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羽宫门之下,封君军列的在一箭之地停步休整,准备进攻。
吴褚岁则召集诸位封君,做最后的动员,毕竟大家带入皇城的兵马有限,各属管辖,他虽有领导之力,却无直接下令之权。
“大敌当前,时间紧迫,我也就不绕圈子了。”吴褚岁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大家同为封君,但封地有大有小,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也都想讨好不出力。但如果我们都是如此,那么封君联盟便是一盘散沙,恐怕连这小小岁羽宫都攻不下。”
皖南郡封君道:“这岁羽宫终究是宫殿一座,不似城池一般易守难攻,何况刚刚探子来报,宫中守军不到五百人,如何拿不下。”
白灵琥适时道:“骄兵必败,还是不要小看敌人为好。”
吴褚岁赞同道:“白老弟说的对,我们还是小心些。大家吩咐自己手下兵士,竭力死战,速战速决,才能以最少的伤亡拿下岁羽宫。这场战,由我亲自督战,本某不才,但不到千人的战场,眼睛还是看的清楚。谁家出力多,谁家出力少,我看的眼里,记在心里,也不会亏待各位。”
吴褚岁一番话说的甚是诚恳,北海郡封君应道:“吩咐兵士死战可以,这点家底还是还是消耗的起,只是临战督战,流矢无眼,本君就不奉陪了。”
另一名封君也道:“北海君所言极是,临阵督战太过危险,我看吴江侯你也不用冒险。入章华台我们带来的都是心腹精锐,重金之下,自会竭力死战。我们远远观战便是,就算岁羽宫有埋伏,兵马全军覆没。我们也能安然而退,早些回去找太子殿下便是。”
众多封君纷纷点头应声,便是赞同。
因楚国律令,他们这些封君入章华台,随行护卫最多不能超过二百人。但比起封地之上的军队,这些不过九牛一毛,就算折损在这里,也不可惜。
他们的小命,可比这区区百来人,珍贵太多。
吴江侯吴褚岁却有自己的打算,只有临阵指挥,彻底击溃对方,他才能打破心中面对汐公主时的自卑感,建立起在外人看来有些可笑的自尊。
“我意已决,你们吩咐手下死战便是。”
北海郡封君叹了一声,“你又是何苦,连定西侯那种春秋沙场白骨中杀出凶将,汐公主都看他不起……”剩下的,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大家都心领神会。
若论战功,楚国年轻一代,有几人能与三征南蛮的汐公主相提并论。他们此刻虽人数占着绝对优势,但若是对方领军之人是汐公主,他们也没有必胜的信心。
吴褚岁脸色阴沉,并不多言,只是默默朝战场而去。几名封君唏嘘感慨了一整,也都各自离去,嘱咐自己的人马。
一阵紧张的准备之后,随着朝阳的完全升起,岁羽宫之战,缓缓拉开了序幕。
两军对垒,无需任何言语。
当封君的兵马靠近岁羽宫时,宫门禁闭的岁羽宫的宫墙上,顿时冒起无数人头,搭弓射箭,而看他们的盔甲装饰,竟是皇城城门卫,而非丹阳雪字营。
“嗖嗖嗖……”
无数箭矢如雨一般抛射而出,朝密集的军列而来。
冰冷的箭矢伴随冬日清晨呼啸的冷风呼啸而来,让战场陷入一片肃杀之中。
“盾——”
吴褚岁喊下第一声命令,声音高昂飞扬。队列之中扬起无数盾牌,箭矢狠狠扎在木制蒙皮盾牌之上,咚咚作响,发出战鼓般沉重的击打声。
偶尔有箭矢落在盾牌缝隙之中,响起一声惨叫,但这零星生命的消逝,并不能阻止队伍前进的步伐。
战争,必须死去足够多的人,才能停止。
当封君军列靠近,岁羽宫守军不在集体抛射,而改用精准独射,专挑盾牌之间的缝隙。
原本只是零星的惨叫声,变得更为密集。
但此时,封君军列已离岁羽宫大门不到百步。
“弓——”
一轮箭雨之后,趁着搭箭空挡,吴褚岁再次下令。
军列之中,盾牌瞬间散开,躲在盾牌之下的忍耐许久的弓箭手,拉开长弓,纷纷朝宫墙上的岁羽守军射去。
数十名守军被射中,从宫墙上坠落,再也无法形成密集箭雨抛射。
机不可失,吴褚岁再次下令,奋力喊道:“杀——”
军列之中,盾牌手立即让开,数百名轻装死士,快步冲出。冒着敌方箭矢,快步冲上宫墙之上,对方近身厮杀。
随着封君军列的靠近,岁羽宫中人生不足的劣势充分暴露出来。
封君军列井然有序,弓箭手压制宫墙之上的箭矢,盾牌手开始用盾牌掩护身体,不断撞击城门,轻装死士则爬上不高的宫墙,翻越其中,企图打开宫门,或者以命换命,消减对方的有生力量。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因为生命只给予你一次机会。
鲜血不断从岁羽宫中流淌而出,宫门在数百人的轮流撞击之下,咯吱作响,仿佛下次撞击就能被攻破。
战局的胜利已经抵定,剩下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远处观看战局的皖南君封君忍不住道:“咦,想不到吴江侯居然打的如此有章法,看来岁羽宫即将攻破了。”
另一名封君道:“吴江侯,毕竟是军武之家,看来在行军布阵上,也是下过一番功夫了。”
北海郡封君却皱眉道:“但本君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鏖战许久,为何见不到对方主帅,难道汐公主主力并不在此,岁羽宫只是一座摆设?”
“此时确实蹊跷,灵琥你怎么看。”皖南君封君也发觉有些不对劲,本想一问白灵琥,但四周一看,却找不到白灵琥踪迹,不由问道:“白灵琥人呢?”
几位封君一直关注战局,倒是没有注意这些,纷纷摇头。
就在几人疑问之间,只听远处战局上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岁羽宫的宫门,被撞开了。
就在岁羽宫门被撞开的瞬间,原本奋力死守的岁羽宫守卫,纷纷后撤集结,看架势不像是死守,反而是进攻的姿态。
疑惑之间,变故又起,却不是在战局之内,而是在战局之后。
无数马蹄声如骤雨倾盆,响彻大地,不是朝岁羽宫的方向,而是朝这些隔岸观火看戏的封君径直而来。
封君身边,数十名护卫立即反应过来,立即喊道:“敌袭,敌袭……”
几位封君回头看去,瞬间脸色苍白无比。
只见一支三百人骑兵,清一色白马轻甲从远处奔袭而来,一眼看去,如惊涛起伏,天山雪崩,携万钧雷霆之势,席卷而来,锐不可当。
正是,丹阳雪字营。
领头之人,一把盛雪银刃在朝阳下刺眼夺目,令人望之生畏。
楚国公主,赫连汐。
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封君们立即策马逃命,朝身边手下喊道:“下令本部兵马后撤回援保护本君,快……快……”
后方遭袭,封君命危。本以占据战场主动优势的兵士们反而骚乱不安,纷纷后撤,支援所属封君,一时间战场混乱不堪,相互践踏。
吴褚岁连砍几名后撤士兵,嘶声喊道:“后退者死,不许后撤,迅速占领岁羽宫,以拒丹阳雪字营快马骑兵。”
然而这些兵士却没有几人听他命令,他们本就是心腹精锐,忠诚的是各自封君,而非这位封君盟主。
士兵们不断后撤,眨眼之间,原本占据的优势,竟如大河决堤,瞬间崩溃。
眼见大势已去,吴褚岁身边副将道:“侯爷,大势已去,我们也撤吧。”
“撤……”吴褚岁苦笑转身,眼神复杂道:“你以为这世间,有人能逃得出丹阳雪字营的铁骑吗。”
副将闻言,亦转身看去,如坠冰窖,心惊胆战。只见战场上,丹阳雪字营如狂风过境,围点打援,不断在封君身边来回穿插,将那些前来支援,却无人指挥的混乱残军,一一斩杀。战力之剽悍,所过之处,血流成河,残肢遍地,战场瞬间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宛如人间炼狱。
而在这片地狱景象之中,吴褚岁却看到了一朵花。
一朵被鲜血染红的彼岸花。
他拔出腰间宝剑,翻身上马,用尽全省的气力嘶吼道:“吴江侯吴褚岁在此,赫连汐可敢一战。”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说出自己的面前,也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原本抛弃那些尊称,她的名字,叫起来这般好听。
战场之中,一匹骏马飞驰而过,挡者亡,拦者死。人群骤然撕裂而来,有人于乱军荆棘丛中,持刀开出一条血路。
来到他的面前。
“赫连汐在此。”
吴褚岁看着向崩腾而来的赫连汐,脸上露出一丝满足微笑。
无论是在阳光下,还是战场上,她都美的不可方物。
吴褚岁策马狂奔而出,手持宝剑,迎向赫连汐。一刀一剑,在空中交汇一瞬,胜负已然分晓。
双马错身而过的刹那,此生第一次,吴褚岁离她如此接近。
此生……
他们之间有了这第一,也是唯一的交集。
他回首望去,只见赫连汐策马转身,朝他看来。比起当年,她的眉眼下,多了一条红色血痕,宛如眼水滴落。
四年前,玄武门之变时。风雪漫天,她也是这般披甲策马,携丹阳雪字营横刀立于风雪之中,英姿飒爽,凛然无畏。
那时候吴褚岁,看的痴了。
而当时,因为大哥一家与四弟惨死,悲愤焦心的赫连汐只是盯着赫连觞一举一动,并不知道,敌人的军列中,有一人这样痴痴的望着她。
以后也不会知道。
她只知道他叫吴褚岁。
是个傻子……
吴褚岁手中宝剑断为两截,刀痕从碧鳞将军甲的胸口蔓延而上,最终停驻的咽喉处,缓缓化为一道血痕,无数鲜血自其间喷洒而出。
他从马上跌落,倒在血泊之中,再无呼吸,却有遗憾。
我曾于人群之中,向你望去的那一眼,名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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