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逐渐将远方吞没。

由于被绑的时间太久,沈同尘觉得,手似乎已经快完全脱离身体的控制了。

近一天的时间没有饮水进食,她也不觉渴饿。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陈四想做什么,这才是最糟糕的。

经历过最开始的慌乱与绝望,知道慌乱与绝望无用,沈同尘已经尽可能地平静下来,在脑海里搜寻对策。

只是,想了千百种办法,没有一种是能救下自己的。

她被麻绳绑住,绑得极紧,麻绳的另一头牵在陈四手里。

好不容易听到了有人接近的脚步声,沈同尘蹭着墙站了起来,想要看看有没有求救的可能性,然而很快的,她就被感觉到动静前来的陈四一脚踹倒。

他那一脚踹得极重,踹在了沈同尘小腹上,沈同尘当即疼得蜷成一团,冒出了一身冷汗。

“我劝你最好老实一点,在我想对你做些什么之前。”陈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沈同尘这才看清楚,他的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刚才来的那人竟是来给陈四送饭的。

是敌非友,沈同尘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仿佛夕阳下一刻便要完全隐没的时候,陈四终于动了。

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走过来,蹲在沈同尘面前,表情看起来十分认真:“我之前叫人去给你家男人送了信,算算时间,他应该也快过来了。”

“唔!唔!”沈同尘拼命将下巴往前递了递,一脸渴求地望向陈四。

陈四会意:“你想说话?”

“嗯!嗯!”沈同尘拼命点头。

她只是抱了万一的心思,没想到,陈四真的将塞口的布条取了下来。

嘴巴张得太久,暂时合不拢,沈同尘能感觉到有涎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但是她现在顾不得。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自己重新掌握了嘴巴的控制权。

“你想要多少银子,我可以筹。”她装作还没有识破陈四身份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哑得不成声。

“呵,一个猎户家的臭娘们儿,能筹多少银子?”陈四轻蔑地笑了笑,沈同尘微楞。

原来他如今竟是还不知道逯云风的身份,难怪会大着胆子绑她过来。

不过,沈同尘的话似是激起了陈四的兴趣,他将手放在了她身后的绳结上。

沈同尘一愣,下意识想躲。

下一秒,一个巴掌直接扇了过来:

“躲什么躲,给你机会跑你都不珍惜?”

沈同尘被扇得脑袋一嗡,然而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关键词。

因为绑了死结,陈四解绳子的手法逐渐暴躁,粗粝的绳结磨得沈同尘原本已经麻木的手腕生疼。

还好,还有知觉,她的手应该还有救。

身后的绳子一松,陈四真的将绳子解开了。

沈同尘坐在原地,还没有缓过神来,便听到了陈四的话:“十……”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下一个数字接踵而至:“九……”

他在计数!

沈同尘想也不想地从地上爬起来,向着与陈四相反的方向冲了过去。

她观察过,陈四那个不知是否离开的同伙是从另一边过来的。

只有远离他们,才能有一丝机会撑到逯云风来救。

她有预感,陈四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全身上下都如同散了架一般的疼,鞋子也因为白天时的拖拽而丢失,青石板上不时有锋利的小石子儿划破脚底,但是沈同尘一步都不敢停留。

她一瘸一拐地向前跑去,心里祈祷着能碰到什么好心人,哪怕是有一户人家大门敞开着也好,只要进到院子里去,关上门,她就暂时安全了。

让她绝望的是,这里静悄悄的,似乎每一户都荒弃了。

嗓子哑得很难说出话来,上一次遇险时用的法子行不通。

越往里跑,巷子越窄,边上堆满了杂物,地上还不时有一些动物或者人类的粪便,伴随着风干已久的恶臭。

这里没有灯笼,只有漫天的月光与星光。

沈同尘不时会被路边的杂物绊一下,她觉出了不对,可是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巷子的尽头是一堵巨大的城墙,阻断了她所有的通路。

陈四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所以他才优哉游哉地倒数。

路旁唯一能用的杂物只有一把竹竿,还有一辆独轮车,以及独轮车上破破烂烂的草席。

手腕被束缚许久,沈同尘根本弄不动那些巨大的东西。

她只能披着草席,蹲在了一堆竹竿后面,一边透过竹竿的缝隙去看来时的路,一边寻找身上还有什么可用。

身上尽是一些女儿家出门时常带的东西,手帕、胭脂、香丸等等。

还有一些散碎银两。

这些银两莫说从陈四手上买她无事了,就是醉仙楼那种高档些的铺子里的小厮也不一定瞧得上。

手指忽然被什么细长弯曲的东西扎了一下,沈同尘将东西掏出来一看,一枚精致的铜鼠正静静地躺在她手心里,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幽光。

沈同尘想起来了,这是鼠市那名女侍者交给她的。

她每日的衣物都是由木樨准备,估计木樨以为是什么重要的物什,便将东西放进了她的袖袋。

铜鼠中空,没太多重量,因此她也没有发现。

沈同尘依稀记得——

她将铜鼠居中掰开,果然,里面固定着一枚铜哨。

此时吹响铜哨,其实需要冒极大的风险,若是秃鹫没有人在周围,那么沈同尘便会直接被陈四找上。

但是,如果继续蹲在这里,她也很快会被陈四找到。

万一,万一秃鹫的人没听到,逯云风听到了,他会来看看呢?

想到这里,沈同尘决定赌一把。

她将铜哨放在嘴边,猛然吹响。

料想中的尖锐哨音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鼠的吱吱声,在这幽僻的巷道之中倒也不算突兀。

沈同尘心中一喜,害怕秃鹫的人听不到,她又多吹了几次。

没一会儿,原本昏暗的巷子口,竟然真的出现了灯笼。

沈同尘数了数,足足有五六盏之多。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欣喜,便听到了陈四的声音,犹如从地狱之中传出,冷静的,疯狂的:

“你说,如果哥几个在这办了你,你那男人还嚣张得起来么?”