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会问我别的?”
“问什么?”
沈清盯着胡志康的眼睛,不紧不慢道:“超度后,小河的棺木与尸骨该如何安置。”
“这高僧应该会处理吧?”胡志康用眼角余光瞟着沈清:“我打听过这些事情,听说高僧们会将这些作祟的尸骨与棺木一同焚毁,再将那个骨灰收敛起来,封于塔内。”
“你打听的倒是比我知道的还详细。”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胡志康道:“只是不知高僧那塔严不严实,若是封不了邪祟,再让她逃出来……姑娘这符可能保命?”
“你想保一时,还是保一世?”
“自然是想要保一世的。”胡志康的眼睛亮了:“若姑娘觉得为难,保个四十年也成。”
“为何是四十年?”
“人活七十古来稀,我很小的时候,我娘就找人给我算过命,说我不是长寿的命格。我估摸着,我最多也就能活到七十。”胡志康掐着指头:“我不求别的,能顺顺当当活到七十就行。”
“七十啊?”沈清有些为难。
“那就六十,大不了我少活几年。”胡志康对着沈清比划:“少活十年,就当是补偿小河了。”
“这命,是不能用符来保的。”沈清捏起一张符来,左右看了看。
“那姑娘还说它能保命。”
“它叫安心符,的确有保命的功能,但有些人的命,它是保不了的。”沈清将那张符捏成三角的形状:“这因果轮回,福兮祸兮的事儿,哪家的神仙它都管不了。这符说白了,也就是一张纸,能不能保命,靠的不是我画在符上的那些东西,而是你自个儿的选择。选对了,活到七十不是什么难事儿,选错了,这见不见得到明天的太阳,还两说。”
“姑娘这话……听着吓人啊。”胡志康道:“但求姑娘救我。”
“符我可以给你,你的命我也可以尽力帮你保,但你须得明白,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件事儿是可以做到滴水不漏的。雁过留痕,不管是好事儿坏事儿,总会留下一些痕迹,那怕你处理地再干净。”沈清意有所指:“那院中的那株梨树下,当真只埋了那个不幸夭折的孩子吗?”
“姑娘这话何意?”胡志康犹豫了下:“姑娘这是信不过我?若姑娘信不过,咱们现在就回去,我当着姑娘的面将那株梨树给刨出来。”
“那倒不必。”沈清道:“我这忙得很,一时半会儿的走不开。”
沈清将刚折的那张符也递给了胡志康:“拿着吧,有总比没有的强。”
胡志康的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接着往沈清跟前凑了凑:“听闻沈老掌柜擅画一种驱邪避凶的符,但凡是沾到那张符的邪祟,必定魂飞魄散,决不能在世间逗留。不知姑娘可曾学会?”
“你想要一张一劳永逸的符?”沈清半眯了眼:“你可知魂飞魄散意味着什么?那可是小河,是陪伴了你多年,并且伺候了你父母多年的妻子。她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胡志康辩解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这人跟邪祟是共不了事儿的。小河她再好,她跟我也是阴阳殊途,她缠着我,那就是她不对。我求姑娘赐符,不是为了让她魂飞魄散,而是为了自保。但凡有个别的法子,我都不会用那张符。”
“你终究还是不记得小河对你的那些好了。”
“记得记得,我全都记得,就是因为记得,才不想让小河留在这世间受苦。沈姑娘,算我求你,求你帮我想个好的法子,让她安安生生的留在下边儿。你要是有门路的话,就帮我给她带个信儿,你告诉她,只要她在那边儿踏踏实实地等着我,我保证,这初一十五,该看的看,该烧的烧,我对她绝不会有一丝一毫地亏待。”
“小河她要的不是这些。”沈清盯着他的肩头,那原本模糊掉的半张脸,正逐渐变得清晰。
“那她想要什么?想要我跟她一起死?”胡志康开始气急败坏:“她想我跟她一块儿死,我就得跟她一块死啊。”
“你不想跟小河永远地待在一起吗?”
沈清反问,谁知刚刚还说着自己满心愧疚的胡志康瞬间就变了脸色。
“永远?谁能跟谁永远地待在一起?”胡志康冷笑:“小河的确是个好老婆,可她再好也跟我阴阳两隔了呀。看在她与我的夫妻情份上,我可以去乱葬岗,可以把她的尸骨重新装棺,可以把她送到寺庙,可以请高僧为她超度,但我不想让她再缠着我。”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可还记得你与小河承诺过什么?”
“承诺?这世上不能兑现的承诺多了?记得又如何?记得她就能回来吗?就算她回来了,就算她活着回来了,我们也回不到最初了呀。”胡志康开始变得烦躁起来,趴在他后背上的那只影子也有了发怒的症状,她不仅开始撕咬胡志康的脖子,还散出大量的黑气,将胡志康一层层的,慢慢地包裹起来。
沈清见状,打了个响指,黑影犹豫了一下,将那些黑气又给散了去。
胡志康逐渐冷静下来:“沈姑娘,就当是我求你了成不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了我,你就是咱们临江城的活菩萨,我一定会帮你的铺子好好宣传的。”
“我能帮你的就是卖给你最好的纸扎,送你最好的安心符,至于别的,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是福是祸,全靠你的选择。若你对小河有情,小河她又岂会对你无意。”
胡志康道:“姑娘就当我是无情无义吧。我受不了她缠着我,受不了她用那个鬼样子出现在我的梦中,我恨死她了。你帮我送走她,让我与她以后永远地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沈清勾起唇角:“好一个井水不犯河水啊。”
“她走她的奈何桥,我走我的阳关道,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胡志康扯着脖颈处的衣服:“这茶寮里头说书的先生都知道,从古至今,但凡是被这邪祟缠上的,轻则倒霉,重则丢命。是,小河活着的时候很善良,处处为我着想,可她死了,她变成那个东西了。”
“你见过她?”沈清倒了一杯茶:“她变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