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就别说了。”饶刚悄悄拉了拉饶世初的袖子:“咱们家关门的那几家店,可都是少爷您亲自打理的。要不是少爷您,那布庄兴许倒不了呢。”
“行了,少爷知道了,你不就想说少爷我不是经商的那块儿料嘛。少爷我认了,这除了找人打架外,少爷我擅长的东西还真的不多。”饶世初挥挥手:“少爷说话的重点不在这儿,而在于瘦死的驼骆比马大。这布庄虽然经营不善倒闭了,可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总是没问题的。这有吃有喝的,他干嘛要去做人牙子啊。”
“虽没有必然的关系,却也有些微妙的联系在里头。倘若他外祖父的布庄没有倒闭,而是经营的越来越好,他父亲对于母亲的娘家还会有所忌惮,至少不会那么明目张胆的将另外一个女人带回家来。”
“带就带呗,我老爹都带了多少个回来了,我不照样还是饶家的少爷嘛。”
“话虽这么说,可人与人是不同的。”沈清道:“有些人能想得开,有些人她就是想不开。他的母亲便是想不开的那个。因为忍受不了丈夫与别的女子亲亲我我,她抑郁成疾,且拒绝被她自己的丈夫治疗,没等到自己的儿子长大就去了。”
“她儿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去做的人牙子?”
“不是!”沈清摇头:“他母亲尸骨未寒,家中就多了一个弟弟,且这个弟弟还是父亲喜欢的小妾所生。因他母亲去世,小妾被名正言顺的扶正,且在随后的两年里,又给家里添了个女儿。别人是一家四口欢欢喜喜,他这个原配所剩的孩子,不知不觉变成了家里多余的那个。父亲忙于药铺的生意很少管他,而被扶正的继母总是苛责于他。他尚未懂事,便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如何隐忍着讨好继母。”
“他那继母怎么敢?”饶世初道:“我爹娶的那些可是想尽办法讨好我的。”
“那是因为饶老爷在意你。”沈清道:“民间有句老话,叫做有后娘便有后爹。有些男人娶了新妇,就不把从前的儿子当儿子看了。他甚至比自个儿的新妇都要讨厌那个孩子,觉得他是个碍眼的累赘。”
“这种爹不要也罢。”饶世初摆摆手:“我爹要是敢这么对我,我能拿了他全部的银钱,重新换个地方生活。”
“若你只有六七岁呢?”沈清问:“也敢拿了银子偷跑出临江城吗?”
“六七岁?那么小吗?那我得考虑考虑。”饶世初摸着下巴:“后来呢?后来咋样了?”
“他那个继母趁着他爹外出采购药材的空档,将他给卖了。”沈清语气平淡。
“卖了?那么一个大活人,他继母怎么敢?万一他爹回来问他那个继母要人呢?”
“他那个继母既然敢把他给卖了,自然是无惧他爹询问的。”沈清道:“大儿子不见了,他那个心中只有新欢的爹过了大半个月才发现。发现了也不过是咒骂了句:死孩子,跑就跑了吧。”
“还是我刚刚说的那句,这样的爹,不要也罢。”
“爹,可以不要,但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失去了家庭的庇护,自然要经受风雨。他先是被卖给了一户人家做奴仆,可那户人家的老爷是个喜欢男童的,他被折磨的生不如死,随后又被那家的主母发卖,几经转手到了花街柳巷里,成了专门给姑娘们送饭的小厮。这人,挨打多了,要嘛被打死,要嘛学会大人。等他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了老鸨看管姑娘们的得力助手。”
“唉,这好好的孩子,就这么学坏了?”
“他若是不学坏,怎能在那个地方活下来。”沈清摇头:“他先是帮着老鸨看管那些姑娘,后来为了挣钱,开始外出骗姑娘,再后来,骗姑娘成了抢姑娘,他也成了那个地方臭名昭著坏人。”
“那他是怎么死的?”
“被人活活打死的。”沈清看着地上的猪头:“死后被罚,投胎做猪,不仅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还要被肢解,被分成大大小小的肉块供人食用,就连猪骨头也要被人拿去炖汤喝。”
“他这也算是恶有恶报了吧?只是便宜了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爹以及心狠的继母。”
“也没便宜,他长大后为自己报了仇。”沈清道:“他设了一个骗局,让他爹的药铺像他外祖父的布庄一样破产了。不仅如此,他还将自己的继母,弟弟以及妹妹全部发卖了。”
“够狠!”饶世初点着头:“但我喜欢,做人嘛,就该这样锱铢必报。”
“小的时候,觉得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长大后,才知道,有些坏人也是可怜人,而有些好人,未必真的就是好人。”沈清捏起一张刚写好的符,将其吹干,放在一边:“就拿这个猪头来说,上一世他本该是个好人,就因为外祖父家道中落,父亲宠妾灭妻,就改变并且毁掉了他的一生。他不想做坏人,可生活没有给予他更多选择的权利。”
“那他的继母看起来是不是很像个好人?”饶刚小声的问。
“是!”沈清回头看着饶刚:“他的继母在将他发卖后,就成了旁人眼中的好妻子,好母亲。尽管她不识字,看不懂药方,但她会招揽病人,让病人如沐春风。她将自己生的一双儿女照顾地很好,儿子聪明懂事,女儿乖巧省心,他们是令人羡煞的一家四口。如果没有他的设计与报复,他们会一直幸福下去。”
“幸福?他们气死了原配,发卖了原配的儿子,这夜里能睡得安稳吗?”
“站在你的角度,你会觉得他们愧疚,他们夜不能寐,可事实上他们睡得很好,很安然。他们不会认为原配是被他们气死的,只会认为她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的错误的人,是本该就去死的。他们不会认为发卖了那个孩子有什么不对的,反而认为他就是个多余的,是个本应该消失的累赘。”
“那他们的下场就是他们活该。”饶刚道:“还好,我被少爷给捡到了。要不,我也有可能变成个坏人。”
“就你,变成坏人,又能坏到哪里去?”饶世初伸手戳了饶刚一下:“你敢发卖自己的继母吗?你敢设计毁掉你父亲一生的基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