,又轮上夜班,消消停停地。
一个月以来,全部室的总动员,连轴转。
“哎,没感觉这些日子里多顺畅,舒服”,烟雾缭绕着,他抿几口茶。“跟你讲,居家过日子一样,哥几个一口锅一个灶时一个屋檐下,马勺碰锅铲的难免叽咯,咋都还好说。可一旦分了家,呵呵,有就谁也不理不尿的,我还听你的呀,姥姥,有时就不跟外人好使呢,大小同理。”
“再如赵发发那次,海上平台上发了热,汇报后,市里紧急联系周边省份,人不耽搁,立马协调当地驻军的派直升飞机现场直接送出来,就近入院。一路绿灯。这样放以前敢想,能这么快。”
“就是”,井生亦频频点头,“还有每天来上班的,大家见面那个亲啊,生怕都少了点嘛似的。”
呵呵两个一起笑了。
“唉,有时可叹了,好像有时唯有大敌当前了灾难面前,方同仇敌忾众志成城起来,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抗战守土之责。自古见如此,唉,要不人说呢,一个中国人就是一条龙。”
“嗨”,井生也摇头,拿起暖壶奔水房。
值班室里,电话半晌不响。“咱查查值班吧”,井生提议,老乔立刻拨电话,路路畅通。
非常时期,接触领导更多了。井生也讲起段子,“像有晚我和陈主任当班,他非要下去查岗。转了好几家,都有人。快半夜了,他非领着到了远的一家,开门嘛的慢极了,你知道吗,还真有个女的了,红着脸溜出去。完事他那个乐啊,‘说看咋着,没白来吧。’讲以前我在一线,几次查岗时,还逮过现行呢。”
哈哈的,两个无聊一起。外面幽静,温馨亲切。
“你想了,一线够多苦多累嘛条件,前不村后不店荒郊野外的野外青灯,也是天高皇帝远也是自由,赶上场站、场地、上下游的也都挨着,你耕地来,我纺线吗,也是太苦太寂寞了,再孤男寡女的,不和尚尼姑一样吗。可以理解。”说时老乔直笑,透出顽皮,平常可难寻的模样。“嗨,有时想想,人为嘛呢,食色性也,孔老不也讲吗,还有所谓马斯洛需要学说,其实真也就那么回事,都一样,都是人。”宛然他笑了又轻声“不都还有什么七年痒八年骚的,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观察过,不知准不准,男人‘35-40’也许会是个坎,我总结说,会有一段所谓成年人的情感波动,哈哈。”井生诧异,开玩笑,“经验之谈吧。”
老乔忙笑了,摆摆手,“只是瞎说,没有的事,哈哈,诚属扯淡。”“再说了,我已过了,过了”,又坏笑笑,“你可正好啊。”
“瞧您这话说的”,井生笑了。哈哈着,两个站起来,活动活动。站在窗前,乔主任拍拍肩膀,忽然叹了口气。
窗外,月亮如钩,星河流转,虫鸣呢喃。
忙忙碌碌,说话间天气燥起来。又一月后,有条不紊,激**而平静,最后一名留观病人胜利出院。
6月24,国家正式宣布了“双戒除”,远近隐约的鞭炮声传来,天地为之一下,终于大家长舒一口大气,胜利的笑容,疲倦的幸福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非典通报》一共出了64期。“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庆祝表彰大会上,春风浩**,群情振奋。稿子也写得好,神采飞扬,改动少,井生坐在俱乐部大礼堂里,随着一起心潮澎湃,欢欣鼓舞。
“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局长最后一挥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晚上回家,见桌上有幅字纸,爸爸的手迹,“抚今追昔,辗转反侧,草就抗击“非典”一首,以示纪念”:
神州三月经风雨,
寰宇几识小虫何。
洗手消毒隔离紧,
萝卜口罩紧俏得。
猎猎红焰朝天舞,
款款白衣动地歌。
中华自古多磨难,
度尽劫波谱恩德。
2、噼噼啪啪,叮当叮当的。好紧张,营部蹲着,脸上浸出油点,手颤颤地伸向炮捻。
团结里小区北边最后一排中间楼栋,中间单元门洞对着的马路对面几个门脸中的一间前面,长长的几挂红鞭在地上连成个“心”字,报纸包的“麻雷子”垂挂着,四角“轰天雷”虎视眈眈。随着一声吆喝,瞬时万马奔腾,雷霆万钧,落英纷飞了,闪蹦着,烟雾升腾着缭绕,微甜一股气息,巨大的响声在人们心头震**,仿佛要连接天与地,有一种压抑了已久想一吐为快要呐喊的喜悦。
观者云集间,雪君一身浅绿色裙装,精心打扮了,分外醒目,儿子挣脱开拉拽,大孩子了,撒欢低头冲进去,抢地上的落炮,雪君站在一边躲、跳、笑,短发飞扬。
“哎,那不就‘卷毛’吗。”一旁向东笑着指指,咔嚓咔嚓抢镜头。逢‘非典’特殊时期,单位里除值班的,全撤回来了。
疲惫地,营部笑了笑。
“崩崩‘煞神’”,“啪啪”的乱花飞谢中,文革晃着大脑袋,小卷头油油,双手粉红的,“啪啪”的两条红长联贴上了,营部撰、肖大夫写送来的,舒同体黑字,两边分别是:
笑口常开,坏牙也好,好牙也好,有病没病的常来看看
荣辱不惊,得意也罢,失意也罢,没事有事的就来聊聊
哈哈,“是有基础啊。好好,英勇无畏,够潇洒,我们营部”,啧啧连赞称奇声中,此时远处的太阳,升得更高了。
纷攘攘,5月1日上午,营部诊所,宣告开张了。
尘埃落定。
“中午我们就不过去了。”收拾停当后,雪君拉着儿子,回了家。营部笑了笑,脑子渐渐清醒过来了。
喜庆,大肚的紫铜火锅油亮,沸了几沸。“唉,井生咋还没过来”,营部直看表。
诊所东面隔几家不远,“温馨火锅”,小门小户的,没有几桌。挑门帘的一间里,炭火红红地窜出尖,打了卷的羊肉塌了,蔬菜豆腐的也蔫了。
“普天下就属他们最忙了”,大庆呦呦,闪手扒拉上火帽顶端‘小片儿’。“再等会,不着急”,薛磊撇出底盘的沫沫,筷子再顶顶。噼啪的飞快,一旁的思瀚敲着小‘笔记本’电脑,神情专注。
“就是。子弟兵冲在前线,劳苦功高”,对面喜滋滋,劲松垫着脚,手里忙活,看和回短信。
“看嘛呢,看嘛呢”,向东凑过去。“去去去,一边去。热不热啊”,劲松侧身护着躲。“咔嚓咔嚓”,向东定格,“余洪奎,回头给你媳妇送去啊。”“删了删了,快删了”,劲松过去抢,“你小子干点好事不行。”几个一起哄了。
“哎,到哪了”,文革放下甜蒜,一头又快没了。
“我去迎迎啊”,营部更着急,又走了出去。
长方一块店牌,机打字形,规矩死板。等在门口,好半天不见人影,他无聊,四处张望。对面就是小区,身后是总医院区域的最南面,有报告厅、单身楼的一侧,其南面和西面,沿院墙拐着弯起了一圈的门脸出租,一间间连着,还有美容院,商店,小超市的,挺红火。门前小路左延伸了一直向东,过了医院区域,有几个公家的维修站、库房的,越往前了越空旷,见到几个鱼池后,再旁边就是传染病房了,离医院本部的有些距离。单区域的独院,以前周围杂草丛生的,有些孤单静寂,现在做了非典隔离病房,重新收拾了,热闹起来,呜呜地救护车响,红灯闪烁,夜间尤其清晰。小区里便有人含糊,吵吵倒霉,搬家,挨着这儿了,营部雪君可不大惊小怪。
那地方还去过一次呢。有年薛磊甲肝还丙肝的住过、很快就出来了,其间几个同学“探营”“探雷”一样去探望了,隔着病床、玻璃、挨着门,远远近近小心翼翼地,手足没处放,大气也不敢喘的样子。只大咧咧营部坐在床边,谈笑风生,领导一样。“你们这是谈疫色变。知道吗,要有传染源,中间宿主,传播途径,易感人群。”回去的路上,几个人灰溜溜的,光听老师补课了,“一环扣一环少哪个也不成,关键是预防,前端消灭、掐断传染源,懂不懂。血吸虫知道吧,主席写过《送瘟神》。“‘01’知道嘛,鼠疫,历史上多次大流行,死者千万,外国电影不演过吗。‘02’就是霍乱,‘虎烈拉’,当年日本鬼子整村整人的活埋烧。”“就血吸虫知道,大肚子”,几个摇摇头。营部又笑了,“小薛没啥大事,又不是飞沫传染。你当他林黛玉啊,人宝玉多亲,不也没事吗。”“我看你才真宝玉呢,有经验”,文革晃晃脑袋笑。“去你的”,老师被损,几个就一起乐了。
说起来,毕竟卫生出身学医的吗,相信科学,预防为主,防治结合,都有办法的,“非典”“有典”的也自会有办法,不用吓得、怕得要死。
“瓜熟蒂落。该开就开。也该开了”,因此他无所谓,选择这样人心不定时刻,也是一种豪迈。他笑了笑,又来到自家门口往里望望,雪君也没少收拾的,看着还挺像回事,门口对联也抬色儿,鸡窝里的凤凰一样。有些满意,便又穿过几家,来到小路口,东张西望着。还没有井生影儿,四面行人寥寥的。
这是腾飞路,左手向南,斜对面是向阳院小学,以前挂领袖体黑字白木竖校牌,现如今换成了门口右墙上横錾着的铜牌匾金字。往南挨着、柱廊大门的是实验中学,10年了,铜牌上刘炳森隶书,再旁边就是老一中了,母校,周围一圈商业门脸包围了,华润超市、眼镜店、文具店、饭馆的,广告公司,一应俱全。
右手往北一点,拐个小弯,小学后面、实验北门即是“兴盛道”一直奔西,到兴旺小区,两侧商业门脸也繁华了,最以前都是大水坑、大野地的。身近旁的,斜对过是医院的大药房,后面一大片是医院的住宅楼,药房西面旁边,原来的卫校,沈宝斌等同学当年就那毕业的,变成了“祥云”健身俱乐部,“柱子”开的,以前的玩闹,打架伤了双腿,以前‘铁拐李’一样总拄着到处去要活要账,宝斌总去他那打羽毛球,此时副院长了,管社区医院卫生所。为此主任气倒了,甘拜下风,歇了一段,回来后变了个人一样,再不开会了,见了谁都笑眯眯的。
营部笑了笑,也是不服气,像副主任医师,高级职称拼死拼活打得狗血喷头的,人后取学历的亦捷足先登了。医院西面还开了两个门,方便出入,此时远没平常人群络绎的盛况。腾飞路再向北,与创业路交口处有个红绿灯,右对过就是商业公司的老办公楼,现已租成了写字楼,再小路的一直往北,过了原老指挥部大礼堂,就是两个对着的小区楼房,海滨家以前平房就在东面的老基地。翻回来,老一条街上,商业公司的老商店渐有些萧条,90年代以来,粮店没落了交了地方粮食局,商业公司回归市里一商局了,工商银行和邮局之间,他们集资新建的“心城超市”倒是红火。创业路两侧起了五金、电器、修理、专卖店、宠物医院等五花八门店铺,一派生气,尤其“心城”对面的“锐志汽车修理中心”更是繁忙,井生的哥们原机关的张军开的。
营部定定神,又南辕北辙地望了。渐渐的,远远的,拐过一中,实验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噌噌的,骑了过来。
“辛苦了,辛苦了”,营部一块石头落地,迎上前。
桌椅欢响着。“对不住对不住,久等了,久等了。”井生连歉笑红脸,摆落手,坐下来,几张餐巾纸递过来,气喘着他擦汗。
豪情万丈营部,“来,人都到齐了,咱开始吧。”
“来,先敬咱抗战勇士一杯”,不由分说,大家举杯,碰了一下。文革也破例,干了啤酒。
“这那成啊”,井生连连说,又倒酒。“嘛勇士不勇士的,说着远了,大家不都跟着忙活吗。”说着站起来,“最应该给咱营部,说干就干,真正的勇士,道道喜,泄泄乏,来,走一个。”
众人响应,噼啪的又一杯。
“下肉,下肉”,“放菜,放菜。”纷纷地欢腾起来。“文革你慢的诶,小心爪子”,大庆筷子敲。
一顿朵颐。说说笑笑间,郑重地营部站起来,“谢谢各位同学捧场。感谢各位帮忙。我先干为敬。”话音未落,一小口杯白酒一仰脖就倒了进去。嗞哇咧嘴,手紧扇,热流一线又一股的搅动,呜呜地直噎吁。“慢点,慢点啊”,井生向东几个忙笑着拉。文革又拍又挠的,“好点了吧”,“舒服点了。”“我没事,没事。高兴,今个儿真高兴”,营部擦擦冷汗,眼泪都快出来了。头哄哄的,使劲憋回去,又摇摇脑袋,‘呼’…出口长酒气,舒服些了,心里滚烫,又笑笑直推,“你弄得怪痒的。当小姐合适了。”
“去你的”,文革撒开手,怼了一下。
哄得大家轻松。
酒畅人欢,气氛热烈。又值非典期间,公共场所难得相聚了。
“哎文革,你该整点白的诶,那玩儿消毒。”井生职业病,一来还没忘问人服务员一天消毒几次呢。几个就笑。
“哎,你不不喝酒吗”,大庆杯顶着杯,当当的。“总讲种地。老师那咋交代。”
“嗨,老提她干嘛,多扫兴”,大言不惭文革晃着小卷头,有点德行。“今儿不高兴吗,我们营部大喜日子,谁不高兴”,筷子不闲着。嘴更是,“房子都换了,祥和一期,房地产的。公积金,全我忙活的。你说都听她的了,伺候着,还有啥不满意的。”
“臭嘚瑟,皮又紧了是吧”,身旁的宝生笑着,又指指肚子。
“嘿嘿,这也叫个事。百万雄师过大江呢。”文革嘻哈,又看眼井生,笑嘻嘻低语,“再说了哪又不让去,能停的都停了。黑灯瞎火的,你说忙活嘛去呀。”几个使劲笑。
“非典时期的生活,爱情吗”,思瀚抬起头,总结句。
井生也笑了,摇了摇头。
嗤嗤的文革卖力,满脸通红满头大汗,房顶一角小排风扇呼呼的,对侧空调小挂机嗞嗞的也不顶事,烟气沼沼间,早脱了上衣,灰色跨栏背心稀松长了,露着奶子,鼓鼓的,宝生筷子扒拉扒拉。文革反击,两个笑着扭在一起。大庆分开了,又和劲松划上拳了,哈哈着,劲松连输,一杯一杯的一点没事,脸红红的,痕迹又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