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沈寂下车,整理了下被弄皱的衣服。

“队长,死了。”季风起身,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胡子:“就跟冯兄说的一样,是个不会用枪的生茬子。那把枪我也看过了,应该是从黑市上买的二手枪,而且是那种很差劲的。别说他是个生茬子,就是换成了我,那打不死人。”

沈寂看了眼地上枪:“你留在这里,等局里的人来。”

“队长你呢?”

“我跟冯饶去冯家。”沈寂道:“这不是意外,刺杀冯饶的人有可能就是杀死冯三爷的人。这两个人,应该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是饵。”

冯饶靠在车门上,从染血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了根雪茄。尽管旁边围观的人不少,且有些还对着他指指点点,可他丝毫不在意,甚至连死在他车前的那个小贩,他都没有兴趣去看一眼。

“队长。”季风小声道:“那小贩啥情况我还没去看,但这个胡子绝不是杀手。他应该是个种田的,你看看他的手,不是一日两日的劳作就能形成的。这冯三爷的死,颇有些内情啊。”

“知道了!”沈寂点头:“你抽时间打听一下。”

“又是我?”季风小声念着:“怎么又是我?我是法医,不负责查案的。”

“不想去?”

“想去想去。”季风心不甘,情不愿地瞄了沈寂一眼:“这一天天的,真烦呐。”

“那位法医先生不跟着了?”眼见着沈寂一人走来,冯饶似笑非笑地问了那么一句。问完,把雪茄一扔,走到车前,把小贩踢到了一边。

“关于冯三爷的死,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沈队长是想问我怀疑谁吧?”冯饶发动汽车:“我啊,怀疑我们家大爷。”

“冯家大老爷,就那个修桥补路的善人?”

“善人,我们家大老爷可不是什么善人。”冯饶道:“修桥补路的钱,都是从我们三爷这儿拿的。我们三爷不看中名声,觉得那些都是给外人瞧的,他更在意的是过自己的日子。我们家大爷,那是典型的沽名钓誉,且喜欢用别人的东西,为自己充脸面,还美其名曰,借花献佛。”

“借花献佛?这借来的花,佛祖他老人家能喜欢吗?”冯饶冷哼一声:“都说佛渡有缘人,难不成这些跟佛有缘的都是像我们家大爷这样的人。”

“动机呢?若冯家大爷的名声都是靠着冯三爷才有的,那他有什么理由去害冯三爷呢?”

“贪心不足蛇吞象呗。”冯饶从后视镜忠看了眼沈寂:“你给穷人一粒米,他会感激你。你给穷人一碗饭,他会给你下跪。你给穷人一袋子米,他恨不得把你当成再生爹娘,给你供个长生牌位。你连续给了他十个月的米,他张口闭口管你叫恩公,可等到第十一个月,你又把一袋米换成了一碗米,别说恩公了,他恨不得杀了你。”

冯饶摇头晃脑眯着眼:“你以为只有穷人这样吗?我告诉你,所有人的都是这样的。有好处拿的时候就管你叫爷,没好处拿的时候,就想方设法地取代你,自己当爷。”

“冯饶你呢?有没有想过取代冯三爷。”

“当然想过。”冯饶直言不讳:“可我取代不了三爷。”

冯饶看了沈寂一眼:“知道三爷他为什么喜欢我吗?因为我不光有野心,我还有自知之明,我清楚的知道,有些人天生适合做帝王,而有些人,即便黄袍加身,也当不了几天皇帝。我就是那个黄袍加身也做不了皇帝的人,我连个丞相都做不了,我就适合做御前侍卫,适合过这种不需要操心,不需要盘算,只需要在刀口舔血的日子。”

“你是个很特别的人。”

“我就是个俗人,俗不可耐的人。”冯饶笑:“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活着。我不像沈队长你,是有理想有抱负的。理想跟抱负这些东西,是你们这些打小吃穿不愁,还有能力与背景施展的人去想的。像我们这种人,不适合忧国忧民,只适合过一天算一天。”

“冯家大爷想要取代三爷?”沈寂漫不经心道,手中还捏着那个沈清送他的鼻烟壶。

“他又不是想了一天两天了。”冯饶道:“别让我查出来他真跟三爷的事儿有关,否则——”

冯饶怀疑冯三爷的死跟冯家大爷有关,可他没有切实证据,碍于冯家二爷面,他又不好直接对冯家大爷动手。冯家之所以愿意惊动警方,十有八九也是想要利用警局力量,帮他们找出,冯家大爷谋害冯三爷的铁证。

人都以为冯三爷的死是帮派争斗,亦或者是利益纠纷,只有冯饶,把冯三爷的死跟冯家的内斗联系到了一起。

“沈队长没有被吓着吧?”冯饶的目光通过后视镜落在沈寂身上:“就我们冯家这些事儿,到了沈家,还真不算什么。”

“沈家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沈寂用指腹轻轻摩着鼻烟壶。

“沈队长手里拿的是什么?”眼角余光瞥见了沈寂的小动作,冯饶回头,向后看去。

沈寂移开手指,让冯饶看见了他手里拿着的鼻烟壶。

“这东西现在可不常见了。”冯饶道:“我家三爷倒是很喜欢,陆陆续续收藏了不少,不知沈队长这个是从哪里买的,图案还挺别致的。”

“哪里别致?”

“那鼻烟壶上画得是马吧?身子是黑的,尾巴却是红的。”冯饶又向后看了眼:“这马怕不是纯种的马。”

若是冯饶不提,沈寂还没注意到那鼻烟壶上的变化。可他记得,沈清将这鼻烟壶交给他的时候,那马还是一匹纯黑色的马。如今,不光马的尾巴变成了红色,就连眼睛也都变成了红色。

想到刚刚的枪击,沈寂不由得想到了挡灾二字。他紧握着手中的鼻烟壶,眼神渐暖。

芙蓉巷,沈记纸扎铺门前,急停了一辆马车。不多会儿,一个湿淋淋的布袋子被人从马车上丢了下来,与之同时,一个男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男人来到纸扎铺门前,看着正在打盹儿的小伙计问道:“你家掌柜的在吗?”

小伙计抬头看了看男人,说了句:“掌柜的不在,你要买什么?”

“我不是买东西的,我是卖东西的。”男人拎起布袋子,放到小伙计跟前:“水里的东西,问问你家掌柜,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