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同尘想起来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那个黑袍人!

上一次,他也是这样,在鼠市中抓着小花细瘦的胳膊,说小花偷了他的东西。

若不是沈同尘最终帮她们解了围,小花和小满最好的结果也是要被砍去两只手,过着一辈子残缺的生活。

可是,真有这么巧的事吗?沈同尘皱了眉。

她对小花不熟悉,无法做出判断,但看小满的反应,也是不信妹妹会做出这种事的,而归晚,她虽接触得少了些,却也谈得上了解。

归晚有时会顽劣些,但她从不犯这种原则性的错误。

她或许不信任小花,却绝不会不信任归晚。

沈同尘从归晚手上轻轻地接过了那个陶瓷小盒,走向面前的可疑男人,另一只手还不忘拉着归晚:“这个多少银子,我们买了。”

那个男人眼珠子转了转,伸出五根手指。

“五两?”沈同尘松了口气,他还以为男人要狮子大开口。

毕竟东西确实是在归晚身上发现的,周围也都是人,她们有口难言,已经有许多人在旁边指指点点了。

沈同尘只想先快点把事情解决掉,再去找逯云风寻求帮助。

若是在鼠市,她没有法子。但是在这种人多的地界上,她还真不太担心被人跑掉。

“木樨,拿银子。”沈同尘对着木樨伸出一只手。

五两银子买这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确实有些亏,好在她们带出来的银子还够,反正只要找到逯云风,总会让这个人吐出来的。

木樨也痛快地打开了褡裢。

哪知这时,男人的笑声轻轻响起,听得沈同尘牙痒:“谁说五两,我说的是五十两。”

……沈同尘差点爆出一句粗口。

她冷冷地望着男人:“好,那就见官吧。”

她觉得,这个男人估计是惯犯,让官府来判决,无疑才是最好的选择,也不知道他坑过多少人,断送了多少人的前程。

而且依照他的行事来判断,他似乎还专爱挑年纪很轻的女孩子下手。

沉默许久的归晚听到见官后,忽而伸出手,拉了拉沈同尘的衣裳后摆:“五十两,我有。”

而后,也不待沈同尘有所动作,归晚小心翼翼地从衣襟中掏出了一个荷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银票,递给男人——竟真是一张五十两的。

男人眉开眼笑地接了过去,还挑衅似的放在嘴边吹了吹。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大家纷纷猜测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或是孙女,竟是如此不守规矩,做这种当街行窃的勾当。

原本沈同尘是可以跟男人辩一辩的,然而归晚如此操作,在外人看来无疑是默认了。

眼见得归晚的头越垂越低,甚至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溅到地上,沈同尘唇色苍白,拉起了归晚:“我们走。”

沈同尘走得飞快,她是真的气到了,连一旁的木樨都忍不住让她慢一些,归晚吃力地跟在身后,楞是一声都没吭。

好不容易走到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里,沈同尘停下来,回身蹲在归晚面前。

归晚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眶红红的,还有鼻涕蹭在了红润的嘴巴上。

沈同尘险些绷不住。

旋即,她轻咳一声:“知道错哪了吗?”

归晚倏忽抬起头来,眼里是受伤的表情,抽噎道:“我……我真的……我真的没有拿。”

沈同尘点了点头:“我知道。”

然后,她将那个五十两银子买下的小盒子递给归晚:“自己打开看看。”

归晚有些狐疑地打开,里面是一盒掺满杂质的胭脂。

这种货色莫说是五十两了,丢在路上或许都有人嫌脏不敢捡来用。

再看向沈同尘,沈同尘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可……可是……报官会……会影响大坏蛋……”归晚依旧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沈同尘微怔,她倒是没想到,归晚愿意花费五十两,还受下盗窃的罪名,原来是为了逯云风。

看来要么是这个小家伙对银子没多少概念,心理也强大,要么是逯云风在她心目中已经到那种千金买一笑的地步了。

目前看来,似乎是后者。

只是,如果她们今天是单纯地被坑了一下的话,沈同尘还不至于这么气愤。

想到坑她们的人先前在鼠市中,明知规则的情况下坑了小花,甚至在小花之前和之后,还有可能坑过别人,并且只是为了他那低级的审美,便害得他人终身残缺后,沈同尘便觉得气上心头。

于是,她将双手搭在归晚肩膀上,郑而重之地将小花的事告诉了归晚,也向她陈明了罪名落实的后果。

归晚年纪不大,但总归是明事理的,更重要的是——

“归晚,你应该信任,并且学会依靠爹爹,明白么?”

当然,也要试着信任,并且依靠我。沈同尘在心里默默补充。

归晚还小,不应该事事都试图自己扛着。

归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沈同尘觉得,这个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不过眼下,除了找逯云风外,她似乎还真有其他的选择。

沈同尘从袖袋中拿出了那只铜鼠,居中掰开。

既是鼠市的人,让鼠市帮忙解决一下不过分吧?沈同尘如是想。

铜哨吹响,没过多久,果然等来了一个人。

看面容,竟就是那天救下她的陌生人。

“前日多谢搭救。”沈同尘福了一福。她是个知恩的人,那日若不是他出来横加阻拦片刻,沈同尘现在或许已经遭遇不测了。

哪知,面前的人微楞了一下,如实回道:“先前并未见过姑娘。”

沈同尘也有些愣怔,听声音,确实不是同一个,但是他们的脸……

沈同尘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才恍然,面前这人的脸部十分僵硬,说话眨眼时,皮肤之间有细微的脱节,想来是为了方便,顶着同一张脸在世间行走。

救下她的人,应该也是如此。

“那应该是我认错了。”沈同尘没有窥探他人组织秘密的兴趣,当下不再纠结此事,将之前鼠市与刚才的遭遇简单串起来讲了一遍。

来人听得很耐心,末了问了一句:“不知姑娘需要我做什么?”

沈同尘好奇道:“做什么都可以吗?”

来人点点头:“闻此哨声,如乌鸦先生亲至,姑娘尽管吩咐便好。”

沈同尘微微颔首:“我要你帮我把那人带过来,记住,要活的。”

微风散尽,只余下留在原地的声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