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今年的夏天比往年都要热, 温辞一整个暑假都在外面补课,八月最热的那几天,她因为中暑进过一次医院。

后来一家人吃饭,温远之无意提起这事, 姑姑跟大伯母还埋怨他们怎么也不说一声。

不过那时温辞的补课已经结束了, 柳蕙也说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像是抱怨也像是无心,笑着说了句:“她就是瞎折腾。”

姑姑见状, 打趣道:“哪是瞎折腾, 小辞这是上进,我们家褚让要是有小辞这么认真, 我们也不用替她操心安排了。”

柳蕙喝了口茶:“那也是褚让听话,才能让你们操心安排。”

话音落, 一桌长辈全都有意无意看了眼温辞,她没什么反应地吃着东西, 温远之碰了下柳蕙胳膊:“少说两句。”

大伯母也出来打圆场,“来, 尝尝这鸡汤,这母鸡是天然养殖的,据说喝的水都是这回林山里的泉水。小辞,你跟小让今天多喝两碗, 你们这时候是最要补的。”

温辞抬起头:“谢谢大伯母。”

她只喝了半碗, 褚让也嚷着要减肥不肯多喝, 跟着温辞一块放下了筷子:“姐, 去你房间待会?”

“好啊。”

一进卧室, 褚让看到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试卷和教材, 发自内心地“哇”了声:“姐, 你真拼啊,这都是你暑假写的吗?”

“差不多,也没都写完。”温辞拉开椅子坐在桌旁:“你之前不是说想去八中吗,怎么又去师大附中了?”

褚让叹了声气,瘫倒在**:“还不是我妈,说附中离家近,还有很多跟师大直接对接的招生政策,要是我走运,说不定就不用参加高考了。”

“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既然我爸妈能替我铺路,也没什么不好的,还省得我自己去操心。”褚让支起胳膊托着脑袋,侧身看向温辞:“姐,我听我妈说……你之前跟舅舅舅妈他们吵架了啊?”

“嗯。”

“就为了上学的事?”褚让虽然看着任性,但在人生大事上一向很听家里的话,所以也没办法理解温辞为什么要放弃一条已经平坦顺畅的路,去走一条不知道未来的路。

“不止是上学。”温辞说:“还有很多。”

很多不能说的,比如卫泯。

“哎,值得吗?你看你现在那么辛苦,万一,我说万一要是没成功,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值不值得不在于结果,而在于过程。”温辞说:“至少我努力过,即使结果不尽如人意,我也认了。”

褚让不懂,温辞也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

后来,她隐瞒了中暑这一段,把跟褚让的对话说给卫泯听:“虽然我跟她说得不在意,但真想了一下,如果都那么努力了,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我……”

温辞想说还是会难过,还是会不甘,可又不想在当下就把结果想得那么糟糕,平白增加烦恼和压力。

她自我安慰道:“算了,就像你说的,只要我还愿意尝试,我就不算失败,对吧?”

“嗯。”卫泯点了点头,说:“况且,你不是有一个尝试已经成功了吗?”

“什么?”

他抬起两人牵着的手晃了晃,温辞恍然,笑了笑说:“对哦,我怎么把你忘了。”

卫泯轻啧:“就一个暑假而已。”

“干吗?你又想挑事是吗?”

“哎。”他语气哀怨:“就一个暑假而已。”

“你不要这样。”温辞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我现在才发现学校里关于你的那些传闻,真的都是传闻。”

“是吗?那你都听了什么传闻?”

温辞摇头:“不好说,怕你生气。”

“说吧,我不生气。”

“不说。”

卫泯忽然把人抓到面前,低头凑近了,鼻尖蹭着鼻尖,是很暧昧的距离,但语气却是恶狠狠的:“说不说?”

温辞笑盈盈地看着他:“不说又怎么样?”

他心头一动,喉结跟着滚了滚,却没有吻下去,只是抬头亲在了她的额头上:“不怎么样。”

温辞还是害羞,脸颊很快红了起来,连着耳朵也发烫,不太自然地说:“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要松开手,卫泯还下意识跟着往前,但是没牵到,只是握住了她的手指。,

他轻轻捏了下:“明天考试加油。”

“你也是。”温辞笑着跑开:“可别再让让你英语老师和语文老师互相打擂台比谁更糟心了。”

“……”他摆摆手:“快走。”

温辞沉浸在初恋的青涩与甜蜜里,只觉得又他可爱又幼稚,几步跑回到他面前,飞快地在他脸侧亲了一下:“走了。”

她小跑着走到快转弯的地方,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卫泯依旧站在原地,头顶电线交织,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站在她一回头就能看得见的地方。

……

那一年安城的冬天来得特别早,还不到十二月份,已经陆陆续续下了好几场雪。

温辞偶然间发现她跟卫泯的生日挨得很近,都在一月份,只是一个在中旬,一个在月尾。

不过卫泯一向不过生日,那两天也刚好是期末考试,他没让温辞太往心里去,只说考完陪她过生日就好。

温辞说:“我过生日也很简单的,只是跟父母家人一起吃顿饭,你也不要想着送我什么,答应我一个要求就行。”

“好。”他答应得很干脆。

“你都不问问是什么要求?万一是你做不到的怎么办?”

卫泯当时正在削铅笔,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很认真地说:“我努力都能做到。”

温辞心里一暖,笑了笑说:“生日那天,你再陪我去一趟寺里。”

她之前在网上看到别人说,如果在佛前许的愿灵验了,要在下一年再回去还愿。

卫泯说了声好,将削好的两支铅笔放进了她的笔袋里。

温辞生日那天正好是那一年的小年,也是回学校拿成绩单的日子,她去郑益海办公室的时候,其他几个班的班长正在那儿分书。

当时都是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前填报志愿,学校为了让学生心里更有数,提前购置了一批高考报考指南,让他们拿回去多研究研究。

温辞按班里人数捋出两大摞,刚走出办公室撞见卫泯从教室出来,他眼神一顿,撞了下杜康的胳膊。

他俩不愧是发小,随便一个动作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杜康笑着迎上来:“要帮忙吗?”

温辞没客气:“里面还有一摞。”

“那你这给他。”杜康说:“我拿剩下的。”

卫泯走过来,接过温辞手里的一摞,她又领着杜康去拿里面的,出来时,卫泯已经先上楼了。

杜康跟温辞并肩走在一起:“你们等会是要去寺里吗?”

温辞:“嗯。”

杜康眼看四周无人,忽地压低声音问:“你跟卫泯是……在一起了吗?”

温辞一愣,没接茬。

杜康不太好意思地笑了:“我就是好奇,看你们这走得挺近的,问卫泯他又不肯说。”

温辞起初有些诧异,可转念想到自己也没把这事跟林皎说,又没太多想,当下也没否认。

杜康虽然心里早就有数,但听到实话还是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多说什么:“放心,我也会替你们保密的。”

“谢谢。”温辞上到六楼,看到卫泯站在一班门口跟钱树他们说话,装得像模像样,也说了声谢谢。

卫泯说不客气,等杜康把书交给钱树,跟着一块下楼了,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背。

温辞心跳空了一拍,强忍着没回头去看他,跟钱树说:“老郑说一人一本拿回去看,开学来报给他一个目标学校。”

钱树:“行嘞,我这就去跟他们说。”

在学校折腾了大半上午,温辞赶过去跟卫泯汇合时已经十点多了,她还记得过午不拜的习俗,大口喘着气问:“……来,来得及吗?”

卫泯之前怕时间太赶,提前去借了车,他取下挂在车把上的头盔戴到她脑袋上,安慰道:“来得及,不用慌。”

温辞自己调整好了头盔,卫泯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双手套,“这个天会有点冷,手伸出来。”

她由着他跟照顾小孩似的帮自己戴好手套,忽然想到他这些体贴都是这么多年照顾奶奶学来的,又一阵心疼,捧着他的脸揉了揉。

卫泯脸上没什么肉,皮相骨相都刚刚好,被这么揉着,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干吗?”

“看看你有没有整容。”温辞还捧着他的脸,垫着脚凑近了,亲在他有些冰凉的鼻尖上:“检查完毕,盖个章。”

卫泯笑着拨下她头盔上的护目镜:“惯得你。”

摩托比电瓶车的速度快很多,本就不远的距离被缩得更短了,到了半山腰,还是要步行走过去。

年前来寺里的拜佛的人很多,大多都是穿着朴素的老人,寺庙里回响着浅浅的佛乐。

温辞跟着卫泯走在人群里,依旧请了三根香,走到正殿前,两人沉默地并肩站在香炉边。

佛香萦绕,烟雾飘渺。

起风了。

温辞侧目看向站在身旁的卫泯,他闭着眼,面容虔诚而平静。

她收回视线,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问前尘,不寻来路,但求所愿,终盼灵验。

心中所念落下,四周一片阒寂。

风停了。

温辞睁开眼,佛香燃烧,火光若隐若现,卫泯不知何时走远了几步,停在浓厚的烟雾里。

一缕阳光拂落。

乌云遮天的荒原里,他是唯一的太阳。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下章!结束高中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