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日子就这样平常的一天天,到了这年清明前。

一早,“姥姥走了,93岁。”妈妈打来电话。立刻营部收拾收拾,拍拍儿子肩膀,吻了雪君,儿子笑了一下,会合了连部后一起,陪着回了老家。爸爸不愿去,也没去,孙子快上初中了的,也得有人接送的,或陪了。

火车提速了,一路奔来。农村讲“老喜丧”,一切按俗令办了。迎来送往的,肃穆也热闹。

新婚不久的表弟,媳妇也带来了,现在北京,原总公司分出的另一家集团公司的分部机关。多年不见了。“还得感谢当年我姑的指点”,他由衷未忘,小5、6岁的光景,黑发里却不少白的了,中间空歇时,回忆当年“农村孩子知道啥,瞎报呗。我姑当时就讲了,要听姑的就报咱系统,一点没错。”说时两颗虎牙露出来。“没事也整整,注意点形象,城市人了”,营部笑笑指指。“不当碍”他笑了,满不在乎,“哎二哥,你们那儿98年参股的天河股份,10%股东呢,你买了吗,我可增持不少呢”,营部笑笑摇摇头,听说过不少人热衷呢,井生也没买说没啥兴趣,只海滨爱,受媳妇影响。一别经年了,言谈举止间他自信大方,思路开阔,早不是初中前儿回老家时的“小屁孩”了。

“上学咋都好,‘万般皆下品’吗,现在讲就是知识改变命运,知识就是力量。”大舅得意,牙齐齐的,一颗也没掉,“这不,谁承想,农村孩子也能扎下大城市,还首都呢。”他抚抚尚灰黑的短茬头自豪,没多少白的。其间,主持料理了,他纹丝不乱,一点不累。他在县城住,到此有火车,早些年当地的毛纺厂黄了以后,就去了所地方的中专“打工”教书,整天不亦乐乎的,课余还写了个《我这一辈子》小薄本的自传,讲老中专、老厂长的人生经历、体会看法,自白纸订了油墨印的,几人翻了,直笑。老伴没了后,他又找了个,比较那啥。老舅还是不吭不哈的,出来进去的抱玉米秫秸棒子头烧火做饭,硬塑打火机点着叶子投进去,再小铲送进块煤去,指甲缝黑黑的,风箱没了,大锅依然腾腾的,轻烟缭绕着。比妈妈还小十岁呢,牙却掉了几颗,头发也秃了一些,黑白参半的显沧桑。“‘老先生’就得搁这式的”舅母总磕打他,“大爽”憨憨笑笑的,跟着忙活。黑衣粗布的不讲究,脸红红胖胖的,屋里也“埋汰”。“当年家里都不得意”,妈妈背后讲,“心野,不跟农村过日子一样,攒一个花俩儿,就爱听个匣子的,老早搁屯落带头买电视呢。舞起大秧歌来,饭都不用吃。以前耍‘高跷’,都讲‘拐’‘浪’‘拐’‘浪’‘浪打浪’疯着呢。”哥俩就笑。还是原来的老屋,周围看转了转,村里不少“北京平”了,显出更磕碜了。村树环抱着,依旧郁郁掩映,门前的小河小了曲曲弯弯窄了,撒尿一样淌着,周围垃圾杂物,有地儿拥堵了。远处的大斜坡高岗上,一片辽阔,玉米收了后,脱光牙齿一样,零星隐绰的几杆残枝败梗。“还有‘水饭’吗”,哥俩还记得,肚子胀隐忆营部。“哪天赶大集换点。那玩儿不中,产量低,不咋都种了”,摊着大手舅母快颜,“外甥爱吃,哪天舅‘末’给做。”两个一起摆手,已经拿出所有好的了,有的“街壁儿”借呢。谁家好像都比她家富裕的样子。几个表姐大舅家的也来了,都念过中学或高中的,县城里的两个,厂子早黄了,做起小买卖来,其中文静静的一个,漂漂亮亮的,卖服装,营部一直好印象,想象不出现在叫买叫卖的样子。忙活完匆匆姐几个走了,家里一堆事呢。“大姐夫最能个儿了,整了影楼。”舅母又刨底,“包产到户后,起先干了杀猪营生,当年处对象,家里都不得意。老招笑的,解放前他爹屯落‘贫协会’的主席,就杨白劳式,咱家成分不中,死对头的赶上出‘刘巧儿’‘小二黑结婚’了”,说得大家全笑了,说时慢,大姐赶回家了,大脚板,走路如风,她留在了村里,不时过来。一家人又一起笑了。

“二哥,我二嫂二侄儿咋没家来呢”,表妹温和笑,一直陪着。“学校出麻疹了”,妈妈抢过掩饰。“那一定像二哥了,学习中”,她脸上一块红一块红的。带来个小女孩,直往身后躲,腻股,脸上红黑红黑的。表妹夫也是,个儿不多高,话也不多,只是笑,忙活完带着孩子先走了。“唉,我就讲‘大爽’这死丫头一直拧”,妈妈仍惋惜心疼,“啥样不好说,偏要嫁到后山去。那屯落多苦多穷。”“还有收费站不好么,‘拥啥’要回来”,大舅不满也可惜,“好容易找学生家长,争着抢的去,倒了可倒好,还讲有辐射。哪儿能有啥辐射了,不都这样过来的,你就是一门心思只想着回来生,生。”表弟舅母也不住摇头。“你呀,说到底就是个死倔,年轻”,妈妈怜爱,“也是没治,平时不‘xiao’的挺好吗。”表妹起先不言语,头梗梗着,脸越红起来,胸脯起伏着,两手夹在腿间,后来叹口气,“都别讲了,我知道,也许是命吧。平时挺好,一到关键就不中。高考两次,都是一样”,说着头低下去。一家人唏嘘。

“吃饭吧”,老舅进来,拍拍烟土,去搬炕桌。一家人进到里间,坐上炕头。

多待了几日,唠不完的嗑,大舅也住下了。中间灶间,两边各一间小黑屋,盘着炕,简单简陋。临走前一天,“去那边还看看吗”,营部冒了句,离的并不太远。妈妈没吭气。“咋去呀”,最后讲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一点没错,当年爸爸招工走出农村,二叔不高兴。以后老家征地,变了城市户口,他还在村里,赶上电厂招工,一家只能一个,三叔进了,又有矛盾了,两家就不再往来了。渐渐逢年过节的,老家也不来电话了。这其中还多个小结儿,前年“兴旺”小区老职工70的能调换80的,80的多一小间,三小室一厅,需要补5000元的差价费,四处借钱时,曾向老家伸手。老叔后来也做了买卖,孩子们也有跟着做的,应该相对好过,“那屯也有咱这屯落过去的,屯里屯外的都知道人那两家有名”,这次来家大舅们还讲呢。“旧的新的一块呢”,妈妈淡然一笑“这么多年就张一次嘴,也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经,咱人穷志可不穷。”最终也没调换。临走前,营部外面转转,屋里屋外的看看,大屋的家柜上,有张姥姥的黑白照,眼睛大大的,微微笑着,嘴角略略有些往上,头发梳大纂,用当地的一种植物洗抹,大把的,高高的额头。姥爷是买卖人,没见过,‘四清’时就死了,解放前县城有买卖,看不上姥姥,姥姥拼命干活,她不识字,却对此感兴趣,让当年上学的舅们给念书,能见到拣到的字纸啥的,方方正正都捋好了,藏好了,还给自己起了名儿呢,‘白石氏’叫个‘秀清’,大舅讲那是早年间当地宣传的一位女劳模的名字。姥姥小粽子脚,走得飞快,小时冬天回来时,小桥旁买羊肉,撵都跟不上,还有那肉那个膻啊,案板家什,几天身上也散不去一样。如今小桥也没了。她曾去过家里,那时团部刚出生不久。

临行前一晚,又唠了多半宿。营部一直迷迷糊糊的。

送别到小站,迤逦小路,“十里河站”,又20年了,斑斑驳脱了,绿门窗白墙,三间小站房,人不少,火车通市里,转火车回家。“拿着,舅末一点心意”,硬撅撅塞进手里两张50的,“孩们都没见呢”,一路上她光抹泪呢。“这哪行呀”,哥俩知道家里情况,她哪有钱啊,但扭不过了舅母舅舅。心里软软,湿湿的。

汽笛一声,白雾腾腾。营部扭项回头,小站越来越远,几个人影越来越小......。

“呦呵,新鲜新鲜真新鲜,你呀这儿的青蛙蛤蟆的咋是三条腿,变‘人精儿’了,红孩儿妖,二郎神。”回来后不久的一天,营部指着村外蜿蜒的一条黑沟说笑。只见晃晃悠悠的,里面数个《异形》E.T,恨不得《侏罗纪公园》呢,嘻游着,你追我赶。井生站起来,四下指指,环远处一圈小厂子了,有的烟囱高大,浓烟滚滚,战场一样,“那边还有个电镀厂呢。”小波又指指,“人NB,汽车配件,财政大户。”吃完饭,参观了他的厂子,也不小呢,小资本家了。完事后,三个周围转转。“这村的老村五几年就有了,开荒过来的,离我们村不远。86年年底时他们迁过来的,进了你们企业的地界儿。我们村前后脚也建了个工业开发区”,边走小波边介绍。“哎,那西面路北不就‘水电’吗,再往西就是‘小队点’了,往北不远就我们二部,挨着你们,当时都叫俺们沙白‘四大队’”,营部兴奋,一会指指小波的,一会又垫脚抻脖子的往西北方向望,“我就那出生的。当年还村里的接生婆接的呢我妈讲过。”

“是吗”,小波笑了,“我妈说我是拾毛篮捡的大风刮来的。”

井生跟着笑了。

说笑间,小波引路,来至一处饭店,前面“火炬路”,路边一座三层的楼,标志显眼、特别,昂首欢歌,红金一只大公鸡。

“各位好朋友,接下来里,请伸出您热情的手掌,欢迎我们的宝贝-‘伟哥’先生,闪亮等场。”楼上楼下喧腾着,热闹。一楼洗浴,湿气嗅味透上来,二楼吃笑,中间舞台,三楼房间,挂着窗帘。“掌声在哪里”,油头粉面西装一小伙普通话口音继续忽悠着,一旁女的妖艳暴露,血唇烟斜的嗤嗤打闹中,随了纷乱,‘腾腾腾’地一溜跟头,精灵般翻上一人,大头环眼长身,活脱脱哪吒附身,嘻哈的麦克左右不时换手,嘚瑟,小手斜举着“走四方,路迢迢水长长,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气贯丹田,童声尖利,场下瞬间静了,声音回**着,“看斜阳,落下去又回来,地老天荒岁月长又长”,高亢嘹亮,“好耶,好耶”,场下欢叫起来。“你猜他多大了”,台下桌前,小波鼓着掌随喜。井生皱皱眉,营部诧异盯紧了看。人来疯,那男孩台上台下跑,又原地翻,鲤鱼打挺,拿大顶,单臂斜撑,逞了强唱《大海》,声音亢上去,脸红涨起来。“灌小×尅的”,人影纷杂,旁桌几个小子光着膀子有的龙凤呈祥,猛虎下山,满满的扎啤,又倒进白酒,挤眉弄眼地上前,男孩苦笑着接过,略略皱眉,一饮而尽,点滴未漏,咧咧嘴笑了,又唱《新鸳鸯蝴蝶梦》,‘昨日像那东流水’,明显不如前。“他已经24、5了知道吗”,小波轻笑言,‘哦哦’的营部吃惊,“一色儿他们基本东北过来的。2000前后男女结伴,一帮一绺的哪都串。那小子几个据说‘艳粉街’的,也你们子弟,厂矿企业的”,‘是吗’井生也惊异不已,又见四处里红裤绿袄的歪戴帽光头瓦片一撮毛的裤腿长短不一奇装异服的几个演员,嬉闹着在歇场,四周五大三粗几位汉子,抱着膀子,虎视眈眈,一侧拉着扯着笑着客人、几个女的身高马大,迤逦着上楼。营部眼不够用,半天里喘口气。“…您的黑发泛起了霜花。噢,妈妈,烛光里的妈妈”,‘小矮人’接续唱,唱着唱着时,眼泪流下来。“下去吧,下去吧”,人群起哄,响哨声鹊起,“换俩妇(fū)女”,粗野有人喊嗓,人堆里站起来一位,拍着短腿大笑。长发几缕文艺,脱离中央飘扬。

“哎哎那不‘萨宾斯基’吗”,井生惊奇连指。“哎哎,哪个哪个。噢,还真是诶”,营部也认出来了,“这么巧啊。”“你不知道原来教过我们体育的”,井生解释。小波笑了笑,“怪不身体好,一天介长这里,给人揽活,有俩骚钱儿”,向上指指,“据说老猛了,有外国货。”

两个笑笑,摇了摇头。

一片插科打诨、粗野节目,混乱声气中,三个出来了。小波开车送。井生低着头。营部不时向后看,似是而非了,慢慢地远去。

不久之后,随后的几个月,他去了市里进修。告别孩子,雪君。向阳路边招手上了‘866’,宽大舒适,个体民营的,还有个‘天解’,一块竞争呢。‘郊二’其时坐的人绝少了。

渐渐的。驶过企业新区交界的“转盘路”左拐了,直行是‘郊二’的老路,有“海鲜一条街”了,两侧店铺辐辏云集着。右手看见新医院了,刚搬过来,前行不久,左手原荒凉处建了新化工园区,有中外合作厂呢。西面的老化工厂区域也扩建了,绵延高低一片。车行右转,离开又过5年了,他不禁想起曾并肩战斗的施鑫孔令旗鲁大海小钱等,再没联系了,姚思佳现在不干嘛呢。

他往后靠靠。

车行前方右侧大罗马柱气派,一旁的“仙人掌”灰土斑斑,空气中浓淡一股化工气味,左侧延伸一条排水渠毛石护坡的拓宽整修了,里面黑混混的,看得人不舒服。井生妈就这附近出的事,当年。

他转过头来。

渐渐驶出新区区域,车越发多了,噌噌的,路标指示也不清楚,红绿灯变换间,每每生生闯过,多能耐、占多大便宜似的。两侧房屋多起来,大小的工厂也多起来,有地儿浓烟滚滚的打仗赛的,以前郊区特有的成片成溜的庄稼地退缩了,河沟几乎没了,影壁墙早消失了。

后来穿过“夏家营经济技术开发区”了,以前西郊区的一个镇,夏秋水在西辰区人民医院口腔科,现在西郊叫‘西辰区’了。渐渐地,有桥飞架了,楼房密集起来,城市近了。外环桥下又左拐了,宽大一条排水河黝黑绿,阵阵气味送过来,药厂味重,营部恶心了,不禁想起离家求学的一路上,爸爸咳嗽,烟雾缭绕中,王师傅用力转大方向盘,耳朵上夹着一支烟,始终没掉下来。他已故去好久了。

眼前又朦胧起来。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此去经年,可不一样了。又机会难得,职业饭碗的立身立家立业之门,自不敢怠慢了,少不得辛苦,也收获多多。同宿兄长即是榜样,他来自内蒙,华西毕业的,老胳膊老腿了,还出来缯刺呢。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嘿嘿他笑了,拍拍将军肚,“四张了啊,就冲这也得再奔刺奔刺。实不相瞒,哥们藏了私心,不伺候了,正寻思回去开诊所呢。”烟雾缭绕中,一瓶高白剩点底儿了,袒胸露乳的,身上一股膻气,老绵羊,野骆驼,大草原,蓝蓝的天上白云飘,风吹草低见牛羊,“我的家,我的天堂”他引吭高歌了。

营部笑了笑,遂走过去,拧大了风扇。

“呦呵,老营部啊”,香气缤纷里《欢颜》花朵,大眼晶莹,奔头儿高亮,梁芳抱了抱。营部笑了,退后一步。上下打量,“改行了。行啊。可以理解”,白领丽人打扮,掐个小腰,食品科长了。语笑萦怀,沐春风春雨。“冬梅博士了。健将游到澳大利亚西海岸了。6号做买卖了。小曲吗,虽不用上班了…”,秋风秋雨秋皱眉了,营部笑了笑,放下茶杯,“哎,你孩子几年级了”……

“呵呵,当时我说了你还不听呢”,班长只可惜,夹着烟扬着脑袋。研究生毕业后他去了家合资企业,做药品示踪剂业务,国内国外的跑。书记现在新西兰,老七防病站半年功夫就去了镇政府,后来出来了,先卖电脑嘛的,现在做旅游开发。老大在家待着了,他们粮食局企业早不行了。“这小子行,当科长了”,他指着一旁的宋坤。“哪啊”,小宋欠下身,又倒上咖啡,水晶宫旁,街侧一家咖啡馆。营部中间串同学了。“哎梁子也科长了,哪天你邀下呗,咱一块吃个饭吧”,班长撒泡尿的功夫,小子就凑过来。“兵来将挡,还您老亲自出马吧,我呀,灯泡啊”,营部可不干,“你小子,得便宜卖乖”,小宋给一下,狠掐了把,班长过来了……

不亦乐乎,忙里偷闲,周末急急回家。其间,雪君带孩子来探营,盘桓了一日。

“乐园”游艺场,黄埔南路后身,离小宋单位不远,人车为患。“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儿子玩疯了。

晚上,自然博物馆前,他还不走呢,在广场旁边大水池边玩水,踩水,家里一样,还想往下够,伸呢,雪君拉过来。大恐龙一样的造型探着,庞然大物,广场方圆了,周围高楼栋栋,星光点点,万家灯火,斑斓中有的方兴未艾,‘搭积木’呢。“不走了。住那多好”,儿子忽然指着一座楼盘说了句,雪君抚抚大脑袋笑了笑,看眼营部。

营部笑笑,低下了头。

梦在虚无缥缈间,秋雨白蜡叶落时。“十一”后,营部学成,胜利归来。

一个周末,天高云淡,玉宇澄清。

“走走走,跟我转转去”,‘横横’的,井生找来了,送上‘英吉沙’小刀,骑着辆半新的‘金城250’摩托,半截指小皮套神气。“行啊,够威风”,营部坐上,一路发衣纷飞。“劲松不要了,又买辆新的。他很生气,讲又没入围”,井生挺着高把,声音断续,呼呼的风起,草木摇曳。

最后又拐上向阳路,奔了南。“诶诶诶,您了慢点”,营部侧头侧身,心潮起伏。到了‘大桥’,“吱”一声,他停住了,营部差点落马。井生笑了笑,支好车子,“目的地到了。好好看眼呗。”营部笑笑,不管不顾的,四处张望,一排排楼房,新旧不一,桥小了诶,水浅了,原来的礼堂也没了。

“走,我再带你去个好地儿。”井生拍拍肩膀,一转身,又挎上摩托。营部只得脚碰脚,坐上了,还不住回头呢。

“是你哥俩啊,稀客,稀客。营部可少见,大专家了”,王春光欢迎,让座,倒水,又忙递烟,俩人摆摆手。向阳的二哥,老一部医院的大夫,买断了,开了家牙科诊所。就在早年住过一年的平房后面,后起的小商业街上。

“那家伙能耐哈,营部你是不知道啊”,几个说着话,二哥比较健谈,鼻子红红的,喝着水聊起医院往事,说道原来的药库的创办人。“原先三部医院的‘赤脚医生’,当地人招来的,一线培训转干的,干预防和爱卫会”,营部跟着笑了,翻翻桌上的就诊纪录。

“调回厂内后,起先还干老本行,92年吧你们卫生处的药库解散以后,他就动了脑筋。合理化建议,多种经营增效益,那时医院不还归厂里管吗,厂里就采纳了,经请示局里就建了那个药站,就在我们一楼的院外盖了几间板房仓库,既满足本院需要,也搞批发供应其它各分院和卫生所的,又便宜又方便还有实惠政策呢。好家伙风风火火好一段时间呢,总院那帮的也不是个儿。”他笑笑,又续上一颗,烟味挺冲,“后来不94、95实行专业化了吗总院管了以后就式微了,还能‘一国两制’吗,可这下正好了,人早想出来单干呢,老话不讲‘要想发财,劫道卖药’,局里第一批时他就买断了,拉了体己人马的走了,自己戳起来。现如今更风生水起,如日中天。有人不都讲吗,咱这甚至区里也首富,首屈一指,比尔盖茨。看他威风的,杀球的。”

说得大家一起笑了。

小里外间格局,外面半旧沙发,待客候诊,里面两张“躺椅”有些旧,一看就哪“趸”来“学”来的,“枪”盘瓶纱、牙模牙具的,也算干净齐备,牙科特有的有点甜腻带些丝丝酸涩的味道萦绕着,墙上人物一律地咧嘴白笑,一脸幸福安逸状,营部自然亲切熟悉,坐上坐下摸来摸去的,不时摇下头。“还是老哥你美啊,自己说了算”,井生也面露羡慕之情。

“哎二哥,我看病人不少呢”,营部放下记录。二哥嘿嘿“还讲预约呢排个儿。”又咂咂嘴,“哎好像今天有点怪了,下午没人...”

话音未了,猛地外面乱。“救命呀,快救人啊”,唤成一片。三人奔出屋来。只见对街前面不远,一排门脸中,“靓点”美发屋前,闲汉一圈围着,个中小姐模样的几个嗞呀“外语”,前面半艳徐娘,过期明星样紧紧拉住井生,抖作一团。三个冲进屋,二哥营部急做人工呼吸,一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几乎**,囫囵衣服,脸面黑紫,身体发僵,几根长发耷拉着,没了中央。厌恶地井生,拨打120。“真是冤家路窄”,营部擦擦汗,喘息着,慢慢松开了手。20分钟后,“喂喂喂”的,救护车闪着红灯,冲开人群,飞驰而去。

“自作孽不可活,杀球的”,二哥冲着尘烟,咬着牙骂句。悻悻的众散。

“嘿嘿地”,摩托提速,怒吼着,闪过屋宇,树木,过去,从前,发梢打在脸上,心上,隐隐作痛。

“师道尊严了。当年打击对象呢。”小雪向晚的一日,海滨回来了,三人小聚‘老家’。讲些进修故事,新疆见闻,闲言中提起了‘萨宾司机’‘马上风’,当时就死了。海滨听了,笑了笑,人消瘦了,有些疲倦,懒懒的。

外面起了风,呜呜地,乱纸、破塑料袋的飞卷着,路灯昏摇下,黑蝙蝠、乌鸦一样。

“不说了不说了,声色犬马物欲横流,老师都这样了,还说啥呢。”营部喃喃,晃悠着,端起白酒,小半杯,一仰而尽。

“谢谢,受累了。进屋坐会吧。”下意识里,笑盈盈雪君扶过来,屁股上使劲拧了几下,一激灵,仿佛清醒了,挣扎着还要送呢,井生好像拍拍肩膀,“嘭”一声,门关了。天地旋转着,无数棍棒,木头麻袋死猪,跌进棉花云朵里...悠悠的...空空的,鸽子响哨,麻雀燕子飞来飞去,鸥鸟飞过来...叮叮淙淙,小河清亮,村树环抱,低矮平房,炊烟袅袅,小巷里姥姥弯着大篮子走过来,苞米毛穗蓬蓬着,小葱小蒜支棱着,夕阳时刻金黄红彤,拐达拐达的,跟在后面的母鸡母鸭后面,小鸡小鸭一群小鹅一群晃悠着扭过来。团部笑了,转身向远处跑。小桥边,大桥上,一把小易抓住了,咯咯盈笑,转过身来,一脸盛装,大人模样......

3、“忘了我吧,哥哥……”

海滨倚着车帮,望着窗外。“哐啷嘎啦”的,车厢连接处,手风琴一样拉动,复原。

“不要问我在哪里,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轻飘飘的,两页信纸滑落下去,蝴蝶一样…白色粉框,四周小熊小兔图案点缀了,一侧天使飞,一箭穿心,另一侧一颗小星星闪眼,戴着圣诞帽,全是粉线粉边。两页密麻,娟秀有力蓝字,不是小女孩的笔迹……

咖啡苦,凉,他伏下头去,伏下去,深深的,深深的…

“哈哈,周总辛苦了,黑了瘦了啊”,那天早晨,笑呵呵,一步张总跨进来,手里拿着东西。“总住‘宿舍’也不是个事啊,虽说还年轻火力壮,咋也不比当年啊,咋折腾都成”,哈哈他关心四处瞅瞅,“哎毛巾被也太凉了吧,我哪儿有套鸭绒的,没过身,不嫌弃了我这就送过来”,海滨笑笑,直摆手。“要不这么的吧,我叫财务小吴的换套新的,软的”,他又拍拍沙发。“不用不用,不用您操心了,我喜欢硬的,真的”,海滨挥挥手,一直站着。“哎坐下坐下,站着干吗,怪累的”,他笑笑坐下又站起,拍拍脑袋,“嗨,瞧我这糊涂的”,指指桌上,“看没‘八宝茶’‘花旗参’,朋友带回来的,小意思,慰劳慰劳我们周总,汗马功劳吗。”

海滨笑笑,坐下了。“您有啥事吩咐吗”

“没嘛事没嘛事,就是过来看看,看看吗,啥吩咐吩咐的咱谁跟谁一条战线上的同志吗哈哈”,他哈哈,‘国字大脸’有红道白的,转转看看摸摸的,又一转身笑道,“不过呢,近期确有些想法啦,哎周总,两个合计合计,你专家有经验,看有啥高见了”,他又笑了笑,严肃起来,“我合计了,你看吧现在形势多好,关贸总协定紧锣密鼓早晚要加入,就像7月13北京申奥也成功了,全国人民备受鼓舞,大家干劲冲天,各行各业的捷报飞传呢。因此我看我们也不能落后了,虽说公司目前运转的还算勉强,当然了这里面没少你的功劳。”他笑笑,抚抚宽厚脑门说明来意,“因此了,咱也要快马加鞭扩大生产,‘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即所谓高端市场了,低端市场的都要争取了,全面开花吗,北上广深也好,市里市外的也罢四郊五县都得抓,就比方你们那,大国企了,大战线,你家里情况熟这我知道,得天独厚吗必将发挥更大作用,万马奔腾,不拘一格,芝麻开花节节高吗”,哈哈声声,斗室回**。

海滨笑笑,不置可否。

“就一点小建议了小想法,萦绕于怀不吐不快,你有经验,经验”,又白话会儿,边笑边出门边又叮嘱了“多注意身体啊,千万别累着啊”,方走了。

“哼哼”,海滨静静,愣会儿,“×”甩掉烟头,出了门。

“哎周总周总”,门卫追过来,笑嘻嘻递过封挂号信,“这不‘缺德张’神经,哪门子查内务,我倒腾犄角夹缝了,发现这封信。”“受累了您了”,海滨笑笑,表示感谢。然后,几步出了大门,看眼信。也不好当面就扔了,这类机打的印刷品样式的太多了,这公司那企业这哪的,如同现今的报纸一厚沓的多半广告,没多少能看的。只是也太薄太轻了,不觉翻过来,待见时间是去年圣诞,邮戳大圈模糊,有“邯郸”字样墨迹时,不由心里一动,急忙撕开了,抽出来。

顷刻,天地旋转起来,窒息一般,他扶住了一旁的行道树。

天地玄黄,时空穿梭了。好半天,回了办公室。晚上,咖啡馆。好几日,茶饭不思。

终于一日,他出了门。

“嘁哩闶阆”的,重复了。窗外仿佛不动的风景。

人生若只如初见。“回想过去的一切一切,梦一样。谢谢你,给予曾经我的一切。”

“先生,先生,醒醒,醒醒。”海滨揉揉眼,笑了一下。厅里,剩得几位轻客……

何事秋风悲画扇。“我们被出卖了。”

那个‘表妹’,傻吃闷睡的小保姆背后一枪。她早跟老东西‘先生’串通好了勾搭一个战壕了。电影里女特务一样,拍了照片,跟踪追击,探听了住址,搬家后连同“蓝点香水”一起打包,做成‘炸药包’,寄到家里,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战”。

“特特出出的”,迎面特快错车,呼呼地,黑了,又亮了。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我本以为我死定了。可没承想,‘他’既没打也没骂,却淡淡静静地笑了,揽过我的肩膀,轻抚我的发手,‘宝贝,别怕,别怕。我理解,原谅你’。我退缩着,吓得要死,怕得要命。他越发笑了,‘想哪去了,我的宝贝,我不会难为你一丝一毫’,他悠悠地讲,“谢谢你,带给我的欢乐,幸福,和满足”,眼里充满慈祥,说着说着时,竟落了泪,“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吗。”我使劲地摇头。“你,你,像极了,像极了,我的初恋,不,暗恋着的第一个女孩。”“那时的我又矮又小,又穷”,他顿了顿,极力平复着心情,又扬起了头颤颤地,‘少年之心啊可怜,倔强而脆弱,更多是自卑,胆怯,少年的情怀是没指望,不成想,你知道吗,懂不懂,是没指望啊’,越说越激动,老泪纵横,紧紧地抱住了我。过了会儿,‘谢谢老天,让我遇见了你,谢谢你,让我找回曾经的我’。我傻了,死了,飞了,蒙了,不知所措,簌簌发抖。说心里话,我也感到愧疚,自责,无地自容。也抱住了他,只剩下呜呜地哭。后来,他轻轻推开我,笑了笑,‘你走吧,飞吧,我的宝贝,小鸟一样远走高飞,我还你自由,给你自由’,我傻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不住地、使劲地摇头,一片空白。他又笑了,盯着我的眼睛良久,叹了口气,轻声说‘我还会给你一笔钱的,足够你用的’,我大睁着泪眼,不停地摇头,拨浪鼓一样,‘我不要,不要。’“噗嗤”一声他笑了,温和地看着我,扳过我的头,又轻声地讲‘孩子也给你’,我差不多要晕倒了,强忍住泪水,拼命地点头,点头,无限愧疚地望着他,充满了感激。他又笑了笑,轻轻拍拍我,‘不过呢,有一个小小的条件’,指头竖起来,声音高上去。尽管还是笑,可我心里哆嗦,更害怕了,因为我看到那眼睛里有火,有刀,从没见过,不认识一样。‘从此以后了远走高飞,离群索居,不许再婚,不许男人再碰,你要答应我,答应我’,他微笑着说,我五雷轰顶,阵阵眩晕,支撑不住了,一下倒在地上,不敢抬头,感觉头顶,天空,高高在上,有鹰鸷,蛇蝎。‘我的女人,再不许别人碰,懂不懂,懂不懂。’他撼住了我的肩膀不住地摇晃,我浑身颤抖着,挣扎着爬起来,捂住脸,任大雨滂沱,任风暴雷霆,为了孩子,我可以做一切,那毕竟是我的骨血,我的生命,粉身碎骨,孩子无辜无罪。我低头跪着,跪着,使劲地点头,点头,我答应,答应,我全答应。我是戴罪的羔羊,万劫难复。我知道,我逃不过他的手心,巨掌,一个保姆已如此不堪。我就是那只猴子,五行山下,压着的猴子,想着盼着,寒来暑往,终于有一天,天空中飘下一匹大大的缎带......

茫茫人海,时空漏斗,沙粒海水。陌生的一座小城,看着不大,穿街转巷的,哪哪的都是人,物。

夜灯清冷,拖着人形,十字街头,影影倥侗。窸窸窣窣,不知何时,‘细雪悠墨’,点点滴滴,雨凉,惊心。

吐出口白烟,眼前仿佛不动,大大的圆,大大的戳……

悠悠的车穿行,红灯绿灯,时顿时松,一幕一景,时断时续,逆着光,夕阳散漫。又过了幼稚园,几色童话斑斓。绕行小区,林木郁郁,掩不住小楼孤寂。两侧街边,大小高低行道树,下半截涂了白,黑木皴皴,小丑一样。

天色昏了,城市的霓虹、灯彩,又朦胧,皱褶起来。

几天后,回了家。妈妈那没去,住进了局里宾馆,西侧,有旋转门,门前小喷泉,南面就是餐饮宴会楼…寂寞清冷。一个晚上,忽梦到了爸爸,“酗酒作乐的是浪**鬼,醉酒哭天的是窝囊废”......

仿佛秋风落叶了,踯躅古道瘦马。

“原谅我吧,迷途的羔羊”。

又一个晚间,给程琳去了一封信。

“呵呵,是瘦了诶,文词儿讲‘采菊东篱下,人比黄花瘦’,出山了啊。”笑嘻嘻的,盘腿三大坐在沙发上,皮洒鞋地上,有些旧了,后端踩得平了几处露白。

“去你的,瞎拽乎嘛呀。忘了当年那癞字儿蜘蛛爬一样,全不在格里。你爸皮带少‘勒’了。”

海滨也笑了,吐出一口气。

“哎,还真不能‘破镜重圆’了是吗。生活总得继续吗”,三大又倒茶,做思想工作。桌上‘茶海’,以前阿峰寄过来的。

“将心比心,说实在的,我看人程琳真挺好的,够意思,能干,外面儿也足,你家里外面大事小情的不都人家操心吗,再说了当初人能找你不错了,不像一般市里的娘们烦人,懒馋外,穷事多,‘蛰蛎’,臭嘚瑟。”‘铁观音’,清亮亮的,清香浮上来。结婚时慧明就送的茶叶,以后又寄过几次清明前后的。三大只认“正兴德”,老字号,海滨回来时,总会捎些来。

海滨笑笑,弹弹烟灰。是有点这么个意思。

就像今年春节,女儿最高兴,拉着妈妈的手紧摇晃,“姥姥姥姥,咋不去我家了”,“去,去,有时间姥姥就去,我大孙女又长高了诶。学习咋样啊”,妈妈自是欢喜。“你小子是不又干啥坏事了”,私下里疑云,“老实点听见没,再要敢欺负小琳了我可真不干了。”海滨笑笑,“妈,看你说的,我知道。”“就是,我说我家海滨错的了”,她又笑了。

中规中矩,程琳表现的得体大方。只是不咋笑,唯有除夕当晚,“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伙夫。来,走两步瞧瞧”,‘大忽悠’《卖拐》。“我走,我走,我走两步,走两步..咋忽忽悠悠就瘸了…大姐啊,你这是坑我,你咋这样呢。我就纳闷了,同样是生活在一起的两口子,做人的差距咋这么大呢”,“兄弟,接拐”,“大哥,缘分啊”。一哼一哈,三人游戏,噗嗤,她绷不住了,看见海滨看她,多大眼白了狠狠瞪一眼,扭过头去,还乐呢。

海滨笑笑,起身倒上两盅。

屋里整洁简洁,他老婆每天收拾,不用上班,这时又去美容了,原来一线的女工,有个儿子,送市里贵族学校上学了。他住在“求是”小区的高层,80平的,按资格要中级职称待遇的,他‘想法’要的。梅姐和他爸妈住“发达”小区,不用找人,人是劳模,也可享受96高工的,离妈妈家不远。井生和老爹还是老75的,三小间一厅。营部也没动,96年时没赶上,以后又分了两次,条件够了,但也没搬,他儿子哪都不去,就喜欢老屋,团结里,49的。市里的家也搬了,小琳没打招呼,是女儿第一时间通报了,就春节时享受过几日,分居,在另一间屋里。海滨可怜,摇了摇头。

“哎知道吗,刚子哥又买俩罐车,大龙哥也买断了。”说完正事,又说起梅姐的事,三大兴奋了,趿拉着‘皮洒儿’,屋里走走停停的,“那个姐姐好像又病了”,捂捂嘴,大牙都露出来了。

“我看回头还是叫营部收拾收拾吧,这出来进去的,也不端庄,哪像个‘总’吗。”

“嗨,这都表面的。我才不呢。劳那神,有闲工夫了我歇会儿,咋舒服咱咋待着。我们啊,可不是有志的青年”,又学‘薛建白’。

“去你的,‘杨如宽’。”海滨给几下。

两个一起笑了。

门背后忽亮了一下,贴了张观音像,端庄静阖。两个走过去,“春节前有天,一位老阿姨站在门口,慈眉善目的。儿子看着好玩儿,就拿进来了”,三大笑着指着解释,“我看着也挺好,就贴上了。”海滨端详了端详,有些诧异,不觉还是笑了笑。

完事,两个出门,去了上市公司机关。

这天办完事后,去了井生这边。刚才三大帮忙,先找了赵京生,三班长。他科长了,有些为难样笑笑,讲上面还有处长嘛的好几层呢,就是梁总也不好说,‘一把手’把着那,不好弄。“‘六站九线’作业区域场站三年电力建设工程,厂内厂外全面开花,明后两年重点是三部区域”,家里闲聊时三大提供利好消息。他笑了,又带着去其他处室的找‘人’。这边大楼不如那边,低,矮些,里面‘鸽子窝’一样的办公室,人可不少了,不少大点的‘井田制’一样打着隔段,像城里受气的‘白领’或有些臃肿部门办公一样,至于吗,有的是地儿,着急忙慌盖大些高点的不行,想着时踩了皮鞋,“诶,您了慢点不行”,三大直呲牙,还打个领带像个人赛的,抱歉海滨笑了。

“光自个儿美了是吧,又北上广深青岛游了”,井生让座涮杯倒茶倒水的,又递上矿泉水。

海滨接过大口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布艺术的,软硬的舒服,又转小瓶看,是厂外三部生活管理处生产的。

“还是你老过的滋润,大空调呼呼的。哪像我们整天五马张飞翻蹄亮掌的,竟瞎忙了”,三大也啧啧有声。

“哪啊,哪有你们自由了,没那么多啰嗦包袱,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说话间,不时有人进来,要文件找材料的。明天开会是一律正装吗,有个老点的家伙过来问。“原来管食堂的,也快退了”,井生解释。一律人等皆笑笑,态度好极了。

“你忙,我俩就不打搅了。”俩人站起来。井生直摆手,“我没事,没事,你俩再坐会。”

“没事,回头有的是机会,我俩先走了”,边说边往外走。

“哎,对了”,到了门口,三大转回身,“晚上去我那吧。一块坐坐,就几个同学,不得好好慰劳慰劳咱敬爱的周总啊。”

“去你的”,海滨笑了,踩下鞋跟。三大回怼。

说笑着,井生送下楼。

完事,三大送回去后,海滨开车,回了宾馆。

夜幕温馨,星月舒朗,天空深邃而高远。灯火通明间,楼上楼下,高朋满座,酒菜飘香,影影熏然,语笑**漾。

“吃好,喝好,哥几个。”席间,三大过来敬酒,带着一个人笑眯眯的,大耳垂轮,“我大舅哥,继续多捧场啊。”

“唉,可惜营部没在,整几句呢”,三大环顾环顾。

“他市里进修去了。好容易轮上他”,井生说。

“就是,他们那可不容易,没见旁边几桌的大夫吗,他们每天轮班,咱这定点”,大耳朵接过哈哈。

笑暄中,一阵桌椅响,海滨、井生送了出去。

雅间里,向阳,大庆,文革,宝生的几个同学,还有顾劲松,先后陆续到的。

提前两个来的。忙里忙外井生,帮着照应。不时倒酒,倒水。

“我就说我们井生服务态度好,最认真负责了”,劲松小子活跃,裂开了怀,脸上的痕迹越发有些重了,人也胖了,“长期以来保生产促生活维持稳定的,背着抱着一样沉,优良传统是模范。”

“去你的。说的都是些嘛呀”,井生笑了,又倒一杯,敦下,“喝,使劲喝,看还堵不上你丫嘴。”

几个哄笑。

对面的向阳颔颔首,稳稳当当的,脸上的“高原红”好像也没了,新提副处了他,一般只周末的回来。领导就得稳当点,“同学圈儿”也不好太嘚瑟了。这圈儿那圈儿的,不谁说的划分的,社会上有了这种说法。海滨笑了笑,还是高中可爱,风火轮一样,脚头腿肚子屁股的那都硬,几次对上时,‘嗤嗤’的他直嘬牙花子。

“吧唧吧唧”的,说话之外,文革大筷子不闲着,饿死鬼一样,牙好,总找相好的收拾了。这时拉着宝生手,两个热乎呢。

“唉老爹瘫了,以前身体多好,还得我妈伺候”,宝生皱眉,头沿印儿动,咬肌越发分明,吃嘛也不胖的主儿,还没事就踢球呢,有个‘马路队’还司职中场。“就是,现在得病的多,不是癌症就这堵那栓的。像我血压也有点高,可能是我妈遗传,打生了我弟后她就一直吃药,大把的每天”,文革晃着大脑袋,小卷毛还油光锃亮的,“我心大火热。”“憋的呗”,宝生乐了,咬肌松快下来,歪着身子“哎我老婆学中医了,回头给你学学方子,保管管用。没事了别总去烦人井生,问这问那的。”“嗨,你小子咋知道。”“嗨,老子不警察吗,嘛不知道。”“呵呵,你嘛警察啊,你干的那些好事,我还没来得及念叨呢。”“哥们,咱嘴下留德。回头你去我老婆那,给你打折。”“去你的,我就上那你去。”哈哈的,两个开怀。

文革接茬又站起,哪热闹上哪,自己不喝酒,继续忽悠“橇铲子”“架秧子”,唯恐天下的不乱。

井生会安排,能喝的放一块。大庆基本也没啥变化,还那样。也是个女孩,小近一岁,却是一个年级,5岁半,上的更早,家里有遗传,营部老讲。他当年学习就好,一直公认的,回来后到现在,也没见什么像样发展,未免有些太可惜了。

正摇头时,那边又干上了,因为劲松,这小子也是把好手,咋咋呼呼的可能闹。

烟酒哄哄间,海滨没上去凑趣。去年的那场大酒,送别,送战友,孙军,也是在这里,这间屋,告别1999,2000,告别…,迎新,迎接新千年,“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一场宿醉,旧梦,旧账旧怨,仿佛眼前,昨日一般,“今我来者”今日今时又他日何时…”,不觉感怀有些惆怅,有些悲从中来……

仿佛世纪不安情绪还在蒸发,过往错对发酵是非恩怨的堆积传递,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般,喝到后来,这回是劲松小子又倒下了。“我咋就不行了我不也学专业的。”语无伦次他,俯了扬了,囫囵不成个儿,舌头打结打转,越说劝越不像样子起来。“我就不信不服了。重要不重要部门......还有二级单位基层哪哪的全妈外地人老傝儿的天下......就像小丫中专姓田的也妈嘚瑟抖起来了,你说他有嘛了……欺负本地没人啊……”…井生见状,忙过去了,拿走酒瓶,取过一旁矿泉水顺着倒进去,海滨不由跟着打掩护。

“别喝了,不喝了”,大庆揽着他,按住了杯,身。他还胡乱抢呢,“别美,你们那边也一个揍性”,最后一指,手落下去,人脸重重地趴在桌上。“酒不醉人人自醉,又倒下一位”,大庆苦笑着,摊摊手。“井生,快上汤。”

井生出去了。一边的向阳皱皱眉,几个围在身边,都没再讲话。“他觉得亏,想不开”,一会消停后,井生俯耳讲了两次竞选副处他失利的事,海滨听了,默默点头,觉到没意思极了。

夜阑席散。“一会,我和井生去送劲松。你带着大庆文革宝生走”,海滨清醒,向阳点点头。

外面热烘烘的。繁星点点,影影蒸蒙。

送完劲松,曙光里。折回“求是”门口时,井生下了车。

他笑了笑,招招手,昏灯下一晃,拐了进去。

海滨停会儿,摇摇头,忽然叹口气。“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为何我心一片空虚”,陈百强也忧郁,车内音响、仪表荧光悠悠,冷气呼呼,头还是有些热,涨。

路上没人,一脚油门,“横横的”,飞驰而去。

“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失去,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大灯雪亮,盈盈飞影。

路在脚下,不近。家在前面,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