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都笑了。

他喝口水,平息平息,“这×笑面虎,嘛事都管。像有次买奖品,都去的商业公司,一个牌子的衬衣他已先买了,表彰优秀医护,250一件,我定我们爱卫的,人给我150,差不少呢。可当时我哪知道啊,又不一科的,谁知他也买了同样的,完事这下可毁了,太明显了,先是鼓捣我们科长去退,也250,可支票都交了退不回来了,这下可好拉黑个脸,提前下班回家了,这可‘大姑娘生孩子’头一回他们那些‘老人’就讲新鲜了,从来都是早来晚走的,样板一样,多少年了一直的。你说,就像这类防不胜防的小事估计得多了去吧,算我赶上了,他妈倒霉,想不到一下就撞枪口了。”使劲捶下桌子,杯盖乱颤,“哗棱”直响,肖大夫忙收字幅,抚抚手,“哥们,咱慢点啊。”

“对不起对不起”,白哥不好意思了,营部也忙跟着上手。

收拾消停,又坐下来。“哎你说,我一直有点纳闷了”,一会儿,肖大夫皱皱眉问,“哎你说,也没人拿枪死逼了,咋非要把站里分出去呢,美其名分流给企业减轻负担,不先有两个大学大专的学生都走人了吗”,他手指往上指指,“还至于继续分吗,这么积极,火烧猴腚猴洗孩子不等毛干,还有他。”

营部笑了,白哥也笑了。他摸摸胡茬,“嗨,人不聪明呗,王熙凤王夫人吗”,他放下茶杯,诡异地笑了“为嘛了呀,火烧赤壁,连船连营,想想了‘52’是个嘛,是道坎儿,‘一刀切’,懂不懂”,他挥下手,往下劈。营部转了脑袋。

“噢,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都快到点了啊,女的是48”,肖大夫胡噜胡噜着平头,笑了笑“怪不得呢。地方上可不讲这个,没这套,人到60一块退,还按高半格的待遇算呢。”使劲他摇摇头,使劲点点,“想的可真够长远啊。未雨绸缪,纸扇纶巾,运筹帷幄真妈人才,人才,可惜了了,那顶戴花翎太小了,高人,高人啊。”

“你们这是什么单位呀,咋嘛人了都有啊咋凑一起的”,营部一知半解,听出点门道,直摇头嘬牙花子。

“就你们那好呗。用人机制选拔制度”白哥笑了,“还没讲完呢,大头在后面呢。还有就是那个SB正处,正处括号括弧的死爹哭妈的拧种儿,我一直想不明白,你说西他偏向北,你说香他一定说臭,像装翻了个儿。可人有本事,脑子可清楚了,你可得服,就说头次吧,药库解散了,好,散就散了呗,又多一块清闲了。再有上次改革,科室没减少反而增加了两个像药械科,预防科,你说这不好事吗,他却老愁了,因为局里要施行由卫生部门统管起来,进行专业化管理,单独成系统,起先两套方案都快钉钉了,一方面专业化了便于统一管理统筹兼顾综合发展做大做强,更好地服务生产,生活,官面上讲话,另一方面私地下了说实在的,上下的兄弟姐妹们这么些年来摸爬滚打的也不容易,也好容易熬到个机会了,也是千载难逢,懂吧”,他脸红起来,瞬时又白下去,“呵,人可倒好,不贪权”,一字一顿,“临上轿前儿,局长会上拿出了第三方案,就是由总医院进行统管成系统的大二级单位,人还是局机关的处室,只负责总协调”,又是一字一顿,“当时弟兄们可傻了,不都定好说好了的嘛,咋又成了这样啊。最后,局里拍了板,就照第三方案办。”

营部盯着他,脸、眼一阵儿红一阵白的,连帮胡印记也灰青起来。

“哎说起来,最后到底是咋回事啊,确实起先大家不都那么讲的吗”,肖大夫也盯着他,身子往前探。

“哼哼”,他冷笑了,抱抱肩膀,“哼哼,咋回事。就是他自己临时变卦的。后来我们是咋知道的。知道吗,天网恢恢,哑么悄作的,人愣让家里的儿媳妇又打了份方案,跟谁都没通气。‘老黑’们也蒙在鼓里,正美呢,可逮着要‘水涨船高’了有升副处的机会了。可人算不如天算,最后尘埃落定,一锤定音,一枕黄粱,竹篮打水,该,活该。”“别看人平常蔫不出溜的,一点主意没有的样子,全听他黑爹的,你以为了就光会拍大腿挤眉弄眼了,要不人能混到正处,人是有‘真本事’,关键时就露了一手。也亏老天爷有眼也有打盹的时候,谁也想不到的,他自己偷偷复印时,拉下了一张,就留在底板上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第三方案,的,最后,一张,哈哈,倒了,‘黑瞎子白瞎子还是劈苞米’去了,哈哈”,他咬牙解气直摇头,胸脯一起一伏的。

两个听了,慢慢笑容消失了,凝重起来。营部身上不由发冷。

“哼哼,知道最后为嘛走吗,你说这些年里我都咋过来的,成了嘛,唉”,他惨笑了惨笑,目光刺刀一般。营部低下了头,一下想起分配回来前的,夏秋水。

肖大夫走上前,拍拍肩膀,笑笑,“想开点吧,到底不走了吗不就挺好吗。”“我没事,没事”,他直往后躲,挪挪,又抬起了头,笑了笑。营部抬起头,也笑了下。

“你是不知道啊,这玩儿有名的花花肠子”,肖大夫回过头,冲营部笑笑,“有司机就告我的,没出息极了,嘛香的臭的拐弯抹角犄角旮旯的都能找到,哪都敢去,就叫司机在外面等着,也不避讳,完事还讲这个好那个没味的,你说你信吗,还有这样的,他是傻呀还是湼的。”营部笑了笑,又想起曾经的焦小艺。

“他呀,人可主意正着呢,咬定青山不放松”,白哥喝了几口水,脸色正常起来。“现在想想,人可想的老明白了,一个人才好呢,最好嘛也不用管,反正只要留在机关就行,照样我处长,多省心,嘛也不用管,嘛待遇的又少不了,多轻松啊。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在一时一刻。这下你总院不更强了吗,本来就瞧不起,就他那几泡尿一滩屎的。人可不在乎,照样老子是机关,该汇报你还得汇报,我局里的。就是去年这次被合并了,人也无所谓的,副主任就副主任呗,反正不有括号括弧吗,没关系,反正咱还是正处,‘()’就‘()’呗,还是冒号,‘领导,冒号’。您说,这是嘛东西,算哪头鸟。”

“人渣,爱情鸟呗”,随口营部接了。止不住,三人一起大笑了。

“嗞啦嗞啦”的,水壶也听不下去了。说的太多了,满溢出来,“丝丝”的,青烟缭绕。

“你俩不是在讲故事吧。”一会,营部胡噜胡噜瓢儿脑袋,左右看看。

哈哈的,两个一起大笑。

此时窗外,几只麻雀惊了,“哗啦”一声,弹枝而去。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开,在人海茫茫…街边店铺里,传来歌声,一个男声,温婉凄清,“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啊”,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傍晚时分,营部路过,站住了听会儿,然后笑笑,遂朝快乐老家的方向走去。

两边街灯渐次亮起来,噼啪的高处虫蛾撞得乱响。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焦哥,焦小艺笑呵呵的,动作明显夸张,一面握手一面拍肩膀,“李营部同志,你总算出来了。”白牙上又有了一层烟渍,营部看了眼,笑了笑。

“营部,营部。呀您了营部吗”,忽然座中一人立起,带倒了椅子,奔过来,一把攥住,使劲摇晃着,铮铮满脸兴奋惊讶。

“嗯”,营部愣了,上下打量,聚聚焦,光,“小波”,随即扑过去,紧紧拥抱。“是你啊,真是你啊,小波”,眼底一酸,竟滚下泪来。“多少年我们没见了”,两个不住地拍打。

“你还是那样啊。一点没变”,小波搬过肩膀,脸庞,眼里也湿湿的,声音有些抖。

“哪啊”,营部擦擦眼睛“你也一样”,有些陌生,不相信一样,他高了多半头,胖了,也白了。但眉眼的仔细还是小时候的模样。

“快坐快坐,都坐下啊,哥俩挨着,好好叙叙”,在座认识不认识的,都不免唏嘘。两个意识到了,分开了,有些不好意思。

“古城相会,古城相会,兄弟一别啊”,内科主任打哈哈。“就是就是,梁山聚义,兄弟情深”,主任难得了同席,亲热地拉过营部,倒酒布筷的,又冲外科主任喊,“老臧,咱更得相亲相爱了。咱可是联姻科室,一家人啊”,说得营部红红脸,众人又一起笑了。

“来,为兄弟相逢,咱整一个”,焦哥愈加兴奋,宾主尽欢。接下来里,酒酣语热,不觉间营部多喝了好几杯。席间侧目,眼光总对上,会心两个笑了,都红了脸,孩子一样。

意犹未尽。人散后,小波特意拉着,两个寻了家烧烤摊。其时,向阳院区域,只零星的三两家。

“你行吗”,路上营部舌头有些发硬。“没问题,您了”,小波笑笑,大左手按下喇叭,小车又快又直的。

“我们多长时间没见了。”有些恍惚崆峒了。塑料椅有些硌,一侧的炭火架红彤彤,嗞嗞的,油烟熏缭着。“有25年了”,小波喝着啤酒,嘻哈地讲个不停。“印象最深有一次,咱俩去大堤玩,两条大船一下闪开了...”。

“真快啊一晃,做梦一样,1/4就过去了,新世纪就到眼前了”,红头涨脑,营部不由感慨,“记得初一还初二时我们还写作文呢,21世纪你在哪里,在干什么”,他笑了,眼前迷离。

嗡嗡哄哄的,不远处的几桌,吵闹成一片。

“哎,你咋认识姓焦的啊。”营部剥花生,毛豆,不时递小波几个,不时骨碌下几颗。还在区里时,一天门诊正写小蓝白本呢,大眼咕叽车轱辘,一人立在身旁。营部感到了压力,抬起头,认出了他。那天,两个吃了饭,想不到多年以后,又遇见了。那次他讲他后来卖的药,亏了,早干就好了,各医院哪不都咱的人么,各届同学里卖药的多了,像人方哥早金箔银锭了金屋藏娇。你有毕业证吗,营部心里笑笑,大红本,自己的是卫生系营养专业,还写着医学学士学位呢。连线以后,“我这儿不行,又不负责的”,他不好推脱了,只好客气客气的,“内科外科嘛的更是大头。”“这我还不明白。嘛大头小头的,老子就是鬼子,游击队,那个都行,多多益善。”哪次来主任办公室出来后,他就过来谝会儿。讲离了几个,现在的是个小美妹呦,一掐一股水,一笑牙上更黄白相间了,没少过来给收拾的。一次,营部有意无意间说起以前有次去古籍,就差一块钱呢错过了一本好书。他笑了,“真是知识分子啊,你现在还那么爱看书吗”,嘻嘻哈哈的,眼不往哪看的,肩膀有些佝偻着,人发福了,脸显得“浮囊”了,掩不住了身材高大,白,剑眉大眼,尽管走路有点松松垮垮、说话有点贫了吧唧贱不拉索的,可女孩们小护士嘛的可喜欢。

“你说他小子呀,吊儿郎当到处乱窜,跟谁都熟,一屁几幌,人倒是大方,挣一个能花俩”,小波笑笑,接茬讲,“我不开个厂子吗。你们主任的小舅子不就在我那干吗,你们企业买断的,就是他介绍的。”说时又站起来倒上,营部连摆手,实在不行了。

“他不跟你们局了的魏哥熟吗,高中一个班的,他在财务。魏哥人实诚,好交朋友,他不副处了吗,就是你们局了两家分开后提的。平常弄个水接个电嘛的关照关照不方便吗,不一直这样吗,这些年里村里镇里的哪能离开了”,他呵呵讲段子,“局里不还有你的同学吗,像曹大炮,赵京生我都认得,他们提起过你。”营部笑了,“你联系可够广的诶,比我还熟呢。”“嗨,不这样那成啊”,他大左手挥着,笑着,那么熟悉,前后喝了这么多,一点没事的样子,又那么陌生,是从前的那个少年,‘闰土’吗。

正说着,前面吵骂起来,乱成一锅粥。

“瞎××闹嘛”,忽的小波站起来,拍下桌子,杯盘乱跳。营部清醒下来,直拉他。

“×,××。有你嘛事”,两伙人停下来,几个冲过来,气势汹汹的。营部拉紧,急着要走。小波却抱着肩膀,纹丝不动。

“哎,别动,都他妈的快别动”,正有伸手的,前面的一位猛地一眼看清了,急忙拦住,不住地点头,“哥,哥,亲哥诶,感情是你啊,对不起对不起小弟的眼歪,瞎眼了。”小波笑笑,扬扬手。营部狐疑,转转头。悻悻几个家伙走了,嘀嘀咕咕的,“他谁呀”,“‘老小儿’,不知道呀,‘三哥’的哥们”,领头的讲,几个回去了,一会儿安静了。

店里了闻讯,赶出来个花粗胳膊的。“怪我怪我光忙了,照顾不周,不周,这顿饭算兄弟我的,我的”,一劲儿抱手拱拳。“哪跟哪啊,一码是一码。都不容易的”,小波笑了笑,随手指指那桌,“一块的,算我请客。一会儿,谁都别动。”

“那咋成啊”,老板和那桌的一起说。

“不用那么拘了。我跟我发小儿朋友说几句话,都别过来啊”,他笑了笑,坐下来,继续吃喝。

营部低下头,没了兴致。又一会,高低声里,他送回家。

腾腾地,脚步歪斜踉跄。

跺跺脚,楼道里,声控光线明灭。

“回头哪天,咱一块再去大堤看看”,家门口,小波招招手。噔噔噔地,下楼。

路灯下,一人一影,一车一影。

脸贴在窗玻前,无声地朦胧里,营部笑了笑。

3、哗哗,哗哗,起伏着,熟悉又陌生,哗哗,哗,陌生又熟悉,漂浮着,沙沙的,右小臂处铜板隐隐,丝丝的,悠悠的。

井生翻个身,挥起双臂,又往回游去。一排海浪山峰样追撵过来,他侧下身,倏尔淹没了......

好大的一片海。天地茫茫,白花花的浪朵,一层,一卷,一垛,滑行着,推挤着,你追我赶地涌过来,扑上沙滩,兴奋过度了,用力过猛,大口喘气,吐着白沫,又慢刹车,回旋着,想留住,最终只裹走了细沙、贝壳、海叶、杂物。不远处,几只渔船悠浮,静止一样,有鸥鸟上下,穿波剪浪,一只汽艇“突突突”的,凌波跳浪,飞珠溅玉,犁开道道田垄。远处浮标跃**着,隐隐的小旗,浮抖抖地,扯直了数条泡沫球拦索,佛珠一样,浮开几片区域,撒向岸边。岸边缓坡,细沙盈趾覆面,熨熨痒痒的身心难耐,嗷嗷叫着,随了跟了同伴,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扑进大海,激灵灵的,针刺芒扎一般,缩小又放大,不由挥动了手臂,劈风斩浪,冲在前面,使不完的力气,排山倒海间,一座水山压回来,他侧过头去,呜隆隆的,一瞬间什么也看不见了,忽的“吱吱”几声“哗”的又眼耳一亮,忙喘口气,“嗞嗞”的一口咸涩,“呸呸”地吐出来,奋力又向前游去。

这天下午,百里千里之外,异地他乡,几个来回他游在前面。

抓住浮标,上下摆着,他摘下蓝色泳帽,喘息着,胜利地挥手,再不能往前了,第一个到了警戒区。回望回望,只见波涌粼光间,散着圆脑袋,青蛙,葫芦一样,起伏着。远处泳圈花朵一样,岸上遮阳伞蘑菇一样,人影缤纷,春暖花开。再往前,绿树油绒,环抱了白红蓝的建筑,莹莹鲜艳,大人国里一样。井生又回过头,环望远方,沉沉淼淼,无边无际,再远处,曲线蜿蜒,隐隐的碣石,嶙峋峥嵘。禁不住了,冲远方大喊,声音传不开去,围绕在身边,一个名字、身影,哗哗的海浪声,瞬时淹没消失了。身体随之浮漂起来,随着海床起伏,久久,久久。

同伴们赶上来了,有的胸前红彤彤的一片。一会,玩够了。井生往回游,换了姿势,身体浮仰着,干鱼一样,随波顺流,飘飘****,眼前蓝天白云,阳光点点,散在身上,跳在心上。

哪个子弟男孩不会游泳,从前到处有水沟,水坑,周围自然河流,还有水库,大堤,鱼虾,螃蟹,小蝌蚪、小青蛙一样,“狗刨”谁不会,遍地‘水老鼠’,尽管哪年不听得淹掉一二的。可终抵不住的**邀请,几次就会了,乐此不疲。大点以后,又跟随爸爸去大堤水库,各种泳姿,学的飞快。“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爸爸指着前面奋勇争先的“水牛”“蛙人”,民兵“武装泅渡”训练呢,“万里长江横渡,主席鲲鹏一样,神仙一样。”当年看《大西洋底来的人》时,海英和玛丽博士一样只关心研究麦克哈里斯。“那有嘛啊,他的装备功能给我,比他还强呢,不都讲人类当初就是从海底爬上来的吗”,井生有点呛水。“哼哼,您了顶多泥鳅‘水游儿’,水耗子”,海英俏笑。

咳咳井生坐直了,捏捏矿泉水瓶子,白塑料椅有些搁,扎。眼前沙滩来来往往,男女老少,各种体型,各式声貌,一身赤诚,一览无余。其间缤纷,泳衣泳帽的袅袅婷婷,曼妙几人走过来,其中一个,长腿细腰,曲突凹陷,语笑盈盈,轻轻快快,眼前一亮,绝似一人,又模糊,不禁盯紧了,那人回过头来,笑了一下,又拉紧了同伴,低头笑着跑了,泳圈一晃一摇的,渐渐消失人群中。井生笑笑摇摇头,嗡嗡的水泡破了,‘特’一声,头又转向另一边。

不远处,楼下有更衣间,男女各边出出进进,长短变换。女青年们多数花枝招展的,有的大胆,大斜肩后背,前面几块包着,虽不至比基尼,却也分外招摇。一个小屁孩,光着屁股和妈妈走进去,小前儿矿明就干过这活,基地澡堂子,一点不害羞。井生笑了笑,又想起大二暑假回来一天去机关游泳池。他换好出来等,池水**漾,吵笑欢腾,阳光有些刺眼,忽然女池处,赤条条走出一位,轰然一乱,齐刷刷脑袋看齐,一瞬间池水不动了,猛地“啊”一声,石破天惊,那人慌忙遮掩着,风一样跑回去,“轰”的笑骂冲天。“以为家里澡堂呢”,旁边几个男人粗野,“别走啊,模特来啊。”井生耳根忽一紧一疼,“无聊不无聊”,海英咬牙红脸,扥着推搡向前,照着伤疤处狠掐狠拧,井生呲嘴了,周围人就笑。押犯人一样,到了浅池边方罢。练起游泳来,好家伙红衣红帽还戴副潜水镜,装备不含糊,“离我远点”,刚一贴身,她就笑了。“那怎么教啊”,井生笑笑,又贴近了小声“亲一口呗。要不教不了。”“缺德鬼,也不看看在哪”,海英红红脸,两边里瞅瞅,“以后有你的够”,一脸羞媚。

噗嗤井生笑了。

“哎,干嘛呢。想嘛好事呢,我们也分享分享呗。”正在这时,郑明辉和赵学强走回来,小郑一拉他,“走,那边打排球呢。”井生拍拍身上沙土,随即站起来,三人朝另一边沙滩跑去。井生回了下头,刚才的座位前面,飞沙走石的,一个小男孩带着个小女孩孜孜不倦在挖城堡呢,小脸蛋红扑扑的。

“着,看球。”低网前,小郑猛地跳起,挥臂一扣。“咚”的一声,正打在乔老爷脸上。“对不起,对不起”,他直摆手,井生跟着过去,“没事吧您,没事吧”,老乔笑笑,一块红印,学强递过只烟。老爷喷几口,随后下场休息。“打得好,就是要快,稳准狠”,陈东石主任乐了,上前鼓励,还拍拍肩膀。小郑红了脸,又缩手缩脚起来。井生笑笑,指指他。说起打排球,陈主任最上心了,讲他校队的,什么跑动、交叉换位的,“一定要打三次球了,注意往主攻位置传”反复他强调,全场指挥,他是主攻,各个位置都爱攻一下,好像就是下平打,离地有两拃多吧,井生虽不咋打,但爱看,个子也高,还有“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外地上学时,曹敬之、王德全的就都打得挺好,毕竟相通吗,瞧他这两下子了,顶多“男足”甲A假B的水平。可他是真喜欢,背心短裤的又护肘护膝护腕护指的全套,赛前热身时,场地边一圈圈地慢跑着,表情严肃,“这不神经病吗”,每逢机关排球盛世,旁边总有其他部室的冷嘲热讽。小郑虽平常不爱多讲话,但好动,爱运动,就让他张罗吧,可轮不上主力,陈主任较真,排兵布阵的自有一套,且雷打不动,他看不上的一律稍息,就是上了,也是光“跑跑位”执行战术啦,除了瘦谁又叫他个儿又不高呢。井生实在看不下去了,“让小郑上吧,他积极灵活”,他就是抹不开了,跟着瞎掺和。“不行,前排得拦网呢”,陈主任严肃地教导。井生只好笑笑,注意纪律,只好不时偷眼往场下看,见可怜的小郑挥着小臂,“社会部加油,社会部必胜”,指挥场下的正摇旗呐喊呢,或递水递毛巾递巧克力的,盯着裁判翻分,站在界边司线,“别接,出界了”,男高童音般裂帛一声,“发球手高点,低点,别踩线了,往前、往后站站”的中音浑厚,“陈主任,这是您的位置”,陈回头狠狠瞪一眼“暂停要看我手势好不好”。他笑笑,一脸投入,继续战斗。

“咚”一声,对面小郑又跃起,扣过来,砸在腿上,井生使劲揉揉,摇摇头,笑了笑。

夜幕渐渐降临。月亮象青发上的金梳,星星如周围点缀的亮片,夜光夜色盈盈起来,水银泼墨一样,洒在海上,跳在沙滩上。楼顶镭射灯的紫色投影扫过海面,朦胧的瞬间幻灭,海浪默默而有力地冲向岸边,爽快的海风吐露活泼的气息。细细的海沙曾淘沥了多少千年的往事,今晚的海天依旧笼罩生活的轮廓。这里是欢乐的海洋。

热烈欢快卡拉OK回**着,荧屏闪闪,好的、差的歌声,引来阵阵掌声。楼前是水泥地面,香味油烟缭绕着,数桌多椅,圆的,长的排开了,正举行烧烤晚会。灯火点点,人影绰绰,倥倥侗侗间,举杯畅饮,谈笑风生。“麻麻嘞”,部室的几桌旁边,蛮蛮几桌南音的更是欢实,觥筹交错,猜拳行令,有的歪躺了,裂开怀,“嗞鎏嗞鎏”的颈项、指端隐隐地闪亮。井生嫌吵,不时端起铝铁盘子,去盛烤鱼烤串。赵学强办公室主任—井生的科长,二级单位调来的,与薛、陈、乔等原部室的,还有合过来卫生的几个科长陪在主桌,计生的姐姐又点烟让串的笑闹了,路主任连连颔笑(这时的主任是处长,未上市的这边讲部室,不好喊部长的,因为不叫处室。那边上市的还叫处室,讲处长,主任是科级),本就喜欢团结热闹,市里水晶宫那次可没这次人多,尽管副主任--卫生的那个(括弧)正处的没来,正好,反正他办事总“拧个儿”,正好消停。忙里偷闲了,三军尽开颜。

前面有人‘顶呛’呢,井生瞅空扥扥小郑,两个溜出来。

两个来到沙滩上,甩掉鞋子,柔沙熨脚,又麻又痒的。笑呵呵,方向东桌上早准备了几样,还端来了扎啤桶。正是忙季,做了帮厨,今晚忙的差不多了,约好一定来的。“客气嘛,都一地的。营部小子要来了就更好了”,一劲儿客气,没少帮忙,方头方脸的说话有点瓮声瓮气的,“照顾不周,多包涵了”,闲暇时,常来驻地找,人挺厚道的。

“技校毕业后,最先在炼制厂,我不喜欢摄影吗,我们厂文艺有传统,铜版画、摄影在北京中央美术馆还展览过呢,就前几年的事。摄影的一帮朋友中干嘛的都有,后来找朋友找人,我去了经贸大厦,局科贸中心在市里建的,离大站不远。”海风习习,易勾陈往事,三人扬着头,腿伸着搭在各自另一张塑料椅上,他烟头闪闪着讲,缕缕清香随风而逝,“多好的位置啊,两区交界可惜了,说不行就黄了。实际是卖了。总有人底下琢磨事了。以后我就到了这里。”

海风咸湿,隐隐波声,噼噼哗哗的传过来。

井生坐直了,拿过“中华”鼻子上嗅嗅,真好闻,隐淡一股烟酒香,这些年办公室招待接触过不少烟,一直公认不倒。部室可没这待遇,兴过段“江山”,本地的,现在是“玉溪”。他虽不吸烟,但能闻出好劣来,毕竟时间长了吗,就像有部片子,叫《闻香识女人》。电脑普及后,随之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多,办公室里自由,局域网又不断升级,功能强大。一次,走进乔老爷办公室,急忙忙关机,关不上,一条条的页面乱蹦,他涨红了脸,“正看新闻呢。旁边不小心一点”,随后又笑了,“看过没,日本娘们最不要脸了。”他连喝几口水,侧头问“哎股市涨了吗。”95年市里金融街那的门市部就办了卡的。井生笑笑,他不炒股,这是绝少的,规章制度上也不允许的。

“哎,刚才我们旁边那几桌的那帮家伙,我看好像全住在西面的贵宾楼,够牛的,是有钱啊。”小郑接茬,歪歪身子。指的是这里原先准备给咱总系统的世界论坛大会盖的新楼,各大国际公司原都说要来的。后来挪了其他地方召开。

“闲着也是闲着。慢慢就开放了。这帮客人一来,就住那了。人不有的是钱吗,还直说便宜呢。”

“这帮玩儿是能嘚瑟,便宜了他们”,俩人跟着说。

“你们来前儿,咱局里那边的也刚走,人也住在那里”,向东又倒啤酒,俩人直摆手。“人也NB呀。原来一个单位的分开了,就是不一样。”他喝了几口,慢慢又躺下。

“唉,别说家里过日子一样,分家就是好啊”,他喷烟向天,飘飘忽忽的弥散着。

“你看就像咱那前年分出去的那个单位测试公司,三中那的,我有同学分在那,一样的职工,人家效益可比咱强老了。”

他腿伸直了躺舒服了,大脚片子晃晃的,连打几只哈气。

月亮慢慢钻进一片墨云里,周围渐渐暗了。哗哗哗的声音也仿佛弱下去。海风熏熏。隐隐微微的笑声,轻飘飘的。忽然,“波”的一声,月亮又跳出来,亮起来。

“好像光见提了”,小郑冒一句。“就说到了那边的‘拔韭菜’一样,科长一茬茬,有的‘升处’。原先看着不咋地有的歪瓜裂枣的也行了,像总务的那位算嘛呀。尤其田反帝不就个中专生吗,能高哪去了。”

“就是”,向东也笑笑,“就说原先我们老基地吧,一个单位吧,原先吃喝拉撒的嘛不都管了,不就几个当官的吗。现在可好,这个分出去那个成立的,原来一个厂,现在叫作业区工区嘛的提高啥效率了,关键还那些活儿那些地儿那些产量,10个站2个干,一慢二看三通过,换汤难换药,最后讲干活的还是那些,可多了多少当官的、坐办公室的管理岗....。”

说着时,井生坐起来“说这些干嘛。你主业的”,话赶话的,他挥挥手,“反正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生活的还是后勤服务的,咱一样的。来,不说这些了,咱哥仨最后走一个。”

三只扎啤杯碰到一起,“当的”一声,一仰脖,全灌进去,余音轻空,熏熏的都有些醉意了。

此刻晏晚。远近处,灯火寥落,人影零星。哗哗的,水拍案的呢喃音儿。月亮又钻进了云朵,海面上模糊,轻轻摇摇着。

晚间,小郑磨牙,隐隐的,若有若无。

“哈哈”“啊”‘噫’,“爽”。晃晃悠悠的,转天,组织去了周围几个景点。其中,滑草滑沙最有意思了。人工高高,顺沙滩、小丘堆垒起,一座沙山,一座草山,金字塔型两面,一边没固定滑道,坐木制“滑筐”,一边数条草滑道,簸箕形塑料滑板,风驰电掣地自坡顶冲、飞而下,发衣飘举,脸身头皮惊紧了,扎扎着再乱喊乱叫几声,“飞流直下三千尺”,分外刺激惬意。金色的沙粒阳光照耀下,无数面小镜子样晃眼,绿色的小草急急向身后,绒绒的小精灵般闪眼,心飞翔起来,仿佛坐着冰车,溜冰打嘎,滚铁环,打仗攻山头,野地里乱跑,带着妹妹,老转、矿明...敞篷卡车上,大堤岸沿上,红领巾飘飞,旗角打在脸上,痒痒的...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少年时光,无忧无虑…。

意犹未尽。回去时,路边摊上,挑了一颗颗细小的白螺壳攒珠成的小兔子,准备带给小侄女南南的。

回到驻地,一换好,即奔了海边。

晚上,又披着浴巾,游泳回来。冲了澡,喝几口茶,躺在**看本书,《寂静的春天》,妹妹寄来的,近几年不时地她会寄些书来,国际或社会比较关注,或热门的话题,研究。随着“黑,黑,黑”,“跟,跟”,“开,开,开”的,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大,乱嚷乱笑着,轰轰烈烈。井生摇摇头,放下书,走了过去。几个在‘扎金花’,“还玩不玩了”“跟不跟了”,学强声大,盘着腿,坐在乔老爷对过闹豁,老爷桌前已堆满了大小票。“废屁,老子还‘雌’了不成”,下手的陈主任红了脸,眼,认真劲儿上头了,张开巴掌“谁再垫上五张。”老爷笑着,拍过去,“规矩懂吧”,又‘扎’下去。今天也怪了,全不像往常缩手缩脚,大鸣大放了他,纵横捭阖,一会,眼前又堆起来。井生看着,直摇头。对面的小郑笑了笑,盘腿挪挪,扣下了牌。

“俩×坐对面玩‘花活儿’,看出来了吗”,夜半后,躺在**,小郑复盘切齿,“没见老爷总‘切牌’吗,他一‘切’准赢,无论你有多大牌,我后来注意到了,像他风格吗,别看平常满嘴大哥大哥的人五人六,其实胆最小了,‘抠门夹馅’。”井生摇了摇头,“我不懂,可没看出来。”“你不玩,你咋会知道”,小郑眼睛雪亮,细细的眼皮直跳,“没见学强小子了眉来眼去的,使劲跟,架秧子。这×不老实,有次玩,我多大了‘小豹子’,我看了,这×还笑,一直黑一直跟,散伙后我‘顺’了张牌,知道吗,我一看背面了,不有花纹图案吗,上面大小点的可不一样,出‘鬼牌’,这家伙准看什么小广告了,没见满大街‘膏药’,治性病办文凭刻章的,鬼子六,这小子在哪儿学的呢,准告诉老爷了。”井生笑笑,有些吃惊,“至于吗,又不赢天赢地的,都一个单位的大家一块出来轻松轻松,好意思、下得去手吗。”‘哼哼’,小郑哼哼了,“不相信吧,说你生活老师了不爱听了吧”,井生笑笑,背过身去。

“没见合并那天,副书记多一板一眼的”,一次,乔老爷笑笑说,“这就是姿态,意识形态,知道吗”。“有这严重,看着不挺一板正”,井生笑笑。“你还年轻,跟我当年一样”,老爷喝口茶水,转转手里铅笔讲,“那底下的意思还感觉不出来吗,就是叫你撅着可别趴下,再往后稍了。”井生笑笑,摇了摇头。合了以后,他又常带着出去吃饭,桌上朋友长朋友短大哥小弟的人可不少,区里和外面的哪都有,到哪都一片热烈闹欢腾,他爱‘张局儿’,反正有人结账,有的傝不唧唧小老板样的还排不上个呢。“老话讲,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一点不假”,一次,喝高了他又评论了,“不像你们子弟通病,一般比较牛,有依靠,谁也不求不尿的样子。像我们这些家不在这里的,出门在外的,一切只能靠自己,朋友,老乡,知道吗。”井生笑笑,点点头。

“他们跟咱们是有些不一样啊。”说着说着又聊到这个话题时,暗影里,小郑笑了笑,“人老乡老乡的爱串没事了常一起聚,还有什么谁家来人了,谁提了,谁生病了,就是老婆生孩子了,也互相送。虚不虚,累不累啊。我是觉得吧,都彼此彼此的那么熟悉都知道的,有的走流程,换来换去的没意思,用那么客套吗,有事了,直接招呼一声不就结了吗。”井生笑笑,同样执行的也不好,就是营部海滨的结婚生孩子,都没咋想到过‘意思意思’,‘表示表示哥们够意思’“要说其实真也是应该的,就简单而言,也是人之常情吗。”自打和乔哥接触以来,就感觉了和以往的一些想法做法的不同,因此便注意了一些,“就像我现在去我姐家,每次都拎点东西。虽说姐姐直说这是干嘛呀,但明显能看出很高兴的样子。姐夫也有笑脸了,自打生了女孩,他更不爱说话了。”小郑截住了,“他一个大学生,咋还这封建呢。其实生男生女的老爷们最重要了,人宋丹丹不还说呢,书上也这样讲的。”“要不你儿子呢”,井生听了,笑着揶揄。

“哎井生,咱俩对脾气,一直也想问了,你为嘛不结婚呢”,一会儿,小郑又关心起来。

淡淡井生一笑,摇摇头。“不早了。早点睡吧。”不一会儿,呼呼的,人又磨牙了。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早起,披着浴巾,又走向海边。墨蓝绿灰,小潮浪涌歇,海浪花不甘,哗哗朵朵泡沫,紧赶慢撵着。执着几只鸥鸟上下剪水剪天,远远纸鸢的一样。

下午,大队回程了。井生回头望望,人物缤纷,海天茫茫。

千古江山。将往事留在风中。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小时候,作文里,常爱用这样现成的佳句俗语,还有,那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这年里,忙忙叨叨,纷纷攘攘的。普京当选俄总统了,联合国千年首脑会议举行了,中国与欧盟达成加入世贸组织双边协议。局里艰难爬坡,负重前行,部室吃喝拉撒、生老病死的“一条龙”,继续有条不紊地运行着。8月时,又有改革举措,炼制厂分出去了,独立成为副局级单位。去年底还有运输公司,带资分流改制,成为独立法人单位。

9月局里C版体系文件发布了,整章建制的,一直忙活到年底,井生才算松口了气。

一个下午,天空中飘着点点雪花。办公室里,海滨来了。说起刚从北边那边过来,“找到我爸原来的徒弟了。人不提老总了吗,管开发,人倒是挺客气的。”他笑笑,吹吹乌龙喝水,人瘦了,有点胡子拉碴的不讲究,多半年没见了,井生些些惊讶,“领导真够辛苦的,四处转战啊。”

“嗨命苦呗,哪有你们美啊,铁饭碗”,他笑笑,四处看看。

“哎晚上正好有个饭局,一块去吧,都是同学。营部也叫了,正好咱哥仨也聚聚。”说话间,井生邀请了。

下班后,海滨开着车,两个去了快乐老家。三大不在,店里伙计笑引着,上了楼。

陆续的,人齐了,高朋满座。文革,大庆,薛磊,思瀚,宝生,正聊的热闹。还有孙军,开场以后即站起来,“就平常的哥几个”,他笑笑,脸色有点暗。“哥们这不要投奔广州了吗,有同学在那,一直说要去去的呢,今晚我请客,招呼招呼,哥几个坐坐聚聚。”他说明原因,现场气氛有些异样起来。

“开酒,开酒啊。文革,傻坐着干嘛。”他见状,笑了一下,眯缝了眼,又活泼起来,“没别的意思,哥几个好好喝喝,聊聊,咱一醉方休。”

井生看看周围,笑了笑。

不久,菜上来了,喝起来。孙军吆喝着,热情打圈,又互相敬,不久气氛流动起来,“哎,你们分出去咋样啊”,议论分家的事,“凑合吧,反正也没关系了”,孙军敷衍了事。见怪不怪,不久酒酣耳热起来。“你可得抓紧啊”,嘻嘻哈哈宝生和文革碰杯,文革挠着小卷头,一个劲地傻笑傻喝,大红脸,关公一样,今天他破例了。“哎,天放有消息了吗”,还不忘打听呢,大庆一口喝干了,脸不变色,“正式关系办完了,他去国外了。”井生笑笑,走过去又和营部、海滨哥仨干,营部啤的,海滨明显有些晃了。

席间纷纷的热起来。老家重新装修了,208雅间的墙上,新添了幅《贵妃醉酒》京剧油画,找营部的以前的美术老师裴老师画的,有润笔费的,他住在北区,一楼有院,课余办班,教各年龄段小孩画画。大大的人物特写,云发如乌,杏眼粉腮,朱唇点樱,大红衣绣黄白带、花纹,浓厚五彩,层层叠叠,斑斑斓斓,异彩纷呈,浓重热烈。海滨走过去,看着,摸着。营部几次站起又坐下,摸摸兜,又摇摇头,红涨红涨脸,井生看着,有些纳闷。

“送首歌吧”,思瀚和薛磊走到前面,薛磊推推眼镜,两个一起唱起来: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传来驼铃声......。‘朋友今天要远走,干了这杯酒’,座下众人不由一起合了,拍着手,跺着脚,“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待到噢春风..”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猛柯柯的,孙军背转身去,肩膀一颤一动的,早已泪流满面。猛然间,他脚步趔趄着,带倒了椅子,奔出门去,众人跟动了。到了卫生间,“哇啦哇啦”的翻江倒海,天柱倾斜,抱着马桶,恨不能扎进去,久久不起来,脸上身上涕泗、污物横流,阵阵腥臭搅动,营部在旁扶着墙,呕呕干做,欲罢不能。捶背抹胸的,大声劝慰了吆喝,热毛巾、水也递上来,老孙渐渐没了动静,慢慢扶着站起来,脸色煞白,汗冷尚干。忙乱之间,井生忽发觉少了海滨,猛转身又朝宴厅跑,众人又扶了老孙往回赶。

进得门来,一股秽气直往外推,只听,“哗哗”,“哗哗哗”,几束浊流,你方欲罢我喷薄,地上成了河滩。海滨趴在桌上,狂涌不止,众人又是一番忙乱。七手八脚间抬至沙发处,那个老实了,仰头向天,吹气如兰。这个一下卧倒,蜷缩了,捂着肚子,汗下如雨,脸皮死灰,喘气微微,不住**。正不知所措,“去医院”,营部一声果断,斩钉截铁,大义凛然间,已探过身去,蹲下,背起了海滨,众手慌伸。“别乱。文革大庆薛磊宝生留下,照顾孙军,收拾残局”,他目光镇定,掷地有声,“其余的,跟我走。”

踢里嘡啷,踉踉跄跄间,死沉死沉的,背着抱着扶着,人影缤纷,脚步杂沓。下得楼来,营部又屈身回头喊,“文革,大庆,回去。”说时穿过大厅,已至门边,井生腾出手来,使劲往回一拽,“哗啦啦”“咣啷啷”的,玻璃门斜了,厚玻璃坠下来,几人往后一退,吓得一跳,还好没伤着人,随即又踏了出去。急火火塞进门口出租,飞快向医院奔去。

一通忙乱。闻讯宝斌也赶来了,方方面面都叮嘱照顾了,煞有介事。一针“6542”(东莨菪碱)推进去,随着吊瓶滴滴流淌,海滨腿脚、身子渐渐伸直了,舒展开,脸色也转变过来。几个擦擦汗,松了一口气。那边文革又打来电话,报告已消停,问还支援吗。井生看眼宝斌,笑笑讲,按营长指示办。几个笑了,围着,又说笑起来。

后来没事,思瀚先走了。提起当年校园邂逅,几个都笑了,纷纷‘那时年轻’。过了午夜,窗外小雪不知何时停了,幽黄的灯光下,院区安详。宝斌打着哈欠,“不好意思,我也回了”,笑了笑,“明天还要述职呢”,说时又看眼营部,营部低下了头。“你先走吧。我没事了”,海滨眼睛灵动起来,“谢谢哥们了。”“有事,随时电话。你俩就辛苦了”,宝斌边走边讲,两个送出来。

观察室里静下来,滴答的手表、**声,只剩一床,两个围着,三人轻声谈笑。

“唉,真快啊,一晃,说着说着”,再过几天,就到2001年了,21世纪。

“我写了首诗,别笑话啊。”犹豫着,营部站起来,掏出一张白纸扬扬,“新千年了,我想纪念一下,用什么方式呢,想了半天,就写首诗吧”,他笑笑,脸红红的,少年一样,“本想聚会时念念凑凑趣。就送给你吧。”俩人笑了,海滨伸手。井生一把抢过来,展开了,轻声念起来。里外静,回**着:

别梦依稀年少时,

不识滋味只嗟嘻。

沧桑万代白驹过,

风雨千禧金龙来。

鬓上敢生华发早,

腹中空有锦章奇。

匈奴未灭家何在,

杖策日逐朝赶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