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倒是没有难为小河,只是站在胡志康的立场上,让小河多为胡家,为胡志康考虑考虑。说小河虽然是被胡家买来的童养媳,却没有受过胡家任何的苛责与刁难,说胡志康的爹娘对她很好,让她不能恩将仇报,断了胡家这一脉的香火。

族长还对小河说,如果她愿意的话,等王春花肚子里的孩子落了地,就再把她接回来。妻也好,妾也好,不过就是个名分,只要胡志康一心对她,就算是个妾,又有什么要紧的。

沈清听得眉头直皱,她反问胡志康:“那小河的牺牲又算什么?”

“你们胡家是没有亏待她,可她也对得起你们胡家,真要算起来,也是个两不相欠的结果,怎么就成了以怨报德,恩将仇报了?胡家族长这么说,是逼着小河自动离开啊。”

“族长也是没办法,若王春花当初找的不是族长,而是饶帮主,被难为的就不只是小河,而是我们整个胡氏家族了。”

“这倒是真的。”沈清认同的点头:“饶老爷的确对帮众很好,对于那些为帮派牺牲的兄弟的家人更好。若王春花当初找的是他,他怕是想都不想,就要为王春花做主的。”

“族长他正是想到了这一层,才会去劝小河的。小河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一层厉害,才会不告而别离开胡家,离开我的。”胡志康用手蹭了下鼻子:“我知道她没有亲戚可以投靠,一边应对着王春花的催婚,一边央求族亲帮我私下寻找小河。可天不随人愿,等我找到小河的时候,她已经……已经寻了短见。”

“她是自杀的?”

“是自杀的,不是病死的。”胡志康垂着目光:“小河死后,我按照族中的规矩,将她葬在了胡家的祖坟里。对我而言,不管有没有那一封休书,小河都是我的妻子,是我的结发妻子。可王春花不依不饶的,非让我把小河的坟从我们胡家的祖坟里给迁出去,说我胡志康的妻子只能是她,不能是小河。”

“你是怎么做的?”

“王春花她分娩在即,我只能暂时从了她,将小河的棺材从我们胡家的祖坟给移了出去。这棺材是移出去了,可安葬在哪儿又成了问题。王春花怕我出尔反尔,竟瞒着我,将小河的棺材丢进了乱葬岗。也是打从那天起,我们胡家就再也没太平过。”

说这话时,胡志康的脖子开始不自觉地左右扭动。沈清抬眼看去,只见原本趴在他肩膀上的那个黑影慢慢地抬起了头,她的脸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她自个儿的,另外一半却变得模模糊糊。

你的那半张脸属于谁?

沈清盯着胡志康背上的影子,却却见黑影抿嘴一笑,朝着胡志康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胡志康虽然看不见趴在自个儿后背上的那个黑影,但脖子被咬,还是能感觉出疼痛来的。黑影那一嘴刚咬下去,胡志康立马“哎吆”一声,捂住了脖子。等他拿开手的时候,脖子上赫然多了一个青紫色的牙印儿。

那个角度,胡志康自个儿是看不见的,但他绝不会想到是被黑影给咬的。在来回晃了两下脖子,使劲儿搓了一阵儿后,胡志康对着沈清道:“姑娘注意点儿,最近这城里多了不少的小虫子,也不知道长什么样,但咬起人来特厉害。”

“你觉得是小虫子?”沈清看着那个黑影的举动若有所思。

“看不见,摸不着的,不是小虫子是啥。”胡志康指着自己的脖子:“这伤口疼着呢,摸着疙里疙瘩的还不小。”

沈清摇头,不发一言,待将胡志康需要的纸货全部交付后,给了他一个三角符。

“这符是……”

“安心符,我自个儿画的。”

“安心符?”胡志康随手将三角符放在桌上,“谢姑娘好意,只是这符我用不上。我需要的不是安心,是一张能驱邪避凶的符,能让我家里安生的符。”

“安心符,顾名思义,就是能让你心安的符。”沈清取过一张黄纸,继续用朱砂在上面画着。

“沈姑娘的意思是——”胡志康碰了碰那张三角符。

“你说小河是自杀的?”沈清漫不经心的问:“你又说小河是被王春花给扔到乱葬岗的。”

“是!”胡志康低头:“我是真的不知情。这小河寻短见的时候也没跟我打声招呼,我要是知道,也不能让她寻短是不是?至于乱葬岗那事儿,是王春花一人所为,是她背着我干的。我原打算去乱葬岗把小河给带回来,可王春花不依不饶的。那会儿她肚子大了,经不住折腾,我也是顾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把事情给耽搁了下来。”

“那生下孩子后,你总有时间去找小河了吧?”沈清将画好的符纸拿起,吹了几口,随手放在一旁:“小河她总归是你的妻子,你将她留在乱葬岗中于心何忍?”

“我这不是没顾上嘛。”胡志康心虚道:“这春华生完孩子后,身体也不好,再加上家里不太平,我忙得是焦头烂额的。可再忙,我也没忘了小河,我这不是给她买东西来了。”

“生人的确是比死人重要,你这么处理也不能说你有错。只是——”

“只是什么?姑娘你不妨明说。”

“若事情真像你说的那样,休书是小河自己请人写的,家是自己离的,命是自己送的,那她对你最大的误会应该就是把她的尸骨扔到了乱葬岗里。”

“不是误会,是我做得不好,是我没尽到心,是我没保护好小河。”胡志康说着,握起拳头朝自己胸口锤了两下:“小河她怨我,恨我都是应该的。若不是我招惹了王春花,小河她怎么会出事儿。只是不知这小河的怨气,我该如何平复。”

“沈姑娘,我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小河。我希望她能放下生前的这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安安生生的,踏踏实实地在那边儿生活。如果真有轮回转世的话,我希望她能找个好人家,不要再受这辈子的苦了。”

“想要平复小河心中的怨气也简单。”沈清看了他一眼:“先去乱葬岗把小河的尸骨取出来,再另外买副棺木,将她与棺木一起送到附近的寺庙,请个僧人为她念经超度。”

“那超度之后呢?”胡志康问,表情有些急切:“小河是不是就消失了,再也不能回来缠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