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时,一步三回头,最后那次回头,他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愣是跪在了地上。他要自己的女儿不要恨他,说他虽有双手,却无法在乱世中护她一世平安。沈家虽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自那之后,她便再没有见过父亲,离开沈家成为沈清后,她也动过打探父亲下落的念头,可想来想去还是忍住了。
十年了,若父亲安好,应该已有新的家人了。
“沈清,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想到一些往事。”沈清看着沈寂:“铺子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沈队长自便吧。”
“沈清——”沈寂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落寞:“你为何不肯喊我一声阿武呢。”
“主人,你为何不肯叫他一声阿武,是不是担心他认出你来。”藤丝在她心里活跃着:“我感觉到你在害怕。主人,你在害怕什么呢?”
“闭嘴!”
“主人我没有嘴。”藤丝扭动着,“主人的这个要求藤藤好难办到啊。”
“那就安静,我不想听见你跟我说话。”
“为什么呢?藤藤这么可爱,藤藤还会保护主人呢。”
“没有人喜欢被窥探的感觉。”
“藤藤不是窥探,藤藤只是看穿了主人的心思。”藤丝卷成一团儿,化成一个小小的光球,“藤藤知道主人的心思是秘密,所以主人放心,藤藤绝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外人的。”
“你要怎么样才能离开?”沈清问:“要不,我再帮你找个主人?”
“不要!”藤丝固执地拒绝着,就像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孩子:“我喜欢主人,主人的血液跟别的主人都不一样,是香香甜甜的。”
“你在喝我的血?”沈清挽起袖子,自己给自己诊脉。
“一点点了,不会对主人的健康有影响的。”藤丝道:“要不,我给主人说个生血的法子,主人多给自己补补血。”
“不要!”沈清道:“补血的方子我知道,我只是不喜欢有东西待在我的身体里。”
“主人不要这么狠心嘛,藤藤很乖的,主人不喜欢藤藤太吵,藤藤安静一些就是了。”藤丝讨好地说着:“拥有藤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哦。”
“好处?”沈清想到石榴与冯家二太太的模样摇了摇头。
“主人,那不是藤藤的错。”藤丝郁闷道:“石榴的死是因为她自个儿起了贪心,至于冯家二太太,则是因为她的执念太深。藤藤是以主人的血液为生的,藤藤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不过顺了主人的意而已。”
“你究竟是什么?”沈清问:“成了妖的藤吗?”
“不记得了。”藤丝摇摆着:“藤藤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只晓得在遇见第一个主人时,已经沉睡了很久,是第一个主人用它的大板牙把藤藤给叫醒的。”
“算了,你先待着吧,等我想到办法,再把你给请出去。”
“主人真好,藤藤相信,再过一段时间,主人一定会喜欢上藤藤的。”藤丝又卷成了一团儿:“主人,我听见一只猪在喊救命,距离主人的纸扎铺很近很近。”
话音才落,沈清就看到了提着猪头的饶世初。
“清清,你可回来了!”
“你这是?”沈清看着他手里还在滴血的猪头。
“新鲜不?”饶世初炫宝似的将那个猪头拎了起来:“刚路过肉铺,看见老板正在杀猪,我一瞧这猪头挺肥的,就顺手买了下来,想着给你做了补补身体。”
“我不爱吃这个。”沈清瞄了一眼:“你最好也别吃。”
“为啥啊?”饶世初纳闷地看着沈清:“你别看这猪头长得丑,平时也难登大雅之堂,但吃法多样,不管是佐酒还是下饭,都美味的很。要不,你问饶刚,他最喜欢吃的就是酱爆猪头肉以及蒜香猪肉头。”
“太肥了。”沈清打开铺子门,“你们若是喜欢,自个儿带回家里吃,可你手里拎的这个,最好不要吃。”
“这猪头有问题?”
“是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饶世初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老板杀猪的时候我就在跟前,那猪看着没啥问题啊。对了,买猪肉的人不少,各个都说那猪肉新鲜的很。”
“旁人吃了没事儿。”沈清说着走到桌前拿了两张静心符,将其中一张递给了饶刚,剩下的那张塞进了饶世初的手里:“你们想吃也成,在吃之前,先把这静心符烧了,化成符水喝下去。”
“为啥呀?”
“因为这只猪戾气太重。寻常人吃了,不过是增些火气,轻者小吵两句,闹个别扭。重则掀桌子摔盆,也闹不到哪儿去,待肚子里的那点儿猪肉消化了,自然也就没事儿了。你们不同,你们是饶帮的人,吃了那猪头肉,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呢。”说着,沈清又多递给了饶世初一张符:“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你们就别再给临江添乱了。”
“这猪也有戾气?”饶刚翻看着手里的符。
“这只猪不同。”
“哪里不同?不就是一只花白猪嘛。”饶世初将那只猪头搁在地上,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没瞧出来它跟别的猪头区别在哪儿:“这只猪该不是天上来的吧?就跟戏文里说的那样,是天蓬元帅下凡变得。”
“它可不是天蓬元帅。”
“那它是什么?”
“坏人!”沈清瞟了眼地上的猪头:“它的上一世是个专门拐卖妇女儿童的人牙子。”
“人牙子?你说它上辈子是个人!”饶世初指着那个猪头:“这要是个人的话,那得长得有多磕碜啊。”
“在成为坏人之前,他也是个可怜人。”沈清将刚刚画出来的那张符贴在了猪头上:“他的父亲是开药材铺的,虽说生意不大,却足够一家人吃喝。他的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是布行老板的女儿,也算是读过书,识过字的。婚后,父亲给人看病开方,母亲则站在柜台里,照着方子给人抓药。夫妇两个,也算得上是琴瑟和鸣,夫唱妇随。”
“那他怎么就成人牙子了?”
“你听我往后说啊。”沈清示意饶世初不要着急。
“成婚后第三年,他才在父母的期盼中降生。可就在他出生那年,发生了两件事。一是他们家的药店开了分店,生日蒸蒸日上。二是他外祖父帮人染坏了一匹布料,对方不仅退掉了全部的订单,且还找人上门闹事儿,砸了大半个布行。他外祖父因气而病,因病而亡,外祖母无力善后,眼睁睁看着布行倒闭。”
“这布行倒闭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我们饶家的布行也有关门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