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毒的确不食子,可朱掌柜并非是看在血缘亲情上收留的朱炳坤,而是父亲查到了一些事情,用那些事情跟他做了交易。”沈寂的声音里带着一些反感,沈清倒是无所谓的说了句:“沈老爷就是沈老爷,难怪朱掌柜在临江经营多年,也只开拓出了眼下的局面。”

“他一个长工出身的人,如何能与沈家老爷匹敌。”朱炳坤的声音自血雾中传出:“若非靠着我娘亲手中的那些地契,他连眼下的局面都没有。”

“朱炳坤,你果然还活着。”沈寂道。

“我当然要活着。”朱炳坤穿过血雾来到沈寂与沈清面前,“我是幕后之人,这幕后之人,自然是要留在最后的。”

“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替你的母亲复仇?”

“不只是替我的母亲复仇,更是替我自己复仇。”朱炳坤冷笑着:“沈少爷方才所讲,并非都是对的。”

“哪里不对?”

“他并没有接受我,而是让下人将我带出府去活埋。”朱炳坤冷笑着:“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有些人生来就比老虎还毒。他虽是我的父亲,却对我没有半分恩情。”

“若无半分恩情,又怎会将你养在府中?”

“那是因为他把我当成了朱炳坤,当成了真正的朱炳坤。”朱炳坤道:“可笑吗,我连名字都是假的,都是从别人身上偷来的。”

朱炳坤拄着拐杖踏进房内,在冷扫了朱掌柜一眼后,将其踹道:“沈老爷的确将我送到了朱府,可这个人压根儿没想接纳我。那时他已娶妻,且这个女人腹中也有了骨肉,他根本不缺儿子。他之所以应下,是为了保全自己。”

朱炳坤在冷笑几声后,看向两人:“两位可知当初买下我娘的那个人是谁?”

“谁?”

“忠叔。”朱炳坤说出一个他们绝对想不到的名字。

“忠叔?这怎么可能?”沈清道:“若买你母亲的人是忠叔,朱掌柜他不可能不知道。他若知道,又怎么会把忠叔留在他身边。”

“他当然不知道。”朱炳坤道:“他把我母亲交给了人牙子,对于母亲的去向压根儿没有过问。他在将母亲发卖的时候,压根儿没想过有朝一日母亲还能回来。至于忠叔,他本是个一心求取功名的读书人,在功名未成之前,也没想过娶妻生子。买我母亲回去的是他的母亲,在他知道内情后,便放了我母亲一条生路。忠叔他,是好人。”

“可你说你被朱掌柜给活埋了。”

“是差点活埋。”朱炳坤笑:“忠叔之所以来到朱家,一是功名受阻,需要找机会谋生,二是惦记我母亲,想要就近照顾。当他得知母亲的遭遇后,便将对母亲的那份心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也亏得忠叔,我才能死里逃生。”

“起初,忠叔只是将我养在母亲从前居住的院落里。而我也只想平安度日,从不曾想过复仇,可她不肯放过我。”朱炳坤用手指着朱夫人:“当初谋害我母亲的人是她,几年后想要我性命的那个仍是她。她算好了一切,却唯独没有想到,忠叔是护着我的。早在她的人赶到之前,忠叔就将我秘密转移了。”

“然后呢?”

“忠叔将我养在了朱府,让我暗中学习朱家大少爷的一举一动。”朱炳坤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我竟然活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眼前的这个朱炳坤与真正的朱炳坤都承袭了朱掌柜的相貌,与他有着八九分的相似。若是不站在一起比较,旁人看不出什么差异来。

当然,细节处仍有不同,例如真正的朱炳坤腿脚不利索,再例如,他们的耳朵形状是不一样的。可知晓这些的就只有亲自抚养“朱炳坤”长大的乳娘,连朱夫人都不知道。只要除掉那个乳娘,就能蒙混过关。至于腿,打断了就行。

“值得吗?”沈清问眼前的朱炳坤。

“当然值得。”朱炳坤道:“如果我没有取代真正的朱炳坤,那能活到今天的,一定不是我。”

“真正的朱炳坤呢?”

“自然是替代我被活埋了。”朱炳坤笑得异常开心:“可怜了这个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目中无人的朱夫人,直到咽气的那一刻,还以为她是我的亲生母亲,以为我是听信了坊间的那些谣传,这才要她的命。她哪里知道,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那个,早就变成白骨了。“

“冯西河的死可与你有关?”沈清问。

“有关。”朱炳坤点头:“他是死有余辜。“

“何解?“沈寂问。

“他与这个姓朱的很早就相识了,私下里也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买卖。“朱炳坤抠着自己的手指:”但我杀他,跟他做得那些买卖无关。十七岁那年,他来找姓朱的借钱。见我在书房拨弄算盘,就笑嘻嘻地问我是否真懂得算账。我懒得理他,他却站在桌前不肯走,且借着三分醉意,与我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那些话?”

“他说我的眉毛与朱夫人不像,与姓朱的也不像,倒是与他十几年前见过的一个女人比较像。他还说,他遇见那个女人的时候,女人刚被朱家的下人给轰出来。”

“那人是你的母亲?”

“从他的描述来看,很像是我的母亲。”

“我有一张母亲的小像,是忠叔画的,他形容的那个女子,活脱脱就是我母亲的样子。”朱炳坤道:“他说母亲被赶出来时,怀里还抱着个孩子。他打着朱家朋友的名义前去询问我母亲,在得到母亲的信任后,将母亲带到了破庙中,当着那些神像的面,欺负了我母亲。”

朱炳坤狠狠地咬着牙:“他不光欺负了我母亲,还想要在事后置我母亲于死地!若非我母亲天生与旁人不同,心脏长在了右侧,她怕是没有机会抱着我去找沈老爷。”

“看着他那张洋洋得意的脸,我恨不得当即要了他的命。”朱炳坤道:“可忠叔他劝我不要冲动,说冯西河的命随时可以取,但在取他的性命之前,还有些事情要做。”

“谋划朱家的产业,以及从冯西河口中套取古墓的入口。”沈清道:“你用尽心思取代了真正的朱炳坤,可朱夫人却为朱掌柜生下了第二个孩子,且还是非常健康的孩子。站在继承者的角度来看,朱家二少爷显然比你更适合接管朱家的产业。”

“没错,他们是这么想的,可那位朱家二少爷却不怎么争气。”朱炳坤狠狠道:“孽债!都是孽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