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他跟忠叔一样被幕后之人给控制了。”沈寂代沈清说出了她想要说的话:“可沈姑娘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个可能,朱炳坤就是幕后凶手。”

“他——可能吗?”

“沈姑娘了解死人比活人多,我正好相反,了解活人比死人多。”沈寂走到被倒悬着的朱夫人跟前:“娶冯默君的是朱炳坤,在芙蓉巷遇袭的是朱炳坤,在朱家上吊而亡的又是朱炳坤的夫人,沈姑娘真觉得这些事情是巧合吗?还有管家忠叔的态度,他对最有可能继承朱家产业的二少爷无感,却独独维护身有残缺的大少爷朱炳坤,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不奇怪。”沈清道:“据悉沈家以前也是额外偏爱沈大少爷的。”

“我兄长的情况与朱炳坤不同,而我的情况也与朱家二少爷不同。”

“有何不同?”沈清问,看着沈寂的眼睛。

沈寂本想回答,却突然摇着头笑了:“沈姑娘问的对,我与朱家二少爷没什么不同。可我的经验告诉我,杀死朱掌柜跟夫人的就是朱炳坤,而这个朱炳坤,也就是隐藏在朱冯两家幕后的真正凶手。”

“沈队长如此笃定,莫不是因为你知晓的那桩旧事?”

“沈姑娘想听了?”

“闲着无聊,听听看吧。”

“朱掌柜身世凄惨,三岁死了爹,八岁死了娘,跟着舅舅舅母生活。十二岁那年,他被舅母典卖给一户人家做长工,从而认识了那户人家的小姐。”

沈寂转身,走到门口,看着外头密布的血雾。

庄户人家的小姐,不像高门大户中的小姐那样有许多讲究,与长工们也是时常见面的。年少时的朱掌柜与旁人不同,他既能尽心尽力地为主家干活儿,又懂得察言观色讨主家的欢心,很快他就得到了主家的赏识,成了看管那帮长工的小头目。

他没有像旁人那样,得了一点儿好处就把尾巴翘上天,相反做了小头目的朱掌柜更加勤勉,但他的这份勤快是既不显山又不漏水的那种。既得了主家的赞许,又不会被别的长工记恨,不会被人刻意的孤立起来。

当一个人可以八面玲珑地处好所有的关系时,他跟主家小姐的关系势必也会更亲密些。十四岁那年,朱掌柜得到了主家的默许,由他来照顾小姐。十六岁,他与小姐私定终身,也成了主家默认的未来女婿。十七岁,在他与小姐成婚的前一晚,有山匪袭击了农庄,朱掌柜带着小姐与农庄的全部地契出逃。

“就只有朱掌柜和小姐逃了?”

“是!除了他们,农庄里所有的人都死了,包括临时借住在农庄里的客人。”沈寂道:“山匪将农庄洗劫一空后,还放了一把火烧了整个农庄。因火势太大,以至于在大火熄灭后,官府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着。”

“这山匪来得也太蹊跷了些。”

“不蹊跷,是内鬼通风报信的。”

“朱掌柜?”沈清一下子就想到了朱掌柜的身上。

在距离农庄被袭三年后,一位姓朱的掌柜靠着贩卖田产所得的银子在临江城做起了生意,因为人狠话不多,他的生意做得极为顺畅,短短半年就兼并了临江城内大大小小十余家商铺。”

与之相对应的是,在距离临江城不远的一处山穴里。有人发现了十余具尸体。尸体很集中,几乎是倒在同一块儿地方的。现场留有大量的酒瓶,且尸体体内也含有大量的酒精,这说明死者在死之前,是处于酒醉状态的。

此外,在山穴的外面,还发现了一些石头,大小不同的木头,以及皮革碎屑。根据散落在山洞内部的草灰木炭,我们可以推断,是有人故意用酒灌醉了那些死者,然后放火或者烧炭,再用皮革将山穴入口密封,让山洞内的人在毫无察觉,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中炭毒而死。

“那些死者?”

“就是三年前,洗劫农庄的那帮匪徒。”

“小姐呢?”沈清看了眼朱夫人:“应该不是这位吧?”

“不是!”沈寂道:“朱掌柜带着小姐从农庄内逃出不久,就以外出打探消息为由,将小姐托给了所谓的亲戚照顾,而小姐等到朱掌柜走后,才知道自个儿是被人给卖了,那个朱掌柜口中所谓的亲戚,其实就是买家。”

“这朱掌柜也太……”沈清摇头:“不过此举,倒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只可怜了那位小姐,不知她后来如何了?”

“小姐遇上了个好人,对方得知她的遭遇并未难为她,反而给她租赁了个住处,将她安顿了下来。可小姐心心念念要找朱掌柜,认为他之所以那么做是另有苦衷。”

“这小姐也忒天真了些,不知农庄外的人心险恶啊。”

“是天真,但这天真里也有依赖的成分。”沈寂道:“小姐自小在农庄长大,日常接触最多的除了父母,就是农庄里的长工。对于小姐来说,朱掌柜不只是她的未婚夫,还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熟悉和信赖的人。可等她找上门,朱掌柜却不肯见她,也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她认识的那个朱掌柜。”

“那朱家大少爷?”

“在小姐与朱掌柜分开后不久,小姐发现自己有喜了。她一个未婚女子却突然大了肚子,少不得要被人指三道四,被人刻意欺凌。没人知道那段日子,她一个人是如何熬过来的,只知道那年冬天,大雪纷飞中她倒在了我们沈家门口。待府中小厮发现她时,她已是临产的状态,若非父亲及时伸出援手,现下未必还有那位朱家大少爷。”

“朱家大少爷是在沈府出生的?”

“是!”沈寂点头:“稳婆是我父亲派人去请的。”

“这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吧?”

沈寂点头,告诉沈清,那小姐只在沈家住了三天,便抱着孩子离开了,等再次见到她时,已是一月之后。她满身伤痕,且不停咳血。父亲本想请时老夫人过来为其诊治,她拒绝了。她跪请夫人将朱炳坤送回朱家,说他是朱老爷的亲生儿子,希望朱老爷能够善待与他。至于她自己,则会按照朱老爷希望的那样永远的离开临江城。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沈寂的父亲不忍心看着她们母子死在外头,便答应了她的请求。且她那时,已是命不久矣之相。

“虎毒不食子,朱掌柜好歹把自己的孩子给养大了。”沈清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